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佳人远去,怀中顿时空虚,章宇伦怒视妹妹。「都是妳做的好事!」
诗吟可不吃这套,坐到他对面,气定神闲道:「爱玲不能老是靠你保护,她的天空宽广,你怎么能不让她飞翔?」
「我没有不让她飞翔,问题是我爱她,我要跟她一起飞。」
「等你搞定老妈那边再说吧!」
「我已经三十岁了,我可以自己做决定,用不着妈同意!」
瞧他说得咬牙切齿,诗吟不得不感慨,所谓孺子不可教也,尤其是恋爱中的男人,个个得了昏头症。
「爱玲就是不希望你冲动行事,你要她做个坏女人、坏媳妇,她善良的心灵怎么承受得了?所以你一定要先让妈点头,爱玲才会回到你身边。」
章宇伦没有回答,双手掩住叹息的脸,无奈写在其中,他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呢?母亲视他如隐形人,他还能怎么办?
「给个建议,从大哥身上着手。」诗吟也不愿二哥难过,适时点了一下,既然她今天穿了拉拉队装,有义务让身旁每个人都受到鼓舞。
「他都不在了,我能怎么着手?」
「他人不在了,画还在。」
章宇伦脑中灵光一闪,他怎会忘了这件大事?之前他不也想过吗?都怪情势发展得太快太乱,他的英明睿智都给蒸发了。
「或许你用强硬的方法也能成功,但就像我当年退学、闹家庭革命,搞得两败俱伤,现在我跟妈还是一翻两瞪眼。建议你攻心为上,只要你让妈心软下来,什么天大的事也能商量。」
「谢了。」他终于稍能谅解妹妹的用心良苦。
「甭客气。」诗吟本来就没打算拆散有情人,那会让她提早下地狱的。「不过答应我,别埋没了爱玲的本事,除了母亲和妻子,她还能有别种成就感。」
「是~~我也希望她快乐,做她喜欢做的事。」
章宇伦的视线投向爱玲,看她向客人介绍香草盆栽,那神情多有朝气、活力,他愿意做她的阳光、空气和水,只求她美丽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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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午后,侯雪琴独自坐在落地窗边,桌上是一壶不会冷掉的奶茶,管家傅正庆总会及时为她换上。
阳光在桌上跳舞,微风在耳边轻吟,这本该是全家团聚的好时光,但十年前丈夫过世,老大走了,老三跷家,现在老二也跟她冷战。侯雪琴突然发现她只剩自己的影子陪伴,在这过于宽阔安静的屋里,她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生命的意义究竟为何?她开始怀疑,她这一生是否只是个笑话,因为不好笑而更显悲哀。
「夫人,有客人来访。」傅正庆静静走到沙发前报告。
「谁啊……」侯雪琴的语气毫无期待,像个厌世老人。
大门一开,简爱玲牵着淳淳走进来。「妈,我来看妳。」
「我不是妳妈,妳不用叫得那么亲切!」侯雪琴又惊又怒,傅管家怎可让这女人进门?
爱玲默默无语,她知道说什么都会惹婆婆生气,不如少说少错。
章淳淳穿了一身水手服,这是姑姑给她选的行头,叫她时时都要「快乐出航」,因此她大胆走上前,笑容满满地问道:「奶奶!我叫妳奶奶没错吧?傅爷说有蛋糕可以吃,在哪里呀?」
她有信心奶奶一定不会说不,她可是最可爱的小天使呢!而且妈妈说奶奶不是巫婆,她相信妈妈的话,奶奶其实很慈祥的。
「请问『傅爷』,你何时准备好了?计划真周详。」侯雪琴冷眼瞪向傅管家,这男人越来越大胆,简直骑到她头上了。
傅正庆只有干笑的分,既然计谋得逞,最好低调一点。
得不到回音的淳淳皱起眉,拉住奶奶的手撒娇。「到底有没有蛋糕嘛~~人家肚子饿了,午餐都没吃,就是等着来看奶奶耶!」
侯雪琴无法拒绝淳淳,毕竟她是汉翔的女儿,也是章家唯一的孙女。「妳想吃什么口味的?我请傅管家拿过来。」
「我要吃冰淇淋的、芋头的、草莓的,还有柠檬蛋糕!」
「一次吃太多食肚子痛,先吃一种就好了。」侯雪琴一边叮咛,一边想着家里不知有多少种蛋糕?应该立刻找店家送来,否则小孙女会大失所望。
她的忧虑显然是多余的,只见傅正庆一拍手,两名佣人推进餐车,上面有各色蛋糕点心,淳淳看到眼睛都发亮了。「哇~~糖果屋、蛋糕城堡、巧克力天堂!」
