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大宅占地数百坪,门前有大花园、喷水池,门后有一大片绿地。位于中间的房子楼高三层,洁白的外观,完全采用欧式设计风格。
屋里,摆设奢华富丽,中西合并,有中国的古典字画、骨董花瓶,和仕女屏风;还有西式的名家画作、昂贵的欧式皮椅沙发组、绣工精美的波斯地毯……简直是集各家之大成,每样东西都所费不赀,但摆在一起却显得不伦不类、乱七八糟。
莫老爷经营银行业务,最近合并了几家公司,改做金控,公司越做规模越大;而莫夫人也不遑多让,身为百货大王独生女的她,从高中时代就跟着父亲闯天下,如今是知名的女强人,两人都是商场上的常胜军。
人一有了财势和地位,就想追求一些虚幻的定位,例如:品味和气质。
莫家两老担心自己太过市侩、铜臭太浓,为了营造出品味和气质,他们送儿子去学音乐,家里也买了两架钢琴和小提琴,就是要让家里充满乐声,好友来访时,还可以召唤儿子出来表演一下,藉此提高自己的水准。
他们两老是玩得很乐,偏偏莫亚昊不领情。
从小家里就是冷冷清清的,除了他及佣人外,他和父母一年到头根本见不到几次面,简直像陌生人一样。
而莫家两老也很绝,每次见面不问功课、不问他好不好,而是直接问他钱够不够用。他们总是用金钱来弥补自己太忙而无法付出的亲情。
开玩笑,一个学生一个月零用钱十几万会不够用?
想当初莫亚昊努力学习音乐,就是希望父母可以以他为荣,没想到到头来竟沦为父母炫耀的工具。
莫亚昊看破了,不再碰小提琴和钢琴,并一再抗议,甚至在学校打架闹事,就是希望能得到父母的关怀;但是到学校带他回家的永远都是管家,而他父母还是一样没空。
不过他们还是「很关心」他,会吩咐秘书,要秘书多捐点钱给学校,好让儿子欺负同学的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后来莫亚昊看开了。既然这已成为既定的事实,他又何必去强求,何况他也长大了,想要接近他、给他温情的人太多了,他已经不再需要父母的关怀。
他和父母的关系更加冷淡,就像现在,他们父子要见面,还得提前两个礼拜预约,而且还是透过他父亲的秘书跟他预约的。
莫亚昊环顾大厅四周,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他的家还是一样的冷啊,让人感觉怪寂寞的。
等了又等,就在他不耐烦想走人之时,终于,大忙人莫老爷出现了。
「阿昊,不好意思,最近忙金控的事,那些公司的股东都很难缠,一个个像吸血鬼,唉,烦死了,我──」
「爸,你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莫亚昊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
如果换做以前,莫亚昊会很乐意听他唠叨,恨不得他多讲一点;但是现在,他没这个心思,也没时间。
「呃,呵呵,当然不是,当然不是。」莫老爷歉疚地笑了笑。「对了,钱够不够用?」
又来了,这句话几乎成了他们父子见面的口头禅。
「还有呢?你到底要讲什么?」莫亚昊努力忍住自己的不耐烦。
莫老爷有些尴尬。老实讲,他一天到晚在事业上打拚,对于儿子也觉得很亏欠,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日积月累下来,他们父子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隔阂之大,让他难以跨越。
「我是想问你,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有所打算。」莫老爷说话有点小心翼翼。面对这个儿子,可能愧疚太深了,反而变得有些怕他。
「打算什么?」
「你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游手好闲吧。」
「为什么不行,你有钱啊。」莫亚昊的口气有些恶意。
没错,他们莫家的家产,就算他游手好闲三辈子也花不完。
「但我终究会老,这棒子还是要你来承接。」莫老爷最近常常感到疲劳,尤其合并几家公司后,才发现自己的体力大不如前。他已经老了,是该找个人接棒了。而最佳人选,当然是自己的独生子。
说到重点了。莫亚昊这才知道,原来父亲做的是这种打算。幸好他早就有此准备。
「前些日子,我开了家钢琴班,生意还不错,我打算继续做下去。」也就是说,莫亚昊对于继承家族事业根本毫无兴趣。
「钢琴班?那种小儿科玩玩可以,怎么能当正经事做?」
「是吗?你以前不是很希望我能在音乐上有好表现?虽然我没办法拿下什么大奖,但至少现在可以培育有潜力的人才。」
「可──可是──」莫老爷一时语塞。
看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莫亚昊唇角冷撇。
「其实我对接你的棒子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也没天分。」虽然莫亚昊念的是管理,但是他从没想过要接管家里的事业。
「兴趣可以培养,你不懂的,趁现在我还有能力,可以教教你。」
「不用了,何必强人所难。」莫亚昊耸耸肩。「你怎不学学老妈,找个专业经理人来帮你。」
说到这个,莫亚昊就不得不佩服他老妈。
由莫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接班人商翔熙,虽然年龄和他相仿,但是很有事业野心,做事能力也很强,简直青出于蓝,不难看出将来前途无限。
莫夫人还收了商翔熙当干儿子。莫亚昊和他算是很熟,只不过商翔熙对于任何事都认真得不得了,而他则是散漫得要命,两个人完全像是对照组。
「你妈是你妈,她笨到看不出来自己儿子的潜力,但我可不。」莫老爷深信,他儿子不是没天分,只是故意推辞。「商翔熙怎么可能会比自己的亲生儿子优秀呢?她真是脑袋坏掉了。」
「呵呵,你终于记起我是你儿子。」莫亚昊夸张地大笑。「老爸,我好感动,真的好感动。」
莫老爷表情十分难堪。这个儿子何时变得这么尖锐,是他造成的吗?
