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已经子时了,您是要留在芙蓉阁里歇息,还是让小的扶您回府广忠心耿耿的方禄见方绍华似乎有了醉意,遂向前问道。
“也好,张大哥、懿臻姑娘,在下先行告退了。”
方禄连忙搀扶着脚步不稳的少爷离去。
“懿臻,我们也该回去了。”张扬轻声唤道,她今天确实喝多了。
“这里的星星好多唷!很久很久以后的人,可再也看不到那么多的星星了!”刘懿臻步履不稳的走出忆竹轩,看见满天星色,不由叹道。
“为什么星星会变少呢!”虽然张扬并不关心星星的多寡,却心疼刘懿臻的沮丧。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把天上星星全抓下来,只留给伊人欣赏。
由于刘懿臻的个子娇小,搭不到张扬的肩膀,只得把手平贴在他的胸前。
“懿臻,一直都想问你,你还恋着你的亡夫吗?”看着眼前的娇俏人儿,张扬僵硬着身体,屏息等待回答。
虽然初次见面时,她的装扮及相遇的地点十分怪异,但是,对于刘懿臻避重就轻的解释,他们始终不曾怀疑过。
“我的亡夫?哦!早就忘了!我们没什么感情的。”
对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她当然不会有任何感情。
“那你可愿再嫁?”
“你不认为女子该从一而终吗?”这是旧社会的八股规条,不是吗?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像你这样的人更不该孤独一生。”
“能不能追求幸福,是由外在条件决定的吗?”该死的沙文思想!“说到底,你还是认为女子的幸福决定于——是不是有人会要她、宠她、呵护她?而女人的能力再强,都只能让男人来肯定,是吗?”
刘懿臻气愤的说道,原本因为喝酒而显得配红的脸庞,此刻益发引人迷醉。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错了吗?”一直知道她是特立独行的,没想到竞标新立异到这种地步。
刘懿臻缓了缓怒气,这种封建思想还会继续奴役中国女性二千多年,她无力回天啊!
“请原谅我的失态,只是,我认为自己的幸福该由自己掌握,男女皆然。我无意回避感情,但是,只盼得到真爱;如果福薄,孤寡一生亦未尝不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我……如何?”难得遇见值得动心的女子,张扬决定表明心迹。
懿臻愣了一下,思索之后决定还是把话摊开来说。
“二哥,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们不适合,不可能在一起的。”
看到他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叹了口气。
“我理想中的伴侣是能像我一般的独特,甚至比我还不羁。我要的不只是包容而已,短暂的包容容易改变,唯有本性才难改啊!扪心自问,你真的能容忍这样的我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然后就让彼此的下半辈子,都活在要求对方改变的炼狱之中,这样好吗?”
虽然她无法改变阴错阳差落到汉朝来的结果,却坚持一定要掌握住自己的主福;如果一定要做个以夫为天、没有自我的女人,她宁愿孤独一生。
张扬望着刘懿臻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
“还是朋友?”放了吧!至少能默默捍卫她,也就该满足了。
“不只当朋友,永远是兄妹!”感激他的豁达,让她不必因为拒绝这段感情而失去一份珍贵的友谊。刘懿臻感动的抱住了张扬。
张扬爱怜的顺了顺她的发,“更深露重,我们回去吧!别着凉了,好妹子。”
“你总是这么体贴,说真的,二哥,我得教教你,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有点酷、有点坏的男人,最教人难以抗拒了!”
“是吗?愚见受教了!”
银铃似的笑声逐渐远去,这时自角落阴影处走出两道精壮身影。
“好一个奇女子。”齐逸均刚毅的脸上满是赞赏。“只是,即便是亲兄妹,也不该毫无男女之防。”
刚才庄主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齐冷可看得真切了,难得向来冷静自持的庄主,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起了怒意,妙啊!
“她是谁?”平静的口吻,听不出喜怒。
“回庄主的话,她是民生馆馆主,闺名懿臻,因已丧夫,人称崔寡妇;跟她在一起的是张扬,据说他们是远房表亲。今日他们设宴忆竹轩,与富记少东方绍华谈生意。”这种小道消息还难不倒他。
是个寡妇!?这样招惹她至少不必背负太大的道德压力。
稍早时,齐逸均恰巧在她隔邻的梦竹轩里。她的清脆嗓音,听了就让人心动不已,就连腻在他怀里的芙蓉阁花魁苏语儿使出万般柔情,都不能使他分神。最后他甚至遣走了苏语儿,专心凝听邻房的欢声笑语。
好个有担当的女子!一直以为女子只是提供短暂欢乐的附属品,孰料人间竟然有如此胆识十足、不惧人言的女中豪杰。
直到尾随他们出轩,齐逸均这才瞧见她绝美的容颜。
“民生馆的重要生意都是由她亲自出面?”
“几乎都由她本人亲自接洽,不过张家兄弟也一定会有人陪同出席。”
“找她谈与齐家庄合作的事宜。”
“是!属下马上去安排。”齐冷继续试探:“请问到时庄主是否同座?”
