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心。」柯南冷眼轻瞥。
「不要紧。」谢谢姊姊妹妹特地围来她身边替她挡箭。「我可以自己跟他讲。你们先去看住乐乐吧,不然蛋糕上的酒渍樱桃会全被她吃光。」
待会寿星要出来切蛋糕时,一见那座被挖得坑坑洞洞的大蛋糕,一定会活捉乐乐,拿去灌香肠。
「乐乐?!」
要不是丽心这一提醒,她们还真会给那只小贼害惨。
「你还敢再挖?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你老公过来?!」
支走美艳双霸后,丽心才长吐一口大气,转身面对另一个烫手山芋。这一转身,小鼻子几乎撞进厚实的胸膛里,吓得她连连踉跄。
他什么时候贴得这么近的?
魁伟的他,有着运动明星般的健壮体格与粗矿脸孔。习惯性微眯的双眸,使他的俊美更添孤冷,又有点坏坏的笑意,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加上性格的厚唇及刚棱的面容,结合为一股杀气,足令女性无助动情,莫名降服在他男人味的魄力里。
今天的他,看得出刻意低调行事,不像平常那样火辣嚣张,打着赤膊只穿件皮背心挂粗炼什么的,反倒格子衫、牛仔裤,休闲自在。不过……
他扣子干嘛不扣高一点,胸肌都露出来了。那牛仔裤也太紧了吧,连他大腿的粗壮肌肉都绷出来了。他及肩的微鬈褐发也太狂乱了,像是用手随性爬梳了事一般。为什么不用梳子梳一下,或者喷喷柔顺造型发水咧?那样看起来不是比较温文儒雅吗?
唔,瞄他太久,呼吸有点困难。还、还是先闪人,免得……
「你有吃这盘松露明虾吗?」他大口吞噬精致餐点,叉起一只肥虾喂到她嘴前,堵住她的逃难路线。「尝尝看。」
「不……」她为难地缩着下颚,却左闪右闪都躲不过。「我要吃的话,我自己……」
「张嘴。」
再僵持下丢就难看了。她百般尴尬,只得硬着头皮闭眼吞食,却又登时双眸大瞠,口香浓郁。
孤傲的俊容勾起一抹郁笑。「这盘是我带来的菜色,被称做黑色钻石的法国佩里戈黑松露。不过它最好的品尝季节在一月,你吃的还不是最顶尖的。」
「喔噗……」要命,这虾怎么这么大只?「我不、不需要吃到那种程度……」
「是啊,对你来说,食物的等级只有泡面加蛋、不加蛋的差别。」
.她讨厌他这种笑法。「我吃得随便又怎样?一个人在外头住,还能高级到哪去?而且我才不想把钱花在这种消化过后就没了的东西上。」
他悠然比比自己的脸颊。
什么?她怔了半晌,还是看不懂。
一只拇指索性粗率地抹过她的脸蛋,将指上的酱汁吮入他嘴里。丽心羞愤得几乎原地爆炸,同时庆幸满屋子人都忙着各串各的,没人有空分神观赏她的洋相。
「郎格非,我上次就已经跟你把话说开了。」她慌张得要死,却硬装出一副根专业的架式。「我不是故意找你妹的麻烦,而是从编辑的角度给她的插图一些专业建议。」
怪只怪丽心自己神经太粗,不知道灵魂精致的艺术创作者会为此受到多大的心灵伤害。痛不欲生的娇贵妹妹一状告到老哥那里去,做老哥的二话不说,亲自出马来收拾这只不知死活的小编辑,教她知道痛不欲生四个字该怎么写。
「我也已经一再跟你妹磕头道歉了──虽然我根本没有讲错什么,我们能不能用成熟一点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
不要再这样处处找她麻烦、给她难堪好不好?!
她畏缩地沉默痛吠……
「所以你就找了个奶油小生来做打手?」他意味不明地勾着一边嘴角,让途经餐桌的女客们惊艳抽息。
哪里来的浪荡猛男?
「方医师是好心来做我的帮手!」什么打手,太恶劣了。
「我还以为你终于大彻大悟,放弃凯哥,另寻新欢。」
「咦?丽心带来的那个人是新的男朋友?」
旁人随耳一听的高嚷,立刻没头没脑地蔓延开来,顿时疫情疾速扩大。
「什么什么?谁换男人了?」
「丽心换对象了。」
大伙怪叫:「什么时侯的事?」
「新男朋友?哪一个?耶,不错嘛,挺帅的。」
「人家是牙医,在名人巷开诊所呢。」
「丽心,你不想再追凯哥啦?」教会的大哥哥们欣慰地过来拿餐,顺道揉揉她的小脑袋瓜,弄得她一头鸡窝状。「多交往一些人也好,可是不要玩太凶喔。」
她哪有啊「是郎格非他胡说……」
「丽心换新的男朋友了?!不是才在追我的吗?」
寿星登场,怪声大嚷,丽心几乎翻眼吐血。冤枉……
「哎呀,其是太可惜了。」凯哥笑容灿烂到一点也不可惜,猛力拍拍小人儿后背。「不过我祝福你,早一天找到你真正的如意郎君。」
她的如意郎君就是他呀!「凯哥,我……」
「啊,这么大包的礼物,给我的吗?」他欣然接过。
「不是!」她急急奋力夺回。
寿星傻住,腾着空空如也的两手,全场随之怔忡。
丽心也僵呆,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毁了,现在一大堆误会,该先解释哪一桩?
