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她和他有志一同地低下头。他的身体非常明显地起了变化。
她的小手在他腰间停下,再次抬高的眼里写满了困惑。
「看什么看?」他恼火地开骂,一半是怒火,一半却是心虚。
要命!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在他压根儿就不喜欢、抗拒了半辈子的女人面前,起了反应?
「妳不知道男人着凉时,那里是会起变化的吗?」他凶巴巴地胡诌了个理由。
她乖乖地,只是摇头。
她当然不知道了,天底下,她唯一见过的男性裸体只有他。
不过这么多年来,他的身体始终都挺好的,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在她面前自承着了凉。看来,他病得还挺严重的。
「待会儿我让巧儿上医铺去帮你抓帖伤风药,下一回,别再和人赌裸奔了,身子弄坏了,倒霉的是自己。」
她软软柔柔出声,继续帮他着衣,不再盯视他那「着了凉」的地方。
他却不能如她那般若无其事。要命,在这么多年后,他的身体终于再也掩藏不住她对他的影响力了;他的身体,已无法再像往日般假装平静,由着她软绵绵的小手来回触摸了。
她的手在他身上,就像点燃火炮的引信,使得他每吋肌肉都像岩石般僵硬,紧绷得像是要整个炸开了。
该死!他又不是初解人事的小毛头,可从没有在一个女人的触摸下这么难过──
清醒一点!慕朝阳,她是你不能碰的童养媳,她是你拚死要抵抗的天命!
用力推开她,慕朝阳没有解释、没有抱歉,匆匆夺门而去,像是再多留一瞬,他就要被逼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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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酒缸」酒肆。
在京城,乡亲们顶爱喝的就是这种烧酒了。
烧酒又叫「老白干」,初时称「阿刺吉」,意即「出汗」的意思,指的是它在制作时蒸馏出酒的模样。
在京城繁华的街头和临近闹市的巷口,一般都有着「大酒缸」这样的小酒肆。
它们与饭馆、酒店的门面差得很多,有的仅一间小门面,至多三间。
进门迎面的多半是张木栏柜,有一字形的也有曲尺形的;柜台上摆放几只酒坛和许多瓷盘,盘里永远盛满着常备、应时的自制下酒菜,有荤有素。
柜台外边摆着几只盛酒的大缸,上头盖着很厚的朱红油漆大缸盖,这些大缸同时也是酒客们的饮酒桌。
在「大酒缸」里的酒客们不分高低贵贱,不论相识与否,大家围坐在酒缸周围的方凳上,一碟拌豆腐、两条酥小鱼、三两烧酒,边聊边饮,什么松花江什么长白山的奇闻怪谭就是这么闲嗑牙出来的。
慕朝阳和格沁,虽然一个是皇城禁军统领,一个是皇亲国戚贝勒爷,但平素最爱的正是泡在「大酒缸」里聊天。他们认为喝酒就是喝酒,搭上了美食佳肴或是娘儿们摸来蹭去,都会走了原味儿的。
两人若是来到了大酒缸,必定随随便便一袭长衫搭上瓜皮帽,一个随从也没。说得好听点叫微服视察民隐,说到底,还不都是贪此处酒香及无人识得的清静。
「老实招来,戴叶子这招是哪个高人指点的?」
「你管我?反正我完成赌注就是了。」
「哪能这样,想看的地方都没看到。」
「给钱吧,你给了钱我单独脱给你看。」
「呿,谁花这种冤枉钱?你有宝我难道就没有?」格沁边笑边继续:「你今儿个去护驾时皇上有没说啥?」
「他让我当心点别着了凉,届时怕没人能护卫他。」
格沁大笑。「我就知道他对你特别偏心。堂堂九门提督在京城里裸奔了三圈,既没骂也没罚?」
「说是裸奔又没人看得清楚,还有,此事和他侄儿有关,你说他偏袒的是谁?」
「说真的,那恶童当真这么厉害?连咱们京城里功夫最厉害的慕统领都捉他不着?」
慕朝阳冷哼了声。「厉害个屁!还不就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贼耗子一只。」
「人家是贼耗子本事!那你又逮不住他?」
「若是面对面正式比拚,我有十足十把握打到他哭爹叫娘喊祖宗。」
「那更惨,敢情慕统领连和对方相向比拚都还没,就让人给撂倒了?」
「那家伙,诡计多端……」慕朝阳恨得咬牙咬得喀嗤喀嗤响。「又擅使暗器。」
「喔?」
听好友这么说,倒勾起格沁的兴趣了。之前只知那家伙轻功一流,不知他竟还有使暗器这么一手本事。
「难不成他那暗器比菩萨门的毒蒺藜,或六和派的漫雨雪针球都还厉害?」
「废话!要不我怎么会输?!」
格沁再开口,话气里已添满了崇敬。「那么你看清楚他用的是什么暗器了吗?有没有留下证据让哥儿们我见识见识?」
「扔了!」慕朝阳毫不带劲儿。
「扔了?!」格沁瞠目。「这么好的一条线索你给扔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咱们可以循着他打造暗器的方式,与相熟的铁匠铺中去寻出蛛丝马迹。」
「没必要,那种烂暗器随处可见。」尤其,是在烧鹅铺里。
「你愈说愈玄了。」这回连向来自诩聪明过人的格沁都胡涂了。「你既说他使暗器本事过人,又说他的暗器随处可见?这不是很矛盾吗?」
「一点儿也不矛盾,是你自己太笨。」
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供出一世英名是毁在一只烧鹅腿上。
「不用再在那不重要的暗器上打转了。这回我虽没逮住他,却得到了个很重要的线索。」
「线索?」
「是的!」慕朝阳瞇紧了好看的俊眸。「恶童──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他不是他?
