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莞蓉说就是了。”白芜蓉手足无措,脸上出现怀着少女的娇羞,“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家住哪里。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恩公当然不会知道莞蓉的心意。”
“恩公?他救过你吗?”
“是的,就在二个月前的初一那天,莞蓉照例前往灵泉庵烧香祈福,因为请师父开示,磋跎了些时问,不料下山途中,竟然遇到两名匪徒,意图……意图……”白莞蓉面有难色的停顿下来。
“劫色?”懿臻索性帮她接下去。
唉!嫂子说话还真是直接。
“然后呢?然后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边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人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思公出现了,三两下就摆平了那两名匪徒,并且施以严惩。”
“然后呢?你怎么没有留下他的姓名,日后也方便答谢啊!”
“莞蓉也曾问过恩公大名,可是恩公说,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这样啊,难得有这种侠义之士。后来呢?”
“后来思公还护送莞蓉回到家门前才离开的。”
“那你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吗?”懿臻话中颇有责怪之意,“你也实在太不会利用机会了!”
一番话说的白莞蓉面红耳赤,她讷讷的回答:“恩公是个寡言的人,从头到尾只有说过那两句话。就连到了家门口,莞蓉鼓起勇气想请他进门,略尽地主之谊,他都只是摇摇头说:‘时间已晚,不便打扰。’便匆匆离去了。”
“你这么内向,能说得出这些话已经十分难得了,你的恩公实在是个大笨牛。”
“嫂子!”白莞蓉不依的抗议。
“好,我不说总行了吧!只是这人海茫茫,该到哪里去寻找他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当作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你真能想开就好了。”懿臻站起身来,“折腾了一天,我有些累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有空我会常来找你谈天,至于到灵泉庵的事,就先搁下吧!还得从长计议呢!”走到门口,懿臻仍不放弃劝说。
步出西苑,懿臻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心头突然涌上一丝惆怅。
想飞!好怀念从前独自遨游天际的悠游自在。
如今虽然锦衣玉食,却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自由!
她无言叹息,双手轻轻抚上还平坦的小腹。终究是自个儿选择的,无论如何都得勇敢撑下去。
孩子,幸亏还有你陪着妈妈,未来的路总算不会太孤单。
“夜深了,夫人要回房里安歇了吗?”小莲出声打断懿臻的沉思。
“也好,最近总觉得特别容易累。”
主仆二人回到恋懿园,齐逸均已然守在那里。
冷不防的看见他,懿臻十分开心,兴匆匆的就要迎向前去。几天以来的冷战终于结束了吗?
“你究竟想怎样?”冰冷的言语,将懿臻欢喜的心情破坏殆尽,她倏地停住步伐,迟疑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罔顾我的禁令,闯进西苑去打扰莞蓉?”
“西苑门口的守卫果然是针对我来的。”懿臻不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到西苑就一定是去‘打扰’莞蓉呢?”
“如果不是去兴师问罪,你会有这么大的兴致到西苑去?”
虽然一直在暗处守候的齐中,并未听见异常的声响。然而性格孤傲的莞蓉和脾气火爆的懿臻能够相安无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对莞蓉有卸不下的责任,绝对不能让懿臻伤害到她。
“你担心的是莞蓉还是我?”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到西苑?”
“整个齐家庄哪里不是我要去便去、想走便走的地方,更何况只是区区的西苑?”他强硬的态度,也让懿臻动了肝火。
“西苑就不行。我下了命令的!”
“哦?”懿臻不以为然的说:“你的命令我也需要遵守吗?”
“你!”她执拗的态度让齐逸均为之气结,他忿忿的抓住懿臻的手,粗鲁的将她扳到面前,“现在我再严厉的警告你最后一次,不准去找莞蓉的麻烦,否则……”
“否则怎样?”懿臻毫不畏惧的回瞪。
“不要逼我软禁你!”
“软禁我?哈哈哈!”懿臻笑得凄凉,“甭说我对你亲爱的莞蓉表妹毫无敌意,今天就算我真的是去给她下马威的,请问,我错了吗?”
“我早说过不准你欺负柔弱的莞蓉!”齐逸均有些心虚的放下她的手。
“在你眼中,我就这般的心胸狭窄、不可理喻?”
懿臻忿忿不平的一再逼近。“这几天来,你不肯回恋懿园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见到面便是咄咄逼人、处处维护你的莞蓉表妹,没有问过一句我的感受,齐逸均,我真是错看了你!”
“我又何尝不是错看了你呢?堂堂的庄主夫人竟会如此撒泼,一再地寻莞蓉的晦气,这若传扬出去我的颜面何在?再说,你的心胸狭不狭窄,问蒋纯儿最清楚了!”
