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一把捉起地上男子,连点七个穴位,化解他的疼痛,放他回去。接着他回头探视夕颜,才发现她红着一张脸直视着他。
他飞身上马,将她抱在怀中,「想起来了?」
要不想起来太难了,她又是一阵羞怯。
见她娇窘的模样,煞是可爱,赵曦不由得低声浅笑。
望着夕颜与赵曦亲密的模样,徐淮萳脸上布满寒霜,恨不得上前一把拉开他们。
石仲轩见状,悄悄退到徐韫仁身边。远离战火是必要的,尤其是徐淮萳心里的妒火,绝对可以把人焚成灰烬。
「赵曦,我们先到客栈吧。」徐韫仁对他那骄纵妹子没辙,只好先缓缓再说。
一行人便挑了间客栈,包下整个后院住下,并叫了一些饭菜大伙凑合着用。
席间夕颜不断感受到徐淮萳的关注眼神。
怎么回事?她确定与这位姑娘素无瓜葛,甚至连面也是第一次见到,为何她会用怀疑与猜忌的眼光打量她?思忖半晌后,她发现应是为了赵曦的关系。
看来又是一名痴心人!只是不知赵曦是怎样看待呢?
徐淮萳模样娇俏动人,举止虽有些任性,却也不失天真烂漫,武功高强,又是名门千金,这种条件很少有人会不动心的。
夕颜端着杯子,静静地看着对桌的佳人,完全忘了吃饭。
赵曦夹了个汤包放在她碗里,才发现她望着徐淮萳出神的表情,仔细观察找不出原因后,决定先唤她吃饭,之后再好好问她。他轻敲夕颜的碗边发出两声清脆响声。
「啊!」夕颜听到响声,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看人看到发呆,完全忘了吃饭,她不好意思地朝众人笑了笑。
这种情况看在石仲轩与徐韫仁眼底,皆觉饭菜味如嚼腊。谁说只有身在情海中的人才苦,身在情海周围的人也难过啊!
他们俩就是,吃得痛苦。
☆
晚膳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夕颜被分配在最里边的一间房,与赵曦之间隔着徐淮萳的房间。
夜虽深,夕颜却了无睡意,望着油灯火苗跳跃出神。
未碰上赵曦以前,她见过富贵人家千金小姐,以为通晓四书五经,熟稔诗词歌赋再加上秀丽容貌,已可傲人,如今她遇上了像徐淮萳这样见多识广又有一身好武艺的人,她才明白那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光是一个徐淮萳就已让她自惭形秽,足以匹配赵曦的女子,想必更是才华绝伦、貌似天仙。想到此,她心里竟有股酸酸的感受。
想想,这是必然的结果,她摇摇头对自己苦笑。不是已经说服过自己了,这会儿又何必痴心妄想呢。
夕颜正要吹熄灯火时,却听见房外传来吵嚷声,她好奇地推开房门走出去一探究竟。随着吵嚷声越来越近,才发现竟是由赵曦的房里传出来的,而他的房门是敞开的。
吵什么呢?是什么样的大事非得在夜里说清楚?
