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翎。”
仇天昊教里的事一忙完,便赶忙回到寝宫去陪他的夫人及宝贝女儿。
一进内室却乍见卓竹翎拭泪的动作。
仇天昊走向她,温柔地托起她的下巴。“你怎么了?为什么流泪?”
“没事。”她摇头。
自她回来后,一直不快乐,仇天昊很清楚,可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忧郁?
“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惹你心烦?”
她避开他温柔的注视,想否认,却被他抢先说道:“别否认,你的眼睛、表情全透露了你的忧愁。我也注意到了,回白鹭教之后,你很少笑,而且常常动不动就落泪。你不想待在白鹭教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怎样?”
最近坐直有个念头,但是她不敢跟他提,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生气,而且也不可能会答应。但是那个念头却愈来愈强烈。
仇天昊见她不语,便催促着。“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了?我很担心……”
她低垂着颈子,迟迟不语。
“是为了忠义山庄?”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理由就只有这项。
见她没有否认,果然是为了那档事
她低垂着颈子,迟迟不语。
“是为了忠义山庄?”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理由就只有这项。
见她没有否认,果然是为了那档事。“我已经答应你不再追究了,你还有什么好心烦的?”
“天昊,我想——”她试着说出口。
“你想?”
“我想带发修行。”
果然,她话甫一出口,仇天昊的表情霎时转得难看。
“你说什么?”
看着他那么难看的脸色,接下来的话更难说出口了。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去修行?”他想不透,心烦气躁地问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他的逼问,她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下来。“因为我没有办法踩着那么多无辜人的鲜血跟你幸福的过日子,我感到内疚……那些人都是我同门的师弟妹,但是他们却为了我而无辜地牺牲性命,这——回遭天谴的……”她相信着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道理。
仇天昊托起她泪眼婆婆的脸蛋。“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的,就算是天要责罚,也有我仇天昊顶着,天谴?就让天来收我——”
“不准你胡说。”她紧张地捂住他的唇。“我就是不要你有事。”
“谁说我会有事的。我仇天昊可是不败者,就算是老天也奈何不了我。”一向眼高过顶,从不知何谓惧怕的仇天昊,他就是自己的神。
“没有人能够永远不败的,再怎样都是凡人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斗得过老天呢!”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仍不后悔为你所做的一切,就算老天要将这笔帐记在我仇天昊的头上,我也不反悔,只要是为了你什么我都可以担下。”
“天昊,你为了爱我而血杀无辜之人,难道那些人就该死吗?这是罪孽啊!”而我也能为了爱你,长伴清灯,承担罪孽。这是她仅能为他做的。
“不行,我不答应。”
“我求你。”
态度强硬的仇天昊不为所动。
他的黑瞳迸射出狂暴的光芒,他拉着卓竹翎的手,快步地步出寝宫。
高指天际。“若有天谴,我仇天昊等着。”他竟向老天挑衅,实在是狂到了极点。
接着他转而面向她。“即使天地变色,我依旧傲然而立,我不俱天。”
卓竹翎望着他毫无所动的眼神,但她无法像他一样能无所俱地面对。“天也就是我们的道理良知啊,难道你一点愧疚的感觉也没有吗?”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在冻结,脑中似乎愈来愈空白,接着耳朵听不见声音,眼睛看不见东西,对外界不再有所反应——
仇天昊就这样衣不解带地伴在卓竹翎身旁。
对于卓竹翎的病,看过再多大夫,都只是摇头叹息:老夫不才,请另请高明吧!全查不出病因。
卓竹翎脉络正常规律,但人却一直昏迷不醒,这等“怪病”恐怕就连华佗再世也难诊治。
仇天昊只能握着她的手,望着她昏迷不醒的脸庞,忧心着。
自卓竹翎昏迷以来,仇天昊只管陪着她,也不问教内之事,大家都很担心,当然首推“谏言者”非苏言冠不可了。
苏言冠怀抱着小姐,也就是仇天昊的女儿——仇君凰。
“教主,我们都很担心你。”
仇天昊依旧不搭理苏言冠。
“夫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您若是也倒下,岂不可怜了小姐,她才初生,需要爹娘的关爱啊!”
小小婴孩,似乎也能感受到无形的悲愁,她放声大哭着。
任苏言冠再怎么哄她,她依然嚎啕不已。
仇天昊终于站起身,趋步靠近苏言冠,接过他手中的婴孩,抱在手上。
女儿比较像娘,尤其盈满泪水的汪汪大眼更是像极了卓竹翎。
他抱着女儿重新走回床榻。“你可听见凰儿在哭,她还小,需要娘来疼,如果你感觉得到凰儿跟我心疼的声音,醒来吧!”他哀求的声音在卓竹翎耳畔响起。
这是苏言冠第一次听见一向傲气凌人的教主用如此祈求的声调说话。这让他强烈地感受到,教主爱卓竹翎的那股深切。
卓竹翎并不是真的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只是关闭起心扉,直到女儿的哭声及仇天昊爱情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响着——她紧闭的眼睛方滑下泪来。
仇天昊如获珍宝地大叫出声:“有反应了!”
