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什么稿子自己挑,随便你要拿什么都可以。」她现在正忙于逃难中,没空招待。
丽心一边在电脑前浏览,一边偷偷张望。除了忙进忙出的雁非,真的都没人在……
心头有点空空的。他……好象也不怎么在乎她的刻意闪躲,问也不问一声。也或许,是她不该让手机太快停用……
「你要挑多久?」雁非拎着行李喘道。
「可能要花一点时间。」雁非的档案乱七八糟,搜寻难度甚高。「而且我要和手边的这些故事脚本比对一下,尽可能把合适的风格挑出来。」
「但是我想赶三点以前的火车,你一个人在这边挑就可以了吧?」不需要她在旁边伺候吧?「我怕在家又会接到爷爷的越洋电话,把我限制出境。」不准落跑。
「有这么严重吗?」丽心傻眼。
「我才刚挂你电话,就接到他打过来束问西问的唠叨。我好不容易才唬笼过去,把电话挂掉。待会如果有电话响,你千万不要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丽心暗咒自己,早知道就不该拖到今天才联络雁非。
「我爷爷很可怕,他这次是特地御驾亲征,回来骂我哥的。」所以那匹老贼早就闪人狂欢去也,明天再去接机领死。
「骂他?」不是回来夸他衣锦荣归?
雁非受不了地搁下轻便行囊。「我哥匿名胡写什么言情小说的事被我爷爷知道了,还拿家里的祖传印玺去乱盖,送给读者当纪念。我爷爷气爆了,要回来抽烂他的皮,顺便狠狠训他在CNN访谈节目中的嚣张。他从以前就严厉管教我们,要低调行事--」
「你说他写什么?」丽心骇然。「他拿别人的爱情当题材去创作?」他除了送给她的那本激情笔记本,还写了什么?
「我劝你最好别在他面前讲这种话。」雁非眯起诡谲美眸。「之前有学生采访他关于言情小说创作的事,随口扯了类似的问题,结果当场被我哥冷冷削得血肉模糊,哭到总编辑都赶紧出面劝他住口。他最恨别人用这种方式羞辱他的创作,也羞辱他的人格,好象他是那种会拿别人隐私去大作文章的狗仔队。」
幸好她没问……她发寒地缩头缩脑。
那么,那本笔记本,是只为她一人而写的了?不会太浪费吗?只给一个读者看的创作……
郎家大宅,又只剩丽心一个小人儿。郎格非彻夜狂欢去也,雁非逃难去也,哲心也在郎格非先前的结婚报导曝光后搬出去了,省得处境尴尬。
趁着大宅没人,她怯怯晃到他房间,静静环顾,偷偷依恋。墙上挂的衬衫,留有他阳刚的迷人气息。她埋头在其中,幻想自己又回到他怀里。
啊,她还是这么这么地喜欢他。
这是她今生今世摆脱不掉的绝症,无可救药。她只能绝望地学着去接受,适应一个人的孤独生活,一个人怀旧。
现在只有工作是帮她振作的好伙伴,她要好好加油。
雁非房间的电脑前,娇小的身影奋力工作,在混乱的图档中进行文稿的配搭筛选,却又不时传来吸吸鼻子、小小哽咽的微声,撂了一小堆团团卫生纸。
曾有电话铃响,但她遵照雁非指示,不予置评。
她紧急赶工,顺便额外地替雁非做资料的整顿,直到黄昏,仍深陷其中。
真是意外发现。雁非有好多游戏之作,纯粹是自己画着好玩的,却比她正经八百的稿件来得活泼,有魅力,充满趣味性。这实在是块耐人寻味的璞玉,可塑性极大。
她疲惫地揉揉眼睛,继续在渐趋昏暗的大宅里紧盯电脑。现在能支撑她的,只有饥饿的力量。
她甚至饿到看见缕缕炊烟的幻影,闻到阵阵烟味……
烟味?
她怔住。怎么会有烟味?
猛一抬眼,只见幽黑室内满眼星花,等双眼适应之后,她才看见黑暗中微微闪动的一点红光,随着深邃的抽息,隐约照亮阴沉的俊容,以及微眯的神秘双眸。
他怎么会在家里?她惊到双腿发软,一时站不起来。
错愕而惶恐的小脸,被电脑萤幕照亮得清清楚楚,泄漏所有的思绪。
「雁非call我,说她怕你待在这里没饭吃,打电话你又不接,只好叫我送粮食过来。」
他的低喃太沙哑、太醇浓,反倒更加凸显此刻气氛的紧绷。
不行,她不能面对他。她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快手收起榻榻米上的凌乱文件,胡乱塞往匆匆拉过的大背包内,却还是快不过他的突袭,被他骤然反箝手腕,狠压在地,跌痛了小脸。
「上哪儿?」还嫌最近躲得不够吗?