怪不得蒋纯儿三番两次的跟他告状,说是遭到臻儿的冷嘲热讽。
“你这是在跟我翻旧帐吗?”懿臻冲到齐逸均面前,“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推掉了年轻貌美的蒋纯儿,是不是?”
“你把话题扯远了。”他的意思不过是他绝对不会容许有人介入他们之间。她需要这么生气吗?
“是你把蒋纯儿扯进来的,齐大庄主。如果你心里有些心动,当初又何必故作潇洒的将她收做义妹?”
这样她也好早点认清他的真面目,就不必进行这场婚礼了。
“够了!我懒得再跟你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
不愿意再继续跟她恶言相向下去,齐逸均拂袖大步走开。
“庄主,您今晚不在房里歇息吗?”一旁吓得噤若寒蝉的小莲仍忠心耿耿的追问着。
“我暂时搬回遐遇轩。”齐逸均头也不回的丢下话:“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再进人西苑。还有,福伯年事已高,对他的态度要礼貌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齐逸均走后懿臻神情恍惚的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任何反应。
“夫人,你还好吧?”小莲看到她这个样子,担心的问。
懿臻却恍若未闻,无神的双眼找不到焦距。
“夫人、夫人,我是小莲啊!你不要吓我!”小莲急切的拍拍她的手。
懿臻总算回过神来,虚弱的笑笑。“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没什么,我不过是失神了一下,不碍事的。”察觉腹部隐隐作痛,她嘱咐小莲:“扶我躺下吧!”
“夫人又不舒服了吗?”
“睡一觉就会好的。”
“可是——您为什么不肯跟庄主说,让大夫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老犯疼呢?”
懿臻无奈的一笑,这种气氛下,她怎么开口呢?
“我都说了没事的,也许是最近太累了,过阵子安定些,就不会再闹疼了。”
“是吗?夫人,你要是有事可别瞒着我。”小莲还是觉得怪怪的,“您——是不是有喜了?”
“傻丫头!如果我真的有了身孕,这可是庄里的大事,干嘛要瞒着大家呢?”懿臻连忙喝叱。
“说的也是!”小莲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那——小莲这就去拿药了!刚才的事夫人可别想太多,庄主说的都是些气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知道啦!谢谢你的关心。”
“夫人快别这么说,会折煞小莲的!夫人对小莲这么好,一点都没把小莲当下人看待,小莲为夫人多尽点心也是应该的。夫人先休息一下,小莲马上就拿药来。”
小莲离开后,整个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懿臻仔细的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这么生气?
虽然齐逸均始终不说出来,但是从白莞蓉那里,懿臻已经知道了整个来龙去脉。
对他不顾一切坚持护卫莞蓉的用心她能谅解,但是——在他眼里,她就真的这么不可理喻,会去欺负一个柔弱的落难孤女吗?
将白莞蓉迎进庄里却又只字不提,他——究竟要如何安排她呢?
而他避居遐遇轩,是惩罚她的桀傲不驯,还是刻意要断了沟通的管道?
先前在西苑与福伯的争执,也是引起他勃然大怒的原因吗?
而这一切又千蒋纯儿什么事?是她在逸均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吗?
可悲呀可悲!才新婚两个月,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连一个需要弥补的表妹及老管家都比不上。
更让人难过的是,面对所有的莫名指控,他居然会全部相信、连个解释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任何人都可以怀疑她有意撵走莞蓉,独独他不行!
他们夫妻间的信任,竟然会薄弱到如此不堪一击。
懿臻感到悲哀不已,男人的誓言给的随性,偏偏女人却又奉为圭臬。
唉!何苦把自己搞到这样难堪的境地?
※ ※ ※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啦!”小莲气喘吁吁的从外头奔跑进来。
“什么事情不好了?瞧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先歇口气吧!”懿臻仍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慢慢啜饮着。
“夫人!我刚才到前厅去,看见到处张灯结彩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庄主决定三日之后,迎娶白小姐当二夫人。”
“当真要娶莞蓉?”
“我三日后迎她进门。”
“然后呢?你要置我于何地?置莞蓉于何地?”懿臻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揪着衣襟,伤痛欲绝的问。
“莞蓉不会妨碍到你什么的,你依然是我的正室原配。”一连串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逸均实在提不起劲来安慰她。
不能挽回了,懿臻无奈的坐在椅子上。
“我要离开。”离开这个冥顽不灵的蠢男人!
“不可能的!你生是齐家人,死是齐家鬼,绝不改变!”齐逸均断然的拒绝。
懿臻撑起无力的身体,缓缓的走到逸均面前。
“你卑鄙无信!”挺起胸,她指着他的脸怒斥。
逸均的手牢牢扣住懿臻的手腕,双眼眯起,露出危险的光芒。
“你最好收回这句话。”这该死的女人!从来就不知道要顾全大局!
