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琪看着他,不一会儿就笑了出来,“你不想见我,那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晓颜逼你的!”
“她不会逼我做任何事!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他对重复这话显得有些不耐烦。
“上次你还没有回答我,如果没有晓颜,你会爱上我的对不对?”她像在乞求他的怜爱,她不想输。
“那是不可能的。”他毫不考虑的说,“如果没有晓颜,我只有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存在是因为有她,如果我三年前没有遇见她,那五年后我们还是会相遇;五年没有,那十年、二十年……下辈子我们两还是会相遇然后相爱,你说我怎么还有多余的生命来爱别人呢?”
在仲翊的脸上,兆琪彷佛看到一个神圣不容侵犯的禁地,那个区域只容许晓颜一个人独自进出,其他的人连靠近都不可能。
爱上晓颜是仲翊这一生最美的一件事,他没有办法向任何人用任何言语解释。
但是兆琪不相信这一点,她只要别人附和她所认定的公平。所以她要求进入钟珩的记忆区域,她要进占他们的童年时光。当钟珩拒绝时,她便认定他还爱着晓颜。
于是她把这些都当成自己背叛朋友的藉口,她明知道自己不值得原谅,但是她把“爱情是无罪”当成圣谕奉行,她仁慈的赦免自己的罪,只为了得到自己所认为的爱情。
“何必把爱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还不是背叛了晓颜,在她知道真相之后怎么可能原谅你!”她开始威胁他。
“我会等,一直等到她回心转意,总之我是不可能再爱上别人。尤其是你……”
他把话说的好无情,虽然不忍,他还是强迫自己说清楚。
“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是不是晓颜对你说了什么?”
“她只是对我说了实话!”他故意套她的话。
“当时你又不在场,真正的情况你怎么会知道,你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是我错,当时我只顾着开车,我说什么她都不听,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能怪我……”她极力为自己辩解。
仲翊虽有些不解,但多少还是昕得出她所叙述的就是晓颜出事那天的情景。
“可是她不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我跟她说得很清楚,我希望她离开你,说着说着她就告诉我她怀孕了,我起初还以为她在骗我,后来发觉是真的,我就要她到医院把孩子拿掉。”
“什么!"仲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若不是她还没说完,他很可能会狠狠的打她一巴掌。
“你要相信我,我只是要求公平,她明明知道我不能生育,又知道你爱孩子,她竟想出这种卑鄙的方法让你不忍心离开她!但是谁知道,在快车道上她自己要跑下车的,我叫她她也不理我……”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是报应吗?如果是对他的不忠做的惩罚,那为什么把所有的痛苦都加诸在晓颜身上?这样的惩罚太残酷了。
“你给我听好!永远永远我都不想再见到你……我说的够清楚了吧!”仲翊转身要走,兆琪马上叫住他,紧抓住他的手。
“为什么?”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我老实的告诉你,晓颜从头到尾什么话也没有说……"仲翊摔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仲翊而言这像是一场恶梦,值得庆幸的是梦已经完全醒了,他现在只想大步跑到晓颜面前,用尽他所有的一切请求她的回心转意。
但是对晓颜而言,这只是恶梦的延续,永远不可能终止。
晓颜回到郧幢她曾拥有许多欢笑的屋子里,站在客厅,嗅着那熟悉的气息,刹那间竟有股想哭的冲动,她无法再多待一会,这儿对她来说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抹也抹不去,无法延续只有试着遗忘。
原来她回来的目的是想拿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但站在屋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每一件东西都是她和仲翊共有的,她什么也拿不走。
她像个孤独的旅人站在独木舟上,没有依附,没有支柱,除了紧紧抓住船之外,就是沉人大海。
她最后决定什么都不带走。当她走到门口,却正好碰见在医院扑了空的仲翊,他很显然因为发现晓颜而露出喜悦的笑容。
***
“怎么自己跑回来,我还以为……”他不敢说她不告而别,他害怕那会成为事实。
“只是出院而已,又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她像是在嘲笑自己,那样子让仲翊很难过。
“别站着,坐下来会舒服些。”他试着走近她。
晓颜意外的往后退了几步,她的眼中尽是不堪忍受的悲伤。“我不坐了。”她用一种伤感又温柔的语调解释着,“我想回台中住一阵子,我也不想不告而别,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他最怕的这一天终于来了,他知道只要哀求晓颜,她一定会心软而决定留下来,但为何自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站在那儿,听着她对自己的不忠做出的判决。
晓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觉自己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坚强,但她故意使自己看起来无情些,用所有的方法防止自己多做停留。
“时间快到了,我要走了!”她勉强的笑着。
“等一下,不用这么急吧!我可以开车送你,……刚刚我见过兆琪,我已经明白所有的事情全都是因为她,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我……我不准她再来打搅你,打扰我们……”
晓颜看着他的语无伦次,看着他焦急的只想叫她留下,但怎么也不能再心软了。
“那不重要了,以前我总是依赖着钟珩,结婚之后就一直依赖着你,我想……是我该自己独立生活的时候了。”她声音小得像在自言自语。
“可以,我们可以改变以前的生活,你可以做你爱做的事,你可以在画廊工作……”
“够了!不要再说,我要走了!”