夕颜想过去又怕不便,只得悄悄从窗缝里瞧,只见徐淮萳紧捉着赵曦臂膀不放,徐韫仁在旁苦劝,她凝神静听他们的谈话。
「赵哥哥,我为什么不可以睡这里?小时候你都会陪我小睡的。」徐淮萳嘟着嘴一脸不依。
「你已经是姑娘家了,不可以这样的。」
赵曦苦笑着抽回手臂,转身到桌前,径自倒杯水。突然间他似乎察觉出什么,眼光深思地瞟向门外。
「淮萳,妳不要再任性了。姑娘家怎么可以在还未出嫁前就与男子同房呢?你这样教大哥怎样跟爹娘交代?」
徐淮萳哼了一声,「那么任夕颜为什么就可以?」
站在门外的夕颜心里一惊,想不到那晚在徐家堡的事徐淮萳竟会知道。她羞赧想走又怕出声被发现,早知道就不来了,只怪自己好事。
「她不一样!」赵曦走到门边,倚着门对徐淮萳说,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出门外,让门外人儿心跳不觉多跳两拍。
徐韫仁头一次听见赵曦如此清楚表达心意,觉得有些古怪,眼光飘向门外,然后与赵曦相视一笑。
「哪里不一样?我就不相信我比她差!」
徐淮萳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不服气的走向前逼视着赵曦,眼角余光也发现门外人影。
「淮萳,我看有事明天再说,我们先回房吧。」徐韫仁只想赶快将妹妹带离开这里,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别坏了人家好事。
到这里夕颜总算完全弄清晚膳时徐淮萳对她的态度,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怪不得徐淮萳对她充满猜忌与疑问。
弄清一切后,夕颜转身蹑手蹑脚地想走回房间,突然听见里头一声娇唤,徐淮萳身影迅速闪出门揪住她的手,速度之快连赵曦也来不及阻止。
徐淮萳轻蔑地望着她,「偷听别人谈话的人,想必品德也高尚不到哪。说!你来干嘛?」
此时夕颜仿徨无措,因为她站在门外是事实,却不是有意偷听。可是徐淮萳的眼光根本视她为贼──偷了她赵哥哥的贼。
她紧张地开口,「我……我不是……」
她该怎么说徐淮萳才肯与她化敌为友呢?说她根本无心成为赵曦的什么人,还是说她不够格成为赵曦的谁呢?她的心情混乱不已。
「住手!是我叫她来的。」
赵曦不喜欢徐淮萳对她逼迫的态度,不禁出声怒斥,轻轻拉开徐淮萳揪着夕颜的手,神情严峻前所未有,令徐淮萳与徐韫仁当场楞住。
在他们印象中,赵曦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就连亲兄弟抢夺皇位他都可以忍让,却独为这名不见经传的平凡女子发脾气。
会有这种情形,徐韫仁虽吃惊,却不奇怪,任凭谁遇到徐淮萳这种拗劲都会发脾气,也难得赵曦能忍到现在。
「好了,淮萳,闹够了,我们回房去吧。」
徐淮萳哪肯听,她只知道自己受了天大委屈,扁扁嘴开始泪眼婆娑。
「不要!我知道赵哥哥不爱我了!不要我了!呜……」说着她跑出客栈,徐韫仁怕出意外也赶紧跟了上去。
夕颜担忧地拧着眉,「少君,你也去看看,别让她出事了才好。」
赵曦听她唤他的名字,心头的不悦顿时消失无踪。
「你就别担心了,她有一身好武功,又有韫仁跟着,不会有事的。要论危险,你的处境比她还危险呢。」他领着她回房,边走边说。
他说的并不是假话,古有明训:兵不厌诈!谁知道耶律南下一步是什么?
「我?我怎么会危险呢?」
夕颜才不相信,认定是赵曦为了安抚她而胡诌的。
「我看你还是快去看一下比较好,否则出事了,她一个姑娘家……」
赵曦一把将她搂入怀里,低首封住她原先想要讲的话。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了,这次她清清楚楚感受到他深情款款的温柔。一阵天旋地转,最后她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看到朦胧的月、朦胧的花,四周一切都不真实,最后整个人瘫在他怀里。
第五章
树林里断断续续传出啜泣声,那人时而大喊,时而狂砍周围草木出气,树林里的小动物都吓得四处逃窜。
徐淮萳自奔出客栈后就跑到这里,发泄她的委屈与怒气。
打从她第一眼见到赵曦后,她就无一刻忘过他,又因他是少年皇子,才华英发,所以她努力学习学问与武功,为的就是想有一天能跟在他身边。如今却让一个没学问也没武功的平凡女子给占去,她不甘心,更无法相信文韬武略皆无人能及的赵曦,竟会为了任夕颜对她大声怒吼。
她不相信!她死也不相信!
