冷冷地哼了声,玄契往莲园的方向走去。
女人善妒,后宫争宠在所难免,不懂她跟人家凑什么热闹?萧贵人心机重、手段多,到时受了欺负怨不得别人。
时正晌午,阳光正烈,刺得教人睁不开眼。
猛地,玄契脚步一顿,瞇眼瞧着不远处挣扎的两人半晌,突然提气纵身向前飞掠。
「皇上?」小唐子惊喊。
来不及了,一名鹅黄色的身影投入池底,他只来得及搂住欲跟着跳下救人的净玥。
「妳疯了?」他低喝,「妳知不知道那有多深?」
「可是绢儿……绢儿她……」净玥回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令他看得心都拧了,「我要救她。」
玄契把她纳入温暖的胸怀中,她的泪浸湿他的衣,「别哭了,朕会找人救她,她不会有事的。」
那只是安抚她的谎言,莲园从先太皇时就有了,撇开它水有多深不谈,底下的烂泥足足可以掩没一个人。
绢儿这一跳必死无疑。
「绢儿……」净玥紧抓住他的衣服,难过得不停啜泣,她从没见过人死,更没看过任何人发生不幸。
玄契双手紧紧抱住她,如果方才净玥跟着跳下,他可能会抓狂。
「萧贵人把珠钗丢进池底,所以绢儿才会跟着跳下去,我要拉她拉不住。」净玥的泪止不住,越流越多,「如果我早来一步阻止,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了。」
玄契眉心紧锁,她被吓坏了。
「皇上。」小唐子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跑来。
「把这池子抽干,找出绢儿。」绢儿什么模样他早忘了,但他不想再留着这个池子。
「还有珠钗。」净玥低语,「求求你。」
「把珠钗和绢儿找出来。」玄契重新下令。
「遵旨。」
「我……我好想吐。」净玥一阵反胃,不停干呕。
「想吐就吐吧!」轻抚着她的背,他道。
「皇上……」小唐子心一惊,千万别吐啊!皇上身上穿的是龙袍。
「我……」净玥全身虚软,无力地挂在他身上。
「朕带妳回去休息。」不顾众人的低呼,玄契打横抱起她。
「皇上,奴才找人扶净玥姑娘。」小唐子低语。
「不必了,你把朕交代的事办妥就行了。」玄契冷冷地道。
他的心像被净玥永无止境的泪给滴穿了,又怎么可能把她交给别人?
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小唐子忧心地皱眉。
皇上对净玥姑娘的在意好像太多了些,这已经违背当初的本意,可是这样并不对,她是传说中的天女,是来灭皇上的呀!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妳好些了吗?」才睁开眼,就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
净玥撑起身子,脸上的泪痕未干。
「我第一次见到人连睡觉都会哭呢!」他低笑,黑瞳在黑暗中闪烁。
「绢儿她……」
「别再提绢儿了,」幸好现在没点宫灯,不然净玥一定会瞧见他不耐的神情,「倒是妳,有没有舒服点?」
「嗯。」
「有就好。」他的话虽带着讥讽,却不失关心,「还没走到麒阳宫,妳就晕了。」
「您一路抱着民女回来?」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别再自称民女,我听了都烦。」」样是邪气狂狷的笑,此时瞧去不再那么难以亲近。
「天要大亮了?」宫门外头隐隐透进几丝曙光。
「还累不累?」他突然问。
「民……我才刚睡醒。」净玥及时改口。
「那就行了。」玄契取下黑色的龙纹披风,朝她伸出手。
净玥眨眨眼,将他握住。
彼此手心相贴的感觉,让她怦然心动。
「带妳去看一样好东西。」他笑。
两人悄悄地越过宫门,在不惊扰守卫的情况下,从花园的密道离开皇城。
他从隐密处牵出高大的骏马,两人一骑往太阳升起方向奔驰。一路上,他贴心地用披风将她包住,不让她受到风寒。
太阳完全升起,玄契束发未冠,在点点金光的照射下,俊美得恍若天上的神祇。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悬崖边才停住。
狂风吹乱他们的发,玄契星眸里火光跳跃。
「那就是问天台,」他轻声道,「我要祭天的地方。」
净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座高大的石台傍山而建,无数名工人背着大石来回奔波,工程浩大得令人震撼。
吴老伯的小儿子是不是也在其中?
「我要问天,所以兴建问天台。」玄契语气平静,环住她的手倏然收紧,净玥讶然地看他,他不是不信神佛?又要问天什么?
「妳看,壮观吗?」漂亮的凤目微瞇,他笑问。
轻轻地颔首,净玥的心无端端的发疼。
他是不是也带绢儿来过此处,一样朝她笑得这般灿烂?
「妳怎么又哭了?」她的泪滴落他的手背。
「没什么。」
「妳是想起绢儿吧?」他只是不想管,而不是不懂女人心,「我不会这样对妳。」
水汪汪的美眸凝住他,他刚刚说什么?这是承诺吗?
