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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坏郎君  第11页    作者:花袭人

  可惜,没人理会他的威胁。

  “开金库!”南方钺命令众士兵,“先腾出一间空房,按数清点,一块黄金也不能多拿,更不许私带财物。”

  众人齐声答了一声“是”,即分头进行工作。

  “大人您看,这上头果然刻有‘至贵’两个字。”何大人指着黄澄澄的金块说道。

  “嗯。”南方钺点点头,这个秘密是婉盈告诉他的,当然不会错。

  “原来大人那二十箱黄金,真的被和亲王调了包。”

  “你放屁!”楚添啸活到这把年纪,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简直快被怒火烧死了。金库里的黄金明明是他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聚来的,南方钺居然硬指他那二十箱金子上头,也刻有“至贵”两个字,更匪夷所思的是朱永廉亲眼看见的二十箱金子,居然摇身一变,全成了染色的铅块?他那该死的眼睛,非要把他挖出来喂狗不可。

  何大人鄙夷地瞟了楚添啸一眼,“南方大人这批金子是准备赈灾用的,你昧着良心给偷偷换成铅块,还好意思冲着我发火?”

  “放屁!放屁!”楚添啸急得只会喊这两个字。“我没有,不是我……”

  “横竖就你和朱大人两个,谁也赖不掉。”何大人素来对朱永廉没啥好感,乐得拖他一起下水。

  “也……也不是我,我可以发誓。”朱永廉怎么也想不透,他派到南方钺府里打探的心腹,一口咬定这二十口箱子里装的全是金块,这会儿怎会变成了不值一文的铅块?

  今夜亥时在城门口,他和楚添啸还亲自查验过,从城门口到皇宫内殿不过几十里路,怎么会……

  莫非是南方钺老早设计好的陷井,就等着他和楚添啸往里头跳?

  二十口箱子是故意打造的,金块原就是假的,连消息也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喝!亏他聪明一时胡涂一世……不不不!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这老贼!

  朱永廉摆出最难看的眼神和姿势,瞪视南方钺。“是你,这一切全是你故布疑阵,目的就是打算让王爷吃亏上当倒大楣对不对?”

  “你才倒大楣!”楚添啸自觉已经够衰了,听到“倒大楣,,三个字更加不受用,一怒之下双脚跟着齐飞,踢得朱永廉满地找牙。

  南方钺和何大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决定闹剧由他们两上继续演,金子则留着自己搬。

  上百的人动员起来又快又利落,黄澄澄的金子即刻装入原来打造的那二十口木箱。偌大的和亲王府乱得鸡飞狗跳、喧嚣嘈杂。

  “启禀大人,所有黄金已全部清点完毕,一共是两百万零五十二两,尚缺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四十八两。”

  “怎么会?”南方钺故意装出震惊的样子。“应该是三百万两才对。”

  “就汶么多啦!”楚添啸急惨了,两百多万两黄金已经是和亲王府全部产业的十分之九,他大半辈子的钻营眼看即将付诸流水,还嫌不够?“滚!东西拿着统统给我滚!”

  “南方大人,您看……”何大人和南方钺正踌躇是否要连其他柜子一并开启,搜出可能藏在别处的金子,却远远望见婉盈自回廊尽头走来。

  “惊扰到小郡主了。”南方钺对楚添啸很不屑,对他女儿却恭敬有加,颇令何大人和朱永廉感到诧异。

  “哪里。”婉盈客气地欠了欠身,“听下人说,南方世伯奉旨——” 

  “不许叫他世伯!”楚添啸叫嚷着打断婉盈的话。

  “爹!”叫世伯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了,再罗唆可要改口叫公公罗!“今天若非南方世伯念及您们同朝为官二十载,才手下留情没将咱们和亲王府扒下一层皮,抄得精光。您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大吵大闹什么呢?”

  “我……”嘿!有做女儿的讲话比做父亲的嗓门还大吗?“你知道个——”

  “小郡主言之有理。”南方钺不喜欢楚添啸老拿那种“气体”当口头禅,忙接着说:“既然查出的只有这些,应该是错不了。何大人,咱们这就告辞吧。”

  “那不够的九十几万两呢?”何大人问。 

  “简单得很。”婉盈笑嘻嘻地踱到朱永廉面前,“押解这批黄金的时候,朱大人也在场吧?”

  “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王爷作的主。”他慌乱的抓起身后的布帘遮住自己的头脸,以为这样人家就看不见他了。

  “我爹是最慷慨的人,怎么可能遗漏了你的那一份。爹,您说是不是?”

  楚添啸猛监视着绿豆眼,他确实没拿,这该怎么说?

  不过为了自保,加上他说谎本来就说得很溜口。因此脱口便是:“没错,剩下的九十几万两就是他拿的。”

  “王爷!”朱永廉惨叫着奔过去扯住楚添啸,“一人遭殃何必整船落水?愚侄跟您多少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

  “废话!所以我才不分给别人,只分给你嘛。”

  婉盈冷眼看着她父亲不遗余力的拖着朱永廉给自己当垫背,一时百思齐涌,复杂极了。

  她知道自己没错,她爹和朱永廉都是罪有应得、自取其辱,但她还是感到相当难过。

  “天就快亮了,南方世伯和何大人想必急着回去覆命。朱大人府邸离这儿尚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恕我们不能远送,诸位请吧!”