“如果你真的可以忘掉一切,忘掉我,你现在可以马上转身就走;你说我傻,说我懦弱也好,你哪里知道当一个那么完美的男人出现时,我心里有多么害怕。”
仲翊已经精疲力尽,他正试着用最后的一点自尊来挽留她。晓颜一开始便决定原谅他,在她还没失去孩子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重来。
可是现在,孩子不存在了,他们的爱情城堡也随之倾塌,人也跟着一起丧身瓦砾堆中。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看我,跟你在一起三年了,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原来一点都不信任我,你只在乎这道伤痕,只在乎我的过去,……算了……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她转身要走,在和仲翊擦肩而过时,他终于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这是长久以来他们第一次如此靠近。
“求你……不要走……”他用嘶哑又无助的嗓音哀求她。
“对不起!我真的别无选择。”
她用挣脱仲翊的手,一度她以为自己又要倒下了,她催促自己加快脚步,把所有的一切永远远的抛在身后,愈来愈远……愈来愈模糊……
第十二章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台北的冬天不会下雪,但那因为潮湿气候所带来的寒冷,真让人心头直打颤。
晓颜回台中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她没有跟任何人联络,也拒绝任何人的接触。
但尽管如此,仲翊还是每天一通电话,从来不曾间断。
这天,仲瑶约了钟珩和仲翊见面。
仲翊本来坚决的拒绝,但仲瑶以晓颜的消息做为利诱,他也不得不妥协。
“你还好吧!”仲瑶看着迟到将近半个钟头的仲翊,他憔悴忧郁的样子和以前健康开朗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先恭喜你们,听妈说你们下个月要订婚了!日子定了没?”
“大概是圣诞节吧!订婚而已不会太铺张。”仲瑶一直心疼的看着他。“你呢,最近还好吧!”
“都很好,你说……有晓颜的消息?!……”他还是心系于她。仲瑶看看钟珩,示意由他来说。
“晓颜已经决定到法国去进修,最快可能后天就走…你看要不要约她见个面?”
仲翊没有特别的喜怒哀乐,他静静的听,像是别人的事。
小哥,她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才会回来,你难道一点行动都没有吗?至少……见个面谈一谈吧!“仲瑶似乎比他还着急。
“没有用的,她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更别说是见面了。我想她的决定一定是对她最好的,我更不会去挽留她,为了我她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不能再自私的求她为我留下或是做任何事。”
“可是……”
钟珩阻止仲瑶再说下去。
其实仲翊早就知道晓颜要出国念书的事,只是他没想到决定得这么快。
表面上他装着不在乎,装着对这段感情已经释然,但是他身边的人全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在极力压抑着满溢的思绪,少了晓颜的他就像是少了翅膀的海鸥,永远不能展翅飞翔。
晓颜比原定的日期早了一天起程,到机场送行的只有父母和晓季。
在一个全新的国度里,她寻找着生命中新的支撑点。她刻意的过着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虽然有朋友,她尽量让自己独立生活,说着别人的语言,适应不同的生活习惯,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画画,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只有在因为寂寞而大哭的时候,她才确定自己还活着。在渐渐习惯适应之后,日子也就在不知不觉中飞快的过着。
在法国半年多的日子里,偶尔她还是会因为过去的恐惧而从梦中惊醒,在这不算短的日子里,仲翊从来不曾在她的梦中出现过,她从不去追究原因,有时她会觉得或许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爱他,有时她觉得是自己变得更强壮了。
在一个清晨微雨的星期五,学校的课已经告一段落,她淋着小雨徒步走在校园里,一个同画室的男孩叫住了她,他有着令人熟悉如阳光般的笑容,晓颜几乎不太敢正视他,只是低着头和他并肩走着。
“我刚才经过办公室时看到有你的信,原本想拿到画室给你,却正好在这碰上你!”
