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该不会是想赖帐吧?愿赌服输,可是当个男子汉的首要条件唷!」
「谁说我要赖帐了?」
「那你又不吭气?」
「我只是忽然想到,当日咱们的约定是只要雅惜点头我就放手,可却没规定我能问几次。」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格沁傻眼了。
「意思是,我可以去问她一百次,她也可以点头九十九次,可只要她摇了一次头,那么她依旧是我的人。」
「哪有这样的?赖皮!」
「约定前没先订妥规矩,那就不叫赖皮。既然她还病着,哪儿都不能去,在康复前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所以还不能算是你赢。」话说完,慕朝阳没理格沁,率先离去。
愣在后头的格沁则是自言自语着。
「死鸭子嘴硬!要你承认早已爱上了自个儿的童养媳有这么困难吗?要你退一步先去向她低头认错、开口挽留,有这么说不出口吗?要不是看那小姑娘可怜兮兮,要不是看你猪头死脑筋,我才懒得去顶这『欲夺人妻』的臭名呢!」
摇摇头,格沁快步追上了慕朝阳。
好人多半不长寿,算了,他日后还是少管点儿闲事吧!
第七章
夜,太长。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童雅惜,突然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及开门的声音。那声音轻悄悄的,若非她练了武,肯定是听不见的。
可这会儿她虽是听见了,却也只得佯装没听见,因为那脚步声是朝阳的,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的男人。
而不知如何面对的最好办法,自然就是装睡了。
他蹑手蹑脚地进房,连睡在侧房里的巧儿都没被惊醒。也难怪巧儿不知道他曾来探过她了。
这死要面子的男人,正大光明地探望自己的童养媳,真有这么丢人吗?
可童雅惜的心头还是忍不住渗出甜蜜。他,终究是来过了。
半天没声音,她连呼吸都不敢,就怕让他知道她是装睡。突然一只厚实大掌触碰上了她额心,她倒抽口气、僵直坐起。
事实上,他的动作已是轻微得不能再轻了,只是自从他为她疗伤之后,她的身体彷佛识得了他、好像在等候着他,所以才会在那样的轻触之下,那么失控、激烈地反应。
她坐起,他脸红,两人的目光都同时投向了侧房。
幸好鼾声没停。也对,巧儿那丫头向来是睡到了连火烧屁股也毫无知觉的。
他尴尬,她腼觍,两人目光重新交会,却又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妳……」
「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下。她酡红着小脸,垂低了柔美的螓首。
傍晚时格沁来过,向她道出了和朝阳打赌是为着想尽早帮他们送作堆,也告诉了她朝阳的话,说他还要再问她百遍,以求挽回她这童养媳的誓语。
末了,格沁说了,这死小子应当已知自己先前的错了,只是脖子太硬,不会低头,又不会说些好听话。
如果妳也是在意他的,那就再给他点儿时间吧。格沁笑咪咪地做下结论。
现在他果真来了。如果他是想来再问她要跟格沁还是跟他,她已经决定了,要老老实实面对自己的心,不再伪装,也不再撒谎,就算受他嘲弄,她也是要说清楚的。
名义上,她是他的人,心灵上,更是的。
她喜欢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她始终不愿意相信。
抬高清丽双眸,她凝神等待着他的问句。
「妳……我……」
大男人惯了的慕朝阳在见着她乖巧如昔的眼神时,却是全身不自在。
他不是不会对女人情话绵绵,只是,对象从不是她。他向来可以轻松与人胡扯,可对着自己愈是在乎的人,他愈是放不开。
所以,在他支吾了好半天之后,开口说的竟是──
「别以为我是来看妳的,也别在那边装乖扮无辜了,我只是担心恶童有没有偷跑而已!」
真该死!他几乎想甩自己耳光了。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俏脸沈下,美瞳失色,童雅惜咬着嫩唇,冷冷开了口。
「是吗?那你已经见到了,恶童并没有逃走。」
是她自己傻,才会相信格沁的胡说八道。朝阳压根儿不在乎她的,他在乎的只是她这恶童有没有再度跑出去闯祸罢了!
「没有逃走并不代表不会逃走!还有,是谁教妳武功的?是谁给妳出的馊点子?竟敢向天借胆、挑衅公权力?恶童?!我还『饿童』──饿死的童子!」
要命!这也不是他想说的呀!他的嘴,怎么这么不听使唤?
