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邾松婕平心静气地看着他说。
“为什么?因为我这个残废激起了你过盛的同情心,就像你收留的那只狗叫样,怕它会饿死、冻死,或者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凌虐至死?我不是一只没人要的狗!”
“如果你是一只狗的话,那么我也不必这么累,至少狗在我施舍食物给它吃的时候,它会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我,然后对我摇尾示好,不像你,”她叹了一口气,“除了会对我冷嘲热讽、对我咆哮不已外,整天只会酗酒、发呆、等死。你只不过双脚暂时性的不能走而已,就这样自暴自弃,那些天生就缺手缺脚的残障人士是不是早该自杀了?所谓残而不废……”
“住口!”方云扬神情骇然地抡起拳头,使劲的捶打轮椅两侧的把手瞪着她,“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不懂你是摔坏了脚,还是摔坏了手,甚至于连脑袋都一并摔坏了。”她看着他,一点惧意都没有的说,“你的脚又没断,就算断了也可以装义肢,而你只需要勤做复健就可以走路了,你却什么都不做的只会自艾自怜。你手没受伤,脑袋也没摔破,你却荒废公事什么也不做,整天就只知道喝酒。我是不懂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傲蹇凌人的方云扬到哪里去了,只是怀疑眼前这个有如丧家之犬、落魄无用的人到底是谁而已。”
“够了!”方云扬暴喝一声,愤然地朝她挥舞着拳头,“我是丧家之犬,我落魄无用,那也用不着你在我面前罗唆讲屁话,你给我滚!出去!”
“想当初我要走的时候,你强迫地拘留我,现在我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你却又要我走,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些?”她迎视他的愤怒,轻扬起形状优美的嘴角,“不过,我想当初你既然不肯听我的请求,今天说什么我也没必要听令行事吧?更何况我都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了,你何不省点力气,别开口闭口就叫我滚,出去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是离婚协议书的话,我马上签给你。”他几近绝望的低吼,只求她快点离开他。
他真的那么想死,那么想将她赶离他身边,让自己自生自灭吗?邾松婕觉得自己的心好痛,不仅因为他消极想毁了自己的行径,更因为自己不够强势,无能为力救他而痛苦,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说话呀!如果你想要的是离婚协议书的话,我给你,你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邾松婕抑住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握紧拳头的手指掐得手心都痛了,而她却扬起笑脸,笑容可掬的告诉他,“你以为方氏企业董事长夫人的头衔是这么容易说放就放的吗?”
方云扬原本苍若白纸的脸色突地刷青,然后突然狂笑了起来,他笑得猖狂恣意,笑得浑身发抖,“原来……原来你留下来是在觊觎我的钱呀,哈……”
邾松婕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这阵子的相处让她明白了现在的他是不可理喻的,她愈是想解释他就愈加曲解它,那么他要这样认为就让他这样认为吧,说不定因为对她的恨意能激励他站起来也说不一定。
“吃饭吧。”她没理会他的狂笑,走到他身后推他至桌前,打定主意以不变的态度来应万变。
方云扬一挥手将桌上的碗盘全扫落地,“出去,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出去!”他的语气若十二月的寒冰,冷得令人发颤。
“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不过还好我有备份。”邾松婕看了一眼撒了一地的饭菜,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另一份餐点,“喏,这回若再打翻的话,我可没有再备份了哦。”她像是在跟幼稚园小朋友讲话一样,一副谆谆教诲的老师脸。
方云扬猛然挥手,想再次打翻那碍眼的东西,其实他最想打散的是她脸上那抹刺目的笑容。
邾松婕敏婕地闪过,还夸张地呼了一声,“还好我防着,否则又要浪费一堆食物。”她一脸小女生怕怕的表情说。
“滚出去。”
“不行,我说过等你吃完饭还要陪你做复健,怎么可以现在出去呢?”她一本正经地对他摇头晃脑。
“出去。”方云扬再也忍不住的嘶声怒吼,“叫你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
“我都已经说不行,我要等你吃完饭陪你做复健,你听不懂吗?”她以非常的耐性对他摇头说,“更何况我实在不喜欢见人糟蹋食物,尤其这些食物还是我辛辛苦苦烹调出来的,所以你还是安分的把食物吃完再乖乖地做复健吧,事了之后不用你请我都会出去的。”她挑衅地看他一眼,“要不然,你有本事就站起来轰我出去,否则我们就这样耗下去,反正我不忙你又闲着,我们就来耗吧。”