  “告辞。”南方钺都说话了,何大人自然也不便再追究,反正还有一个朱永廉,不怕凑不齐三百万两黄金。

  楚添啸呆愣地盯着那二十口箱子缓缓移出和亲王府.整颗心都快拧成一团。

  “该死的南方钺,我不杀他誓不为人!”楚添啸气得头顶都要冒烟。

  “所谓财去人平安,爹,您就别气了,气坏身子多划不来?”

  “我不气,我……我能不……气,除非……我死!”楚添啸怒不可遏地冲进内堂,倏地又冲出来,劈头问道:“笑天仇呢?”

  “他……他还没回来。”她爹该不会是怀疑到她夫君头上吧?

  “有没有告诉你上哪儿去?”

  “没有。” 

  “哼!臭小子。”楚添啸阴冷地撇着嘴,“有种就别回来,否则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爹!”每次她爹摆出这副恐怖的嘴脸时,就表示有人要遭殃了。

  而这回不是旁人,正是她那个不爱回家、似正似邪、教人捉摸不定的坏郎君。

  “睡觉去,这笔帐爹会想办法连本带利讨回来。”

  “您误会了,害您的不是天仇——”

  “对,除了他还有南方钺,他们两个都该死。”楚添啸咬牙切齿的说。

  完了,没戏唱了,婉盈相信,她爹一旦把这股怒火发泄在笑天仇身上,他就算不一命呜呼,也断难全身而退。

  这下该如何是好?婉盈绕着大厅踱着方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他和棠儿私奔了,要不然就……

  呸呸呸!这是什么念头?,他可是她的夫婿哪!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悲哀起来。笑天仇知道她在为他操心忧急吗?也许他现在正牵着棠儿的手——不对,现在才三更晓,他不该是牵着她的手,而是……

  唉!不能想,又不能不想!

  婉盈重重地甩甩头,企图把一切烦恼抛诸脑后,然而旧的愁绪刚散,新的忧虑又起。  在回到卧房的路上,她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再也不要见到笑天仇。

  棠儿姊姊,我成全你们。

  *  *  *

  重踏入闺房,婉盈修了两封书信,一封留给她娘,婉盈说明离家出走的原因,并含糊的把她和笑天仇行将触礁的婚姻重点提示一遍;另一封则是留予可能边途知返的笑天仇,希望他好好对待棠儿姊姊,并且再三叮咛他不必思念她,也不必去找她,没有他,她依然会活得下去。

  当然,后面这几句是故意写来让他良心不安的,辜负娇妻已经够差劲的了,难道还要大大赞美他一番,以资鼓励?

  封好信封,婉盈背着简单的行囊,到马棚牵出她心爱的白云驹,悄悄驰出和亲王府。

  迎着晨风,她沿着莫愁湖行往东城门,心中百味杂陈,思湖起伏。

  过了今天,她和笑天仇即是天涯海角,相会无期。

  可人还没有走,已经丹始思念了。然而一想到棠儿,想到过往的种种,她又无奈地摇摇,一用力想把他的影子一并抖去,摔在湖中,任由它东流而逝。

  由东城门到风陵渡,约莫一百五十里路,走陆路需两天一夜方可到达,走水路则仅需一天的功夫。

  婉盈召来靠在船尾打盹的船家,丢给他一锭银子,便默不作声的钻人船舱中。 

  船家也不多问,他们在外面讨生活的,看多了这一类痴情儿女,也许背后的故事不尽相同,但是脸上的惆怅和悲伤却是大同小异。

  船来到江心,天色灰蒙、渔火点点,婉盈看不清四周景物,但觉每个绰影都是良人。  她从来不知道,想一个人可以想到心痛,为什么呢?他根本不值得呀!就某方面来说,他也许做得很好,也极受人敬仰,但就一名丈夫而言,他却是面分之百的坏郎君,她为何要对他念念不忘呢?

  在爱与恨、想与不想之间,婉盈仿佛历经了一场天人交战,令她疲惫不堪,终于朦胧睡去。

  待醒来时,已是斜阳向晚,湖畔的人家燃起袅袅的炊烟,引得人饮肠辘辘。 

  “姑娘,风陵渡到了。”

  “嗯。”婉盈走出船舱,茫然地望着前方。”

  “姑娘是头一遭到风陵渡吗?”船家好心的问。

  “六、七年前和家父来过一次。”那时她还是个孩子,一路上只顾着吃跟玩,对于周遭景致根本不在意,因此今日虽然是二度造访,依旧陌生得很。 

  “那就难怪了。”船家解释道:“六、七年的时间,这里的变化可大了,单就西边这块田地,便有三分之二填沙聚石,盖了十二家酒肆茶楼,其中属‘卸月彩楼’最负盛名,姑娘若有兴致,不妨过去瞧瞧。”

