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还打算着一路冲锋到四十多岁,赚到了安稳的生活底限,就撒手人寰,浪迹天涯去也。但是距离目标愈近,他愈没有感动。掌声听太多了,听到麻木;赞美收太多了,收到麻木;赚钱赚太凶了,赚到麻木;做爱做太多了,做到麻木;人生玩太猛了,玩到麻木;世界待太久了,待到麻木。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跑到山林,跑到旷野,跑到沙漠,跑到地极,思索答案。他在年收入跳增的位数中,找不到。在众多女人的双腿深处中,找不到。在愈冠愈荣耀的头街中,找不到。在各路好友的拥聚中,找不到。
他深陷在某种泥沼,却不知道这泥沼是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陷溺。他拥有的这些还不够?
那些都没有用啦,大小鼻子小眼睛了,格局只有一滴滴。
为什么?他不懂。这小朋友要学历没学历,要经历没经历,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凭什么讲出这种话?
思绪翻涌,他却沉寂地独自享受。
他喜欢这种思路上的混乱与动摇,他可以享受一再思考的快感,被她轻轻抛入的小石头,激起涟漪,甚至波涛奔腾,翻天覆地。
你要的是名利,还走能感动人的创作力?
到底是谁在说这话?
那天,当他踏到妹妹雁非房门前,又看到那个小小的背影。就是她,头发短短的,骨架纤细,像个精致的美少年,却有着少女的甜美嗓音,说的话会吟咏出奇异的旋律。
这样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人儿,他该怎么对待?
他也不是故意要惹她,只是逗弄她的感觉像在玩水晶般的串串风铃,稍稍撩拨,就会引来清丽可人的音韵。叮钤叮铃颤颤发响,让人爱不释手。
罢了。他苦笑。
此番挫折,也算难得经验。不适合的,终究不适合。硬要强留住她,也只会不小心将她一掌捏得粉碎。
「郎,你这趟会跟我回德国去吗?」勒卫故作优闲地谨慎刺探。
他淡然掏烟,却又挫败地摘下嘴上烟管,受不了各地禁烟的酷刑。
「郎。」
「不知道,再说吧。」烦!「我们走,去健身房动一动。」混到太阳下山就杀到夜店,把烟抽到肺爆,跟辣妹干到她哇哇叫。
但,出乎意外地,他竟年老体衰到在健身房流够了汗,就想回家睡觉,害得身旁两名壮汉不依地哇哇叫。
「我还没玩过台湾附有舞池的夜店,你怎么可以不带我去?」
「叫伊安伴驾吧。」呵啊……老人家果然比较早睡。
「那你车借我。」
郎格非一抛钥匙,就懒懒转身招计程车去。
「我借你的休旅车干嘛啊?」勒卫没好气地又抛回去。「跑车借我啦。」
「你自己跟我回家拿。」敢叫他回家替这德国香肠专程把跑车开来,他会活活把勒卫辗成薄片火腿。
三只大男人要死不活的,回家途中又跑去吃夜市,沿街扫荡,吃到嗝屁了才再度上路,要死不活地回郎家换车,准备去夜店糜烂。
「靠,家里怎么黑成这样?」都没人在啊。
「勒卫,小心脚--」
话还没说完,他已翻倒,痛到鬼吼鬼叫,顺便帮大家复习日耳曼语系及撒克逊语系的脏话怎么讲。
廊灯沿途打开,朝厨房方向前进。三人正想开冰箱挖啤酒,就看见惨遭盗匪洗劫的凌乱。
「天啊,谁拿生蚝来煮猪脚面线的?」伊安骇然心碎。「还把松茸丢进去?!」
简直惨无人道!
煮了一锅作践高级食材的烂糊不说,也不吃,整锅满满地就晾在那里散发怪味,四周又一堆一旦开封不用就整罐报销的酱料,全都氧化变质。
「进口厨具拿来煮这种垃圾……」伊安几乎激愤落泪,精致的感性遭到严重伤害。「郎,你最好跟哲心重订租界规条,严禁他靠近这个厨房一步!」
随便。
他目前正万念俱灰中,只想扑倒瘫平,睡到地老天荒。
他放着那两人继续在厨房发神经,迳自脱着件件衣物往自己房间左弯右拐。怪了,他昨天出门前没关书桌上的阅读灯吗?幽暗的大房竟有一小盏微明。
当他转往自己微敞的日式房门口,竟看见熟悉的娇小背影,正专注地埋首在他的私人笔记中,完全不觉有人站在她身后。
「你在干嘛?」
丽心给这低吟吓得自榻榻米上一弹,死抱着笔记入怀,狼狈地挣扎起身。
完了!她竟然看呆到当场被主人逮捕,人赃俱获。
「对不起!」她羞惭大嚷,闭眸缩肩等着挨打。「我因为一早就在这里,等得很无聊,看见你桌上笔记封面写我的名字就、就以为是你故意要留给我--」
一只巨掌赶紧掩住她的叫嚣,背对房门,快手将灯熄掉,将她捆抱在身前,挟为人质。
他这是干嘛?丽心惊骇。
娇小的脸蛋,给他这样横掌一盖,不但嘴巴动不了,连鼻子也被密实覆住,憋得小脸涨红。
「郎,是不是有别人在?」
回廊远处的叫唤令她恐慌。死了,现在的她不但活像私闯民宅,而且还偷窥他人秘辛被逮。就算他们不将她移送法办,她也没脸再见江东父老。
「郎?」远声逐渐走近。
「我在开收音机。」他空出一手,迅速调到人声聒噪的频道,再搂回急急扭动的小身子。「你们自己去玩,我要睡了,车钥匙在玄关的烟灰缸里。」
烦请自便。
他说得一派慵懒,闲散如常,她却吓到心脏麻痹,血管打结,又不得呼吸。
「我跟伊安先清好厨房再走,我受不了这种脏乱。」勒卫卷袖踱到他房门口继续罗唆。「你留个时间给我,我们必须好好谈合约的事。」
「跟你说了我没兴趣签约。」
「可是公司需要你做长期的专属摄影师。」
「我只做玩票。」拒绝被合约束缚。
「公司愿意给你双倍价码,连同你在德国的居留权及置产,也会一并替你搞定。你什么都不用操劳,只要人过来就可以。」
他要去德国发展了?
