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妻女“出走”回来后,他几乎没有认真地陪过她们一天,甚至有些冷落了她们母女。
因此,今天他将“凌氏”交还凌清,就当做是“凌霄”的出生贺礼。
悠扬的小提琴乐声,自家门微弱的传出,凌冱蓝眸闪过愉悦,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瞬间,原本悠扬如海波缓流的旋律,低沉下降宛如所有的东西部被吸入宇宙黑洞似的。凌冱静静的看着站在客厅落地窗旁的演奏者——他的宝贝女儿欧岳谷。
低沉的几个小节过后,旋律转为轻快,余音中有着令人掉泪的翩然喜悦,仿佛诉说着天使的降临。
他缓缓地走至女儿背后,并不想打扰认真练琴的她,但,眼尖的欧岳谷瞧见了他的身影。
“啊!爸爸!你回来了!”欧岳谷一手拿琴、一手持弓,欣喜的抱住凌冱的双腿。
凌冱唇边不禁浮起笑纹。“爸爸打扰到你了?”轻轻的抱起她,落坐于窗边的沙发。
“爸爸听到谷儿拉的曲吗?”笑眯了纯净的蓝眸,她撒娇的问。
凌冱看着她可爱的小脸。“爸爸听到了!很好听的曲子。”大掌宠溺的抚着那黑亮柔软的小螺旋髻发。
“啊!这是妈咪作的曲子……”她兴奋的大叫。
凌冱蓝辉照焰的双眸倏地一眨,沉声开口。“你妈咪……
“嗯!”欧岳谷抢着点头,娇嫩的童音解释。“这是妈咪作的‘蓝眼珠’呀!是为谷儿……”她蓦地停住声,看看父亲的蓝眸,更加兴奋的大叫。“啊!爸爸也是蓝眼珠呀!那……是妈咪为谷儿和爸爸作的!”
蓝眼珠是琛儿为他们作的,凌冱心头猛然一震,细细回忆方才听到那曲子的音调旋、悠扬如海缓流、低沉如可怕的黑洞、轻快如新生的喜悦,这是琛儿初遇他、与他重逢于欧家、被他丢给路敦逵、怀着岳谷逃婚,乃至岳谷出生时的心境写照!
没错!这首名为“蓝眼珠”的曲子,正是欧运琛认识凌冱起的心路历程,这的确是属于他们父女俩的曲子。
突然间,他的心涌上了强烈的渴望——
他要见她!要见她!
“谷儿!妈咪呢!”他问着女儿。嗓音因急切而干哑。进门时,他未见她陪女儿练琴,她到哪儿了?在房里吗?是否身体不适?
“妈咪下楼去买东西,叫我乖乖等爸爸回来。”
凌冱一惊。她……琛儿不会是要丢下女儿,独自逃离他吧?她应是放不下岳谷的……
抱起女儿,他快步的走出家门。他得将她找回来!