苏言冠闻声迈开大步趋近,果真看见卓竹翎脸颊上的两行泪。
仇天昊将女儿交至苏言冠手中,赶紧俯下身,期望她睁开眼来。“竹翎——”
过了许久,原本期望的表情崩垮了下来。
她并没有睁开双眼。
因为过于失望,仇天昊终于失控地狂喊出来。“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睁开眼?”他一直掌控着所有人事物,但她却叫他一颗心悬挂着,完全失控。
他的那一声狂喊,没有吓醒她,反倒是吓哭了女儿,女儿再度扬声大哭。
他来回在内室踱着步,眼底完全显露所受的折磨。
最后,他停下脚步定睛望着卓竹翎依旧紧闭的双眼。
“好——你赢了。”他退让了。“我答应你的要求。”
苏言冠听不懂仇天昊所言:难道教主是刺激过度,已经语无伦次了?
这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其中意思。
卓竹翎的眼皮动了几下,有苏醒的倾向。
“夫人的眼皮动了一下。”苏言冠惊声道。苏言冠不知刚才仇天昊所言到底有何意思,但是其效果却是惊人的,因为卓竹翎竟因而有所反应。
他转向仇天昊,以为他也是兴奋激动的,但是反常的,仇天昊的神情出其的落寞。
仇天昊眼中的落寞是因他知道一旦唤醒竹翎,他还是留不住她,要放她远走。
卓竹翎倚在床榻,仇天昊细心地为她喂食补品。
他的表情很严肃。
“天昊——”她想开口些说话。
“别说话。”
她又想开口。“我——”
他又再打断她。“我仇天昊虽然算不上君子,但是只要是我亲口答应的,我便不会食言。”他以为她是担心他会食言。
喂她吃完补品,仇天昊将碗放在桌上。
她想下床榻同他好好说上几句话。脚甫落地,便又让他给扶回榻上。
“你好好的待在床榻上休息。”他口气虽泛怒火,但关心的神情却掩饰不住。
他将她重新安置在床榻上,在他但是后要离开她的手臂那一瞬间,她赶忙地抓住他的手。
“你别冷淡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会在乎我冷淡了你吗?你不是巴不得赶紧离开我,去伴你的青灯。”
她拉拉他的袖角,神情委屈。“你明知道我在乎你,比谁都要在乎你。”
他试着不去看她一片柔情的眼神。这女人非得逼疯他才甘心是不?他努力地克制自己尽量不在意,否则他怎么放得了手让她离开?而她偏偏还要挑起他的心。
“天昊——”
她才开口,却迎面遭他热乎的唇堵上。
他不让她有机会再说话。在他热情的点燃下,她原本要说的话全化做欢愉的呻吟。
卓竹翎枕在仇天昊厚实的胸膛上。
仇天昊搂着她的肩头,手指在她肩头的刺青上轻触绕圈。
该提的话总是得提。
“我为你选了一处很清净的道观,在那里修行,不会受到打扰,而且四周都种满了桂花树。”
“谢谢你。”她仰起脸蛋盯着他。
他则俯下脸来凝视着她,突然问道:“你的修行期限到底是多久?”
“啊?”她没想过期限的问题。
他侧身而卧,小心地让她的头枕在床榻上,他的双肘支在床榻上,由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你该不会一辈子都不回到我身边了吧?”
面对他直视的黑瞳,她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迎视。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竟敢直言无讳地说出心底话,即便知道这会惹怒他。
“天昊,我虽然爱你,但是我还是不能认同你带领白鹭教强势压霸着武林的做法。”
仇天昊眉头一皱,攫住她的眼眸。“你想说什么?”
“我无法和你相处,否则我们只会在不断的争吵冲突中度过。”
他真的生气了,他怒地翻身而起,随手抓起衣服套上。
她拉起棉被掩身坐直。
他忽地面对她,黑眸里闪着盛怒的火焰。“我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答应让你去修行了,难不成你要我为你解散整个白鹭教,你才高兴?”
“你知道我真正希望的是什么?”
她并不是要白鹭教真的解散,但她希望白鹭教不再是武林人中人人害怕的大邪派,她要白鹭教与武林上各教派平等共处。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不可能。”他摇首道。
他曾说过,只要他当白鹭教教主的一天,就不会有跟各教派平起平坐的一天。
“为什么?你可以试着去——”
他不让她说下去,激动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试着跟这样的我相处呢?”
