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云的悲伤,令月眉心急起来。以往的地,是那么明朗开怀,充满自信。
都是她害的,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才让颢云姊这样不开心?
“月眉,我替哥哥道歉,你原谅他好吗?”颢云仍抱持一丝希望,想要说服月眉不要被晚饭前的插曲影响到。
“没什么好不好原谅的。”月眉忧邑地扯了扯唇。“少爷说的没错啊。我的确皮肤黑,像小黑炭。小姐也的确用了一百万买了我……”“不,那一百万不过是交换你的自由,不是买卖。”颢云将头摇得像波浪鼓,想把立场说明白。
“谢谢小姐这么说。那一百万就算是小姐借我的,月眉一定会还。”她坚定地道,眼里的忧郁散了些。
在浴室洗澡时,月眉把所有的事都想个彻底了。
颢云帮她付的一百万,就算是她向她借的,她会努力赚钱还她。尽管一百万对她是天文数字,月眉仍认为只要她努力工作,这笔钱应该还得出来。她不要让少爷看轻她,认为她不值一百万。
不晓得为什么,姜颢天的看法对她特别重要。
眼前仿佛出现那双冷峻的眼眸,月眉一阵轻颤,畏缩地闭紧眼睛,仍甩脱不了他的影像。
“月眉,我没有要你还的意思……”
“我知道。”她咬了咬苍白的粉唇漾出一抹苦涩。“小姐对我好,我很明白。月眉不是不知好歹,只是月眉有自己的骨气,不想让人看轻。希望小姐成全。”
她的眼光始终没有看向她,说的话又这么冷淡、保持距离,加深了颢云心里的难过。
她伤心地吸了吸鼻子。“月眉,你非要在我们之间划开距离吗?难道,你再也不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月眉无法狠下心肠拒绝她眼里的友谊。颢云曾那样真诚地接纳她,她又怎能没心少肺的伤害她?
月眉摇摇头,朦胧的眼对上另一双朦胧的眼,压抑的情感终于控制不住流露出来。
“颢云姊……”她投向她怀抱,呜咽着诉出心情。“你永远是我的颢云姊,这点无法改变。不管称呼上、地位上有什么改变,你还是我的颢云姊。我敬你如神,我爱你如姊,你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不要你把我看得那么伟大,我只要你仍像以前当我是朋友好吗?”
“颢云姊,让我只在心里把你当做朋友好吗?形式上,我希望……”
“月眉!”她气嘟了唇。
“颢云姊,我晓得你对我的好,可是有些事就是这样……”月眉实事求是地道。她不知忧愁的童年早结束,颢天的话,让她在一瞬间成长。她看进颢云眼里,她仍是那个开朗善良的大姊姊,有着慈悲心肠的仙子,她是无忧无愁的,不识太多的人间悲伤。
她希望她永远这样,被保护得好好的,这是她对她最诚挚的祝福。
“别为我操心了。”她投给她一个发自内心的友爱笑容,握紧她的手。“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不,还不够。”颢云倔强的摇头。
“颢云姊……”月眉得承认她真的很感激,如果她不是这么敏感,或许会厚颜接受颢云的好意吧。“我有我的骨气,请你谅解。”
颢云从她眼里不容人忽视的坚强,明白月眉心意已决。看到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得这么勇敢、独立,颢云在高兴之余,还有点失落。跟发现儿女突然长大的父母心情有些雷同,难掩孤寂。
“好吧。”她勉强同意。“不过,你还未成年,等长大后,再来谈还钱的事吧。”
“小姐,我想……”
“你别想!”颢云看她的表情便晓得她想说什么,她将唇抿成一直线,眼光威严、凌厉。
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变得很有权威,严厉的表情一点都不逊于父兄。
“妈妈已经安排好你就读的国中,你乖乖把最后一年的学业完成,准备考高中。”
“不,我需要赚钱,不能……”
“你连国中都没毕业,能赚什么钱?到工厂做女工,不过是童工,赚那一点钱,养活自己都不够,要到何时才能还我钱?倒不如用功读书,将来学有专精,还怕找不到好工作,赚钱还我吗?月眉,你什么都别说了。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敬重我,就照我的话做!”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颢云以手势强调她的决心。
“我真的不能再欠你了……”
“别担心,我会跟你算利息的。我这可是放长线钓大鱼,看准你将来前途无量,把你当摇钱树栽培。我以后就靠你养了!”
