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这里打球!」
体育老师的一声斥喝,让习惯低头走路的吕欣欣抬起脸来,眼前刚好快速飞过一个白色物体,教她当场吓了一跳!
几名调皮的男学生,才打下课钟就直接在通道上玩起棒球,对路过的其它同学造成危险,途经的老师出口责骂,男学生们也只是敷衍地虚与委蛇一番,在老师走后又笑闹蹲站回原处。
吕欣欣尽量贴着水沟盖边缘走,避免自己挡到他们完美的打击路线。好不容易到达转角,她赶紧推门进入图书馆。
凉爽的冷气迎面吹来,教人感觉一阵舒畅。一楼是普通阅览室,包括地下室,总共有三百多个座位;她往上走到二楼,借还柜台的小姐一见她就开口:
「咦!同学,又是妳。你们老师又要妳来找书了?」
吕欣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是啊。」
因为好像有人要借书,小姐就没再和她多聊,吕欣欣礼貌地向她点点头示意,便走上三楼。
钻入高耸的书架之中,她打开抱在胸前的笔记本,拿出夹在里面的粉蓝色便条纸,仰头寻找老师请她借阅的书籍。
由于她是国文小老师,除了收作业、登记分数之外,老师还经常要她帮忙一些小事。像是每次上课前,她都要先替老师准备好需要使用的书本。
所以,图书馆她来得很熟了,就连小姐都认得她了。
四周浏览了下,详细的图书分类让她可以顺利地找到要借的书。对照便条纸,确认没有错误之后,她转身下楼打算去办理借书手续,不意在二楼放期刊的角落望见一个身影。
她不禁停住,呆呆地望着那个大方趴在位子上睡觉的人。
他……果然又逃课来睡午觉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每回在下午来图书馆时,总是会看到有个男同学坐在同样的座位。起初她也没特别去注意,只是因为他好像很喜欢那个边角隐密的空位,几次下来,她终于发现那里在相同的时间会坐着相同的一个人。
虽然他们没有在图书馆内照过面,但她知道他是谁。
男生座号十九号的高岁见。她之所以会认识他,除了他们曾是同班同学,下半学期换新座位时他坐在自己旁边之外,就是国文老师每到段考就拿着他的超级低分考卷捶胸顿足。
他是一个--国文只考八分,数学却次次拿一百的奇怪学生。
吕欣欣莫名地咽下一口唾液,然后,小心翼翼地移动,用非常迟疑及缓慢的脚步,稍稍地和他拉近一些距离。
对方闭目休憩的侧面她几乎能画出来了。她无法形容他长得算不算好看,只是眉毛皱起来的时候会变成很凶的样子,但是睡着或笑起来的轮廓却又带着点小孩子般的纯真。他的制服从没有好好穿过,她甚至曾经不小心从那敞开的领口窥见过他那与自己明显差异的平坦胸部。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种事,她脸一红,眼睛再不敢乱瞟,视线放在对方那一头感觉异常柔软的发丝上面。
略带棕色的发丝,细致得彷若绸缎。为什么男生的头发也会这么细软?她真想问问他是用哪个牌子的洗发精,她这个钢丝头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如果他现在醒来的话,她是不是应该先请教他的名字?然后就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然后他们便称得上是认识的朋友了……
她究竟是想知道洗发精品牌,还是单纯地想要跟他攀谈?
「……咦?」不觉对自己心里的迷惑发出疑问声,却意外打扰到了对方的安眠。
他微微动了动,她吃惊地摀住嘴,立刻转身走人。
办好借书手续后走出图书馆。明明里面有空调,外头才是炎热天气,但她刚刚却连掌心都汗湿了。
忍不住伸手推推脸上的厚重镜片,那是能让她平静下来的习惯动作。顺利地掩饰了那一小簇的心慌,深深呼吸之后再抬头,突然听到有人大叫:「小心!」
那一瞬间,她还搞不清楚门口那些人示警的对象是自己还是别人,所以,当白色物体疾速朝她飞来之际,她连下意识的阻挡动作都来不及反应。
「喂!」
耳边听到有人在叫唤,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被人用力抓住,随即整个身体被那股力道往后拉去;她极其狼狈地踉跄了几步,若不是那人没放手,她肯定会跌倒。同一时间,一只男性臂膀从她旁边伸出,利落地接住那颗可能砸到她脸上的棒球。