郎格非并不回应。他背着门外的勒卫而立,打着赤膊,身前寂静捆搂着自动送上门的猎物。牛仔裤里欲望饱满,他想不到未来,只论现在。
「给我时间想想。」
他说得极轻极缓,丽心却万分煎熬。脸上被他覆断一切气息不说,另一只箝住她身躯的大手却开始在她胸脯上作怪。他隔着衣衫挤捏一阵,便扭开她乳间的衬衫扣,直接伸掌自罩杯中掏出整团丰满,任他揉拨。
「我已经给你将近一年的时间去想。」还要再拖?「或者是VH给你的条件更高?」法国人超贱的,凡是他先看中的,他们就来挖。
「他们提供不了我要的。」
幸好。「你要什么?」
他心驰神荡地拧揉着他思慕已久的娇贵,由指尖的抚弄得知她有非常丰实的乳晕。有人乳晕巧若红莓,她的却像玫瑰花瓣大,一片撩人的粉嫩,供他尽情摩挲。
在他另一手中不得喘息的小脸,颤颤求援。她无暇在意眼前受的轻薄,她要呼吸!
「郎?」
「我会在你回国前给你确实的答复。」
他不爽地暗啧。「好吧,希望是好消息。」
拉门霍地合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爆出急遽的咳喘,猝咳到虚脱伏地。
太可怕了……她咳到飙泪,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又怕声音太大。紧紧埋首在软垫内狂咳狂喘。等她咳得差不多了,才理解到现在的处境。
「你看到了什么?」
她僵呆地侧卧在软垫上,不敢看在黑暗中撑手俯在她之上的庞大身躯,也不敢讲话。直到他关掉先前用来欺敌的喧嚣收音机,她才惶惶发现,整个老宅静到逼得她非说些什么不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是看了。」
呜,没错,而且还看得浑然忘我。
「把你看到的讲出来。」
不要,好丢脸。
「你是要现在就对我一个人说,还是要我把你逮到厨房去对大家开堂布公?」
这声低喃与远处隐约的收拾清理声,吓得她蜷成炸虾状,大发冷汗。
「我是因为……笔记封面就写着我的名字,我才看的……」
他以沉默回应她这逃避的辩解,呈伏地挺身状地压在她上方,仅留几公厘空隙,体热却强烈笼罩着她,恐吓逼人。
「我、我是从中间翻起,不知道前面在写什么……」
暖热的鼻息,魅惑的气味,她知道他的脸更加倾压向她,却不敢想他到底要干嘛。
「好象是、是在说,书里的那个丽心,笨笨地误认为F是真心要救她的好人,就答应要嫁给他……」这样讲实在好怪,像在说自己的遭遇。「可是,你是F的死对头,为了报复他,就把我抓走……不是,是把书里的那个丽心抓走。」
「然后?」
她羞得即使在黑暗中,也死闭着双眸。「然、然后你把那个丽心带到庇里牛斯山的偏僻雪林去,拘禁在狩猎别墅里。」
「还有呢?」
「你……你想对我洗脑,洗干净我误认F是正人君子的偏见,改而投效你,替你卧底。可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也不相信你这个人。然后……」
「讲啊。」
她拚命地缩头缩脑,还是躲不掉抚往她颈项的大掌,只能咬牙忍耐它不住的揉摩,以及乘势撩拨她耳垂及粉颊的大拇指。
「然后你就对我做了一些事……」
「例如?」
「就……这样那样。」
「哪样?」
她骇然抽肩。什么东西弄到她耳朵上了?「你是不是在咬我的耳朵?」
「不对,我才没那样写。」他一面含吮着她丰厚的耳垂,一面直接朝左右扒开她的衬衫,绷散了钮扣。「我写我本来没有伤害你的念头,可是你一再惹我,把我惹火了。」
随即,书中的他就狠手将她压倒在地,就在厚重的长毛地毯上,一再占有她,直到筋疲力竭。从此F在她生命中没有分量,她的一切以及第一个男人,只有他。
可是现在的处境,为什么会跟书里一样?
