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应该是他喝过最好喝的咖啡了。
“丽娜?”看出他眼中的渴望,她替他再倒一杯。
身为一个吧台工作人员,心美最喜欢看到客人满足的神情了。
更何况眼前那张俊野面孔的线条终于缓和了下来,看来容易亲近多了。
“丽娜是我刚刚离职的女仆。”咖啡醇郁的香气再次窜进鼻间,如清幸福的叹息,这才觉得体内沉睡的细胞被唤醒了。
“原来如此。”心美方才一进来就看见旁边的工具书和那些“阵亡”的咖啡粉了,了解的点点头,“所以你才打算‘自立自强’”
说到自立自强——
如清啜了一口咖啡,沉冷的双眸定定地望住她,虽说不习惯求人,可是……
“能不能……”他困难的咽下唾沫,“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煮出一杯好咖啡?”
“爱。”没想到心美毫不藏私,回答得俐落又简单。
“爱?!”卧蚕眉高高挑起。
这是什么?!他第一次听到这种煮咖啡的论调。
“我认为不管做什么都一样。”甜甜的耀眼笑容始终挂在她睑上,“除了娴熟的技巧,没有爱是不行的,像这样,连搅拌的动作也要充满了爱才行。”
如清沉吟的看著她示范搅拌的动作,思索这个单字的意义。
爱?在一堆豺狼虎豹中长大的他,这个单字对他而言太陌生了。
心美跨步走向沙发,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滤杯和滤纸,准备当场示范另一种煮咖啡的方法。
“你随身携带滤杯和滤纸?”他有些意外。
“嗯!塞风式工具太多,在山上用这种方式比较方便。”
那双卧蚕眉再次挑起。
心美笑著解释,“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去爬山,攻顶的时候就泡一杯咖啡犒赏自己。”
爬山……
煮咖啡的吧台……
音乐和咖啡是灵魂共同体……
沉冷的目光微微闪烁,如清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是稀奇古怪的组合体。
走回吧台,心美将滤纸折了个角度,放进滤杯里,在滤纸中央倒了些咖啡粉,跟著倒进热水。
“仔细看著!水注入滤杯时,咖啡粉会开始受热慢慢膨胀,为了怕咖啡会烫伤……”
“烫伤?”他只听过生物会烫伤。
“嗯!热水如果冲到袋口周围,只会顺著袋的周围流进咖啡杯里,根本来不及让咖啡均匀受热,反而烫伤了咖啡出现焦味,影响了风味。所以,”她仔细示范倒水的动作,“要像这样慢慢的、画圆圈似的倒进去,好好的对待它,好好的爱它,自然你就能喝到最棒的咖啡。”
说著,心美微仰头做个深呼吸,彷佛深吸进空气中飘荡的浓郁咖啡香,一副极度陶醉的样子。
浑然不知这样的动作突显了美丽的颈部线条,雪白诱人的肌肤让男人忍不住想爱抚的冲动。
接过她刚冲好的咖啡,莫名地,如清握住咖啡杯的大手用著不必要的力道。
“你为什么喜欢杜仲?”问题自动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怔了怔。
怎么了?他?
他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一堆女人喜欢杜仲,多了“当归”这个粉丝压根本没什么稀奇。
这么直接的问题更让心美一愣。
大大的明眸诧异抬起,迎上对面那双冷沉的目光。
说真的,比起上一回,这双沉冷的眼神不再让她觉得浑身不对劲。
虽然这个“边缘怪男”浑身阴冷,有意无意间总散发著让人窒息的莫名力量,可是走进屋子之后,心美的直觉已经告诉她这个邹如清其实是无害的。
“竟然问人家这么直接的问题!”心美小脸微红的挥著手,不意答案却轻易说出口,“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喜欢他抱我的感觉。”
说完,连她自己也微微愣住。
搞什么?连世芳也不知道的答案,她却这么轻易的告诉这个“边缘怪男”引
“杜仲什么时候抱过你了?”口中的香醇让如清暗暗发出满足的叹息,只是一听见这个答案,眉头又一皱。
如果知道“当归”是个女人,根本不是同性恋,杜仲一定会把这件事当笑话告诉他才对。
“被球砸昏的时候。”现在想到那幅画面,心美都还觉得可笑。
“什么?!”冷眸闪过一道诧然的深沉。
既然有了开头,心美干脆全“招供”了,“那天被球砸昏的时候,杜仲抱著我走到医务室,让我想起了我老爸。”
杜仲抱著她走到医务室……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一下下,如清才缓缓开口,“你爸爸?”