“啊!我们也要出门吗?”欧岳谷看着开阖的电梯门,小手攀紧父亲的颈项,欣喜的间。
“我们去找妈咪!”他沉沉的回答。
欧岳谷双眸圆睁,澄澈如蓝宝石的眼珠,闪着喜悦的光芒。
一出住宅大楼,凌冱尚在思考如何找寻妻子之时,女儿便高声呼喊——
“妈咪!妈咪在那边!”欧岳谷伸出小手直指对街。
凌冱回神,顺着女儿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看见欧运琛提着一只超市的手提袋,沿着骑楼走向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凌冱抱着女儿,亦沿着此端的骄楼与她平行而行。他的双眸一刻也离不开她,直至十字路口,她转身面对此端,他的蓝眸定定的望进她眼底。
“妈咪!”欧岳谷快乐地对着斑马线那端的欧运琛猛挥手。
欧运琛的心因感动而怦怦然,对街那名抱着女儿的男人,正用那双深邃如海的蓝眸望着她,同样有着蓝眸的女儿,天真热切的呼喊着她,他们俨然是对期待妻、母回家的父女。
绿灯一亮,她几乎是快步地跑向那两名她心爱的人。
“琛儿!”就在她穿越人群、快到达此端时,凌冱察觉到了一部疾驶的车子正朝这方向驶来,他敏感的意识到危机,他将女儿放下,朝她奔去,他一把将她推向后面的人群——
“砰”!一声巨响,一辆闯红灯的房车撞上了凌冱……
“爸爸!”小女孩巨声喊叫。
被推倒于人群中的欧运琛,在众人的扶持下,困难的起身。她听见女儿惊愕的叫喊。“岳谷……”微晕的低喃。
“小姐你认识那位先生吗?”焦急的陌生嗓音呼道。
欧运琛看向前方,血液瞬间冲上脑门,她颠踬着脚步,靠近那躺于血泊中的熟悉人影,“天……冱!你怎么了?天……救他!谁来救救他……快!救他……”抱着头,她屈跪于凌冱身旁、歇斯底里的尖喊。
“妈咪……哇……爸爸……”小女孩的哭声交织着由远而近的救护车鸣笛,与欧运琛崩溃的嘶喊,杂绕回荡在车来人住的马路上……
第十章
凌冱一直没醒来!他始终安静地昏睡。
五天了,他已经昏迷了五天,两天前,凌清帮他办了转院,让他由市区的医院,转入这家位于山下的私人医院,说是脑科主任佟尔杰的医术高超,一定能让他醒来,但是这两天来,佟尔杰为他做了各种检查与治疗,他还是没醒来。
“妈咪……谷儿要……爸爸……爸爸……”欧岳谷趴伏在母亲怀里,睡梦中仍是掉泪呓语。
欧运琛拭去女儿的泪珠,轻柔拍抚着她圆圆的背脊。“会的……他会醒的……”凄苦的音调,恍若在自我安慰。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凌冱的双胞胎弟弟凌清推门而入,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欧运琛。
欧运琛抬眼,神情一凛。她总是在精神不济时,把凌清错认为戴了隐形眼镜的凌冱,因为他们的外表是那么的相似。
她回头看着床上的凌冱。“我要在这里等他醒来!”她要亲眼看他醒来。“倒是你,夏彦不是才刚生产,你去照顾她吧!”
凌清沉默的瞥了眼昏迷的凌冱,知道劝不了她,便抱手上的食物放在小几上,转身离开病房。
凌清走后,欧运琛将女儿放于长沙发上,起身徐缓地走向病床边,轻轻的落坐于床沿。
“冱!听到女儿叫你了吗?醒来呀!你!”压抑着悲痛的情绪,她俯在他枕边低声喃念。
“医生说你的外伤都好了,你为什么还不醒?你不是很行吗?能掌握任何人的命运,甚至用药左右他人的意志!那你就醒来呀!别再睡了……”她轻声的哭泣,美丽的指尖几乎扯破他胸前的衣料。
她十分不解,他身上的外伤全都好了,他看起来几乎和正常人一样,可为什么
他就是不醒来?他真的会这么一觉不醒,像是死了般,永远昏迷吗?
“……醒来呀!你!你不能……你不能……再丢下我……听到了没?不能……丢下我……”她激动的流着泪,颤抖的唇缓贴上他冰冷苍白的唇。“醒来……要我原谅你,就快醒来……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赎罪……醒来呀!冱……”
“嗯哼!”佟尔杰带着两名医护人员走了进来。
欧运琛倏地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
“欧小姐,我来带他去做更精密的检查。”佟尔杰和善的开口,俊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欧运琛转身望着他。“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
“我保证会让他醒来的!请你放心!”佟尔杰打断她的话,以眼神示意医护人员移走凌冱。
欧运琛不舍的看着凌冱被推出门外,身子微微地轻颤着,仿佛灵魂被抽离躯体般。
佟尔杰看了眼趴睡在沙发上的小女孩,微微皱眉。“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休息吧!”