「我保证不会伤害妳,」他吻干她的泪,「无论发生任何事,只有妳负我,绝不会有我负妳的时候。」
净玥点住他的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他缓缓含住她的唇,来回磨蹭,「我绝不负妳。」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是夜,一轮新月皎洁如勾。
「在看什么?」长袍覆上她冰凉的肩头,温热的唇在净玥的耳边厮磨。
净玥娇躯一颤,咬着唇没答话。
「怎么不睡?」玄契低声问道。
「在看月亮。」她轻声道。
「这么有雅兴?」明明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他仍执意陪她,「我陪妳一块儿看好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当两人独处时,他已经不自称朕。
净玥覆上他搂住自己的手,眼眶不禁发热。
第一次陪寝是不愿意,第二次陪寝可说是不小心,可是之后的第三次、第四次……夜夜的缠绵,已经没有任何为自己推托的借口。
她缓缓地闭眼,明白自己沉沦在他密密编织的网中,像被缚住翅膀的蝶,已经不能展翅高飞。
这男人太让人心醉。
轻微的声响惊动了玄契,他睁眼,黑眸冷光乍现。
「退。」他低喝,搂住她的身子往门内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冷冽的剑光落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两名黑衣蒙面人持剑从屋顶翻下。
玄契握了下净玥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昏君,我要你的命,替天下无辜的苍生报仇。」右边的蒙面人沉声开口。
「有多少百姓因为水患而饿死,你却在这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另一蒙面人愤怒地接腔。
玄契剑眉微拧,他不是开放义仓赈灾了?哪来的百姓饿死?
「我要取你的头向天下人谢罪!」
冷冷一哂,玄契无所谓地挑眉。「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两名蒙面人来势汹汹地朝他攻击,漫天的剑网笼罩住玄契,刀光剑影、招招阴狠,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净玥咬着唇强自镇定,他手无寸铁,怎么能对付他们?
「有刺客。」她毫不考虑地大声呼救。
「闭嘴!女人!」一名蒙面人朝她扑去。
玄契眼尖先一步挡在净玥身前,明明能躲开却没躲,让剑锋硬生生穿透他的左肩。
「不!」她掩唇低呼。
玄契眼睛眨也不眨,白皙如玉的手聚气印上他的胸膛,将他重创于数步之外。
鲜血瞬间染红了龙袍,形成诡谲的血痕。
瞄了伤口一眼,玄契凤目微瞇,阴鸷的眸光教人不寒而栗。
影突然从天而降,手持利刀将两名蒙面人逼出宫门外,闻声而来的禁宫侍卫马上将他俩团团围住。
「皇上!」小唐子惊骇地瞠大眼,「您受伤了。」
玄契没搭理他,走到被压制在地上的两名蒙面人身前。
「说!谁派你们来的?」他冷冷地问。
「你这昏君,人人得而诛之!」其中一名蒙面人呸了声。
「有骨气,但希望你的骨头够硬。」他狠狠地踩在他的手上,「有本事就别让朕套出话来。」他仰眸,「将两人押进天牢,朕要亲自审问。」
「是。」影亲自陪同禁卫军押解刺客。
眨眨眼,净玥好下容易回过神,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颊。
她无力地靠在椅旁,一颗心仍剧烈的跳动着,跳得她胸口好痛。
刺客给她的震惊虽大,但仍大不过方才玄契残忍寡绝的神情,那模样不是骇人两个字就能形容,邪佞的模样彷佛变了个人,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玄契。
御医得到消息,火速前来麒阳宫帮皇上疗伤。
「其实,皇上刚刚明明能避开,」在小唐子经过她身边时,净玥低语,「他是故意不躲。」
小唐子脚步一顿,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深深一叹。「其实皇上并不是很在意自己。」
净玥扬眸看他,不懂小唐子的意思。
「妳久了就懂了,」小唐子摇头,「如果皇上有一天真的信任妳的话,妳就会懂奴才的意思。」
他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却在净玥的心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天还未亮,细不可闻的呻吟声惊醒净玥,她直觉地伸手覆上玄契的额。
「好烫。」她低呼。
两道浓眉紧锁,如墨乌亮的发丝贴在颊边,他睡得很沉,口中却喃念着听不清晰的话语。
「父皇……儿臣会听话……别讨厌儿臣……父皇……」
御医临走前曾吩咐过要注意他的状况,果不其然,高烧得令人担心。
「小唐子,」掀起帷帐,她唤道:「拿干净的水和布来。」
「是。」小唐子立即将水盆端上。
她拭去玄契的汗珠,这才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穿着单衣不曾脱下。
「净玥姑娘,」小唐子在一旁恭敬开口,「您在做什么?」
「皇上高烧不退,不将他身上的汗擦干,我担心他会再次受寒。」
「奴才冒犯了,」小唐子在确认她衣装整齐后,靠近床榻,「这种事奴才来做就成了,您一夜没睡,先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
「净玥姑娘,」小唐子客气地截断她的话,「皇上有些习惯是不容许冒犯的,奴才相信您明白。」
她担忧地看了眼昏昏沉沉的玄契。小唐子似乎很担心她看见他的裸身,为什么?
