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近她,她往后退,却退得不够远。她的手移上他的胸膛,清楚地感知到底下蕴藏的热度。原本想要拒绝的手,停滞成暧昧的姿态。欲拒,还迎。
两个人的唇,只有一个心跳的距离,却像是无法跨越的永恒。
气息,开始紊乱;喘息,交缠成浓艳的漩涡。未完成的吻,拉锯着,被拒绝满足的渴望,演化为更具杀伤力的性感前戏。
她开始颤抖。这一次,是因为另外一个理由。
她喜欢他,她好喜欢他。可是、可是……
「新羽……」他低唤她的名字,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欲望。「新羽。」
她没有办法呼吸,心脏就快进裂出来。「胡……」
「孟杰。叫我的名字。」
她摇头。她不想这么做。她不能这么做。
「相信我。」
她望向他眼中的火焰,深沉的瞳烧灼成两泓奇异的黑。那是无底洞。
似乎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裂。她再也无法忍受,嘤泣一声,用力推开他,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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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女孩逃开的身影,他握紧了拳,努力阻止自己不要追上前去。这不容易,因为官能的火焰仍在他的身体里疼痛地焚烧。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煽情的吻,到现在,心跳的声音还在耳边剧烈地响着,如同战鼓一般惊人……而那个吻甚至还没有开始。
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他的灰姑娘逃走了,留下的,不是玻璃鞋,是比玻璃鞋更神秘的问号。
他想起她的眼神。
那一个瞬间,他在她眼里看到的,是恐惧。黑暗的恐惧。
……她在害怕什么?是她口中的黑道?
他不认为。从刚刚叙述的方式,她对那件事的反应,是愤怒多过于害怕。
她真正害怕的人,是他……或者应该说,是她自己。
为什么?他不明白。他很清楚,简新羽确实是被他吸引了,否则她不会允许他靠近到这样的地步,但是她却抗拒着这样的吸引,从一开始就是,而挣扎到最后,她仍旧选择逃开。
原因,会是她那个脚踏两条船、还让她朋友怀孕的「前」男友吗?
那是我人生最大的错误之一。她这样说过。
那个恩怨分明的女孩会为了一个她口中「人生最大的错误」而选择不再恋爱?他皱起眉头。似乎不太可能。
但是,他找不到其它的原因了。
她似乎说了很多,但是他却有种感觉--她还保留了更多。
她说他好象什么都知道。有时候,他也会有同样的错觉,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那个脸色苍白的神秘女孩了,但总是在不经意间,他会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知道的并不多。
她为什么来?为什么逃?为什么那个充满表情的活泼眼神,有时候却会透出慑人心魄的冰冷?
简新羽,像是一颗切工精巧的钻石,坚硬而且美好,看似纯净透明,在不同角度的光线照耀下,却会展现出各种截然不同、前所未见的陌生火光。他永远看不清楚,她的真实面目是什么。
他移不开目光,放不开心思。
男人闭上眼睛,叹气,很清楚知道:他,已经沦陷,再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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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羽。」
她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是唐宝儿。
「宝儿,午安。」
唐宝儿歪一下头,勾起嘴角,坐到她的身边。「还好吗?妳的脸色好红。」
她摸摸自己的脸,尴尬地笑,没有说话。
逃离开战场,她知道自己不能马上回「晓梦轩」去。别说文忠哥会起疑,她更害怕的是:那个男人会跟着追上来。
她还没有办法面对他……还没有办法面对自己。
所以,她躲到附近的小公园里,打算将情绪整理完毕,才回店里去。
「宝儿,」她转移话题。「妳怎么会在这里?」
唐宝儿将鸦黑的长发撩到耳后,微笑。「我住在附近。一走出门,刚好就看到妳坐在这里,好象跑得很喘的样子。」
「喔。」她闭上嘴,不太知道该怎么接话。
也不忙着催促她回答,唐宝儿露出一贯温柔的笑,转开目光,望向难得晴朗的天。
云咧开一条缝隙,露出蓝色的宇宙。阳光很安静,带着一丝凉意的风轻轻吹动,撩拨美人的长发。唐宝儿有一头她见过最美丽的长发,乌黑、直顺,像是最纯粹的夜,不存在一点喧哗的星光。
她还是不太确定唐宝儿的年纪多大。