欧运琛沉默的摇摇头,走向女儿,轻轻将她抱入怀,缓缓的重闭双眼。
看着这名倔强的女子,俗尔杰叹了口气,静静的转身离开。
脑科主任办公室里,突兀地摆了一张诊疗床,上头还躺了名病患。
佟尔杰优雅的绕着床架四周走晃,嘴边始终噙着笑意。“够了吧!你还要‘昏迷’多久?凌……呃……凌冱!”他有些拗口的道出这个名字。
像是被解咒了般,诊疗床上昏迷的病患,平静的张开眼。“好久不见了!尔杰!”瞬息之间,他那蓝光粼粼的令人发冷的双眸,正确无误的对上佟尔杰。
佟尔杰沉默地盯着凌冱,这个男人的确是普林斯顿的那个“凌清”!他散发出的气质,正是与他同窗多年的“凌清”!他果然是个讹诈高手!可见在他平易近人的外表态度下,确实隐藏着为人所不知的内敛与深沉。
凌冱缓缓起身,下了诊疗床。“你在打量我吗?”他沉声低问。
佟尔杰轻笑出声。“与你同窗四年,我到今天才见着你的真面‘目’!”他缓步走向办公桌旁,抄起一只药罐,玩味地在凌冱面前摇晃。
凌冱半眯双眸,他认得那瓶药,那是他调配来让凌清失忆的。“哼……我似乎得向你道谢!是你扭转我的计划的!”认真说来,他能重拾自我,不再当“凌清”,尔杰的功劳不在话下。
佟尔杰以笑带过,转移话题,问:“为何假装昏迷,让妻女担忧?”
“也只有你知道我是装的!”这是句褒扬之言,毕竟转院前,没有任何医师诊断出他的“毛病”。
佟尔杰挑眉,俊雅的脸上有着不以为然。
凌冱笑了笑。“我是真心称赞你的!”
“嗯!我也是真心的——请问,为何让你妻女担忧?”佟尔杰望着他,慎重的又问了次。
凌冱苦涩的笑了笑。“她恨我,想要我死!哼……可惜那肇事的车辆撞得太轻,又或是我这被视为‘杂种’、‘孽子’的人,命太硬了……”
佟尔杰蹙眉。“她如果真要你死,为何又表现得如此伤心呢?”那名成天守在病床旁的绝伦女子,怎么看,都是爱着凌冱的,哪可能会要他死?
凌冱叹了口气,淡淡的将自己与欧运琛之间,种种情爱纠葛叙述一次,顺便也提到了路敦逵提议的解决僵局的方法。
“所以……你在被车撞倒时,便想到那个……路敦逵提的‘以死谢罪’的……呃……蠢方法?”佟尔杰闷笑。他简直快昏倒了,没想到,人称“医学天才”的家伙,竟是如此处理情感之事。
“你不了解琛儿!对她,必须用‘见血法’才行。”凌冱强调。他的琛儿,是表里不一的!她有着倔强的性子,心却是柔软易伤的。
“这么说,你是用对方法了吗?”佟尔杰好奇的问。
凌冱顿了下,不禁忆起欧运琛适才在病房里,对他讲的话——
……要我原谅你,就快醒来……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赎罪……醒来呀!冱……”
隐约间,唇上似乎仍有她的气息:咸咸的,如她的泪。芬芳的,是她的蜜津。
他的琛儿,终于肯原谅他了。
“嗯!我想我是用对方法了!”凌冱肯定的回答。
佟尔杰点点头。“照你的说法,她该是原谅你了!那你不需再昏迷下去了吧!”他再这么莫名的昏下去,佟尔杰这脑科权威的招牌可能会被他给砸了。
凌冱沉沉一笑。“我正想醒时,你便派人将我推来了!”无意指责,只是佟尔杰真的破坏了“奇迹”出现的时机。
佟尔杰睁大眼,尴尬的干笑。他真的不知道,凌冱想演那种“苏醒奇迹”的戏码。
“算了!你好歹花了两天‘治疗’我,浪费了院里不少资源吧!”凌冱轻描淡写地说。
“无所谓!反正是自家的医院。”佟尔杰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
凌冱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久久,他又说:“听说你娶妻了,而且最近刚获麟儿?”
