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来。”他凌厉的眼眸霎时笔直地射向她,让人怀疑刚刚他所表现出的和缓是否是自己眼睛脱窗看错了。
邾松婕憎恨自己的懦弱,却又无力去改变它,她咽下惧怕的感受缓缓走到他身旁。
“你觉得他们这样又唱又跳的是在尊重死者吗?”方云扬抬起她下颚轻声地问。
“不。”邾松婕摇头老实回答,“但是这是别人家的事,你或任何人根本无权干涉。
“对,世界上的任何人皆无权干涉这件事,只除了我之外。”他冷漠的环顾乱成一团的会场,最后将目光放在花台上的遗照上冷笑道,“老爸,我来给你上香了。”
老爸?他的称呼让邾松婕在瞬间瞠大了双眼,甚至大声的倒抽了一口气。这……这是他父亲的丧礼?!她惊疑不定地抬头看他,冷下防却被遽来的外力拉跌向后方,重重的痛撞倒地,“痛……”她的惊呼声完全被一个巨吼声压住了。
“方云扬!”
方云扬不慌不忙的闪过狂暴怒吼声音中伴随而来的是一记铁拳。
“就算我是这儿的主人,你也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吧?”看着因一击落空而跪跌在地的王庆汉,他冷嘲热讽的笑着说。
“方云扬,你不要太过分。”王庆汉狼狈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句话你应该告诉自己才对,哪有人像你对女性这么无礼的。”方云扬走近头昏脑胀、全身疼痛的邾松婕,绅士般地伸出手拉了她一把。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出现一股后悔,后悔在刚刚闪过王庆汉的拳头时,没重重的赏他一拳。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王庆汉愤怒地说,“好歹董事长也是你的父亲,你这样带人来破坏他的丧礼居心何在,难道你恨他恨到连他死了你都不肯让他得到安宁吗?”
“安宁?你请这堆歌舞团来又唱又跳,我老爸就能安宁吗?”方云扬圈着邾松婕的腰,冷笑着揶揄道,“如果我硬将‘吵死人’与‘安宁’画上等号的话,我老爸一定会为‘善不教父之过’这条罪状,死不瞑目地从棺材里跳出来向世人谢罪的。”
“你这没心、没肺的人,他是你父亲呀!”
“对,他是我父亲,所以我这个儿子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不然你以为我吃饱撑着,没事找事做吗?就是真是如此的话,我哪里不去,干么跑到有死人的地方,触自己楣头吗?”他大不敬的说。
“方云扬你放尊重一点!”王庆汉忍无可忍地一把揪住方云扬颈口警告地说,当然他为方董的愤慨有百分之八十是在做样子给周遭人看的,这样在大家有目共睹下,谁是谁非根本是一目了然,他也不必多费唇舌去灌输董事会的元老方云扬有多坏,让大伙偏向他这一方来。
“你才给我放尊重点,王庆汉,别忘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老板了。”方云扬拿开他的手,冷冷地瞥视他说。
第三章
“你根本还未正式继承方氏,更何况就算你正式继承了,你也别奢望公司董事会承认你、会服从你。”王庆汉眼光在四周打转了一圈,有些得意的对他说。
方云扬光看周遭先是莫名其妙,然后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到群情激愤、怒不可遏的众人们,不必想也知道王庆汉话里的含意,想必那些对他怒目相向的人们都是公司董监事们吧?而他之所以会这么“激动”想必也只是在为自己铺后路,而不是真正如王庆汉所说的“尊重死音”。
“只要结婚我就可以继承方氏不是吗?我今天来这儿除了上炷香之外,就是要公告所有的人我要结婚了,新娘在这儿。”他将头痛欲裂,至今仍然莫名其妙的邾松婕推前半步,像是展示什么似的说道,“至于婚期嘛,就今天现在好了,反正只要有公开仪式、两个证人以上就行了不是吗?所以在场各位现在都是我们的证人了,容我介绍方氏的董事长夫人给你们认识,她的名字叫作邾松婕,还请大伙以后多照顾她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方云扬,你当我们是傻瓜吗?”王庆汉咬牙切齿地怒视他,“你别以为这样随便说说就行了,结婚又不是儿戏,那容你……”
“现在的我只差到户政事务所登记一下就行了对不对,陈律师?”方云扬将目光转向站立在不远处的陈律师,他是方耀祖的财产执行律师。
陈昌龙点头。
“谢谢。”他嘴角轻扬了一下,挑衅地巡视周围一圈,最后将冷冽的目光停放在王庆汉脸上,“你还有什么异议?”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最好记住这一点。”王庆汉气得咬牙切齿,瞪视他半晌后终于咬着牙迸出声后,忿然转头离去。
方云扬挑眉冷笑地看着四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跟在王庆汉屁股后离去,他走到依然伫立在原地的陈昌龙面前,“你怎么没跟他走?”