上着淡妆的脸没有岁月的痕迹,清纯的长直发、悦耳的声音,看着唐宝儿,会让人有一种眼前的人还是学生的错觉。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唐宝儿说不定比她还要年轻,但是某些时候,那双清澈的淡色眼珠却会透出超乎寻常的光芒,推翻她那个离谱的印象。
「怎么样?谢律师怎么说?」
昨天,那个自称是池家人的男人离开之后,她一直站在柜台后面,惊讶、气愤、无法自已地发着抖,一直到唐宝儿踏进店里,才将她从那团黑色的情绪风暴中拯救出来。
去找雪君姐谈,也是她给的建议。
「雪君姐说没有问题。」她重复一次刚刚在店里解释过的话。「那个人多半只是在作无谓的挣扎,雪君姐也跟他说过了,姑姑的遗嘱很清楚,不会有问题。即使告上法庭,他也不会有胜算。」
「那就好。」唐宝儿轻拍胸口,似乎松了口气。「我无法想象『晓梦轩』落入那种人的手里。」
「宝儿,妳很喜欢『晓梦轩』?」
唐宝儿微微侧头,发丝顺势泻落成一帘黑瀑。「当然。池姐是识货人,品味又好。我很惊讶这么多年来,『晓梦轩』的名声没有更多人知道。」
那是有原因的。她偷偷叹气,想起胡孟杰告诉她,关于姑姑的「小游戏」。
胡孟杰。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又多跳了一下。刚刚两个人亲昵的画面再次在脑海中浮现。血液一下子涌上脸颊。
该死,不要再想了!她努力喝止自己。
「妳知道吧?」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说话的美人。「知道什么?」
唐宝儿凝视她,然后,露出微笑。「池姐卖的,不完全是真货。」
「宝儿,妳知道?」她很惊讶……又或许,她不该这么惊讶。神秘的唐宝儿似乎跟胡孟杰一样,是个宝石专家。
「我知道。」她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池姐用来筛选客人的方法。连真假都分不出来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晓梦轩』。」
看来,这是公开的秘密。「可是,这很不公平。」
「这不是公平的问题,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的事。」她简单地说:「而且,让有价值的东西落入没有眼光的俗人手里,那才是真正教人无法忍受的事情。我认为池姐这样做是对的。」
她叹气。「宝儿,照妳这样说,我怎么办?我根本什么都不懂,结果却变成『晓梦轩』的主人。」
唐宝儿眨眨眼睛,困惑地看着她。「可是,妳是池姐的侄女。」
「我是姑姑的侄女,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知识这种东西,跟血缘是没有关系的。」
她笑。「不,有关系。池姐的安排,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听到宝儿的说法,她耸肩,没有答腔。
到台北来以后,她偶尔会有一种感觉:来到「晓梦轩」的每一个人,在她身上看到的,似乎都是姑姑的影子。
池姐、池姐……有时候,她会觉得喘不过气,还有一种莫名的焦躁……空虚。
「对了,新羽,」唐宝儿好奇地看着她,转变了话题。「妳刚刚去哪儿?」
「我……」她支支吾吾,别开目光。
慧黠的淡色瞳眸滴溜溜地一转,粉嫩的唇勾起会意的笑。「妳……是跟孟杰在一起吧?」
她的脸红了。她真的那么透明吗?
「果然。」唐宝儿吐舌头。「我没猜错,孟杰在追妳。」
她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忍不住问:「……有这么明显吗?」
唐宝儿眨眨眼睛。「明显?孟杰根本没有掩饰过呀!我每次到『晓梦轩』,都会看到他。Derek Hu的工作,应该不少吧?虽然他离婚以后,已经独立出来工作,没有再替任何公司做事,不过我知道还是有很多人比较信任他的能力,宁可排队等他的时间,也不要找其它的鉴定师。」
一整串话下来,她只听见两个字,瞠大了眼睛。「离婚?他结过婚?」
唐宝儿瞥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妳不知道吗?」
还处于震荡状态,她说不出话来,摇头:心往下沉。他结过婚。
他没有告诉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只知道有一股非常不愉快的感觉,在肚子里开始酝酿发酵。
那个混蛋!
半晌,唐宝儿叹气。「新羽,妳在生气?」
「没有。」她顿一下,忍不住又补上一句:「我干嘛生气?他又不是我的谁。」
听到她的反应,唐宝儿只是扬起嘴角,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斜睨她。
她别开头,面红耳赤。「他离婚……多久了?」
「很久了。」唐宝儿嘴角的笑意加深,伸手将又滑下来的长发拨回耳后。「就我所知,他来到『晓梦轩』找『羽化』的时候,就已经离婚。所以,最少也应该有三年不止了。」
「那、那……」那他前妻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离婚?他为什么没有提起过这么重要的事?他是不是还爱着他那个前妻?他……
她瞪着搁在膝盖上的手。胡孟杰,你这个宇宙无双超级王八蛋!