「真有你的。」侯雪琴又瞪了傅正庆一眼,他装作若无其事,切好蛋糕放到桌上。
爱玲暗自感谢傅管家的用心,若非他打电话通知她来访,她还真不敢贸然走进这个家,但愿淳淳能打开婆婆的心房,至少别让她老人家太寂寞。
当孙女吃得兴高采烈,侯雪琴朝爱玲的方向看去--
「妳站在那里干么?温室里现在一团乱,妳去好好整理,晚点再来带淳淳回去。」
「喔……是!」爱玲知道婆婆不想看到她,但也不想赶走淳淳,才提出这权宜之计。
看她一脸不知所措,侯雪琴低沉着声音问:「妳应该不会对宇伦说我虐待妳吧?」
爱玲连忙摇头。「怎么会呢?我很喜欢园艺,我求之不得。」
「最好是这样。」侯雪琴谅她也不敢造谣生事,她那张脸看起来就是一副单纯样,只可惜越单纯的女人越会惹麻烦,谁叫她偏偏惹到自己的小叔,天底下可没这种伦理。
淳淳笑咪咪地抬起头。「妈,我会留最好吃的蛋糕给妳。」
「嗯!妳乖乖陪奶奶喝下午茶。」爱玲对女儿眨个眼,欠身离去。
吃了好几块蛋糕,喝了好几杯奶茶,淳淳从小猫咪背包拿出涂鸦本。「奶奶,妳看!这些都是我画的。」
一瞬间,侯雪琴的视线模糊了,时光机带她回到多年前,她看到的不是孙女,而是长子章汉翔,他也曾拿了一堆图画纸给她看,当时她的反应是丢到一旁,冷冷说:「浪费时间,好好去念书。」
当时汉翔哽咽着捡起画纸,冲回房锁上门,从此母子的隔阂越来越深,深到最后一面都看不见。
「奶妨,妳不想看喔?」淳淳嘟起小嘴问。
「没有,我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我现在就看。」她舍不得对孙女做同样的事,她的心已随时空变迁而软化。
「奶奶,妳喜欢的话,我可以画给妳喔!」淳淳大方得很,从不藏私。
「妳常常画图?」侯雪琴翻开第一页,是张母女图。「妳妈妈怎么说?」
「妈妈说我开心就好啦!」淳淳的唇边还有蛋糕层,笑得天真无邪。
一页翻过一页,侯雪琴发现孙女画的都是生活中景象,有花朵、草地、大房子、母亲和她自己,还有两个不同的男人。「哪个是爸爸?」
「爸爸是前面那个,叔叔是后面这个,爸爸拿画笔,叔叔拿宝剑。」
汉翔拿画笔,她能够了解,但为何宇伦会拿宝剑?侯雪琴不明白。
「叔叔说会保护我跟妈妈,他是王子,当然要拿宝剑喽!」淳淳又往布丁进攻,吃得开心极了。
侯雪琴这才领悟,孙女的思考方式都遵循童话逻辑,爱玲一定没给她科学教育,真是糟透了!
陡然间,一个骑扫把、穿黑衣的女人映入眼帘,侯雪琴不禁颤抖着问道:「那……这个像巫婆的人是……」
「就是奶奶呀!」淳淳倒也不否认。「可是妈妈说我画错了,她说奶奶是这样才对。」
淳淳翻到最后一页,白纸上有个女人抱着婴儿,脸上挂着许多串眼泪,背后则是一对翅膀,侯雪琴的视线又模糊了,她没有近视也没有老花,只是泪雾让一切都蒙眬了……
第九章
一走出大屋,简爱玲松了口气,她确定女儿「打交道」的本领,绝对能和婆婆相处愉快,何况还有傅管家在旁,她可以安心照顾花草了。
半个小时后,爱玲一边哼歌一边除草,冷不防有双手臂从背后紧抱住她。
「啊──」她吓得放声大叫。
「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几天不见的章宇伦,才稍微安心,喘着气问:「你怎么这样吓人?」
「哼!妳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当然要报复。」他拉她坐到长椅上,让她窝在他怀里,好好抱个够。
这阵子他忙着「破冰计划」,没空去餐厅品尝她的手艺,为了两人长远的未来,就算他再想她、念她,也只得暂且任相思蔓延。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让她觉得陌生又怀念,忍不住贴在他肩上,一边呼吸一边温习。「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我只是想带淳淳回来看妈……」
「最好别让妈看到妳和我在一起,对吧?」
既然他都明白了,她无话可说,这番用心盼他谅解。
「我已经交代过了,周婶会帮我们把风,妈那边一有动静,我的手机就会响起,所以妳不用担心。」他支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小脸,让他朝思暮想的魔法究竟何在?