「我这……本来是要给你的,可是……」
寿星突然掩面啜注,吓得丽心三魂去了七魄。
这、这……凯哥是怎么了?
「鸣呜鸣,人家被你拋弃了还不够,竟然连礼物也给人家没收。」超委屈的。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恢复闲散,不忘打蛇随棍上。
「老康,你就节哀顺变吧。」
「别理他。他没事就会让女人为他哭,现在报应来也,哭死他最好。」
「好吧,老康。」一名憨壮的年轻爸爸慨然拥上。「我来为国捐躯,给你亲一个,算是生日礼物。可以了吧?」
「宝哥!」
「乖,别哭了。」
两个男人恶心巴拉地深情相拥,笑翻在场男男女女,顺便兴风作浪。
「喔喔喔喔,宝哥,宝嫂要是出差回来,你们怎么办?」
宝哥感叹。「当然是就地法办。」
「现在你们终于知道,真正的第三者,其实是宝嫂了?」魁梧的寿星偎在宝哥怀里,呈小鸟依人状娇嗔。
大伙闹到不行,胡乱搞笑,无暇再多注意丽心惹出的尴尬,哄闹着通寿星切蛋糕去也。
「丽心。」方斯华逆着人潮侧身切入。「还好吧?」
看也知道不好。小人儿可怜兮兮地抱着摔坏的大礼物,欲哭无泪,被大家遗弃在长餐桌旁。她好不容易豁出去,买下方斯华歹毒建议的昂贵礼物,荷包严重失血不说,现在还变摔成一大包垃圾……
「别这样,丽心。」方斯华轻声冷道,以颀长的身躯替她掩护。「对方刚刚才帮你打圆场,你现在就哭给大家看,你是故意要给寿星难堪吗?」
「可是……」空不出双手遮掩的泪娃,只能坦露唏哩哗啦的哭相。「我牙齿好痛……」
他差点滑倒。
先前她满脑子想着如何在寿星面前缔造完美形象,兴奋得根本忘了牙齿的存在。现在可好,除了严重损坏的大牙之外,她也悲惨地想起这个月还没缴的房租跟水电费及该换一桶的瓦斯费。
噢……她委屈啜泣,想起垃圾袋好象也没了……
「好了好了。」方斯华没辙。「手帕借妳。」
「手帕不用……」她惨然吸着小鼻子,努力不让鼻水流下来。「可是你能不能借我垃圾袋?」
他呆到忘了合上嘴巴。「要……中型的还是大型的?」
「小的就可以了。」
台北市的垃圾分类工作,可是很严格的。
「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去洗个脸,我们就走吧。」她落寞地取走他僵在手上的名贵手帕,把礼物递给他去抱──反正他已经呆成木鸡了,闲着也是闲着。
一到洗手间,早挤满了补妆的女客。她顺势下楼到开放的卧房卫浴间,也是一边哈拉一边涂口红的铁娘子们。她不想跟人挤,也不想跟人串,只想在水龙头前泼洗一阵就上路。
不得已,她只好绕到外头的优雅庭园,不一会就找到浇花用的水龙头。
以及呛死人的烟味。
「嗨。」
这里也被占领。算了,走人。
「如果要跟你男朋友开房间的请,可以到地下二楼乐乐的卧室,那里目前没人。」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她愤然回身,朝对方娇斥。
「对不起。」性感双眸在云雾中微眯,似魅似惑。「应该说是姘头,对吧?」
「郎格非,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吗?」就算整人,也该有个限度。「我不欣赏你这种幽默,我也不觉得你的玩笑有什么地方好笑──」
「复活节的儿童剧脚本换人写了。」
「所以请你以后少,」呃?什么什么?「你说教会这次的复活节儿童剧吗?」
「筹备组的人开会决议,认为我妹不适任,大家一致推荐你来接手。」
「我来写脚本?」怎么可能?什么时侯决定的?
「嗯哼。」他以中指和拇指拧着嘴边烟蒂,垂眸吞云吐雾。「他们说,我妹虽然因为画播图的缘故,跟儿童文学颇有接触,但在脚本的编写上不太符合儿童的感受。」
「所以就改由我来写?」
「是啊,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这又不是在竞标什么大案子,只是大家一起来做教会的服事而已。」既不支薪,也不算业绩。「你回去劝劝雁非,得失心不要老是这么重。」
「我妹哪有你这么洒脱。」呵。
什么态度啊……好声好气跟他讲话,干嘛老把她削得灰头土脸?
「我从来没有跟你妹争高下的意思。如果她有心参舆,儿童剧里面还有很多需要帮忙的部分,她可以──」
「我想她可能不太愿意被你使唤。」
那那那、那就算了,何必撑臂在墙上,把她困入死角里?