月眉被她夸张的话逗笑。颢云自己是医学系学生,家里又那么有钱,还需靠她养吗?她说这些话,不过是要她接受她的好意而已。
“颢云姊,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谢你……”
“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满足我独裁霸道的瘾,什么都听我的就是。我的要求可是很严格喔。”
“可是……”月眉心里仍有挂虑。
“还可是什么?你不肯听我话啊?”颢云故意板起脸吓她。
“不是啦。”月眉摇头。“只是想到我一个人在这里吃好穿好住好,弟弟和妹妹却不晓得怎么样。说来说去,月眉仍是挂念家中的弟妹。
“我不是跟你说过,村长会照看他们吗?我们也跟你大弟约好,一个月会打一次电话跟他们联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我都晓得,也很清楚在爸妈刚拿到钱的这段期间,弟妹们的生活不成问题。但一旦钱用完了呢?不,我不能再受小姐恩惠了。月眉想自己赚钱养活弟妹。我可以半工半读,这样不会荒废学业,又可以存钱应付以后的需要……”
颢云这次倒没有立即反对,沉默下来思考。
“嗯,你的话有道理。找工作的事包在我身上。”
“小姐要帮我找工作?”月眉惊喜道,没想到颢云不但被她说服,还要帮她找工作。
“对啊。我想起来有件工作你可以做,又不会耽误你以后的正常上下学。妈妈原本有找人一周两次来帮柳姨整理家务,但做这工作的阿英,跟她先生搬回中部的老家,妈妈一直没找到人来替。这样好了,我去跟妈妈说,就把这工作交给你。阿英以前的工资是八千元,咱们就这么算了……”
“不,月眉什么都不会,不用给我这么多钱。我看一半就行了……”
“一半?”颢云傻了眼,还有员工自请减薪的?月眉实在老实过头。“四千元太少,我看五千元吧。如果你以后做熟了,不准不让我加薪喔。”
“是,谢谢小姐。”月眉眼里的忧郁又散了些。
虽然五千元不多,但总是一笔钱,她会存下来,留做以后需要。而且可以在工作中,跟柳姨学会许多事,月眉的心情开朗不少。
“没其他事烦扰你了吧?以后要专心读书,安心住在这里哦。”
抬眼看进颢云眼里的关爱,月眉忍不住热泪盈眶,傻傻地点着头。
颢云看她忧烦尽去,跟着开心起来。
“问题都解决了,你也累了一天,好好睡吧。明天我带你去逛街,买东西。”
“不,我……”
“不可以拒绝。”颢云的手指在她小脸前晃了一下。“我是小姐,命令你陪我逛街。”
“可是少爷……”她担心颢天会误解她,视她为不知感恩、厚脸皮的人。
“你不用理会他!月眉,你刚才不是说那一百万算是跟我借的吗?既然债主是我,不是我哥,你管他干嘛!我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她拉着她的手,撒娇地道。“放心,我用的是自己的钱,可不是哥哥的钱。咱们不用看他脸色!”
“我的意思不是……”
“我知道你大人不计他小人过,把他今夜讲的话当那个……臭气,咱们不希罕他的道歉,他要是再这样阴阳怪气,就把他当成透明人!”
颢云越说越愤慨,仿佛颢天得罪的人是她。本来嘛,月眉是她罩的人,颢天欺负月眉,就等于欺负她。
“少爷没有错,你不要怪他。”
“哎,月眉,你太善良了。到这时候还替他讲话。”颢云蹙眉嘟唇,不以为然。
“你不要为了我跟少爷斗气。”
“不是为你,我争的是理字。”
颢云不再多说,哄着月眉躺好,等她乖乖闭上眼睛睡觉,才将床头灯的灯光调小,离开房间。
月眉在黑暗中拥紧被,鼻端依稀弥漫着颢云淡淡的体香。那味道奇异地令她感到安心,很快沉入梦乡。
第四章
接连三天,颢天明显感受到餐桌的气氛弥漫着低气压。不稳定的气流回旋在他和颢云之间。风的漩涡汇合,扫过早餐的蛋卷,掠过晚餐的粉蒸排骨,到隔一天的原味煎饼、蜜汁烤猪肋排,然后是第三天的起司蛋糕、腰果鸡丁,每道他最喜爱的餐点,都像被暴风扫过,失去了原有的风味,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倒不是说这场低气压有多严重,风势并不猛烈,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却彻底毁了他的胃口。
似乎在每一声风的叹息背后,都有颢云沉默的谴责。她冷淡、视他为透明人的眼光,几乎将他逼疯。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被妹妹所尊敬的兄长,沦落到这样不堪的地位?就连母亲都没给他好脸色。显然三天前的小事件,在这对母女眼里,分外认真。
颢天觉得自己被遗弃了,气愤之余,连着两晚没回家过夜。家庭不温暖,男人自然往外发展,他乐的倚红偎翠,找女友厮混。
混到后来,还是得回家的。父亲临时抓他出公差,要他代表公司到欧洲争取一项重要合约,颢天在下午开完会后,回家打包行李。
当他那辆黑色的保时捷跑车停在自家门口,天色有些阴沉,被灰云笼罩。颢天瞥了一眼曝晒一日显得懒洋洋的花园,风徐徐吹来,带来一阵清凉,将午后的闷热搅散,花树的影子摇曳,枝叶婆娑款摆,生命似乎动了起来。心情变得愉快,不自觉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迈开长腿走向三层楼的欧式建筑,脚下的意大利名牌皮鞋,闪烁着有质感的黑亮。
推开玄关门入内,隆隆的吸尘器声音充盈于耳。颢天低下眉头,被这种噪音扰了兴致,不悦地投了一眼给来回清理地毯的娇小身影。
那身段不似柳姨的丰满健硕,大脑迅速运转比对,找到适合这身材的人名,眉头蹙的更深。
尽管只在那晚见过她,之后月眉就没在他面前出现过,颢天发现他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记起她,这念头令他懊恼。
从她发育不良的娇小身材,到她立体分明的脸部轮廓,以及那对深如黑夜的眼瞳里,显现出易受伤害的脆弱,都分外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更该死的是,他清楚记得她比上唇略为突出的丰满下唇,那微微抖动、惹人怜爱的模样,多适合接吻啊。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他热血沸腾,但很快地血液自脸上刷下。他震惊地睁大眸,他怎会有这种……遐思?