「郎格非,你……在干什么?」
她勉强故作好笑,却发现这一点都不好笑。他一掌将她双腕箝制在小脑袋瓜之上,敞开的衬衫。
「要我开灯吗?」
「不--」才吼了一个字,下文就被他吻住,另一只大手同时扭亮阅读灯,令她无地自容。
关掉!她不能给他看到这种自己,难看死了!
「你看到哪一段了?」
「把灯--」
「你想叫勒卫他们来当观众?」小人儿抿嘴猛摇头,他只好垮下有点兴奋的变态笑容。「有看到我们在雪林里疯狂做爱的那一段吗?」
有她也没脸说!
「你不乖。我已经答应会在深冬前送你回纽约,你却还乘机打破我的脑袋逃跑。」
雪太深,即使她趁他不备,以长柄的炭火钳偷袭,打昏他,她仍跑不快。她不知道行走雪径的方式,结果每踏一步,就深陷一步,几乎抽不出脚来。她也不知道深秋的雪有多冷酷,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来打颤,无力再逃。没多久,她就累瘫在粗壮的枯树旁,却发现有雨降在她身上。
热的雨,红色的雨,一滴两滴地从天而降。她不解,抬头一望,在她之上的不是天空,而是她先前打伤的凶狠怒容。
她吓呆了。拚命逃跑的结果,还是逃不出他胸怀?
「我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为什么还逃?」随着他切齿的沉吟,吐出滚滚白烟,有如怒焰。
她才不要他答应的任何要求,她也不要他的任何疼宠与纵容。她要离开,离开这个她绝对不原谅又深深迷惑她的男人。
她不要把心交给这个人,会受伤。
但当他愤怒的吻攫向她的唇后,她残存的意志力在他粗暴的臂弯中全然粉碎,连最后的尊严也被他击溃。
她竟爱上了她所恨的人。
他们激切地拥吻,鲜血自他低俯的后脑缓缓流往她的脸庞。血的气息使他们失去理智,在雪林中就倚树纠缠,狂野地做爱。
囚犯爱上了狱卒,狱卒却将送她上死路。他自己的生命,也不长久。
冰雪几乎为之融泄。他放声咆哮,充满原始的力量。阳刚的,肉欲的,战斗的嘶吼,他终于得到了他最渴望的……
这令她读得惊心动魄,热血沸腾。
然后就被他当场逮捕,变成现在这副狼狈样。
「你来干嘛?」
「拿东西给你……」拜托不要这样看她。「那个,灯……可不可以先关掉?」
「拿东西给我?」他一面嗯哼,一面抚摸亲自送到大野狼口里的鲜嫩小羊肉。
「我说的是那里的那包礼物!」不是她!「那是谢谢你帮我在儿童剧--」
他的笑容敛起,转为执着,犀锐凝睇。「我给你十秒的时间说『不』。只要你说,我就停手。否则十秒过后,我就不放你走。」
这不是她来此的本意!
她心中呐喊,口中无话。小嘴僵呆地微启,好象想说些什么,又似乎被某种魔法定住,发不了声。
可以这样吗?这样好吗?
「十、九、八、七--」
这样不好吗?好象不好。但是不可以吗?
「六、五、四、三--」
不可以,照理说应该不可以。
「二--」
不行!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跟他发生关系?
「一。」
时间到。
寂静的夜,强烈的对视,无人有动静,只有远处厨房偶然传来的锅盘微响。
他紧盯着她,同时展身俯压在她之上,右臂仍伸得长长的,钉住箝在她头上的双腕。肌肤相触的陌生温度与感觉,令她震颤。
他极缓极轻地张口舔起她的粉颊,不断吮尝,一路下行,至她脉搏狂跳的颈项。
火热的唇贴在她的雪肤上,进行灼烈而迟缓的地毯式搜索,对着那严重引人犯罪的嫩艳乳头,残忍而冷酷地做最后宣判--
「你有权保持沉默。你说的任何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然后,小红帽就被大野狼吃掉了。
第八章
「我已经讲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身上乱咬,害我每次都得用OK绷做掩护,贴得到处都是!现在可好,公司和教会的人都以为我住的地方超脏乱,我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好吧。」他沮丧颓叹。「不咬就不咬。」
「也不准吻得一块一块红红的!」
饿狼吸血鬼的血盆大口在她颈边再度煞车,无奈到有些不爽。「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做?」
激愤的小人儿顿时委靡成小媳妇状,楚楚可怜。
他投降,瘫靠至会议室的豪华大椅内,两脚迭架到U型会议大桌上。
「先说好,这里我只申请到中午两小时的使用时间,现在已经剩不到半小时了。」
丽心不得不佩服他的交游广阔,可以靠关系轻松借到黄金地段的顾问公司会议室来「开房间」。原因是,她开的条件多如牛毛。在她的租赁处不行,在他家不行,在宾馆太低级了,不行,在饭店太奢侈了,不行,在车子里面也不行。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受不了她的刻意刁难,偏偏郎格非不是一般人,硬是有办法在重重限制下不断翻出新花样,千变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