佟尔杰淡笑。“没有一个‘昏迷’的病患像你这样!连小道消息都能入耳……”望进他蓝眸底,语气揶揄的说。
“这么说那些护士说得都是真的喽?那我的昏迷真的占用了你陪妻儿的时间了!”凌冱若有所思的说。毕竟,佟尔杰的妻子才刚生产,正需人陪。
佟尔杰大笑,不以为意的说:“我妻子正巴不得我远离她呢!”丁灿琳把生产时所受的疼痛全算到他头上,恨不得阉了他呢!甚至,还不让他看两个儿子,他这阵子可苦恼着咧!
凌冱笑了笑,向佟尔杰道个谢,打算回病房看妻女,解开与爱妻欧运琛之间的心结,毕竟这场戏该有个结束了!
温柔的触感在脸上缓缓滑动,欧运琛心想,是女儿醒了!
于是,她奋力地睁开疲惫的眼皮,没想到,凌冱的俊颜马上映入眸中,霎时间,她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凌清,但,那对温柔坚定的冰蓝眸子,告诉了她,他的确是凌冱。
“琛儿。”他发出那清冽的独特嗓音,温暖的双手继续描绘着她动人的美颜。欧运琛红唇微微颤动。“……我在……作梦吗?”纤白的玉指小心翼翼地抚上他。凌冱摇摇头,猛然地搂她入怀。“我听到了!琛儿……我听到你对我说的话了……”大掌抚着她的背脊,她瘦了,短短几天,她居然瘦了这么多!
欧运琛伏在他胸口,泪水无法自主地流出眼眶。“你……听到了……”
凌冱颔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你说,只要我醒来就原谅我,要我用一辈子来赎罪。你原谅我了吗?琛儿……”掌心抚揉着她明显凸出来的肩胛骨,他不舍的皱起眉头。
“嗯……我从来就没……真正恨过你……”她重重的点头,哽咽地几乎失声。“……不要……再丢下我……”
凌冱用力的箍紧她。“不会了!四年的折磨已经够了,琛儿!”他们所受的苦,谁也不比谁少。是够了,也该停了。
“我爱你!别离开我……我不要你死……”她激动的在他怀里摇头,她多么怕这只是场梦,醒来后,依旧会见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他。
凌冱托着她的后脑,让她仰起小脸,唇紧紧吻上她被泪水润湿的红唇,久久,他放开她。我不会死的!我还要爱你一辈子,宠溺女儿直到终老。”占据他生命已久的仇报了之后,他的心不再有仇、不再有怨,里头满满的是对妻女的爱。
欧运琛抬起眼,在泪眼朦胧中凝视着他,双臂绕上他的颈项。“我爱你……凌冱抚去她颊边的泪,心中下了决定的说:“我们回纽约结婚……”
“台湾……的‘凌氏’……呢?”她打断他。凌冱啄吻着她的唇。“出车祸前,我已把它送给凌清了。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东西了,我们回纽约,你继续你的音乐创作,我想重返医界。‘欧氏’四年前已与罗瑟合并了,现在全交给路敦逵管,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就好!”双手顺着她丝柔的发而下,停留在那腰锥处,轻轻摩挲着。
“可以……这样吗?”欧运琛轻喘细问。他说的事,好像做梦般,真的可以吗?凌冱点点头。“可以,当然可以!以后,我会带着女儿去听你的发表会。在家时,看你教女儿拉琴,我们甚至可以台奏,你作曲、我弹琴、女儿拉琴。岳谷有我俩的优秀基因,她有极佳音感,还有双灵活的小手。”他已开始构筑往后的家庭生活了,属于他、琛儿、小谷儿的美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