心美点了点头,“虽然我爸现在老得已经抱不动我了,可是小时候他常带我去看戏,戏看完了,时间也晚了,我总是睡在他怀里,就这样一摇一晃的让他抱我回家。”
前方冷沉的目光怪异的注视著她。
“看什么?”她被他看得一怔。
“你有……恋父情结?”
“没有。”
“既然没有,却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莫名其妙?!
心美瞪大眼,“难道一定要因为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然后理所当然的喜欢上一个理所当然应该喜欢的男人?”
好像也没这个必要……
一时之间,如清难得的被她抢白得不知该说什么。
“感觉对了,莫名其妙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不是吗?”这是心美的结论。
如清沉默半晌,忽地开口,“……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
“在他怀里的时候。”
舀了两匙咖啡豆放进磨豆机里:心美沉吟了一会儿,“……很安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安心,好像可以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一辈子都没关系的感觉。”
至今想起那样的感觉,她的唇边仍不自觉地漾起温柔的笑意。
很安心……沉冷的眸子怔了怔,望著心美唇边浅浅的甜笑。
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一辈子都没关系的感觉……
“如果睡美人一直没有醒来,睡在王子的怀里,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吧!”明眸的视线落向落地窗外的海景,有些朦朦胧胧地,像作梦的少女。
“……睡美人?”他不自觉地重复她说过的话,想从那双太大、太亮的眼底找到他能了解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让他想一想的空间。
还有,心里好像有根什么弦被拨动著似的……
她说在他怀里睡一辈子……
“你不是要我教你煮咖啡吗?”心美忽然转头,对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来吧!”
启动磨豆机,轰隆的声响瞬间盖过他所有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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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下了其他女人的约会,搭上公车来到西门町,他跟随她的脚步走到每一处,完全无法自拔。
在二手专卖店看她和朋友挑牛仔衣,听她问朋友这件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他在心里回答她,想告诉她不管什么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好看。
在琴咖啡馆看她和朋友喝著咖啡谈笑风生,那张美丽无瑕的脸庞始终噙著甜蜜的笑容,黑亮的长发随著她柔笑的姿态轻轻飘扬,让他疯狂的渴望能伸手将她的长发抚顺。
然后看著她挥手和友人道别,一个人走进公车站牌附近的唱片行,令人放松的轻音乐让她浮上微笑,脚板习惯性的随著旋律轻轻打著拍子。
站在对面另一排CD架前的他也不自觉地跟著她打拍子。
能够一直站在这儿看著她,已经是一种幸福。
四年了,他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只要隔著遥远的距离,哪怕为了仰慕她的美丽,站在那里成为一具化石,他也甘之如饴。
匆地,她一个转身往他的方向。
他的心脏猛地狂跳。
她会发现他吗?会吗?发现他如影随形的身影?会吗?
也许他根本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无私!
他的私心里根本一直期待著,有一天,有一天,她会转过头来发现他的存在!
可是,命运像往常一样要她忽略他的深情。
她转过了身,对著他的方向,流光晶莹的眸却是定定望著眼前的CD架,取出了其中一片CD。
距离咫尺,她却当他是空气一样的转回了身,终是没看见他。浓浓的失望和失落在眼底成形。
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注定的缘分?
就像明明是他先认识她,杜闻什么也没做,只是唱了一首歌,却就此攫夺了她的芳心,讽刺的是,那首歌的歌词当初还是出自他的手笔。
辛语嫣……
望著她走向柜台结帐的纤细身影,呼吸仍然揪痛他的心。
你知不知道?
我多么痛恨自己不能勇敢的面对自己的感情!
多么痛恨我的情敌是我最最挚爱的手足!
多么痛恨自己的心跳习惯了为你而跳!
多么痛恨想要占有却偏偏不能伸手!
多么痛恨自己的粉饰太平!
多么痛恨自己因为得不到,所以只好自我安慰,只要能够一直站在这儿看著你,就已经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辛语嫣……
你知不知道?!
我多么多么痛恨……连在心里呼喊你的名字都像是一种痛……
目光追随的身影缓步离开了唱片行,他知道她的下一站是要到补习班教授钢琴,他不再尾随。
四年了,他比身在美国的杜闻更清楚她的生活作息。
做个深呼吸,他像往常一样告诉自己,这样的痛楚很快就过去了,很快。
只要她和大哥步上红毯那一端的时候,他所有的痛苦就会过去了。
走到辛语嫣方才站著的地方,他伸手取出跟她方才买的一样的CD。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了,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有关她的事物,他都想拥有。
也许是最想拥有的他已经注定不能拥有。
拿著CD到柜台结帐,他神情凝然的掏出皮夹里的卡。
不知为什么,柜台后方的女店员始终没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卡。
杜仲下意识望向柜台后方的脸孔。
一张对女人来说太过骄傲却美丽的五官,看来有些熟悉……
算了!就像如清说的,约会过的女人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一一记得?再说他根本从没仔细看过那些脸。
“多少钱?”