“我的老板是你。”他就事论事的说,律师的精明在此时展露无疑。
方云扬轻笑一声,“三天后我会带着结婚证书到你那儿,然后……”他对陈昌龙说了一些话后,只见陈昌龙的眼中出现了一抹讶然,却什么也没说的对他点头。
“麻烦你了。”
引擎声再次呼啸的充满整个会场,方云扬载着呆若木鸡的邾松婕一马当先的骑在最前头,不到一分钟,全部的摩擦消失在路的尽头,留下来的除了飞扬的尘土、凌乱的丧礼会场,就只有众人的鄙视与不谅解,只除了那若有所思的陈昌龙律师。
方云扬并不如传言中的不孝与无用,至少就陈昌龙所知他现有的私财已不是一般人花费一生所能赚得的,而他只有三十出头。至于不孝,他刚刚大不敬的作为的确会让他遗臭万年,可是私底下吩咐陈昌龙处理好他父亲接下来的丧葬事宜却……
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结婚?这个男人是 个发了疯的恶魔!邾松婕浑身乍冷乍热的发着抖,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透当初她是怎么惹到他的,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下场?
她的第一次被他强占了,她的自由被他夺走了,然而就连她的终身大事他也不放过,到底她上辈子欠了他什么,他一个命令,她要一个动作?就连结婚这件事……不,她不从,她抵死不从!然而抵死不从的结果却只有换来自取其辱。
人说受一次教训得学一次乖,为什么她老是学不乖呢?违抗他的下场她不是没尝过,为什么她偏要逞一时之快,最后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呢?
方云扬,你这个不折不扣的大恶魔!她将手中的枕头狠狠地摔到墙壁上。
为什么他不肯多说几句话,告诉她结婚只是权宜之计,他们的离婚佳期可侍?为什么他不肯好言劝导她,即使是谎言、是欺骗那也好,他却偏偏要用那邪恶的方法逼她就范!孩子?可能会有孩子吗?如果真的不幸中了,那么将来孩子长大也会是个恶魔吗?她轻抚着腹部,愣愣的想着。
他为了逼她就范,竟忘信背义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协定,不仅再次强迫了她,三番两次的硬逼她与他做爱,目的为的就是让她怀孕进而让她无从选择,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心甘情愿?讽刺,真是讽刺!虽然她最终还是签了字,嫁给了他,但是她的心情却和心甘情愿相差十万八千里,她真的很恨他,然而她之所以会嫁给他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要他永远也别再碰她,永远不要!
两个月,她来到台湾真的只过了两个月吗?为什么对她来说却觉得长久得有如恍若隔世?是因为她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自我的关系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即使月亮一个月才圆一次,但她的心呢,它可能再完整吗?或者它根本已不在她体内。
“太太,吃饭了。”黄嫂不知何时走近她,轻触她肩膀叫道。
“别叫我太太好不好,黄嫂?”邾松婕抬头要求的看她。
“但是先生规定我们一定要这样叫。”黄嫂为难地说。
他就是不让她好过,要人无时无刻提醒她这恶梦般的事实,她是他的太太就对了,邾松婕苦涩地想。
不过换句话说,经由别人提醒她这个恶梦,总比梦中恶魔出现在她眼前提醒她要好的多是吧?
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因为自从结婚搬进这间屋子后,时间已过了一个多月,而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根本从未碰过面,或许他早已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邾松婕衷心的祈求着。
走出房间向饭厅前进的邾松婕突然发现一向在吃饭时间跟上跟下的小狗今天竟未出现在身边,她有些纳闷的侧头询问黄嫂:“狗狗呢?”
“那只贪吃的小狗老早就在饭厅了。”
“它这么瘦,贪吃点没关系的。”她笑道。
“它这么瘦?”黄嫂一副你有没有搞错的表情说,“那只贪吃狗都已经变成球了,你还说它瘦。倒是你,太太,你知道自己有多瘦吗?第一次见到你时,要不是因为你白皙细致的皮肤,我还以为你真的是非洲来的难民哩!”
“我没有非洲难民那种大肚子吧?”她被黄嫂夸张的表情逗笑了。
“是没有,所以我才纳闷你连水都没喝,怎么活得过来呢?”黄嫂皱眉告诉她,“后来当屋主,不,是先生,他介绍说你是他太太时,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邾松婕看着她脸上突来的怒气与不平好奇地问。
“我在想先生之前是怎么虐侍你的,怎么自己养得像棵大树,却把自己的老婆养成营养不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呃,对不起,太太,我不是故意要批评你,只是你当时的样子真的好吓人。我甚至害怕自己没将你照顾好,害你一命归……”她指了指西方,“我该怎么办?”