似乎看出她的愠怒,唐宝儿轻声劝告:「别生气了,新羽。男人就是这样的,他也不一定是真的要瞒妳,只是粗心了一点。而且更重要的,孟杰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妳。除了宝石之外,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对任何其它的东西--包括人--那么感兴趣过。」
她勉强扯动嘴角。「宝儿,妳跟胡孟杰很熟?」
「不,只是普通朋友。」
「那妳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唐宝儿沉着地微笑。「因为,我相信我的眼睛。」
她撇撇嘴,没有答腔。
宝儿相信他,可惜她不相信他--那个整天胡说八道、奸诈狡猾、口是心非的大坏蛋!
看到女主角脸上顽固的表情,唐宝儿笑着叹气。「算了,新羽,就当我不小心多嘴吧,妳别太生孟杰的气,不然,我会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有别的约会得去,得先走了。」
她点点头。「再见。」
「再见,妳自己保重。」说完,美人站起身,踏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保重?目送唐宝儿离开视线,她垂下目光,用力磨牙,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开始蔓延沸腾。一把无名火起。
她会好好保重。不过,更需要保重的,会是另外那个家伙。
胡、孟、杰!
第六章
「每一种石头,都有自己的个性。」邓文忠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羊脂玉坠,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像是很喜欢人的玉,就要常常拿起来把玩,让它吸收人身体的气,玉的颜色就会变得更柔、更漂亮。可是换作琥珀跟水晶,就不一样了。琥珀很娇弱;水晶是一种很安静的石头,除非必要,能不要碰,就尽量别动它……」
平常看来神经质的男人拿起宝石,会突然变得沉静,嘴角挂着模糊的温柔,平时结巴的习惯消失,说话变得有条不紊,跟平日容易慌张的模样完全不同。看得出来,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东西。
虽然还在为昨天意外得知的那个「新闻」恼火,她还是忍不住露出微笑。「文忠哥,你很喜欢石头。」
男人楞一下,然后迟疑地点头。「嗯、嗯,池姐说,石头这种东西,有神秘的力量。人只要看着这些宝贝,心情自然就会变好。」
她看着柜子里琳琅满目的宝石,叹气。「可是,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一样,能够把每一件东西都分清楚?」
「慢、慢慢来就好,新羽小姐,」他扶一下眼镜,细心地调整玉坠在柜子上的位置。「我、我也是池姐从头一点一点开始教,才会这些的。不然以前,我也不知道什么水晶玛瑙的。」
她想起之前雪君姐跟她说过的话:文忠也是半路出家的。「文忠哥,你以前不懂这些吗?怎么会想来做这行?」
「喔,那是因为池姐。」他皱起眉头,将刚刚放上去的玉坠重新拿起来擦拭。「那个时候,我刚坐完牢,根……」
突然,他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刷白,顿下手边的动作,紧张地看她一眼。
她保持脸上的表情不变,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刚刚说了什么。
坐完牢?没有人跟她提过这个。
「呃,那个,新、新羽小姐……」邓文忠苍白着脸,结结巴巴地似乎想要解释,却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午安,新羽、邓哥。」
听到来人的声音,她的脸色蓦地一沉,低下头,不想搭理他。
「啊,孟、孟杰,你来啦?」邓文忠犹豫地看了来客一眼,又回头望望低头不说话的店主,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她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微笑。「文忠哥,你中午还没吃吧?先去吃饭吧,我一个人看店就可以了。」
邓文忠担心沮丧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露出保证的微笑。「文忠哥,你先去吃饱了,我们回来再说。」
中年男人顺从地点点头,嗫嚅地说:「那、那我先去了……」说完,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晓梦轩」。
门上的风铃声慢慢落回沉静。
站在柜台旁边的男人沉思地摩挲下颏。「邓哥看起来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她不看他,声音带刺:「没什么,文忠哥在跟我说『过去』的事情。」
他沉默半晌。「邓哥?跟妳说他以前的事?」
「是啊!」她用力推上柜门,不想多看他一眼。「他比较老实,跟『某些人』不一样。」
似乎终于听出她的语气有异,他静下来,看了她一眼。「有事吗?新羽?」
「有事?当然有事。」她继续收拾柜台上的东西,状似随意地评论:「我现在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有些人,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妳却永远不知道『他』在背后藏了什么样的『过去』,没有告诉妳。」
他叹气。「新羽,妳先听听邓哥的说法再说吧。他也是很可怜的……」
她直接打断他的话:「谁在跟你说文忠哥了?」
「啊?」
她冷哼,没有多加解释。
思索地望了她一会儿,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警觉。「……妳是在说『我』?」
「当然不是,」她盯着他,勾起甜美的笑,挖苦地答道:「我们又『不熟』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在说『你』呢,『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