她面朝地的被他压制着,咬着下唇使劲挣扎,却动弹不得。她才不要再跟他有所牵连,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
看她顽强的抵抗,他更是恼火,笑容森冷。
「想跟我比力气?你比得过我吗?」
她骇然大惊,又倔得不肯出声求饶,只能羞愤地任他推起她的裙摆,让她沦入任人宰割的劣势。
走开,她不要他再碰她!
她的沉默抗拒惹得他恨上加恨。她应当以欢喜来迎接他的归回,可是她没有。打从他返台,就躲他像躲瘟疫一般。现在更恶劣地相应不理,六亲不认。
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有脾气?
好啊,那就来试试看谁比较强硬。
不要!
她惊恐地拒绝自己逐渐燃起的回应,可是没有用。她痛泣着,讨厌自己妖娆起伏的身躯,随着他的玩弄颤然起舞。他的畅快呻吟麻醉着她,让她的立场更加薄弱。
「你想念我。我也想你,感觉到了吗?」
她趴伏在地,娇声惊嚷,哭着承受不了他歹毒的撩拨。
她不要这样!
他一点一滴地对付她残存的抗拒,再三捉弄。
狂乱的欲焰灼灼焚烧,反反复覆地折腾,绵绵长长地折磨,耗损她的意志。
这是一场对决。
她也很想他,可是……
她无力思考,完全陷入另一波混乱,因为他而极尽淫荡,做出她想都不曾想过的事。他们像是遇到失散多年的另一个自己,疯狂地融合彼此,肉体与灵魂急遽交替,分不清谁是谁,共享着最亲昵的自己。
他们的灵魂早已合而为一,肉体却强烈地呼求着对方,仿佛那份合一还不够完整。她不明白,她绝不可能为世上任何一个人做的事,她竟甘愿为他办到。她什么都不在乎,宛如不再是自己。
酣倦。
他们一起享受疲惫,沉沦在放纵的气息里,相偎相依。不知道这是他的体温,还是她的热度。不知道这是他的心跳,还是她的搏动。
他们深深依恋彼此,分不清是谁在爱谁,谁在占有谁。
「不要看她一副楚楚可怜,很好欺负的样子,她一旦倔起来,比斗牛还强硬。」
他又在讲她坏话了,老爱掀她的底。
「我早求过她好几次,搬来这里跟我一起住,她就是死都不肯,硬要挤在那种公寓小房间独居,挤扁了都没人知道。」
「喔,然后你就霸王硬上弓?」哼。
谁的声音?
「没办法,我急啊,她又死脑筋。我想八成是受了她家里的事影响。」
他在跟谁串门子?听起来像在房间的纸门外。可是她好困,眼睛睁不开……
「她爸把外头的女人带回家住,一住就十几年。因为长得像SKII女星一样妖娇,又很有生意头脑,结果愈待愈像女主人。」掌握经济大权。
他为什么会知道?
「后来她爸决定跟她妈离婚,给SKII正式的名分,继续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荒谬吧?正宫娘娘变做小的,做小的反而变做大的。丽心忍无可忍,就跟她爸吵起来,最后干脆搬出老家,以示抗议。」
哎呀一声,百般疼惜。「这孩子……为这点事,连好好的大小姐也不当了。」
「所以嘛,她哪愿意没名没分地就住到我这儿来,步上SKII的后尘。」
「喔,所以你就有理由占人家便宜,强娶民女?」
「我不来硬的,万一她给别人抢跑了怎么办?」
「哪有你这种流氓,欺负了人家还理直气壮。」呿!
「不然要怎样?反正她就是我的,也只有我这个男人。」
「你呀……」低醇的女嗓,完全拿他没办法似地宠溺。「居然这样欺负人家家的黄花大闺女。我看就算人家不依,也打不过你,才会被你这混帐一口吞进肚子里。」
「你不要老站在她那边讲话,站你儿子这边帮帮腔行不行?」
「不行。人家那么娇贵的小姑娘,给你折腾成这样,就算你是我生的,我也不帮腔。」绝不轻饶。「我要替她讨回公道。」
「妈……」无赖汉大耍无赖。
妈?!