在一切动作停止后,她傻愣愣地定在当场,连眼睛都忘了眨。
「人家已经长得很古老了,你们还要毁她容啊!」极为低沉的嗓音,用带着几分阐述事实的玩笑语气说着。
吕欣欣听了,这才迟钝地转过头,发现在干钧一发间救了自己的,竟然是刚刚还在图书馆内睡觉的高岁见。她错愕地瞪大双眸,在察觉对方的手还搭在自己肩上时,更是慌得马上退开。
见到她犹如遇见洪水猛兽般的闪避反应,高岁见的表情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和不解。
她吓得低下头,匆忙道:
「谢、谢谢你!」无法再多看他一眼,她几乎是狼狈地逃离现场。
紧抱住怀中的书本,一路冲进教室、回到座位,险些被她擦撞到的同学还表情奇怪地斜瞥她一下,而她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行为已经引起人侧目。
压抑不住胸腔里那种已濒临界点的震惊情绪,她倾身向前,呼吸不稳地将额头抵在桌面喘息,小小声地低喃着:
「和他……说到话了……」
她还以为……自己的心脏会爆炸。
第一章
「我、我愿意和你交往。」
走廊外正下着大雨。
望着面前戴着眼镜、一副书呆样的女同学,高岁见直想怎么不干脆顺便劈下一道雷把他给劈死算了。
即将面临大学联考的高三生活,成天深陷念书考试的地狱之中,也许是从早到晚反复的各科讲义教人几乎要发疯,又或者是这种枯燥无比的日子缺乏刺激,所以那天他才会一时兴起跟同学玩起可笑的「大冒险」游戏吧。
那真是错误的开始。
总之,他输了。而那些狐群狗党要求他必须达成的是:三天内把到一个正妹。
真是超级无聊的冒险。虽然他可以装死,当作没这回事,但玩游戏有玩游戏的规则,他可不想被嘘没信用。
反正就是要找一个不赖的女生和自己交往就对了。刚好最近有个颇熟的女同学频频向他示好,对方的身材长相都在水准之上,如果要交往的话他也不反对,只是因为升学在即,时间不大对。不过事已至此,那就写张纸条给她好了。
不过……看来他那张纸条好像放错置物柜了。
他们学校每间教室前都会有一个给学生放物品的木制柜子,上面标示个人座号。他明明记得自己把纸条放进了正确的号码柜里面,为什么来赴约的却是一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陌生眼镜妹?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和他一样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学生,脸上的镜片像是会反光似,以致让人看不见她的双眼,两条辫子垂在胸前,纯白半统袜,纯白帆布鞋,浅蓝色的制服烫得直又挺,整齐规矩得让他联想到电视剧里那种民初时候的遥远年代。
她胸前的学号说明她也是三年级生,肯定是和自己要给纸条的对象同班吧,置物柜应该也在同一排,很可能就是隔壁而已。可是……他真的眼睛脱窗到放错位置吗?
高岁见翻找自己残缺的记忆,左思右想,仍搞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就算要解释,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看着依照纸条上所写时间出现的这个女生,个性吊儿郎当、又一向觉得事情再严重都没啥大不了的他,竟然难得的有种困窘之感。
轻咳一声,他只能见机行事地说道:
「那个,这位同学,其实呢……」
岂料,那戴眼镜的女生竟意外打断他,两手拿着那张他从笔记本随便撕下的留言便条,很用力地道:
「你写的信我看过了,我、我愿意和你交往。」
高岁见一下乎愣住,不禁回问道:
「啊?!」
戴眼镜的女生满脸通红地说:
「你上面写的啊,我……我答应。」
对方的语气好认真,捏着纸张的双手还微微颤抖着,像是鼓足了一辈子的勇气才能够站在这里。
高岁见停顿好半晌,好不容易回神过来,略微皱眉,按着额头道:
「这……咳,同学,妳听我说,那张纸条呢--」眼角余光瞥到躲在走廊角落的几个人,他立时停口。
……那些家伙,敢情是来监视他是如何完成冒险任务的?