她的目光更形沈冷了。
「就是因为有太多像你们这样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人,所以这个世间才会有那么多饿童。」
「饿童?哪年赈灾救济我慕朝阳落于人后?需要妳用这种方法来替我慕家做好事?」借机骂人斗嘴是他最大的本事,这可比开口示爱要容易多了。
「我做好事不是为了替你慕家积德,我为的是我自己!」她昂高了倔强的小脸蛋儿,生气了。反正,她已不需再在他面前伪装成那个小受气包了。
「话说得轻松,如果妳的身分遭人揭穿,可不是妳一个人倒霉遭殃。届时,我慕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得陪着出事儿的,妳到底懂不懂?到底想过没有?」
「我是不懂!」她突然冷冷地笑了。「难怪你会迫不及待要拉个公主来串门子。引个公主进门就好比身上贴了张护身符,全家老小不用烧香就会有人保佑了。」
「是呀,引个公主总好过养个家贼在身边,早晚会被搬尽掏空!」
「你──慕、朝、阳!」
童雅惜愤愤不平。「我自认不是贼,我窃得的银两宝物没一样是为着私心,不许你用那种字眼诬蔑我!还有,我不曾偷过你慕家一根针、一条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不偷针不偷线?那当然,恶童看上的自是值钱货。不提别的,妳这十二年来住慕家的、吃慕家的,吃喝享用,哪一样委屈过妳童雅惜?」冤枉呀!老天!他、他、他怎么会这么说?!
他这张该下地狱的烂嘴巴!雅惜是他的人,吃他的、住他的,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在说什么呀?!他就非得把场子搞得那么僵吗?
心底哀嚎,但慕朝阳脸上只是嘴角抽搐,咬咬牙,他硬是忍下了道歉的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向女人道歉?丢人现眼!
背转过身,慕朝阳忽略了童雅惜乍然死白的脸色。
嗓音清懒,她索性钻入被褥底下,背对着他。
「你走吧,我累了,够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够了?明白?她若能明白那才真叫有鬼,因为连他自己都已经弄不明白自己的来意了!
握紧拳头,慕朝阳得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够阻止自己向床上人儿低头赔罪的冲动。
气氛太差,不适合真心告白,更不适合他那句「雅惜,嫁给我吧!」的求婚词儿。
算了,反正两人住得近,明儿个等她气消了再来过吧!到时,他非得逼自己将那句求婚词儿给说出口!
怒拂袖,他乒乒乓乓、像是被谁得罪了一般愤然离去,不同于来时的蹑手蹑脚、小心翼翼。
直至他离去,她终于忍不住,纤肩不住地抽动,哭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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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大事不妙,童雅惜不见了。
巧儿跌跌撞撞地跑去告诉夫人,夫人告诉老爷,老爷敲锣打鼓派人到处去找,就是没人去通知少爷。反正他也不关心的,人人都这么想,没人知道少爷一大清早就上街去买猪肝、买鲜花了。
买猪肝,是帮雅惜补补被他气坏了的身子;买鲜花,是想对她做真心的告白了。
末了,猪肝配上鲜花,是他的早餐。
「你唷你!」慕夫人一边甩手绢儿包鼻涕、一边指着儿子骂。「都怪咱们整日纵着你,这么好的媳妇儿都让你给气跑了!」
昨夜他去找雅惜的事儿没人知道,却个个都猜得到雅惜是被他给气跑的?
只是……慕朝阳怏怏不乐地将脸埋在鲜花里。他会说那些话,又不是故意的。
他哪知道雅惜这回会这么认真,还气得跑掉了。这十二年来他哪天少给她气受了,每回她还不都乖乖受气,偏在他不想她跑掉时,还真给他跑掉了。
不但跑了,还跑得挺本事的,连他这皇城禁军统领出动了手下菁英,就是寻不着她。
不懂!这京城不过碗点儿大,她怎么这么会躲?
「她要跑是她的事,我又没拿棍子赶她走!」心里明明疼得直淌血,偏偏嘴巴还是硬邦邦地惹人生气。
「死小子!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话?!」
放炮的改成是跳脚的慕老爷了。「这么多年来,你是怎么折腾惜儿的谁都看得见,她念在慕家对她的恩情就都算了,可你竟拿她来和人打赌?还说要将她送人?这种窝囊气谁受得住!」
「受不住还不都受了十二年?她就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斤斤计较!」
虎地一声猛拍桌,鲜花配上猪肝咕咕咚咚一块儿滚落到地上。
「这么大声拍桌子,你是想要干么?」
慕老爷勒袖管了。都怪他平日太过懦弱,才会害得乖媳妇儿吃了那么多苦头,这逆子今日若敢再胡乱发飙,他也要陪着发飙了。
「没干么,既然人人都说是我的错,好,那就算是我的错。人既是我气跑的,大丈夫敢作敢当,不找到她我就不回来,总成了吧?」
二话不再多说,慕朝阳大踏步跨出了慕家二老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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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在门口当值的几个手下都敢用项上人头向他打包票,说慕家未来少夫人绝对没有出城去,那就表示这该死的丫头应该还躲在城里。
而既然还在城里,她举目无亲,还能上哪儿去?