丽心骇然起身,惊惶发现自己竟又一丝不挂地窝在他房间被筒里,浑身酸痛。
「喔!醒了。」门缝外的郎格非欣然拉开门扉招呼。「小懒猪,都中午了才起床,快穿上衣服出来吃饭吧。」
丽心气到几乎绝命,颤声轻斥:「把门关起来!」
「干嘛,你低血压啊?」下床气这么旺。
看他一副神采奕奕的餍足德行,她火到气血逆流。
她咬牙忍着被他色迷迷目睹更衣的耻辱,迅速穿上衣物,低声怒道:「我要走了,永不再见。」
「走得了吗?」他闲闲环胸,观赏她刚起床的娇态。「我爸妈、爷爷奶奶、婶婶堂弟都一早就自己从机场回来罗。没办法,你把我搂得那么紧,害我根本没办法抽身开车去接他们。」
「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
小人儿放声痛斥,完全不再压低声量,也不阻止怒泪翻腾。
顿时一室死寂,连廊外也不敢有动静。
情势骤然紧绷,火药味四溢。
「谁跟你开玩笑了?」他仍和先前一样的调调,但话语甚冷,抽人背脊。
「你闹够了吧,也玩得差不多了吧?你还要拿我的面子践踏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你再讲一次。」
「我已经讲够多次了!」她愤然伫立,瞪着地面恨道。「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但是跟你有男女关系的事已经让我够难堪了,你竟然还不当回事地随口乱串!」
她受够了,一定要彻底了断。
「你也许不在乎,可是我不是。我打从跟你发生关系后就一直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没有资格教人,没有胆子面对教导我生活要圣洁的长辈,没有立场再去谴责我爸的行为。我已经努力假装自己仍和以前一样,却还是一直在怕被人看出了什么不一样。就算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真心甘愿跟你一起,我还是承受不了!」
笑死人。「我有给过你什么压力吗?」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给过,我才受不了!你给过我什么?你的手机号码吗?你的生日吗?你的行程吗?我连我算是你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已经跟你求过婚了你还不知道?」还敢跟他含泪申冤?
「你哪时求过?」鬼扯!
「妈的,我第一次跟你做的时候就直接讲了!」她还有得赖?
「你哪有讲什么?你只在那里胡扯什么我有权保持沉默,我说的话会成为呈堂证供--」
「然后呢?」他狠吟。
然后?泪娃傻住。
「下一句是什么?你说啊。」
还有下一句?不就是好莱坞影片中警察逮到歹徒时宣读的那些权利吗?你有权保持沉默,你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你有权请律师,如果没有自己的律师,法院将指派给你……」
「我是这样讲吗?」换他发飙。「你自己耳朵没带,还敢骂是我没说?!」
她不知道,她也不记得……
「我说你有权请『牧师』!如果没有,『教会』将指派给你,完成婚事!」
「谁教你在这上面玩花样?!」她冤到羞嚷。「你没事在这种重要时候搞什么创意?」
「在这种时候嚷什么『请你嫁给我吧』才诡异!」
「你都要娶别人生孩子了,还有脸跟我谈求婚?!」
他恼到面颊抽筋,森狠地叉腰冷吟,「我不想滥杀无辜,所以我建议你,讲话最好有点凭据--」
「你要凭据?」好!
她含冤拉开纸门,吓开门外不少闲人,直直冲往雁非房间,狂乱翻找她自己的大包包,挖出皮夹里郑重收藏的剪报,回身朝跟上来的他愤恨谴责。
「是你自己亲口跟全世界的媒体说,你要将你得奖的荣耀献给你亲爱的孩子,而且要尽快完成婚事,免得你的小孩没名分!」他是这样狠毒地伤她的心,践踏她付出的一切,以为她还会甘愿被他耍,乐意做小伏低?
他不可置信地反复细读剪报,愕然望向她凄风惨雨的悲愤泪颜,凝滞好半晌。
沉寂过后,火山爆发。
「你给我滚过来!」狂狮暴吠。
他凶暴地拖着小人儿杀回他房间,痛得她尖声哀叫,几乎被拖垮到地上去。旁人看她涕泗纵横的可怜相,心都揪成一团了,连忙七手八脚上前劝阻,却被他的冲力撞开。
「放开我!」她的手要被拧断了。
他放了,却是一把将她整个人摔到地上被褥里的暴力解放,随即坐到他的电脑前,咬牙切齿地疯狂搜寻,毫不在乎她的死活。
「哎呀你这孩子……」郎妈妈心疼地把摔惨的泪娃儿扶起,三姑六婆围劝在侧。「可怜啊,怎么会被我们家这个甲级流氓看上?你不要喜欢他了,我们家多得是好男人。如果你都看不上,那就干脆来做我的干女儿。」
她这个儿子,连她自己都不想要了,简直坏透。
「找到!」他恶咒一声,便起身猛力抓过小人儿,押她自己看。
「郎格非!」郎妈妈火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太后一举手示意,旁的晚辈立即窜走通报。
「你自己给我好好看!看清楚国外的报纸原文到底是怎么写的!」他痛斥。
她被他粗鲁押解着,忍痛浏览电脑上的新闻稿,以英文刊载着他得奖的第一手感言。他将这一切的荣耀,献给--
My dear little friend.
我亲爱的小朋友。
「台湾媒体那什么烂译稿!」把「小朋友」给他一相情愿地译成「小孩」?!妈的,他行有余力,要去踹烂那些智障记者的鸟蛋!
丽心僵呆,被萤幕全然定住。
将我的荣耀,献给我亲爱的小朋友。
我将回台完成婚事,免得我的小朋友没名分。
他说的是她?向全世界宣告她?站在世界的顶峰提到她,两人一起分享?
是她?
「郎格非是怎么样?」老迈雄浑的重嚷,自长廊缓缓杀来。「我都还没开始教训他,他就先去教训别人?!」
来人,家法伺候!
嚣张恶霸的郎格非,闻声色变。死了,老太爷亲自出马,扫荡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