可恶!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自己放错字条这种白痴到极点的事,他可不想在毕业之前一直被嘲笑。
雨声哗啦哗啦,吵死了!闭了闭眼,他烦恼得快要发飙,致使本来就不怎么平易近人的面貌更显严厉。
反正现在绝对不是解释的好时机。高岁见衡量目前的情况,很快地做出结论,放下压住额间青筋的手,对那戴眼镜的女生道:
「已经放学很久了,先回家吧。有事情……明天再讲。」他注意着后方角落的动静,刻意压低音量。
「好。」戴眼镜的女生低下头,随即想到什么似,又很快地抬起脸。「你有带伞吗?」
「咦!」他转眸睇她一眼。该不会……是想和他一起回家吧?「我有带。」他立刻回答。
「真的吗?那就好。」她微微笑了笑,说:「我走了,再见。」好像很不习惯似地挥着手,然后从包包里拿出折迭伞打开,走入雨雾之中。
最好别再见。高岁见忍不住在心里忖道。
躲在角落看好戏的几个男同学跳了出来,对他哈哈笑道:
「我说啊,你的『正妹品味』真的很与众不同!」
「对嘛。你说老实话,真的觉得她正吗?我刚刚发现她的镜框式样好像是我妈在戴的那种耶!」
「你是肖想人家多久了啊?不过,跟你不太配喔。」
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都还没发生就已经被笑,高岁见打死也说不出自己放错字条、找错人的事。
「正不正只要我觉得可以就行了。反正她已经答应要和我交往了,那就表示我过关了。」他耸耸肩。
「还真是容易!」几个同学发出不够尽兴的嘘声。
哪里容易了?他无端招惹来一个麻烦好不好!高岁见在心里严正反驳。
只希望那个由于他的失误而被卷入的眼镜妹别再出现,这样他就不必浪费口水去解释那张纸条其实只是一个无聊的游戏而已。
无力地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他只想着:没有带伞的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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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你怎么没和你那个新女朋友一起上学啊?」
早自修前一刻,刚跨进教室就听到嘻笑调侃;经过一个周末,本来几乎要忘记那件事了,没想到同学一看见他又提起,高岁见可没有笑闹的心情。
「我都已经过关了,可不可以别再讲这件事?」将书包往自己位子上一丢,他板起脸坐下。
「这怎么行!目标是『把到一个正妹』,你没有和人家交往的话,只能算达成一半目标而已。」有人站在他桌边说道。
「呿!」高岁见不耐烦地皱深眉头,「你们真无聊。」
「是你自己说要玩的耶!」
「我们可没强迫你哦。」
「对啊,想不认帐?」
抗议声此起彼落。
高岁见习惯性地揉着额间,不想回应。若不是因为刚好打钟,不知还要忍受他们多久。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好像连她的长相都模模糊糊的。对于没有兴趣的人事物,他一向不浪费脑容量去记。
她为什么会答应和自己交往?他们又不认识,只凭一张写着他名字的字条,她为何要接受?虽然他五官端正,但长相其实不是那种会让女生着迷疯狂的俊美类型;缺乏温柔和带着点轻浮的性格在异性眼里更是不讨好,想想大概只有身高这一项合乎女生的理想。不过,平常会混在一起的,都是些相当开朗主动不怕生的女孩子,那天那个女生,在他脑海里残留的印象就只有颤抖地拿着字条的双手……
不是他要自我膨胀,说不定那个女生已经暗恋他很久了,还是她对他一见钟情?又或者,因为找不到对象,只好来者不拒?
愈想愈无解,高岁见索性趴在桌上睡掉早自修。第一堂是他觉得最无趣的国文课,而且他还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带课本!
「搞什么……」他翻着书包,不悦地咕哝。
他们的国文老师五十来岁,特别喜欢穿类似斗蓬造型的宽松上衣,加上鼻子很大,上面还长着一颗小肉瘤,班上同学私底下都叫她老巫婆。老巫婆从高一就一直盯着他,就算现在高三了,他成为数理资优生,还是逃不了。如果被她知道他没带课本,肯定会整节课被罚站,而他一点也不想被那样处罚。
匆忙起身走出教室,打算向别班同学借课本。脚步停在某班教室门前,他搜寻着要找的同学,在从别人口中得知对方好像逃课还是迟到之时,不意和教室里一个女生的视线对上。
那女生在看见他时明显停顿住,他不禁愣了愣,慢了一拍才想起──
若不是因为那副挂在鼻梁上的反光眼镜,他大概不会认出她就是前两天因他放错字条而「答应和他交往」的女同学。
他原本是要找另一个跟自己交情不错的女孩子借课本,却忘了眼镜妹和那女孩子同班。这下可好!望着眼镜妹犹豫了下,然后朝自己直直走来,他真的有即刻扭头离开的念头。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在他跟前两步半的地方站定,低着脸开口问道,
「不,我是--」想要说明自己并非来找她,但觉得那样强调反而显得多余。「……我忘记带课本,想过来借。」他只好简单道。
「课本?」她歪了一下头,问:「哪一科?」
「……国文。」
她没有任何迟疑的说:
「你等一下喔。」接着回到自己座位上,从抽屉里取出国文课本,然后趋前递给他。「借你用,拿去吧。」
高岁见不禁一愣,「我……」
他正待说什么,刚好钟声响起,眼镜妹赶紧提醒他:
「上课了喔。我们两班教室距离很远,你快回去吧。」
「咦!啊,我会还妳,」虽然想要解释,但思及自己若比老巫婆迟进教室,不知又会被怎样责罚,于是拿了课本就跑。
险险地从后门安全上垒,几乎同时到达的老巫婆还狠狠瞪他一眼。
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拎着课本落坐。老巫婆在黑板上抄写着密密麻麻的语词和批注,他却支着颐拼命打呵欠。国文老师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他叫起来问问题,高岁见连刚刚上了什么都没在听,只能假装翻着课本,不意发现课文旁边皆详细地标明各种重点和概要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