这个齐冷真是嘴碎!
“去把她留下的秦玉杯拿来!”
“属下遵命!”谁叫自己多事爱问!
接过玉杯,齐逸均细细观赏着它特别的图腾及精致的刻工,杯沿还留着她的胭脂,他小心翼翼的收进怀中。
第二章
张安匆匆忙忙的闯进了议事厅,扬了杨手中的帖子,对正在商量事情的刘懿臻和张汤说:“臻姐,齐家庄送来拜帖,邀你明日至漕思楼一叙。”
“安安,你太莽撞了!大呼小叫的,完全没个当家主子的样子!”
“我们与齐家庄并无往来,这无缘无故的,他干嘛邀你?”
“这——大哥认为呢?”刘懿臻只知道杭州齐家庄向来有天下第一庄之称,也掌控了南北的漕运。
对于他们的贸然相约,懿臻同样感到惊讶,遂询问自接过拜帖后,便兀自沉思的张汤。
“嗯,这齐家庄家业甚大,除了祖上留下不少基业之外,自秦始皇统一钱币的近一百多年以来,更抢得先机,率先在各地成立钱庄。
现任庄主为齐逸均,据说为人冷酷无情。而他凭借着卓越的领导手法、明确的判断能力,更加速各地商行的创立,将齐家庄一举推上全国首富的地位,因而博得天下第一庄的称号。
但是,民生馆只是商场新秀,此番邀约确实有几分让人难以捉摸。”
张汤抚着胡子,也猜不透其中玄机。
懿臻却觉得无妨,做生意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多认识一些人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明日准时赴约便是。”
张汤点头应允,“明日之约还需注意两个人——齐冷、齐中,他们兄弟武功高强,与齐逸均形影不离。齐中沉着寡言,主要负责护卫安全;齐冷则为人风趣、善于谋略,总管齐家庄大小事务。”
“我知道了,既然人家是依礼相约,不会有问题的。”
“二哥前往甘肃验货了,明日谁陪你去赴约?”张安跃跃欲试。
“就由你陪我去好了,也该让你出去见识见识了,大哥是否同意?”
“好,就让四弟同行吧!”
※ ※ ※
齐家庄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庄,漕思楼就建在黄河边上,雄伟的建筑立在气势磅礴的黄河旁,更形壮阔。
一路行来处处可见河水汹涌,设计之精妙令刘懿臻喷喷称奇。
齐冷早就在厅里等候,一见刘懿臻他们来到,赶紧向前迎接。
“在下齐冷,崔馆主芳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那夜在月色下,已觉她貌美的不似凡人,今日一见更觉灵气逼人。
“齐总管太客气了!今晚应该由民生馆作东才是。”
刘懿臻优雅的欠一欠身,脸上那抹浅笑,让厅内众人都看傻了眼。
“在崔馆主的领导下,民生馆以黑马之姿迅速崛起于商场。敝庄庄主北巡至长安,认为双方应有合作的空间,因此特别邀您过府一叙。不知馆主意下如何?”
“地广人稀,盗匪之徒一直是商家的隐忧,如果能有齐家庄互相照应,自然是最理想不过的了。”往后的货物如果都能以漕运送达,的确可以避免许多损失。
“那就请崔馆主与敝庄庄主当面商议合作事宜。”
“多谢齐总管引见。”
“恭迎庄主!”厅内众人皆屈膝行礼。
话落,屏风后走出一名男子,高大的身影恐怕更胜张家兄弟几分。
那刚毅的脸庞完美的宛如巧夺天工的雕像,英挺的鼻子俊美的仿佛用刀细心刻划,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直勾勾的盯着懿臻,薄唇扬起,嘴角带有几分邪气,似在嘲笑她的不安。
他像个猎人!
刘懿臻直觉不妙,但是,逃避不是她一贯的处事态度,挺直腰,她决定勇敢面对。
“齐庄主好无礼!即便是旧识也不该直盯着女子不放,这要是传扬出去,将置你我声誉于何地?”
“崔夫人言重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久闻夫人豪爽大方,应不至于见怪才是。”
“好说,然而懿臻认为无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以免徒增困扰,是吗?”刘懿臻严辞以对。
说是道歉,他脸上那抹笑却总让人觉得不正经,标准的登徒于!
“崔夫人!”齐家庄众人大惊,纷纷向前。
“臻姐!”同一时间,张安一个箭步向前,护卫着刘懿臻。
“哈!哈!哈!”齐逸均开怀大笑,果然独特呵!一般男子也很难在他的凝视之下,继续保持泰然。
她虽然看起来有些微不安,却选择向前迎击,大胆见识更胜男子几分!