他说着说着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
“谢谢你,多亏你帮我拿,否则我可能要等到下个星期才拿得到。”
他耸耸肩,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对了!前两天我看到你未完成的作品,画得很不错,只是……太灰暗了!好像少了点什么……你自己有没有发觉?”他的直率令晓颜有些不自在,但是他的批评却引起她的好奇心。
“我的意思是……一种充满爱恋……幸福洋溢……的感觉,而你看起来好像有很多心事?”
她没想到自己竟一眼就被一个外国人给看穿了。
“常常微笑,渐渐的你会快乐起来!记住!我先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原本以为早已平静的心,竟然起了汹涌的涟漪,开始动荡不安。
自己竟会为那几句无心的话而开始犹豫起来。
回到分租的公寓之后,有好几个小时,她只是远远的看着放在书桌上的信,照常做着自己的事,她强迫自己把信的事忘掉,她逼自己不许回头,因为那封信是通往过去生活的唯一一把钥匙,她和自己坚持着,她非常害怕再去触及那伤痛的过去,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份割舍不了的眷恋,眷恋着她和仲翊一起生活的日子。
她心神不宁的做不好任何一件事,最后她不得不妥协,还是把信拆开。
仲瑶的字还是整齐的排列着,那是她一向的作风和习惯。
晓颜: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你说,提起了笔,还是写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我真的好想你,日子遇得习惯吗?大家虽然都挂念着你,但是却不忍心要你回到这个伤透你心的地方。
我和钟珩决定在年底结婚,我真的希望你能回来,距年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会在这段时间内说服你的。
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把你的地址拿给小哥,我知道他想写信给你,却一定没有勇气提笔,我不忍心再这样煎熬他。或许你会认为我在帮他说话,但是你一定比我更明白,他是真的爱你的……
法国的天气如何?
***
台北的天空仍旧是灰蒙蒙的,不遇偶尔下遇雨之后还是会有阳光和蓝天的。最近下雨的日子多,一向强壮的小哥已经病了一个星期,医生说他有轻微的肺炎,让他住院他死都不肯,你骂我卑鄙也好,说我不够义气也罢,我大胆的奢求你回来看看他,就算是普通朋友而已……
先在此停笔,如果你不想回信,打个电话给我好吗?至少让我知道你收到信了!还有,爸妈要我跟你说声抱歉,我也是!
祝你生活快乐顺利仲瑶笔于1993.6.6看完信之后,她小心翼翼照着原来的痕迹折叠好放回信封 里,她努力使自己恢复原来的情绪,回到她刚到法国时的心境。
三年了,她和仲翊共同生活了三年,她始终任性的依附着他,在他为她建造的城堡里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她享受着他为她无悔的付出,从来她就不曾想过感激;对她而言,仲翊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她吝于对他说一些贴心话,甚至连“我爱你!”她都害羞说出口。
她不知道仲翊是凭借哪一点可以对她这样付出,可以一直一直爱着她。突然间,她觉得满脑子里都是他们俩的回忆,像空气一样紧紧缠绕着她,满满的,不曾消失过。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无法再依靠着回忆生活下去,每个人所需要的生存方式不同,而她所需要,所渴望的,只是小小的虔望,能在仲翊的身边,和他相爱生生世世,直到永远。
她立刻决定回台湾。她不知道该找谁商量,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么孤独。
在法国的最后一天晚上,她在整理好最后一箱行李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同画室的法国男孩。
“嗨!你忘了这个!”他把晓颜遗忘在画室一幅未完成的作品特地送了过来。
“谢谢你!进来坐一下喝杯咖啡!”
“不了,我朋友在楼下等我。听说你要回台湾了,我会想念你的。”他露出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我也是!谢谢你。”晓颜无法表达对他的感激。
“记住!常常微笑你会更快乐的,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更重要,这里很美,但是不适合你,你早就应该回到那个让你会真正快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