“我偏不!你不只卑鄙无信、奸诈自私,而且还无情无义、贪恋女色!我恨你!你……”懿臻双手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膛。
“够了!你疯了!”逸均抓住她的手,奋力的将她拽到一旁。
正要大步走出门口,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细微的呻吟声,回头一看,懿臻躺在桌边,还有血水沿着裙摆渗出。
天!怎么会这样!?
齐边均回头紧紧抱住已经失去意识的懿臻,慌乱的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夫呢?快去请大夫来!”
※ ※ ※
齐逸均将失去知觉的懿臻轻放在床上,跪坐在床边,紧握着她渐渐冰冷的手。
天!她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啊!他到底做了什么!?
随手拉住正在替懿臻更换衣服的小莲大吼:“大夫呢?快去请大夫来!”
“这……”从未见过庄主如此暴怒,小莲抖着身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大夫来了!”福伯气喘吁吁的拖着同样满身大汗的贺大夫跑了进来。
齐逸均放开惊吓不已的小莲,沉脸注视着仔细把脉的大夫。
只见他闭目沉思,须臾之后拿出随身银针,俐落的在懿臻腹部扎了几针。
“怎么样?”齐逸均急忙问道。
“回庄主的话,夫人已有二个月的身孕,因为腹部遭受重击,恐怕……”
齐逸均闻言大惊!已有身孕 !?为什么不肯跟他说?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
刚刚在盛怒之下,他所用的力道一定很大,臻儿那么娇弱的身子,怎么禁得起这一击?
“全力救治夫人!不容许有任何差错!”齐逸均红着眼,揪紧贺大夫的衣襟狂吼。
“回庄主的话,老夫一定尽力而为!刚刚老夫已经止住血流,暂时保住胎儿,不过因为夫人昏迷不醒,只怕——”
贺大夫话未说完,就被狂怒的齐逸均丢出门外。
“滚!来人啊!再去多请几个名医来!快点!”
※ ※ ※
“庄主,夫人体质纤弱,恐怕……”
“夫人因为长期营养失调,只怕——”
“夫人一直昏迷不醒,药石也枉然啊!”
两天以来每位来看过的大夫,说的话都千篇一律——虽然孩子还在,但是再拖下去,母体跟胎儿只怕终将不保。
齐逸均始终坐在床沿,不吃不睡、寸步不离的凝神注视着懿臻日渐消瘦的苍白脸庞。
为什么不肯醒来?是不愿意再见到薄情的他吗?
齐逸均回想起那日在黑林山时,懿臻说过的话——
“没有三妻四妾?”
“我不愿夺人所好、亦不愿与人共事一夫。”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喔!”
“我会离你远远的,至死不再相见!”
懿臻自始至终都是坚决不肯让他纳妾的,是他的顽固逼她走上绝路的吧!
你将置我于何地?置莞蓉于何地?
然后呢?面对他冷漠的回应,她会如何?
“我们能做多久的夫妻?”
“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一个人会先死,你希望谁先离开?”
“我希望先死的人是我,独活在世上的那个人一定很苦,你比较坚强.那种痛苦就由你来承受吧!”
所以她不肯张开眼,宁可让生命一点一滴的消失,也不愿见到他这个负心汉?
天啊!他做了什么?“责任”真的会比她还重要吗?
齐逸均再也按捺不住的抱起懿臻用力摇晃。
“我不许你死!不许!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带走你,即便是你自己!醒醒吧!臻儿,想想我们的孩子吧!你再不醒来、再不吃药!孩子就得跟着你一起去了。孩子无辜啊!况且失去了你,又教我怎么能独活于世间?”
说完他紧紧搂住还是没有反应的懿臻,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即将失去挚爱的悲恸,纵使是铁汉也难掩伤心之泪。
“庄主!请放下夫人吧!大夫说胎儿情况并不安稳,若再妄动夫人,恐怕会再引起出血…… ”说到最后,小莲也忍不住硬咽。
忽然,小莲看到懿臻的眼皮似乎在动,“庄主!夫人……夫人醒了!”
齐逸均闻言大喜,小心翼翼的将懿臻放在软得上,屏住气息,专心凝视懿臻的脸,怕会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过了许久,终于看见懿臻缓缓睁开双眼,无神的眼里一片茫然。
“感谢老天!你终于醒了!”兴奋的边均牢牢的将懿臻抱个满怀。
恢复意识的懿臻,想起先前的争执,一见到逸均便猛然推开他。
“你走开!走开!我不要见到你!”虚弱的她见无法推动他半分,便无力的向后靠去,嘴里仍喃喃喊着:“我不要再看到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