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她,因为爷爷是十八长老之一的关系,过去洪门春节团拜,他也参加过几次,曾远远瞄过大小姐一眼,却从没仔细瞧过,毕竟,他们的身分天差地别,他去观察她干什么?
但在修车厂后巷,他眼睁睁看着她与摩托车抢匪周旋,就算被拖行在地,依然死不放开怀中的皮包。
他对她的韧性和执着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是一个皮包,有必要拿命去拚吗?这是他的想法。
可跟她认真地吵过一场后,他猜,她当时会如此拚命只有一个原因,她如果认输、放弃,就是在姑息犯罪。
她不允许任何犯罪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她的世界完全地黑白分明,没有灰色地带,这造成她无比固执的个性。
幸好她不是个完全不讲道理、自以为是的人,如果能够说服她,她会听话的。但前提是,那人要有非常好的口才说赢她。
真是个教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女人,也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她在他家每天为他煮饭洗衣、打扫家务,完全没有富家千金的派头,几乎称得上是个体贴入微的小妻子。
当然,如果能够除去她那东大到卡住他家大门口的花束,和那几乎抵得上他一个月收入的烛光晚餐的话,她的表现是可以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的。
呵!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觉得很生气、很无奈的乌龙事,现在想起来竟有几分甜蜜。有幸被一个女人用这么多花来追求的男子,全天下大概就他一个吧?
「唉!」他边摇头边走进浴室,脱去全身衣服,打开莲蓬头,任温热的清水冲洗疲惫了一天的身体。
真是想不到,凭他沈冬雷这张媲美锺馗的长相、一副烂到不行的破身体也会有女孩子主动追求,其攻势还是……
「柳心眉。」习惯性地,又是一瓢温水泼向浴室唯一的窗户。
「我只是经过……我倒垃圾,我没有偷看喔!」一把仓皇中带着憾恨的声音越逃越远,风中隐隐还传来柳心眉可惜不已的啧啧声。「怎么又被发现了呢?可恶,才看到一点点,唉,大后天就要回美国了,下回再要逮到机会偷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苏地,隐约还听得见她吸口水的声音。
沈冬雷则是气极反笑。这个女人,简直是好色到无法无天,自从他斩钉截铁告诉她,一星期后绝对要回美国,她就每天来偷窥他洗澡,还有几次差点偷袭到他床上。因为她的到来占据了他唯一的房间,他只好把储藏室稍微整理一下,买了张行军床暂时住进去。
她每次偷袭失败都大喊,为何他警戒心如此之强?明明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开锁都极力小心了,还是次次都被他踢出房去。
她的肠子铁定是一条通,完全没有想过,行军床才多大,单单一人睡的地方,她就这样扑上来,他要还察觉不到,除非他是死人。
一个固执倔强、是非分明又行动过人的小女人。唉!还是得送她回美国啊!虽然有一点点不舍,到了美国,他们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地相处了。
在她柳家大小姐的光环下,千百只眼睛都在看着他们,还怎么享受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可凭她如此个性,单靠他一人又无法妥当照顾她,还是得依靠安心保全的部分力量来护卫她。
他虽不舍,也只能如此做了。
不过……那小呆瓜怎么就没想过,他岂会无缘无故将要立即送她回美国的事延迟了一星期。
他是在处理自己在台湾的产业啊!
她回美国,他当然要陪着,既然要跟她一起回美国,这边的事不该花些时间处理吗?
小丫头完全没有想到,他迅速把修车厂转手出去是为了什么?
亏她还口口声声要追求他,结果却对他的行为丝毫不了解。小呆瓜就是小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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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沈冬雷特地解开门锁等待柳心眉的夜袭。
没错,他是在期待她每夜必然到来的拜访。
一点点亲密、一点点刺激,日积月累之下,竟不知不觉变成一种惊喜。
不知道今晚她会给他带来什么?是一个亲吻、一个拥抱,还是乘机偷摸他几下胸膛占点小便宜?
不管是什么。呵,今夜她是注定什么也得不到了。
因为他打算直接告诉她,回美国去的不只有她,还包括他。并且,他会暂时在那里待上一阵子,弄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究竟想不想与她携手共度一生?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也许他会尝试接受自己赘婿的身分。但愿那不会令人太难堪,唉!