“该死,我叫你滚出去听到没有。”他怒不可遏地大力一挥,这回遭殃的是摆在桌面中间的酒瓶,砰砰碰碰刹那间玻璃碎了一地,有些甚至弹起来刮伤了她。
“出去!”他眼泛血丝,以一脸恐怖的神情瞪她。
“刚刚我讲了一堆,你好像还是一点都没听懂哦?”邾松婕摆出一脸苦恼的表情侧头说道,一点也没理会刚刚被玻璃片弹起而割伤的手背,它正刺目的溢出了腥红的血液,“好吧,那我简单再说一次好了,你这回可要听好了哦,我……”
“出去,该死的,我叫你滚出去听到没有!”方云扬痛苦的大叫,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的疲惫不堪。
“吃饭,你饭吃完我就出去。”她退让了一步。
“出去,我求你。”至少别让我看到你那汨汨流血的伤口,我求你。
沉默地望着他低头崩溃的样子,邾松婕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早已溢满了眼眶,她未置一言的将饭菜放置桌面,在泪水决堤而出前转身离开。
方云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了情,但在他明白自己对她动了情之后,自己却已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再也没有一丝获救的希望了。
从相遇到现在,他们俩的关系只能用剑拔弩张来形容,她恨他,他怎会不知道,可是他就是放不开她。
每每见到她反抗自己、或者想逃离自己,他的心就会出现莫名的恐惧,进而以暴力强迫她留下,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几近变态,但是他真的不能让她走,真的不能。
可是现在他再留她下来能做什么?一个残废的人能给她什么?除了永无止境的麻烦外,他能给她什么东西?
让父母婚姻绝裂,让姊姊担心至死,最后还让父亲死不安宁,他一身的罪孽可能用一生来偿还都还不了,他怎么还敢觊觎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想强迫邾松婕留在自己身边呢?残废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呀,他这个怪物是注定一辈子没有家的。
“你又在发呆了?”邾松婕由外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小叠小杨由公司带回来的文件。
“出去。”他头也不回的命令。
“这些是公司最近重要的工程合约,需要你的亲笔签名,你看一下作个决定,小杨在外头等着。”她笔直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他。
方云扬伸手一挥将它打落地,邾松婕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将它一张张的捡起来。
“你打算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发呆,什么都不做吗?”她边捡着合的边说,声音中完全听不出喜怒哀乐,“方氏企业是你父亲亲手胼足所建立出来的王国,即使你对他不满带有恨意,但你依然不愿将它拱手让给别人,所以才会不眠不休的不惜花费两个月的时间,排除万难的将它扛了起来,稳定众口铄金的情势将它导入正常营运轨道上,让众人不再県徨无依。这一切的努力,你狠心就这样让它付之一
炬吗?我不知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因为我的异能力除了能压抑或增强别的异能之士的异能力之外,根本一无所用,不能如你一样的看透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你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吗?拒绝一切外来的关怀,将自己与世隔绝了起来,残害自己、残害别人,这样就能让你快乐吗?”
她终于将散落一地的合约捡齐,并缓缓地起身再度将它们送到他面前。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是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覆,让我可以回答方氏所有的股东。”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方氏企业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如果你还想拥有它的话,那么将这些合约审理好,让我将它们交给小杨带回公司。如果你打算放弃自己也放弃方氏企业的话,那么你大可再次将这些合约打散,我会以董事长夫人的身份请求董事会重新选举出新董事长,或者干脆请律师寻找途径将方氏转售出去,以免等方氏企业宣告瓦解后,残害到几千户家庭的生计。”
“董事长夫人?拍卖掉?”方云扬抬头讽刺性冷笑的重复这几个字,“你还想从方氏得到多少油水,一千万、两千万,还是一亿、两亿?你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呀,何必讲这么好听,什么残害家庭生计!”
“随便你怎么想,我只想问你看不看这些合约,小杨还在外头等。”邾松婕的表情依然平静。
“出去!”方云扬瞪着她,咬牙迸出声。
“你要不接下我手上的合约,要不就打落它。”
“我说出去!”