哈!这回北上巡视,总算颇有收获。
“你们退下!别让崔夫人笑话,以为齐家庄不懂待客之道。”齐冷见庄主未曾动怒,连忙斥退。
“夫人言重!在下失礼,愿备薄宴向夫人赔罪。”神色一敛,齐逸均已不复先前邪狂。
“齐庄主客气了,懿臻特别奉上翡翠玉杯一组,还望笑纳。”冤家宜解不宜结,她也不想闹事,伤了合作的气氛。
齐逸均、刘懿臻,及张安三人依序人座,桌上竟然凑巧都是刘懿臻喜欢的海鲜料理。
“日后民生馆需要仰仗齐庄主的地方还很多,懿臻在此先干为敬了!”
人喉的是紫金酒!刘懿臻疑惑了,齐家庄如此煞费苦心,这场邀宴莫非为的是她!?
“夫人难道不觉得好奇?”见刘懿臻不动声色、神态自若的径自吃喝,齐冷十分疑惑。难道她并未发现宴中准备的美酒佳肴,净是细心的投其所好?
“既然诸位对懿臻已是了如指掌,我们干脆就以姓名相称,不必太拘礼了。”对方既无恶意,她也就坦然以对。
“你一直都是这么洒脱的吗?”问都不问一句?
“齐庄主是个磊落君子,懿臻该防备什么吗?”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齐逸均虽然行事诡谲、为人正邪莫辨,却还不至于大费周章的存心害她。
“懿臻,你与张家兄弟似乎渊源颇深?”
“虽非亲手足,却比手足更亲。”刘懿臻含笑望着张安。
“是啊!臻姐跟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几杯黄汤下肚,张安的话匣子也开了。
“好到能将祖传基业任凭处置?”
是她的能力真的很强,还是张家兄弟太容易信任别人?
“齐逸均,你!”
刘懿臻按住张安的手,摇头制止他的躁动,“安安,逸均并无恶意,纯粹只是好奇罢了。”
“其实,大哥他们性情耿直,又醉心于武学,不懂商业经营的门道。而懿臻不过是依他们所长,安排他们做有兴趣的工作,并挂名馆主而已。民生馆如今能发扬光大,还是靠张家子孙自己努力得来的。”她微笑的解释。
齐逸均举杯,“敬你’也敬张家兄弟!”
好个不居功的奇女子,好个豁达的张家四兄弟!
※ ※ ※
张安早已不胜酒力,让人扶进漕思楼客房休息,齐冷和齐中亦托辞告退。
齐逸均与刘懿臻步出宴客厅,行至回廊,刘懿臻抬头仰望星空。
“你很喜欢看夜色?”
“我喜欢整个天空。”
“因为苍穹浩瀚?”
“不!因为它诡谲多变、人力无法预测。”仰望的小脸专注的凝视夜空。
齐逸均仔细看着眼前这令人痴狂的绝美容颜,双手忘情地轻抚她因喝酒而红艳的脸,那细致光滑的触感更胜绫罗绸缎。
头一低,攫住吸引他整晚目光追逐的美丽唇瓣,那滋味甜美的令人迷醉。
两人唇舌交缠,直到几乎无法呼吸,才不舍的分开。
“为什么吻我?”刘懿臻双眼迷蒙的看着他。他们之间居然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让她明知道不该陷入他惑人的情挑,却无法自拔。
“跟我回江南。”齐逸均紧拥着刘懿臻。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进人他的心扉,这舍他着迷的女子,他是不愿放手了。
“有没有争宠的妻妾?”
“你会在乎?”
“会!我不抢人所好,更不愿与人共事一夫,而且一旦决定付出,我要求彼此相等的认真。”难得遇上让她倾心的人,现在喊停,只会留下些许遗憾吧……
但至少,心还在。
“你不会有任何竟争对手的。”他从来就不是个滥情的人,再说,也无法想像烈性的她会做出跟人争宠的事情来。
“由我决定留多久?”这个谜样的男人,会是自己今生的归依吗?
“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讨价还价的。”大胆的女人!
“我就做了,不是吗?”不在乎突然收紧的双臂弄痛了她,刘懿臻蓄意试探他能忍受的极限。“地点由你决定,随便你要将我置于何地,但是时间必须由我!在我认为该走的时候,你不许强留,行吗?”
“不问我要给你什么名分?”
“名分留得住你的心吗?”
“即使是侍妾、丫鬟都可以吗?”
刘懿臻斜眼睨他,“我可做不来服侍人的工作。”
“哈哈哈!”齐逸均抚上她美艳的脸庞,“代价呢?民生馆的前途?”
她用力拍开齐逸均放肆的手,“民生馆不必靠我卖身!”
这家伙未免欺人太甚!
“为什么答应?”
“因为想去江南看看。”两千年后的江南已经人工匠化了,现在的江南刚刚发展,应该才是古时骚人墨客心之所系的江南吧!
“只为了想去江南,就可以答应任何人的邀约?”齐逸均浓眉微微扬起。
她不该是个随便的女人!先前她就拒绝了张扬,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呢?总是随便带人回庄?”刘懿臻把问题丢了回去。
“我执着的是你绝美的身影、奇特的思维,而你呢?”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而她三番两次的挑衅,竟奇迹似的引不出他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