「阿昊,爸知道对不起你,但是我老了,我需要你,你考虑一下吧。」一向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莫老爷,也唯有面对儿子,才会如此低声下气。
莫亚昊的回应,则是站了起来往外走。
「以后没事不要随便找我,我很忙。」他冷淡地丢下这句,而后走人。
莫老爷坐在偌大的大厅里,表情有些茫然。
他那么努力工作,错了吗?
好冷,好空虚。
现下莫老爷似乎才发现,原来莫家居然这么大,大到让人觉得好冷清。回想当年,小小的莫亚昊就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等着父母偶尔的关爱眼神吗?他这才觉得好心疼。
而出走的莫亚昊,脚步坚定。
现在的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温情,永远不需要,他的人生,由自己主宰。
第三章
女友大人「三令五申」,齐柏磊就算工作再繁重、莫亚昊再难找,也得将阻碍剔除,完成任务才行。
好不容易打听到莫亚昊这只「迷途羔羊」回家了,他立刻驱车前往。
「终于找到你了。」连续找人找了两个多礼拜的齐柏磊,总算安下一颗心。
「这么急着找我?有事?」莫亚昊闲适地往舒服的沙发上落坐。
虽然在自己的住处,莫亚昊的穿著也很休闲,仍旧酷爱一身黑的打扮。修长的手指扣住酒杯边缘,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眉头微拢,他的表情有些怀疑。
其实他的个性不定,兴趣也很广泛。有时候在各大Pub唱歌,有时候到世界各地寻宝、探险、摄影、写作,有时候也会闹自闭,独自躲在住处一个月都不与人接触……
通常这种时候,旁人最好别试图找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出现。
他们两人都深谙对方固执的个性,齐柏磊尤其了解他,但这一次怎么会如此突然?
「我今天来,是要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多重要?」他干么那副事态严重的模样?莫亚昊轻挑眉,有点想笑。
「别嘻嘻哈哈的,正经点。」齐柏磊正色地说。
莫亚昊感到事情好像有些严重,若非如此,他应该不会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夏德公司快倒了?还是你那亲亲爱爱的美眉跟人跑了?或者是──」
「闭嘴。」这家伙,出口没好话。
「哎,安啦,不用担心,天塌下来,本少爷帮你搞定。」莫亚昊将手中的酒往前一推,敬他一杯。
对他来说,只要是钱可以解决的,都不算是什么难事。公司快倒了,就调些资金给他运用;女朋友跑了,就再介绍几个给他,反正齐柏磊本身身价也不凡,这些全都是小意思啦。
齐柏磊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跟这种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又嚣张的家伙成为朋友,真是交友不慎啊。
「大少爷,你就听我把话说完。」齐柏磊叹了口气。「我只是要问你,你演唱会上写的歌。」
「什么?你……你说什么?」莫亚昊眼睛瞪大,难以置信。
「我说,我只是要问你在演唱会上所写的歌。」
「我的演唱会……」莫亚昊突然捧住胸口,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会对我演唱会上的歌有兴趣?天啊,真是让我不敢相信,也许……哈哈,也许我该感到荣幸才对,哈哈哈。」
齐柏磊青筋暴跳,不断地安抚自己没关系,就让他尽量笑吧,反正不管他有多得意,他也不会真的成为他那些盲从的Fans之一。
「你笑够了,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齐柏磊努力挤出礼貌来询问。
「呵呵,问啊,你想问什么,我洗耳恭听。」
「我是想问你,你第三天最后所唱的那首歌,歌词到底是怎么来的?」齐柏磊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那是真实的故事吗?」
「第三天……」莫亚昊止住了笑意,微微地皱起眉头侧想。
莫亚昊很少将事情放在心上,过去就过去了,不需要缅怀。同样地,演唱会的成功与否对他来说也不重要,有娱乐到自己就好,他哪会特别去记那种事。
「就是恶魔遇上凡间女子……送伞的故事。」齐柏磊有些着急地提醒。
怪了,他何时对这种有点另类的歌曲有兴趣?看他的样子,莫亚昊俊逸的脸上勾起一抹兴味。
「怎么?你何时开始看起神话故事?」莫亚昊怀疑。