「所以只好由我出马来帮忙。」他悠然俯首,对着被围困在壁面和他胸膛间的小朋友呢哝,「而且男人力气大,能派上用场做粗活的机会也比较多,比我妹来得好用。」
「喔。」她紧张地缩着下颚,死命避免鼻尖碰到他厚实的胸肌。
「你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一定会努力帮倒忙的。」
「谢谢。」呃?等一等。「你帮什么忙?」
「帮倒忙。」
她傻傻抬着大眼,跟他低垂的弯弯双眸对望半天,思索这句话的语法结构。
帮到忙,是指正面帮助的意思。帮倒忙,是指负面破坏的意思。他讲的是哪一个?唔,背后有点凉凉的……
「筹备组的组长很高兴我的参与,指定我负责做大道具。」他一面喑痖醇吟,一面伸手支着她的下颚,拇指随意揉挲那份粉嫩。「看你要我替你钉个十字架,还是钉副棺材,悉听尊便。」
可恶,还不快把他的蹄膀拿开!「复活节的耶稣早就死里复活了,哪还需要做十字架?」
「用来钉你啊。」
哈啊啊啊?!「那……棺材呢?」
「做来装你啊。」
他根本是摆明来砸场的!丽心捂颊,无声哀号,热泪盈眶。
那些筹备组的,干嘛要让他来帮忙?
郎格非的浪荡睥睨,突然忍俊不住,喷出轻笑。丽心傻眼,呆呆张着大眼小口痴望。他是不是看她实在太楚楚可怜了,因而良心发现……
「靠,你嘴里那个蛀牙乱大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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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梁子是怎么结下的呢?
郎爸爸和郎妈妈及郎爷爷与郎奶奶,都是教会里的元老级教友,热心参与各项服事。这一代的小辈们,即使是性格叛逆的郎格非,都被乖乖押来受洗归主,免得被撵出家门。
他一直都是教会里的黑羊,爱来不来的,来了也不怎么甩人,摆明了只是奉父母之命到此一游。当教会亟需帮忙时,他随便一出手,就成果惊人。只可惜,大爷他要不要帮忙,全看心情爽不爽。
丽心对他的好感,因而有点小小折扣。
不过,他的魅力照样所向披靡,有如旋风般的豪情浪子。
他今天若出现在教会,很可能是刚从斯洛伐尼亚转机返台,直接从机场飙过来的。他也可能此刻才在眼前,几小时后call到的他却是正在香港兰桂坊把超级辣妹们。
除却性格不说,他的外形更是千变万化,五花八门。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俊美阳刚,一天到晚在换造型,每季再来回惊天动地的大工程。银白色的短薄佣兵头、亮橘色的绅士发式、金黄色的披肩长发……最近则是烫了一头金城武般微鬈的豪迈褐发,看得教会几位保守党人士几乎心脏麻痹。
或许因为他是广告公司内的创意金童、得奖机器,所以由得他嚣张。但他自两年前离职后,一直不务正业,还是照样吃喝玩乐,狂放难驯。
心太野。
相形之下,他妹妹雁非就乖多了,只是有点难伺候而已。
可能是受了哥哥的强烈个人魅力影响,雁非对创意工作也根有兴趣,只是格局比较秀气,走插画路线。不料才从纽约艺术研究所回来,打算一展长才,就踢到薛丽心这块大铁板。
「对不起,这次的稿件还是不行。」
丽心在雁非家讲出这句话时,早已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心理准备。但很奇怪地,娇惯的雁非这回并没有嗔怒申冤,反倒平静地跪坐在和室的大桌前,铺排茶具和点心。
「丽心,你要喝冰抹茶还是热红茶?」
「红荼,谢谢。」
温柔递到她面前的,是一大碗糊糊绿绿凉凉的抹荼渣。
「那你要蓝莓蛋糕、芒果冰沙冰淇淋、还是富蒲和果子?」
「呃,蛋糕……」
果不其然,递来的是冻彻的芒果冰沙冰淇淋。
时值深冬,寒流来袭。和室的对外门扉大大敞着,庭外狂风狠扫而入,冷得丽心不知该如何吞下桌上阴森的祭品。
「请用。」
「谢谢。」
丽心强忍跪坐在地的酸麻,力持平静地服食黄澄澄的芒果冰沙冰淇淋,几乎黯然落泪。好咸……可是不能吐出来,只能搏命咽到底。
美丽的雁非静静伺候着,一定要亲眼看她吃到死为止才甘心似的。她柔细的长长黑发在凛冽寒风中飘舞,齐眉刘海下的双瞳温弱而怨毒,使她美得有如日本恐怖片中的鬼娃娃,气氛凄厉。
「我们……开始进行画稿的讨论吧……」嗯噗。
丽心一面惨白冒汗地捂住小口,一面摊展雁非打印出来的画稿,以茶碗暂且镇压。
「你这是第几次退我的画稿了?」雁非轻柔细语,教养高雅。
丽心傻了一会。「我没有在算。」
「是啊,反正退稿又不关你的痛痒。」
她深深吐了一口气。「雁非,我不是为了找你麻烦才退你的稿,而是为了把你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才格外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