「那家伙,好像是个女人。」
格沁一口酒喷得老远,全洒在对面桌一名山东大汉的黑脸上。
「对不住、对不住!老兄今日的酒帐全挂在小弟身上。」格沁一边向人赔不是,一边赶紧问了:「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一种感觉。」
「你摸了人家啦?」
「拜托!你就只会想到这种事情。」
「没摸那就是用瞎猜的喽?」
「我有八成把握,那家伙个子不高又刻意压低嗓音,但一些小动作,却难脱女态,甚至于……」
有个重要线索,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是呀,为什么他会认为恶童是女人?
「不管是男是女,那家伙或许和咱们还挺熟的,竟连我的胃口都摸熟了。」
「胃口?哪方面的?床上还是床下的?」
「正经一点!」
「好啦、好啦!」格沁敛了笑,摸摸下巴思索。「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啦。好好想想吧,慕朝阳,你究竟是在哪间妓院里留了风流帐忘了付钱,害人家得用这种方式出来讨生活?」
「你才欠了风流帐呢!干么又扯到我这边?」
「既然说到了你,就顺道提提喽!我那小堂妹风华小公主要求指婚给你这九门提督,你从是不从?」
「你有病呀!全京城里哪个人不知道我早有了妻室,难不成堂堂一个公主甘于做人妾室?」
「妻室?你指雅惜?」格沁呵呵笑语。「那你倒该先去问问,全京城哪个人不知道你压根儿就不想要那童养媳妇儿?要不又怎会拖到人家都二十了,还没正式拜堂让人家正个名。」
慕朝阳冷冷扬眉。「那是我自个儿的事情。」
关于他与雅惜,他不想和任何人谈,即使是格沁。
「你还没正式婚娶,自然就有别人的事。你该知道风华对你垂涎已久,她看你不肯娶妻,就认定了你是在痴心等她长大。而她今年十六了,自然开始缠着她皇阿玛,将她指给自己喜欢的人喽。」
「痴心等她长大?拜托!我不过是在护驾时,见过她几回罢了,她也太会幻想了吧?」
「这我不管,总之消息我帮你带到了,你就等到皇上指婚下来时再去喊不,然后惹得满门抄斩吧!」
格沁看热闹似的呵呵笑着。「现在你觉得是风华比较可怕,还是那恶童呢?」
「凡是女人,均是祸根!」慕朝阳冷哼。
「不会呀,我倒觉得你那童养媳妇儿挺不错的,既乖巧又体贴,小时丑丑的,这会儿女大十八变,竟成了个绝色美人儿。」一个坏念头闪过,格沁向来贪瞧热闹的眸子闪了又闪。哼哼,早已动了心却咬死不承认?他就非逼得这硬嘴小子先低头不可。
「要不这样吧,你这童养媳妇儿让给我,由我来疼惜;而你,就去当皇上的小驸马呗!」
慕朝阳仰头灌酒,试图冲淡格沁的话带来的不痛快。
他明明讨厌透了那童养媳的,可为何当别人开口要将她索走时,他又会非常、非常地不开心呢?
「干么不说话?舍不得啦?」
「鬼才会舍不得。我这边好说话,怕的是我老头儿那边不肯,又怕那丫头寻死寻活惹秽气。」
格沁又是一口酒喷得老远,老山东们都赶紧挪开了位子。
「拜托!你真当自己魅力十足呀?她留在你家纯粹是为了报恩,你整天那么欺负人,她对着你叫忍气吞声;如果你们慕家肯高抬贵手让她走,那叫千恩万谢!寻死寻活?别这么抬举自己吧!」
慕朝阳用虎眼瞪人了。「是她告诉你的?」
「你那小可怜媳妇儿见了人总是闪闪躲躲,我哪有机会?要不这样,咱们再来赌一把。你去问,如果她愿意跟我,你就放手,也好少个讨厌鬼黏在身边;而我呢,也好多个美人儿醉卧膝头。」哼,就非逼得你认输不可!