徐淮萳一手打在树干上,却没发现黑暗中一双凌厉的目光直盯着她。
痛打了几下后,她气馁地坐在地上,随手拨动地上的叶片,想起过去赵曦也曾爱过的一个人──柳如媚。
那时她却没如此气愤,虽说柳如媚也不会武功,但容貌、才学、人品,样样强过她百倍,因此她甘心退让。可是这个任夕颜,什么都不懂,她凭什么跟在赵哥哥身边?难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勾引赵哥哥,好让赵哥哥心甘情愿听从她的话?
「不行!不行!我得赶快回去保护赵哥哥。」
如此一想,她起身要回客栈,忽觉一道人影由上掠下,她立即怒斥道:「是谁?出来!」
突然间,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鹰扑鸟食之态,连拍数掌攻向徐淮萳,再接连点气海、哑穴,她就如落叶般倒下。
耶律南将她扛在肩上,朗声笑道:「赵少君,这回我看你要怎么守着她。」
☆
翌日,没看到徐韫仁兄妹的人影,石仲轩就知道昨晚又有精采好戏上演,这样的戏码只要遇到徐淮萳必定上演,所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何况有徐家堡的名字护着,他们就算一夜未归,也不会有事的。
三人带了些干粮便踏上往桂州的路。
从新州到桂州约莫两天的路程,却也是最难以预料的一段,因此赵曦从一开始就极端戒慎,夕颜也静默无语不想出声打扰他。
接近中午时分,他们骑马来到一个山谷,突然看见徐韫仁朝他们策马奔来,他手上拿着一封信,大喊道:「赵曦!不好了,淮萳被耶律南掳走了!」
「淮萳?怎么会?」石仲轩惊讶地望着他。
「我昨晚一晚找不到淮萳,于是一早回客栈找你们,店小二说你们走了,可是有人留了封信给你……」徐韫仁边喘气边说。
「少君,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昨晚如果我没那么好事就好了,徐姑娘也不会被掳走。」夕颜自责不已。
赵曦暗自在心里叹气,张开右手掌,掐指一算。
是个离卦。离,分离也,有沉潜之意,一切晦暗不明之状,只能待柳暗花明。
他皱起眉头,半晌不发一言,望着徐韫仁担心的目光,想气又无可奈何,旋即转头看着夕颜,对于耶律南的要求心知肚明,离卦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着他不对劲的样子,夕颜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难道……徐姑娘遇到意外了,是不是?」
赵曦摇摇头,「淮萳没事,只不过……唉!韫仁,把信给我。」
徐韫仁将信交给他,赵曦展信一看,里头龙飞凤舞的几行字,说明一切正如卦意。
「他约我们正午时分七里沟见!我先走了!」说完,他即策马狂奔离去。
夕颜不明白赵曦为何先行离开,惊吓之余,也只能紧抱着他,任他一路狂飙。但她有预感,耶律南在信里写的与她有关。
☆
风呼啸而过,马蹄溅起一片泥花,四周一切有如走马灯般掠过,赵曦心里的狂乱可见一斑。
不久马停了下来,他抬起夕颜清丽的脸,深情不舍的看着她。
她眨眨眼睫,拉着他的手,「刚刚你算出了什么?」
「离!」他黯然出声,既简单又复杂的卦。
夕颜楞了楞,但由于早有此自觉,因此没有为这离卦感到伤感,更不容自己在他面前掉下伤心泪,只是深深凝视着他。
「拿我去换吧!耶律南要的是我。」她婉顺地笑了笑。
夕颜知道必须要看破情关,才能不教赵曦为难,既是无法改变的事也不必怨怼,只不过……此生她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命运让她在最诲涩时遇见他,在相怜下暗生情愫,这一切全融在她的骨血,浓浓锁在她身体里,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对于她的深明大义,赵曦自愧不如。他从怀中取出一条五色缀金穗丝带系着的镶金玉锁,郑重地将它放到她的手里。