反之,他若仍觉得两人间没有发展的机会,他会不顾一切地离开。哪怕她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他的结论都不会改变。
不过……「果然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想想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才多久,连三个月都不到,他已经郎心动摇,满腔情绪尽随着她的喜怒哀乐摇荡波动。
他这边想得正哀怨,房门口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已渐渐传来。
沈冬雷听见柳心眉伸手转动门把的声音,然后——
「咦,雷哥哥今晚居然忘记把门锁上了。」她惊呼,好不欢喜的样子。
真是个傻丫头。他在心里想。他像那种粗心大意,明知家里养了头大色狼,还会晚上睡觉忘记锁门的人吗?
柳心眉蹑手蹑脚来到沈冬雷床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那在白日里看来极度粗犷的面庞,在夜里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别具一番性感滋味。
「真酷。」她陶醉地低喃。这年头流行俊秀美少年,个个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就很像「弱鸡」一只。哪像她的雷哥哥,英明神武、高大威猛,怎么看怎么有型。
情不自禁,她低下头,正想偷吃几口嫩豆腐。
他突然睁开双眼,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倏忽射在她脸上。
她吓得所有偷袭动作暂停,就像个当机中的机械人。
他看着她那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笑,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是完全无法反应,只是圆瞠着双眼呆瞪着他。
他笑着推开她的脸,坐起身。「如何?看得还满意吗?」
咦,他在跟她说笑耶!打见面以来一直对她不假辞色的沈冬雷居然在跟她说笑,她第一个想法是——「雷哥哥,你发烧了吗?」她纤手探向他额头。
他却一个闪身躲过。「别闹了,我有话告诉妳。」
「千万别说要赶我回美国。」她立刻一大步跳离他。「我马上走,了不起以后都不夜袭了嘛!雷哥哥别生气喔,晚安!」
「慢着。」他大掌一伸捉住她。「我想说的是,我会陪妳回美国。」
「这个不是早说好的。」若非他答应全程相陪,她才不会轻易答应回美国呢!
其实她也怕,跟他闹得太僵会让他对她的印象变得更差。虽然现在他对她的感觉就已经不太好了。
她知道他对她老是情不自禁的夜袭和偷窥极度反感,可这也不能怪她啊!
俗话说,美食在前,不吃的是傻瓜。尤其她已经饿了……不是啦!是肖想了他这么久,日日跟他朝夕相处,还能持续保持风度,不对他霸王硬上弓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那稍稍越矩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被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想一想他还真小气。
忍不住,她微微嘟起嘴,低声抱怨。「不可以偷窥、不可以夜袭、什么都不可以,那要不要我把眼睛遮住,连看都不准看上一眼?」
她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他却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里,只觉好气又好笑,难不成他要任她玩、任她戏弄,那才行?
「妳没听懂吗?」他长喟口气。「台湾的产业我已经结束了,所以这回我是彻底陪妳回去了。」
「你要把这间修车厂结束?」她张大嘴。「为什么?明明经营得很好。」
「我人都要走了,就算把修车厂留下,谁来打理?」他才纳闷,平常她不是这么迟钝的人,怎么今天完全变呆了。
「咦?你是说你不会回来继续经营这问修车厂了?」
「我都要跟妳回美国了,还怎么回台湾经营修车厂?」
「你不是把我丢回美国就要自己跑了?」
「我有这么说遇吗?」
「你是说……」她两只眼睛瞬间射出两颗爱心。「你肯陪我待在美国?」
「我从头到尾都是这么跟妳说的啊!」
「耶!」她大叫一声,居然在他面前跳起扭扭舞。「雷哥哥,我爱死你了。」
她……她说的那是什么话?一阵猛烈的红潮瞬间将他淹没。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疯狂得像要撞出胸膛似的。
她那发疯般的舞蹈模样,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可爱、一点点魅力、一点点惹人欢喜。
情不自禁,他看得出了神。
她又叫又跳了好半晌,终于发泄够了,一个蹦跳来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雷哥哥,我好感动,你终于肯跟我结婚了。」
「慢!」她的进展也未免太快了吧?他一个闪身,迅速离开她身边。「也许我说得不够清楚,我的意思是,我会陪妳一起回美国,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但可不表示一回美国就要踏入礼堂。」
「怎么这样?」她憾恨地跺着脚。
「本来就是这样。我们才认识多久,连彼此的性情都不算很了解,怎么可以轻易定下终身?」
她颓丧地垂下双肩,看样子,他的「谋定而后动」又发作了。唉!还以为他终于有了想要赌注一生的念头呢!
「那要交往多久才能结婚?」要她猜,他一定也是那种没有结婚就不随便发生关系的保守人种。
但她很喜欢他啊!喜欢到每每一见他就心神动摇,忍不住要上去动手动脚一番。
那他现在又提出交往的要求,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她岂非要对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只能看不能吃?
她……她会流口水流到死啊!