“我说过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
“出去!”方云扬抑制不住的抡起拳头猛然地狠捶轮椅扶手,声嘶力竭地朝她咆哮,怎知她却稳如泰山般的动也不动,就连脸上都是那么的平心静气,他怒不可遏地转动轮椅,滑行至橱柜旁抓起酒瓶往口里灌。
“我说过喝酒对身体不好。”邾松婕不攘眉须的一把抢走他手中的酒,而他的反应则是再抓起另一瓶就口,当然霎而酒的下场依然握在她手上,“你要我说几遍!”她的声音中已出现些许怒气。
“身体是我的,不必你多管闲事。”他三度伸手拿酒。
“只要我还是你太太的一天,你的身体就不只是属于你自己的。”她动作迅速地夺下他手中的第三瓶酒,然后一古脑儿的再将它们全部放回橱柜上。
“太太?”方云扬前扑后仰地笑不可抑,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不必一直拿这个头衔提醒我你可以获得一切,钱嘛,也只不过是个钱字嘛!说吧,你尽管告诉我你要多少钱,我马上开支票给你,然后你就给我滚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说呀,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婚?”
“我不会离开你的。”邾松婕压下怒意,再度以平静的口气开口。
“哼,敢情你想等到我死,然后接收方氏的一切呀,你早说嘛!”他刻薄地笑道,“不过你这个如意算盘会不会打得太精了?你怎么知道我的遗嘱会将你的大名列入呢?更或者,说不定到我死的时候,方氏早就倒了,你要不要重新再打一次算盘呢?”说着说着,他的手又伸出去抓起了酒瓶。
“你若再喝下去的话,我想得到方氏的愿望将指日可待。”
“那就让你称心如意一回吧。”他冷笑地高举手中的酒瓶狂饮,一点也不在意她的话。
看着他,邾松姨觉得自己的冷静与自制快崩溃了,她再次以惊人的耐力平静地问他:“你到底看不看这些合的?”
“看什么合约,你该拿给我看的是离婚协议书吧!”方云扬没理她手中的合约书,以冷嘲热讽的态度斜睨着她,“我想那个应该比这些合约值钱吧?”
“拿去,要不然打散它。”没理他冷嘲热讽的话语,邾松婕再次坚定的一手握住他的酒瓶,阻止他再度仰头饮酒,另一手则拿着那叠合约伸手停在他眼前。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已经答应给你钱了!”方云扬咬牙迸出声,没握酒瓶的那只手一把攫住她拿合约的手,青筋浮现的消瘦脸庞倾近她眼前,“你到底想怎么样?”
“只想让你站起来而已。”她并没有闪避他吓人的眼,只是静静地说。
“够了!”他暴喝一声,用力的甩开她,“我听够你这一成不变的屁话,也受够了你的怜悯和虚情假意……”
“我才受够了你!”瞪着他冥顽不灵的讥讽,邾松婕再也忍不住地大发雷霆,“喝酒、发呆、生气,你除了这三件事之外你还会做什么?我照顾你,你说我在怜悯你;我关心你,你说我是虚情假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停止糟蹋自己,糟蹋我?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方云扬哈哈狂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差一点喘不过气来,“你说我糟蹋自己我承认,但是我糟蹋你……哈哈,这真是太好笑了,哈哈……”
“住口!住口!”邾松婕受不了他嘲讽的笑声,尖声地大叫,“你不管我的意愿强迫我嫁给你我认了,但是你没有权力连累我一生,让我作牛作马的填补你这个无底洞!你既然娶了我就要对我负责,糟蹋自己等于糟蹋我你知不知道?”
邾松婕站在那里,手中的合约整个都被她掐绉了,那股压抑在心中将近两个月的愤怒,有如山洪爆发般的急涌而出,几乎淹没了她整个人。
“你想死对不对?”她从来没有那么大声吼过人,“只拉方氏企业陪葬够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死?还是要我将那些关心你的人也拉来当陪葬?说话呀!你回答我呀!你不是一向最会命令我的吗?命令我不准逃跑,命令我坐摩托车,命令我嫁给你,命令我进来,命令我出去,你不是最爱命令我吗,你命令我呀!你说话呀!”
她崩溃地对他吼叫,泪水则随着她激动的情绪洒了一地,“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在我恨你的时候强占的囚禁我,在我爱你的时候却拼命的拒绝我、赶我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神呀!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为什么?”
方云扬为她的告白重重地颤抖了起来,形销骨立的脸庞更在刹那间苍白如纸,可怕的吓人。
“看来方氏对你的重要比我想象中的还深,竟能让你说出种违背良心的天大谎言来,我真是想不到。”他冷言冷语的嘲讽她。
“谎言?张大你的眼睛,用你与生俱来的异能力读我,告诉我,你看到我在说谎,你告诉我呀!”邾松婕尖声的对他说,在同一时间也解开了守护自己好几个月的结界,让他的读心术可以直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