“没这么夸张吧?”邾松婕知道自己当时很瘦,但是真的有瘦到吓人的程度这么夸张吗?
“怎么会没有。”黄嫂一脸我发誓的表情说,“当时要不是先生保证你是因为大病初愈,而不是得什么不治之症才会这么瘦的话,我早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打算放弃这个工作,向先生辞退的。”黄嫂老实地告诉她,随即又露出不太整齐却干净的白牙笑逐颜开地说:“还好老天有眼,太太真的没得什么病,因为像你这么好的人不该那么早死的。”
“我倒希望自己早点死。”邾松婕苦笑地说。
“太太,你说这是什么话!”黄嫂轻斥道。
“有人说轮回转世为人是为了偿还前世债,而死亡则代表还债受难日的结束,所以我不认为早死有什么不好,那或许是一种解脱你知道吗?”她若有所思地喃道。
“太太,你年纪轻轻的在想什么呀!到底还是活着好,你怎么知道人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与其到一个你不熟悉的世界去,何不干脆继续待在自己熟悉的这个世界呢?”黄嫂皱眉地说,“我这个人书读的是不多啦,但是至少还听过一句话,叫什么蚂蚁尚且偷生的,这意思不是告诉我们连一只小小的蚂蚁都希望能活着,何况是我们人呢,我说的对不对?”
“蚂蚁尚且偷生。”邾松婕喃喃自语地念着。
“哎呀,看我光顾着和你聊天,都忘了先生在饭厅等你,他一定等得不耐烦了。”黄嫂突然想到的唉声叫道。
“先生?”邾松婕豁然惊醒转向她,“你说方……你说先生在家?”
“对,他正在饭厅等你一同吃饭呢。”
“黄嫂,麻烦你跟他说我身体突然觉得不太舒服,不去吃饭了,请他自己先吃。”她立刻转身朝来时路走回去。
“太太,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黄嫂追上去担心的问。
“对呀,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我现在就是觉得头痛不舒服,麻烦你去跟先生说一声我现在没啥味口,不想吃饭。”她揉压着太阳穴佯装不适的说。
“头痛不舒服?要不要到医院去看医生?”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回绝的走进房内,并告诉黄嫂说:“你们不要来吵我,让我安静的睡一下就好了。”
在邾松婕坚定不移的决绝下,黄嫂只有带着一脸的无奈与担忧下楼,并老实的将一切告知饭厅内喂小狗吃肉丝的方云扬,而他的反应是立即起身往二楼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黄嫂突然觉得外表冷漠的先生一定是爱着太太的,虽然因为事业忙经常不在家,但一听到太太身体不舒服就马不停蹄地向太太房间冲去,光看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爱太太是真心了。
“听说你人不舒服 ?”
房门毫无预警地被打开,邾松婕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他冷嘲热讽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她轻颤了一下,不知道这回他又要以什么方法惩罚她的一时之快。她缓缓的回头面向他。
“脸色红润,目光炯炯,气息也很平稳,你不像有病的人嘛!”方云扬走近她,低头认真地研视后奚落地开口说。
“我说谎,因为我不想见到你。”邾松婕吸了一口气,勇敢地直视他。
“哦,为什么?”他扬眉好奇地问,“因为我冷落娇妻,让你独守空闰一个多月,你生我气,所以才不见我?”
邾松婕对他的无稽之谈反应是转开脸,她实在不想看到这张恶魔的脸。
“回答我!”方云扬一把攫住她下颚,要她直视他。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走?”邾松婕看着他深邃无情的眼眸,以前所未有的平静口吻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就算有的话那你也该羞辱我够了吧?如果你是为了你父亲遗嘱上的原因逼我嫁给你,那么在你目的达成之后,是不是也该放我自由了?”
“自由?我没绑着你吧?”
“我的意思是放我走。”
“你想走去哪里?别忘了结婚后你就是我老婆了,你不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你想去哪里?”他的笑容中没有丝毫的感情。
“相夫教子?”邾松婕很想嗤之以鼻地笑,但为了怕激怒他,还是作罢的以最平静的口吻说,“方先生,我们的关系根本扯不上‘相夫教子’这四个字,你我应该都心知肚明才对,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一般正常的夫妻,没有爱、没有情、也没有想去培养爱情的心,我们两个人……”该怎么说呢?她微蹙秀眉,停下来想自己该用什么表达才适当。
方云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一个月来,不断周旋在公事与公司内部的老狐狸、小狐狸与狐狸精之间,太久没与女人温存,而忘记了真正的女人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温香,以至于让他有——她的美艳、纯真是世界上惟一仅有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