「心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算是表示两人间的关系跨出一大步。而单单只是这一点小进展,已经让他从头火烧到脚。看来他的保守已经不能用「普通」二字形容了。
那反应看得她几乎想撞壁去。为什么她这样一个热情的女人会爱上他这般内敛的男人?分明是想哈死她。
沈冬雷轻咳一声,续道:「我认为两个人交往不是以时闻来做论断,而是两人知心的程度,如果我们已经到达相知相守的地步了,那自然可以结婚,反之,当然是不行。」
相知相守?多飘渺难以捉摸的形容词啊?天知道他们花上一辈子有没有可能做得到。
或者应该这么说,这世上有几对情人、夫妻能够做到那种程度?怕是屈指可数吧!
也许他们要交往一辈子,做一对只能牵牵小手的情侣。
想到这里,她就好想吐血。
不过……有进展总比没进展好,他肯尝试总比他始终避她如蛇蝎强,她也无法强求太多了。
眼下,她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雷哥哥,你说先交往那就交往吧!并且,在此期间,我会遵守你一切规矩。可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一次就好,让我吻一下?」
「什么?」吻一下?她不是一天到晚在偷袭他,他的脸、脖子、耳朵都不晓得被她偷亲过几次了,还说什么吻不吻的?除非……他赶紧捣住嘴,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妳的吻是吻到什么程度?」不好意思,他是个传统的保守男人,坚持拒绝婚前性行为。
「吻……咦?」她突然指着他房间的窗户大叫。「谁在那里?」
「什么?有人偷窥?」他匆忙转头望去,连捣嘴的双手都忘了继续放在嘴边。
她迅速冲到他身边,比闪电、比狡狐都快,可能是她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而目的只有一个——偷香。
她踮起脚尖,该死,他太高了,她这样拚命地蹭呀蹭的居然还碰不到他的嘴。
可恶!不管了。她干脆直接跳起来,整个人像只无尾熊般攀在他身上,嘟起嘴,狠狠、使尽全力地吻上他的唇。
开玩笑,这可能是一生唯一一次的吻了,怎么可以不使出吃奶的力气?
沈冬雷在她的唇一贴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彻底僵掉了。
她……她正在做什么?那在他唇间蠕动、拚命想要分开他双唇的,既湿热又柔软的物体又是什么?
他不知道,却情不自禁在她的努力下,开启了双唇。
她的香舌迅猛有力地宣进他唇里。
一瞬间,他如遭电击,好像有一股热流从脚底迅速升起、然后绕遍全身。
她的香舌毫不遗漏地搜寻过他唇里的每一处,轻挑、慢舔,与他的舌头交缠不清。
他的身体烫得几乎冒出火来,好热、好热……他是不是要就此燃烧起来了?
可就在火苗冒起的瞬间,那股火源却突然离开了他的身体。
柳心眉终于吻够,跳下他的身体。其实是不敢吻太久,怕他翻脸,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两只手指用力比出一个V字形,大叫一声。「耶!」然后迅速地冲出他房间。「我去打电话告诉大家,我们后天就回去了。」说完,赶紧在他清醒过来骂人前落跑。
而他则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久好久,直到太阳升起、黑夜褪去,始终杵成木头一根。
看样子在这场男女战争里,他已经未战先败了。
第七章
自从那一晚被柳心眉强吻后,这两天沈冬雷看到她都不自觉地一阵尴尬。
他的目光完全不敢与她接触,弄得她也不知该为之前的偷香成功欣喜?还是为眼前的窘境发愁?
不过时间再难熬,总是会过,不知不觉间,修车厂已完全易主,这一趟台湾之行也算结束了,他们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来到桃园中正机场,准备搭机回美国。
这一趟路程可不是几十分钟可以结束的,柳心眉不信沈冬雷还避得了她。
好歹她总会找到好时机问清楚,不是答应交往了吗?这样时时避开她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已径准备把她三振出局?
开什么玩笑?她握紧拳头在心里喊,战局都还没正式开始,她才不允许他任意判她离场。
「一定要找机会跟雷哥哥说清楚。」她低声咕哝着。
沈冬雷没听见,换做平常他的警觉性不会这么差的,不过日前被那一吻吓呆了,他就这样愣了一晚,连睡觉都忘了,心里一会儿烧、一会儿甜,五味杂陈的。
他也是个正常男人,有基本生理需求。
但对于真心想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孩子,他会很小心翼翼试探、交往,最后才结合。
这可能是沈家一脉传承下来的传统观念,他们对于婚姻是很重视的,拿它当生命一样地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