  “好的。谢谢你。”

  下了船,顺着渠道直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已然进入市集。

  人声,市声突地张扬开来,大大小小的摊栅货架,五颜六色的衣饰杂物……推率的、挑担的,锅里作的、铛里烙的……各项吃食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婉盈选了一个摊子坐下来,抬眼见正前方的楼牌上高高挂着一幅横匾——“卸月揽胜,风华嫣至”。 

  那楼宇上下,全挂着色泽缤纷的碧罗纱帐,在和风吹拂下,宛如千顷波浪,舞出万种妩媚,凭地炫惑人心。

  她没多做考虑,立即起身走了过去。

  门口的小厮十分殷勤,“女客官,这边请,咱们店里的招牌有口蘑烧牛肉、青蒜辣鸡丁、红闷羊排、细面鱼露,您合意哪几道?”

  可巧了,全是她最爱吃的。

  “全都来一点,分量别太多。”婉盈坐上楼间的雅室,才发现这卸月彩楼真是座无虚席,就连楼坊外的水濂边都摆上十几张临时抬出去的桌子。

  令婉盈颇为纳闷的是,她又没预先订好位子,也没比其他人早到,凭什么她能坐上雅室,而旁人只能屈居水边?

  尤其令人错愕的尚在后头——

  “上菜了,女客官。”店小二笑眯着一双小眼睛,手中捧着托盘,上头整整齐齐三盘菜一碗面,香喷喷、热腾腾地摆在她面前。“您慢用,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小的随叫随到。”

  太神速了!从她点完菜,小二走进厨房,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居然就能打理出这些菜式?

  婉盈瞠着美目,偷偷瞄向左右邻桌,比她早到的客人都还没上菜,为何单单先上她的?其中定有蹊跷!

  她怔愣地望向冒着白烟的佳肴,极力忍受它们散发出来的诱人香气,心想:会不会有毒?

  但……人家干嘛要害她?

  婉盈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葱绿长裙镶上水红边,腰间玄色带子上结着一串黄缨络。很普通嘛!应该不会让人兴起谋财害命的念头才对。

  再不然就是贪图她的美色?她心下一惊,游目四顾,的确有几名登徒子不停地瞄着她,朝她狎眨眼皮,但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不良意图。

  不管了,用银簪试试看,没变黑就可以吃,否则继续胡乱猜疑下去,她肯定会活活饿死在一堆美食之前。

  哈!好险没事。

  婉盈暂时把笑天仇和棠儿抛诸脑后,举起筷子吃得肚饱腹足,舒服得不得了。

  “小二哥,有甜点没有?来两盘。”

  “有有有,有蟹黄舍子泥和冰糖莲子。”

  又是她最爱吃的?_好像这间店是专门为她开的一样。

  “还有呢?”她好奇的问:“除了这些,你们总有其他的菜式吧?”

  其他的只怕不合您意,不说也罢。”

  “你没说怎么知道不合我的意?”

  “我……小的……猜的。”他的职业笑容微微的显出了不自在。

  婉盈一看便知道他在胡诌。

  “你那么会猜,何不顺便猜猜看我几岁?姓什么叫啥?家住哪里?”

  “你芳龄一十八,姓楚叫婉盈,家住淮阳城。”

  哇!全部答对! 

  婉盈不相信自己自己有那么轰动武林、惊动万教,出名到这位店小二都认得她。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派你来卧底的?”。其实她根本不会武功,却故意摆出一副江湖味十足的架式。

  “小的叫大柱子,是掌柜的派我来招呼您,我……我没卧底,一切行为都很公开,不信你问他们。”现场所有被他不小心指到的男女客人们,均神情肃穆地点点头。

  “你们掌柜又怎么认得我?”

  “不只他认得你,他们也都认得你。”

  这会儿即便没被店小二指到的客人,也自动自发的点头称是。

  没想到她真的很出名也!霎时间婉盈觉得自己一下子伟大了起来。

  想必各位都有亲友住在淮阳城吧!”

  “没有。”怪了,他们点头跟摇头的动作都很整齐一致。

  “没有?那你们是怎么认得我的?”

  “姑娘请看。”店小二指着花厅正面挑高的墙垣,“这是今儿个早上,不晓得哪位风雅的客官给贴上去的。”

  婉盈仰着螓首,循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素白墙上贴着一张八尺见方的宣纸,上头写着:

  绝色惊人出淮阳。

  红颜芳龄一十八,

  娉婷小立楚婉盈,

  烟尘远赴风陵渡。

  烦请善加款待,赠金元宝一锭

  楚夫

  接着是用小楷写的一堆婉盈喜欢吃的菜肴、甜点、蔬果名称。

  天啊!这个人大概是暗恋她很久了,才会如此体贴.又凭地细心。但……她不记得淮阳城里有个叫楚夫的男子呀!

  也许他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毕竟她做了那么多好事,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的她的知名度就大大的提高,对,肯定是这样。

  婉盈现在几乎忘了笑天仇对她的不人道待遇,反而庆幸有这机会出来走走,散散心,说不定还能梅开二度,遇见个多情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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