仿佛察觉到被人监视,月眉狐疑地转过身,毫无防备地对上颢天深沉的注视。
发现是他,月眉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中的吸尘器给甩开。颢天则比她更震惊,俊脸胀的通红,对自己居然对个发育不良的小孩产生……肉体冲动,感到十分不健康。他一定是疯了!
他眼中的气愤和鄙夷,像镰刀般锋利地割伤她的心。
月眉紧抿着唇,垂下头,眼光看着地面,心里慌的厉害,既想哭,又告诉自己不能在他面前掉泪,免得他更加看不起,只能手足无措的僵在当场。
而在颢天眼里,月眉的畏缩,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就那么可怕,让她怕的不敢面对他?
胸臆间狂烧着怒火,若不是心里还存有那天对她的歉疚,当场便要发作起来。他烦躁地以手指爬梳着头发,暴躁地吼道:“吵死了!”
他的声音盖过吸尘器的隆隆声,穿进月眉的耳里。她手忙脚乱的把吸尘器关掉,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般垂头丧气地立在一旁,颢天眼里的阴霾更浓,气她也恼自己。
“送杯凉饮上来。”
他撂下这句话后,随即高傲地走向楼梯。一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月眉才松了口气,呆呆站在原处。
他仍是如最初的一眼般,威武俊美的有如天神。犹记得最初的震悸。
颢云在那晚稍早拉她到位于二楼的房间,聊了会儿后才带她下楼。月眉畏怯地从她身后探出眼光看向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随意占住客厅居中沙发的男子。
从侧面打量,发现纵使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上,他的腰仍是挺直坚定,摊开抓着报纸的手,坚稳有力,一股逼人的气势从他雄伟的体型辐射开来。
仿佛是发现她的窥视,只见他随意放下报纸,抬起头。
一对镶嵌在浓密有致卧巴眉下的修长眼睛,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顾盼之间流露出来的宠溺光芒,令月眉心生温暖,不由得产生爱慕,以全然的信任迎视俊伟昂藏的男子。
然而,他宠溺的眼光不是针对她,而是颢云。当他的眸光转向她时,遽变成某种令人畏惧的严肃光芒,透露出来的冷漠和沉静,锐利的像能洞穿别人心里的想法,无情地做着评估。
而从他薄抿着的冷酷嘴唇吐出来的话,像千斤重的锤子猛烈地攻击她。一时间她错愕在当场,心房像被人挖空了一大块,伤口汨汨流着鲜红的血液。
尽管是这样的伤痛,月眉心里却没丝毫愤懑。
少爷没说错,小姐是花了一百万的代价从她父母手中买下她,这是事实,她有什么理由怨恨他?
他的话只是点醒了她。提醒她的身份,提醒她不配跟他们平起平坐。
她没有恨他,只是怕他。
怕从他冷漠高傲的眼神中,看到他对自己的轻视;更怕从他美丽的嘴唇中,听到更不堪的字眼。
她不是小黑炭,那一百万更不是她的身价,她会还颢云钱的,她不要少爷误解她。
接连几天她避着他,不敢在他面前出现。后来他没回家过夜,她为他着急,担心他会出事。颢云却说,不必管他。颢天八成是窝在不知道是第几号的女友那里,倚红偎翠,好不快活,没必要为他操心。
想到这里,月眉苦涩地抖了抖唇。
看他那副神清气爽,仪容整洁的模样,月眉可以想象他这几天应该过得不错。少爷的女友一定很温柔,把他照顾得很好。
月眉不晓得的是,颢天的办公室附有换衣间,衣柜里除了成套的西装、衬衫外,还有干净的内衣裤、袜子。往往在与美人共度良宵的隔天早上,他会特别早到公司,换下脏衣服,重新整理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