慕朝阳默不作声,又是几壶酒咕噜咕噜灌落肚。
「干么拚命喝酒不出声?不敢赌吗?」
「没兴趣。」
「是没兴趣还是输不起?」
「长这么大还没有我慕朝阳输不起的东西!」
「好呀,好呀!」打蛇随棍上,贪玩的格沁拍拍掌笑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喔,既然你还没有输不起的东西,那么赌局就此订下。雅惜如果愿意跟我,你就放手,不但如此,还得负责劝服你爹娘放手;反之,若她选择的是你,那风华的事儿就由我来替你摆平。」
「随便你!」
慕朝阳回得冷硬,不想再多谈,索性转移了话题。
「天宫会那些叛逆份子,你可有进一步的线索?」
「还没,只知他们的总舵及头儿隐匿在京城里的一户大宅子里。京城里,多得是大门大户有头有脸的人家,当真要全面清查可不容易。」
「再不容易也得做,这些家伙是想要皇上脑袋的,轻忽不得。对了,」格沁笑。「那天宫会打的是驱逐鞑虏的民族大旗,你是汉人,难道不认同?」
慕朝阳轻蔑哼气。
「有能力者居上位方为众生之福。天下太平,是众望所归的事情,我服的是义理,而不是看不见的血源关系;更何况,我娘也是满人,难不成我还得连她一块儿赶出关外去?」
「说得好、说得好!观念正确!」格沁笑嘻嘻地拍拍好友肩头。「也难怪皇上殷盼着,要你当他的驸马了!」
鹰眸锐瞪他一眼,除了喝酒之外,慕朝阳已懒得替自己辩解什么了。只是,沈郁念头蓦地闪过。
真……要拿雅惜来赌吗?
第四章
「爹晚安,娘晚安。」
柔柔顺顺、乖乖巧巧的嗓音由屋内传出、在屋内烛火一一熄灭后,一个手持灯笼的姣美身影由屋内踱出。
那女子灵美得让月娘嫉妒,让春风叹息,让夜虫忽然都忘了唧鸣。她,童雅惜,慕家的童养媳。
夜很黑,她却不怕。这幢大屋她住了十二年,有哪个角落是她不清楚的?
在向慕家二老问安后,她穿过了竹林,来到慕朝阳屋里。
屋里,巧儿、珊瑚、梨心、湘儿四个丫鬟一个个正打着呵欠。
「童姑娘。」
四个丫鬟见了是她先后都喊了,客气是有,敬意却不多。
雅惜也知自己身分。虽说是未来的少主母,但毕竟未得少主欢心,虽然慕老爷及夫人要她喊爹娘,但她自个儿清楚,在这个家里,她的身分只比下人还要高一阶罢了。要说她是慕家人,那还差了很大段的距离。
和眼前丫鬟们一样,她也不过是慕老爷花钱买来的。赶明儿个若是朝阳硬来个先拜堂后休妻,届时她怕连个丫鬟都还要不如了。
「少爷还没回来?」
「是呀。」
巧儿又困又累,一个大过一个的呵欠伴着抱怨。
「肯定是又和那格沁贝勒流连在花街不归营了,每次一回来就满屋子的浓浓刨花水儿味,散都散不去──」
「巧儿!」
三个丫鬟动作一致,摀住了巧儿的嘴。
「不用这样,我没事的。」童雅惜温温笑着,心里冷哼──这家伙,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不要脸的。
「童姑娘,少爷整日和那些花魁艳妓牵扯不清,京城人尽皆知,妳真的毫不在意?」
见她面色从容不变,几个向来没敢问的丫头都生起了好奇。
「介意有用吗?我不过是他的童养媳。」真要介意,她怕早被气死了吧?
「童养媳也是人呀,又不是出气包,他对外头窑姐儿都比对妳还好!」又是巧儿嘴快,一句话再度赢得了三张面皮堵嘴。
但巧儿说的也是慕府中人几乎都会有的念头。
谁都觉得慕朝阳有时待这童养媳妇,比对外头的姐儿还不如。
雅惜不是聋子,这种闲话当然不可能会听不见。
对于她能够容忍一切留在慕府里,有人说她是为了感念慕老爷葬父恩泽,也有人说她是为了贪图慕家少夫人的金交椅,对于这些,她压根儿懒得辩解。
他们不是她,谁又能真正明白她的感受?而既然不明白,那她又何必在意人家说些什么?
更何况,莫说别人,连她自己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肯走。感念恩泽是有的,但若纯粹只是想报恩,想来,也不该只有这种法子吧?
这会儿,她依旧什么都没多说,只是让丫鬟们烧好了热水就去睡了。屋里恢复宁静,只剩她。
她常常这么独自守到天明,在众人眼底,她是个既认分又认命的童养媳。
可事实是,她图这份清静,况且再一会儿,他若再不归来,她就能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别人当她是在守君夜归,她其实多得是可以消磨时光的事可做。
可这一夜,他倒是反常地回来得早。
慕朝阳步履蹒跚要进屋前,她出门去迎。见了她,他反常地笑了,笑得温柔而多情。
「水仙花儿!」他打了个满是酒味的嗝。「妳怎么来了?」
童雅惜面色不改,承受着那浓浓的酒味。
「我不是水仙,你醉了。」
「不是水仙?」他呵呵邪笑着打量她。「那是玉露还是香袖?」
「都不是。」
她边说话边将他带到浴桶前,快手快脚将他剥光了衣裳。
身为他的童养媳,哪回他喝醉了不是由地来收拾残局?只是以前喝醉时,他的话没这么多,更没将她喊错了名。看来这一回,他真是醉得很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