「净玥姑娘,劳烦您回避一下。」
净玥颔首,转身出去吩咐小喜煎药。
折腾了一夜,玄契的高烧总算退下来,净玥半跪在床边,就这么倦极地睡了。
等玄契醒来,纳入眼帘的就是她憔悴的容颜,他挑起她散落的发丝,眼底的黑影清楚可见。
「皇上,您醒了……」小唐子眼尖,在看见玄契要他噤声的动作后,将剩余的话吞回腹中。
「她怎么睡在这里?」玄契的声音有些哑,唇都干裂了。
「回皇上的话,她亲自照顾了您一整夜。」小唐子刻意压低音量。
亲自照顾他一整夜啊!而不是叫其它奴仆。
玄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头好像软软的。
「皇上,您好多了吗?」小唐子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折,担忧地上前一步,「要不要奴才去唤王御医过来瞧瞧?」
「免了,」玄契坐起,他想抱净玥上床休息,没想到任何轻微的一个动作都会让他疼得冷汗直流,「朕没事。」
「皇上,您别动啊!」小唐子紧张的心都快从嘴巴跳出来,要净玥姑娘去床上睡,把她叫醒不就得了,何必要亲自动手,「您的伤口会裂开的。」
他声音下自觉地高亢,惊醒一旁浅眠的净玥。
玄契不悦地扫了小唐子一眼。
「皇上,您醒了。」净玥见他脸色好多了,不禁松了一口气,玉手抚上他的额,「您昨夜烧了一夜。」
「妳担心我?」她的手冰冰凉凉的,贴在他的额上好舒服。
「当然。」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笑,教他瞬间失了神。
「小唐子,」玄契回头,避开她的容颜。「朕要沐浴。」
「皇上,您的伤口还不能碰水。」
「啰唆,」他恼怒地蹙眉,「快去。」
「遵旨。」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五片花瓣貌的池子冒着温热的水气,玄契站在池边沉思了一会儿,对扶他进来的净玥扬起笑。
「今天由妳来伺候我吧!」
「皇上!」小唐子失声尖叫。
「小唐子,朕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的聒噪?」玄契睨他一眼。
「万万不可啊!皇上,」小唐子吞了口口水,眼睛瞪得好大,「不行啊!」
「没你的事,退下吧!」玄契心意已决,摆了下手。
「皇上。」小唐子急道,只差没冲过去阻止了。
「朕叫你下去。」玄契隐隐有了火气。
「奴才遵旨。」他苦着脸,不甘愿地退到另一边候着。
「帮我更衣。」背对着净玥,玄契轻声道。
净玥轻轻拉开他的衣结,在看见他的裸背后,美眸不自觉地睁圆。
「这是……」她想碰,却不敢。
本该是肌理分明、光洁的背上,却有个清晰可辨的烙痕。
他是尊贵的皇上,怎么会有这种属于奴隶的印记?
「这是父皇在我五岁生辰时,亲手帮我烙上的。」背对着净玥,他步入池中,口吻是那么云淡风轻,彷佛在诉说他人的事情。
「很痛……吧!」眼前模糊一片,净玥感到喉咙紧缩,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么久了,怎么会痛。」他笑。
她深深吸口气,缓和自己的心情。她能明白小唐子不愿让她瞧见的原因了。他是皇上啊!却有如此沉痛的过去。
「先皇为什么……」
「因为他老人家厌恶我。」玄契依然在笑,那笑却更扎痛她的眼。
「妳在掉泪,因为我吗?」他掬起她颊上的泪,「别傻了,这么久了怎么会痛?」
净玥摇摇头,泪似断线般的滚落。
「还是会痛吧!」她俯身搂住他的颈项,将自己冰凉的颊贴上他的,「痛的是你的心啊!」
玄契一僵,她的话重重敲进他心里最脆弱的角落。
他已经忘记他从什么时候起下再掉泪,不会在偌大安静的宫殿夜半惊醒,好像就在他亲耳听见父皇说厌恶他开始,他就懂得一个人乖乖地躲在寂静的角落,不再奢求讨父皇的欢心。
他是个没人疼的孩子。
「别哭了,妳在哭什么呢?」他抱住她,将她拉进水里。
「我在帮你哭,」净玥哽咽,原来小唐子所说的「他不是很在意自己」是这种原因,他父皇下喜欢他,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了吗?「你哭下出来的伤心,我帮你哭尽。」
玄契不语,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他有个冲动,想要不择手段将她留在身边,这份心思,上天会愿意让他完成吗?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