一时金光乍现,光彩夺目。
玉锁是由上等和阗玉研磨成形,白里透光,玉上刻着龙凤图,并镌有「不离不弃」四个字,这正是赵曦对她的承诺。
「不离不弃。」夕颜轻声念了一遍。她微抖着的双手将它牢牢握着,泪水欲夺眶而出。
再傻的人都知道这玉锁价值连城,最重要的是他对她的心意。
风乍起,群花落,人生的悲欢离合是半点不由人。
为了盘龙图她四处飘泊,却也因为它而结识此生最珍惜的人,如今要离他而去,一时间满心俱是怅然。
由于时间紧迫,耶律南要求正午时分七里沟交人,这会儿已快到正午了,徐韫仁与石仲轩应该已在七里沟等他们了。
赵曦没时间感伤,硬逼自己不去看夕颜那双秋水明眸,拉起缰绳,斥喝一声,策马飞驰,奔往七里沟。
☆
七里沟位于桂州与珠江的交界,是一个人烟罕至的蛮荒之地,自古以来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其因在四周的高山峻岭,只有一个峡谷入口,易守难攻,所以耶律南才会选这里交人。
耶律南将徐淮萳带到路中等待赵曦与夕颜的出现,两边树林里匿藏了大辽五名高手,四周山上也已安排数名弓箭手待命,看这情形,他是打算要赵曦有命进来无命离开。
徐淮萳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竟遭此横祸,拚命挣扎也挣脱不开身上的绳索,想出声警告赵曦,嘴巴被塞住布条也无法出声,只好用那双黑白分明大眼瞪视着耶律南,心想如果她恢复自由,肯定用冰弦剑将他砍成肉泥。
耶律南对她的瞪视毫无反应,他只关心盘龙图,和那块能安邦定国的风水璧。
另一方面,在峡谷入口处,徐韫仁拚命阻止石仲轩冲入内与耶律南拚命。
「仲轩,你冷静点,这山谷不是你单枪匹马就能过的。」
「你别拦着我,我非得给耶律南好看不可,况且赵曦怎么舍得将夕颜交给他,等他来,我看淮萳早没命了。」石仲轩忿忿道。
「我信得过赵曦,他不是这种人,他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误了大事,更不会为一己之私就背德忘信。」
一句话说得石仲轩哑然。
「当年要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他不会毅然弃荣华富贵而去。那个赵恒算什么,必要时就凭你、我、柳如絮、秦茂,就算天皇老子在位,照样赶他下来,只是赵曦不肯这么做。」
「话是不错,可你看再一会儿就正午了,他人却还没……」
石仲轩话说到一半,远远就听到快马狂奔的声音。
「这会儿可不是来了嘛!」徐韫仁目光锁定在马背上的一对璧人身上。
见到两人,赵曦对自己的姗姗来迟感到歉疚。
「没关系,赶得上就好了。」徐韫仁一派温文儒雅,笑脸迎人。
「什么赶得上就好,我说你刚刚去哪……」
石仲轩正要数落,突然看到夕颜颈项上那条五彩丝缎泛出来的光芒,顿时忘了底下要说的话,惊讶地向向赵曦。
他认得那是赵曦弱冠时,先皇特意赐他的金锁玉佩,日后要赏给未来的王妃,此刻戴在夕颜脖子上,不啻说明了一切。
徐韫仁却不惊讶,好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只是担忧接下来的结果。
「前面情形怎样?」赵曦开口问道。
「淮萳在山谷的正中央,树林里有高手埋伏,两边山上有弓箭手数名。」就好像例行报告似的,徐韫仁将前方情况掌握得分毫不差。他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狭长雕花的匣子,得意一笑,「这是我刚设计好的暗器『梅花针』,我们就用它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