「那只是神话故事?」搞什么?神话故事何时有篇恶魔借伞的故事?他怎么没读过。
「当然不是。」
「你这家伙。」齐柏磊横了他一眼,啐道。「快说,别卖关子了。」
「其实……那虽然是个故事,但也有几分真实。」莫亚昊表情有点正经。「你相信吗?这世界上居然有那种傻瓜,宁愿把伞借给人家,而自己淋雨。」
「我当然相信。」齐柏磊回答得有些无奈。
孟铃熏就是那种人。
自从她帮助他追到夏安婕后,齐柏磊就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也很关心她,知道她有多善良。
「我本来不信,但没想到竟然会遇到那样的女人。」莫亚昊顿了顿。「她真的是……」
「真的是怎样?」
莫亚昊目露惊奇。奇怪,齐柏磊干么这么紧张?这让正经没多久的他又兴起了捉弄人的意念。
「真的。」他沈吟,继续重复着那句:「她真的……」
「到底真的怎样?」真是急死人了。「你爱上她了?」
「哈哈哈哈哈。」莫亚昊又笑而不答。
齐柏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不爱她?但你歌词上不是写了,她温暖你的心,你愿意放弃万年的法力,只为换得她的一抹笑容?」难道是他听错?
不会吧,就算他听错了,但总不会连青春公寓里的三大美女都一起听错。
「哇,柏磊,你真是令我感动极了,居然那么专注地在听我唱歌、说故事,可见那首歌应该真的很动听。」莫亚昊英俊的薄唇勾勒出一抹揶揄笑意,刻意欢呼。
如果扁人无罪,齐柏磊会立刻放弃他向来维持的优雅形象,立刻开打,将眼前这个极度自恋的家伙扁成猪头,看他敢不敢再耍他。
「好可怕的眼神。」莫亚昊知道自己玩得有点过火,立刻投降。「OK,我直接说,歌词之所以会那么写,只是因为那是首情歌。」
「什么?只是这样而已?」为了写情歌而胡乱哈啦的歌词?他并没有爱上那个送伞的女孩?
「当然,你别忘了,我是平凡人,并非真的恶魔,哪来的万年法力?哈哈哈,你怎么也会相信这种神话故事?」莫亚昊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难道你对送伞的女孩真的全然没兴趣?」
不会吧,好歹孟铃熏也是公认的美女,而眼前这个「辣手摧花」的家伙,最爱的就是那种美女级的女人,他怎么会不心动?
「事实上,那天雨下得大,而且我对白痴女人没兴趣,所以根本没看清楚她的长相。」莫亚昊突然走上前,拿起了搁在柜子旁的花洋伞。「不过我要感谢她给我许多灵感。」
说着,他走上前掀开了钢琴盖,修长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面游走,温柔地弹奏着轻快的音符。
没错,当莫亚昊发现那把伞感动了他时,他回头拾起了伞,并回家写下那首动人的情歌及故事。
齐柏磊这才知道,原来大家完全搞错了,莫亚昊爱上的是那把伞、那份赠伞的感动,而非那个赠伞的女孩。
「你真的很恶劣,人家送你伞,你居然还骂对方是白痴。」这家伙,早晚会得到报应。齐柏磊为孟铃熏抱不平。
「她本来就是。」莫亚昊才不认为自己有错。
在现今的社会上,人情淡薄,凡是以利为优先,更遑论陌生人到底有多危险。
那女孩一点都没顾虑到自身的安全,莽撞地接触陌生人,滥用同情心,不是白痴是什么?
「喂,你很奇怪,这么十万火急地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讨论这件事?」莫亚昊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无聊。
「我──」齐柏磊真是太委屈,社会精英居然被当成了无聊男子。「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啊。」莫亚昊继续弹着他的琴,还十分陶醉。
「你还记得演唱会那天,你牵着我女朋友的朋友上台吧。你觉得她怎么样?」齐柏磊知道这是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当然非问不可。
好歹那天晚上两人也牵了好久的手,他总不会连孟铃熏的样子都忘了吧。
「你是说那个小美女?」莫亚昊对于美人,倒是记得很清楚。
「你觉得她很美?」齐柏磊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高扬。
「怎样?」莫亚昊手离开钢琴,饶富兴味地转过身来。「你喜欢她?」
什么话?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你别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