「喔……」她摸摸他的肩膀,感觉骨头格外突出,是不是瘦了?「你最近还好吗?」
「没有妳,我能好到哪里去?」
「对不起嘛……」她再度道歉,却发现有点不对劲。「你在做什么?」他的大手竟已经伸进她的上衣,还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
他嘴角扬起,毫不留情地宣示。「我本来应该每天抱妳的,现在我要讨回妳欠我的。」
「可是……可是……」她胆子很小的,虽然四周有花草围绕,这座玻璃温室总有些空隙,万一有人仔细观察,必然发现其中怪异。
他不让她有机会抗议,低头封住她的唇,双手也没闲着,反复品尝她的美,多日不曾拥抱,她的魅力有增无减,教他怎么尝都不够。
激情酝酿已久、累积过多,他等不及要拥有她,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温暖,只有她能给他回家的感觉。
「等一下,我好热、好晕……」她轻捶他的肩膀,难以承受他的需索。
「我停不下来!」他含住她的耳垂,喉咙沙哑,心跳如擂鼓,全都为了她!
小瀑布传来流水淙淙,此外便是两人的喘息,大片阳光从窗顶洒落,有如金网将他们包围,躺在其中如置身天堂。两个渴望爱情的灵魂,漂荡许久,终于遇见彼此,忘了还有个世界,不管有没有明天,只求这一刻的永恒。
几番纵情后,他替她把衣服一件件穿上,免得她着凉了。「还好吧?头还晕不晕?」
她靠在他怀里调整呼吸,娇声抱怨道:「都是你,在这种地方……」
「放心,我最近正在计划一件事,相信可以很快解决问题,以后就在我的大床上,不会让妳腿酸又头晕的。」分开的日子里,他才明白何谓度日如年,人生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好蹉跎。
「嗯!」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主意,不过看他信心满满,她相信两相思的日子不会太漫长了。
「对了,这个留给我作纪念。」
「咦?不要闹了!」她脸一红,看他拿起她的小裤裤,原来她全身衣服都穿上了,唯独少了这小玩意儿,难怪长裙底下一阵凉飕飕的。
他已收进口袋,贼笑得意,彷佛抢到国王宝座的小男孩。
爱玲拿他没办法,当初那个斯文忧郁的男人,早已成了为爱疯狂的傻瓜,而她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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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太太和淳淳已经走了,我请司机开车送她们回家。」晚上六点,傅正庆站在饭厅前,对侯雪琴说。「请问夫人何时要用餐?」
「不用了,我什么也吃不下。」从热闹恢复到冷清,更让人觉得寂寞。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傅正庆实在看不下去,他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你现在忙不忙?」侯雪琴放下手中素描本,心中感触不知如何整理。
「不忙,请问有事吗?」
「陪我聊一聊,坐下吧!」没有家人陪伴的她,只剩下他可以谈话了。
「是。」傅正庆选了个角落的位子,正襟危坐,他极少和她平起平坐,上次对谈似乎是十年前的事,那时老爷刚因病去世,而现在呢?
一开始,侯雪琴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家里,她认识最久的应该就是他了,从婚前、婚后、生子、丧夫……傅正庆一直是她最信赖的人。
「夫人,您还好吗?」他先开了口,不忍看她皱眉的模样。
「事情变成这样,你都看在眼底,我还能好到哪里去?」她摇摇头,真希望摇开无望的感觉。「本以为她们母女搬出去以后,宇伦自然会死心,但是他每天都跟我吵架,我只能把他当隐形人看。」
「我想二少爷用情很深,不会就此放弃。」傅正庆对这段感情从头看到尾,可说是最了解的人。
「但老天,他们是大嫂和小叔呀!」
傅正庆无法说些什么,他明白夫人的观念传统,跟她辩论只会惹她不快。
「这件事中,我最无法原谅的人就是宇伦,他以前从未对我大声说过话,那个原本乖巧听话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我?」
「二少爷还是很关心妳的,只是他需要自己的空间,他已经长大了,懂得自己要什么。」
「这三个孩子都从我身旁逃走,只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自认给孩子最好的环境、最好的教育,为何他们都不懂感激?
「剪掉绳子,打开笼子,或许飞出去的鸟会自己回家。」
「飞出去的鸟会回家?我早就不期待了。」她忽然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怎么光是说我,你自己呢?为什么年纪一大把了还没结婚?」
「抱歉,我……我想我该去忙了。」傅正庆突然咳嗽,慌忙站起身。
侯雪琴看他仓皇离去,心中若有所失。那几乎是逃走的方式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连他都有事瞒着她,这世上她还能信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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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由于章宇伦的大力筹措,「章汉翔纪念画展」顺利举行,除了简爱玲从南投带出来的作品,连章汉翔之前卖出的十多幅画,也都被顺利收购回来,一次完整呈现。
简爱玲带着女儿来参加,让她看看父亲的成绩,淳淳似乎遗传了父亲的天分,也很喜欢涂鸦作画,不过爱玲并没有想得太远,她只希望女儿自然发展。
「妳们来了,有没有看到奶奶?」章宇伦东张西望,找不到母亲的踪影。
爱玲和淳淳一起摇头,开幕式已进行到一半,但就是不见侯雪琴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