虽然慕朝阳在京城里多得是人脉资源,多得是手下派遣,但有关「寻回逃妻」这档子家事,他不想动用到太多公权力,假公济私不是他的作风,所以他只派人在初时彻底搜城一回无所获后,就索性告假自己去找了。
此外,雅惜并非一般弱女子,他那些手下就是寻着了,也不一定带得回来。所以,他必须靠自己。
他到了雅惜常去的糕饼铺探问。没有,店家摇头,没见着童姑娘。不过店家告诉了慕朝阳,童姑娘之前曾来这儿学过做松花馅儿软烙饼。
童姑娘学得可用心了,连手肘子让烘炉给烫伤了都还不放弃。
松花馅儿软烙饼?
慕朝阳没作声,眸光却暗了。那碰巧正是他最爱吃的茶点之一。他向来将雅惜待他的好视作天经地义,好像她生下来就是为了服侍他的,他不曾想过,为了讨好他和他的家人,她曾付出过的努力。
慕朝阳大跨步离开糕饼铺,没理会身后店家嘴上对雅惜的赞誉。
接着他又去了衣铺、几间食堂、几间客栈。没有人见着童姑娘,人人对着他遗憾地摇摇头。
这下可好,慕朝阳咬咬牙,在店家怜悯的目光中离去。他向来心高气傲,又死要面子得紧,这会儿可闹得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在寻找逃妻了。
算了!他扒扒乱发。雅惜已让了他这么多年,也该轮到他受点儿窝囊气了。
无法可想之下,他只得去求助损友了。
格沁扬扬眉摇摇折扇,一脸的咎由自取。「活该!若我是雅惜,就非熬个几年才要出现。」
慕朝阳冷冷睐着格沁。「如果你是雅惜,那我也就索性不找了。」
格沁嘻嘻一笑,好半天才正经了神色,用折扇敲敲额头。
「给你三条明路。一条,去江边问问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无名女尸;第二条,上道观佛寺溜溜,看有没有正准备剃度出家的女子。」
慕朝阳冷哼。这两条路,都不是雅惜会做的事情。
「给我第三条路!」
格沁怪笑。「这么有自信?」
「快说!」
「这第三条路呀,就是让她自己来找你喽!」
慕朝阳轻蔑哼气。「怎么可能?」
「不相信吗……」格沁双手合十,笑得贼兮兮。「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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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香居来了个睽违已久的贵客。
「慕大少!」
几个原本懒倚在二楼的女子发出一致的尖叫,并在同一时间,水仙、玉露、湘秀、粉芸、嫩嫩、心心……十数位红牌姐儿有的跑、有的跳,全往一楼中庭那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男子身上偎黏了过去。
而男子一个也不拒,照单全收。
「你这死没良心的,怎么那么久没来?」水仙花儿嫩指往男人心口戳,一边拚命展现魅力,一边审视着男人眼睛。
前几日听人说他日日夜夜在城里寻他那离家出走的童养媳,还当他清心寡欲、茹素转性了,呵呵呵,还好,如今看来传言毕竟只是传言。
「有没有良心不打紧……」慕朝阳在水仙耳边呵气。「重要的是,能让水仙开花、欲仙欲死就成了。」
「你呀!」水仙绯红了脸啐道。「嘴就是这么坏。」
「我如果不够坏,」大手一揽,慕朝阳将一干莺莺燕燕全揽进怀。「会有这么多女人爱我吗?」
「你不用找人了呀?」虽是欢场女子,嗓音还是忍不住泛酸。
「还找什么找?」慕朝阳笑。「我想要的,这会儿不全在我怀里了?」
一句话熨平了所有女子的心,她们随着这京城浪少之一的慕大统领进了间大厢房,又是唱曲儿又是艳舞又是划酒拳饮酒不歇。末了,烂醉如泥的慕朝阳终于被拉进了头牌姐儿水仙房里。开玩笑,一块儿喝酒可以,可若是床上的游戏,她才不要和别人分享呢。
水仙手忙脚乱地脱光慕朝阳和自己身上的衣裳,冷不防后脑勺一记重击,让她晕厥倒地。突袭之人见水仙软倒,冷冷一哼便要离去,却让那原已瘫倒在床、褪尽了上衣的慕朝阳硬是揽进了怀里。
透着窗外夜色,慕朝阳看见了怀中人儿脸上一僵的表情。
嗯,还好,她只穿了夜行衣,没有戴那个讨人厌的娃娃面具。
借酒装疯是他拿手的本事,这个样子的他,也比较懂得如何和她周旋。将鼻子眷恋地凑近她发间嗅闻……果然是他心爱的童养媳。格沁说得对,逼她来找他可比他到处去找她要容易多了,今时不同往昔,她果然再也见不得他和别的女子亲热了。
「水仙花儿,干么衣服脱一半就不脱了?」他继续装醉。脸皮太薄,他不想让她知道为了寻她,他可是煞费苦心。
「放开!我才不是你的水仙花儿!」童雅惜又恼又妒又恨又惧。她想起了前一回他喝醉时曾轻薄过她的事,她不要再听他在她耳边喊任何女人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