“我试过了,结果我伤了你。”她盯着他锁骨的那块疤。
为什么要爱上她这样的女人?搅得他七荤八素。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让步,只因爱她。难道真要为了她,而放弃白鹭教在武林上的霸权霸位?不,他做不到,他有他的坚持。
“凰儿,虽然娘不能陪伴在你身边,但是娘还是爱你,娘会为你跟爹祈福的,你要快快长大,好好的孝顺你爹爹,知道吗?”
卓竹翎将随身佩带的玉佩脱下来塞在女儿的襁褓中。
“夫人,既然你舍不得小姐,就别走了。小姐还小,需要亲娘在身边照应的。”
“我是个不尽责的母亲。左护法,请你多费心照顾凰儿,我会很感激的。”
“竹翎,你为什么非得如此固执呢?”苏言冠直呼卓竹翎的名讳,此刻,他像个朋友,没有主仆之分,只有关心。“我真的不懂,你跟教主明明就是深爱对方,却偏偏要搞得聚散两分离。”
“很多事情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有时候也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我就是因为爱天昊,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否则我会因为对他的爱而感到罪孽深重,我不要这样子,我要爱他爱得毫无所怨,亦不悔之。”
苏言冠对她的话不是很懂,唯一能明白的,是她以自己能释怀的方式在爱着教主。
卓竹翎坐在马车里,一路由苏言冠领着十余名手下护送着她前往道观。
仇天昊一直没有现身。
她有些失望,她很希望在临行前能见他一面。
教主没现身,竹翎一定很失望。
苏言冠原本在车队前头领着,他调头策马行至马车旁。
见她一直望着窗外。
苏言冠行至窗口旁与她说话。“教主一定是在某处与你道别。”
她的视线与苏言冠相接一下,她浅浅笑了一下。“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堂堂武林至尊,睥睨天下的大男人,偏偏碰上我这个不识相的女人,总要忤逆他。以后还要劳烦你多对他们父女俩用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们是我的主子。”
仇天昊骑着骏马高倨在山崖上俯视着她离去的车队。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马车上,他想着她娇笑的容颜,想着她泪眼汪汪的样子,想着她大发娇嗔的俏模样,想着她抵死不从的坚毅,想着……
随着车队的渐行渐远,她也离他愈来愈远。
想到从此生活里不再有她,仇天昊的心突然一阵揪痛。他策马狂奔而去——
忘了吧,世间女人多的是,管她卓竹翎,管她——却该死的——他就是只要她一个女人——卓竹翎。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转眼已过了五个年头。
卓竹翎在道观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除了思念远方的一个男人。五年不见了,从苏言冠的口中得知,他这几年都忙于加强武力,但已不再强掠其他帮派了。这实在太好了,这几年,她每天都虔诚地颂经礼佛,以期能消弭他的罪障。
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在彼此真心毫无芥蒂的情况下,与对方厮守在一起。她打心底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也愿等候下去。因为就从她的心被掳走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爱他一生一世。
她又想起女儿。几天前,苏言冠带女儿来道观,君凰似乎又长大许多,也很黏苏言冠。
这五年来,苏言冠比他们这对父母显然是要尽责得多了,给了君凰从小缺乏了呵护。
“冠叔叔,你在哪里?”君凰在翎桂院的院子里四处寻找着苏言冠的踪迹。
仇君凰,仇天昊跟卓竹翎的女儿,也是白鹭教未来的继承者。自小就聪明伶俐刁钻,这令许多叔伯辈的部属对这名小小姐避之惟恐不及。但,就只有一个人制得了她,那就是苏言冠。
除了不是君凰的亲生父亲外,苏言冠就跟她的父亲不无两样。
这五年来,几乎都是苏言冠的陪伴君凰,而她的亲爹爹则每天忙着拓展武力,其实白鹭教的武力早超越其他教派许多。
自从卓竹翎修行后,仇天昊似乎恢复以往的样子,每天倾尽心力地为白鹭教,但事实上则大有变化——
寿宴不再要求武林上各教派要贡献珍宝美人。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虽然照常举行,虽以白鹭教为首,但是他开始会采听各教派的声音。
对于这样的变化,武林中人当然是乐见如此。
下午,仇天昊很难得地往翎桂院来。
一踏进翎桂院,桂花香味扑鼻而来。一眼就看见君凰小小的身子在一棵棵桂花树底下窜寻着她的冠叔叔。
“凰儿!”他喊着。
君凰听见有人喊她,便伫足遥望。
她真像她娘。仇天昊看着女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
“爹,人家找不着冠叔叔。”她嘟着小嘴。
仇天昊看了悠哉坐在桂花树上的苏言冠一眼;看来我和爹爹还真及不上她的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