“这样好吗?”女店员忽然开口,清脆的嗓音直接敲进他的心坎。
他一怔,抬眼诧然瞪视女店员。
那双深邃的眼黑幽幽地,彷佛了透什么的让人讶异,又莫名地觉得安心平静。
清脆嗓音再次响起,“明明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将喜欢藏在心底?”
从他站在唱片行外头迟疑举步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他了,看见所有的经过,也看见他眼底清楚的痛楚。
看他拿著与辛语嫣方才拿的那片一样的CD来结帐,震惊更是几乎淹没了她。
原来这个男人不是传说中的花心男,却是只取一瓢饮的痴情汉!
看著他眼底的沉郁更不像是传说中的暖阳,她不禁有点开始同情这个骨子里其实痴情的男人了。
“既然喜欢,就快追上去表白。”她淡淡地道,“不说出自己的心情,对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不是吗?”
杜仲再次一震。
被人窥视心底秘密的不悦迅速涌上,他勉强维持风度,“我表不表白应该和你没关系。”
“当然跟我有关系。”
平静的语气让杜仲一愣。
记忆忽然间鲜明了起来。
这个看来有点骄傲的女子……在大树下对著如清大声咆哮的那个女人……
“我有一个好朋友很喜欢你。”她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明眸定定的望著他,“可是你却喜欢另一个女人。”
第五章
“……应该可以了。”
咖啡徐徐地倒入咖啡杯内,再进入他的喉中,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余韵。
老天!终于成功了!
照著心美告诉他的步骤和技巧,他一试再试,终于煮出了一杯好咖啡。
端著香气浓郁的咖啡走向阳台,如清莫名期待“师傅”能品尝一下他的手艺。
然而走到阳台,却见方才说要看风景的“师傅”睡著了。
不,不像是睡著,倒像是——
沉冷的眸眯起。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有样学样的也盘腿坐在地上,望著对面的心美。
闭著眼的心美感觉上像是睡著了,不过娇小的身躯依旧挺直的端坐著,鼻息间的呼吸看来也均匀有致,没有打呼的迹象。
研究了一下,如清立刻判断这是某种打坐之类的静修方式。
微风轻拂而来,他甚至注意到心美的身躯也随著微风轻轻摆动,像一片微微颤动的叶子,也像空中飘飞的柳絮。
不自觉地,他也屏住气息,怕惊动了她。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他就坐在她的对面?
不过他倒是第一次这样专注的看著一个女人,转不开眼睛。
那双大大的凤眼闭著,他才注意到她有一双秀气的眉。
真不知道他和杜仲当初怎会错认她是男儿身?
挺直的鼻有些可爱的微翘,看来就是调皮的个性,粉唇有著爱笑的线条……这张小脸一看就是那种长不大又爱玩的小孩子。
小孩子……
没来由地,那双冷沉的眸子闪出了一丝笑意。
是了!这个童心美和平常人不同,她有一颗孩子的心。
只有小孩子才会天真的以为他没有杀伤力,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也不畏惧,也不计较他无礼放肆的态度。
童心美……的确是适合她的好名字。
他忽然好希望眼前的女人睁开眼,像他一样这么专注的望著他,用那双清清澈澈的孩子般的眼睛。
许久,许久,那双眸子终于如他所愿的睁开。
看他坐在对面,她好像一点也不讶异。
“你在做什么?”他纵容自己望进她深幽的眼底。
“打坐。”沉静的感觉盈满心间,心美舒服的深吸口气。
果然没错!这片好风景就像她想像的那样很适合打坐。
“你不怕有人趁你打坐的时候偷袭你?”他方才还注意到她爱笑的两片粉唇很适合亲吻。
“你在地狱长大的?”心美莞尔,浑然不知那双冷眸中的认真。
他淡淡的答:“人间。”
“那肯定是人间炼狱,才有这么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人间炼狱?被害妄想症?”俊冷的面孔竟然浮出微笑,“好像有点对!起码邹家的每个人应该都会投你一票。”
心美一怔。
那笑容……明明充满讥讽,却像融雪的春阳似的……
怪极了!这个怪怪的邹如清竟然会有这样媲美暖阳的笑容?!比杜仲还要像阳光?!
“打坐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如清愈问愈多,愈来愈想了解这个女人。
怎么回事?他向来只对女人的身体有兴趣,脑袋里面装什么他根本不在乎的。
“有人说什么也不想,可是我想很多。”体内沉静的感觉让心美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扬,“每一个念头飘起来的时候,我就牢牢的捉住它,审视内心的世界,藉此了解自己,也了解更深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