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眉被他的笑声传染,心情像午后的阳光般灿烂。
颢天带她到附近一家有名的餐厅喝下午茶。
这虽然不是月眉头一次到外头用餐--以往颢云拉她逛百货公司,总会进卖场附设的咖啡馆吃东西,但由于身旁陪伴的人不一样,加上餐厅的装演十分精致,浪漫的庭园,配上处处精心设计的灯光与娇美的花卉,及若有似无的音乐,营造出的罗曼蒂克气氛,即使月眉这样情窦未开的少女,都不禁深深陶醉,被勾引出满心炽热的情怀。
她将一小匙郁馥的蜂蜜舀进盛着淡红色玫瑰茶的骨瓷茶杯里,粉嫩的唇瓣漾着蒙娜丽莎般的神秘笑意。
颢天托着下颊凝视她,心不在焉地搅弄他的炭烧摩卡咖啡。光是欣赏属于月眉的少女娇态,便带给他一种奇异的满足。他真的把月眉当成妹妹了吗?才会有这般温温甜甜的感觉?
他垂下眼眸沉思,他只知道这种感觉迥异于以往和异性交往的热情,而是充满清纯、甜美,让人想深深珍惜的莫名感动,是那种心头一凛的完全感动,全心全意,没有杂滓。
他是真的把月眉当成妹妹了。
眼光怅然地抬起,发现月眉正看着他。
一颗心突然滚烫得厉害,被那对仿佛能看透他灵魂深处所有渴望的眼神乱了心绪,血液奔腾间,欲望窜起……
“颢天……”满含惊喜的甜腻呼唤像尖锐的针般,戳破他高涨起的情欲。他既恼怒又松了口气地看向声音方向。魅惑、娇艳的盈盈浅笑迎面而来,眼前的女子是精雕细琢、擅于打扮的千金小姐。颢天认出她来。
富盛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她哥哥跟他还是柏克莱大学的同学呢。颢天跟她约过两次会便失了兴趣。
游雅珑美则美矣,但精明外露,想掳获他当丈夫的意图太过明显。颢天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像他这样英俊潇洒的二十五岁男子,还想多游戏人间几年呢,一头栽进婚姻太不划算。
眼光溜了一眼游雅珑精心描绘的宝石红唇彩,颢天朝她扯出一抹淡笑。比起来,月眉的嘴唇看起来自然柔嫩的多。
“游小姐。”
游雅珑对他过度礼貌的称呼微蹙眉头,随即娇笑如花,暧昧地朝他眨眼。“颢天,以你我的交情,称呼游小姐太冷淡了吧?”
“不会。我觉得恰到好处。”他眯起眼笑着,整齐漂亮的牙齿,从微微张开的红唇间露出,展露男性魅力。
游雅珑情不自禁为他怦然心动。
姜颢天饱满的额头,与冷峻、迷人的轮廓,以及那双神采迫人的眼,都显示出他非但教善良好,同时意志坚强、精明干练。身为天云集团的继承人,姜颢天无疑是天之骄子。由冷漠和沉静所组合的斯文外表,亦正亦邪的炽热眼神,令人难以捉摸。
他就像头美丽难驯的野生动物,强烈引起她想要拥有、驾驭的虚荣心。他越冷漠,她就越想得到他。不管姜颢天如何拒绝,她都不打算放弃。
她骄傲的以为,凭她的条件,颢天早晚都会臣服。
“你跟哥哥是同学,富盛和天云两集团又时有来往,加上我俩还正式约过两次会……那之后的事,人家不好意思说了。总之呢,我们之间绝对超越过先生、小姐这样的称呼了。你说对不对?”
颢天没答话,只是无所谓地看她一眼,表情冷漠。
跟游雅珑接过一次吻。她的唇膏味道他不喜欢,三秒钟便移开了。这样的交情还是维持小姐、先生的称呼比较妥当。
游雅珑见他不理会,暗恼于心。眼光转向颢天身旁的月眉。
在发现颢天时,她同时看到月眉,当时心里颇为不豫,但在看清楚月眉稚嫩柔弱的模样,很快松了口气。
姜颢天所来往的女性,不是社交名媛,便是时髦的都会女子。像他这样有教养的男人,不可能去惹这种清纯可爱的未成年少女。这不是他的作风。
“这个小妹妹好可爱。”她笑吟吟的强调“小”字。尽管脸色和善,却难掩眉眼间的骄衿。“叫什么名字啊?”
面对娇娆妩媚的游雅珑咄咄逼人的眼光,月眉自卑的感到畏缩,眼睑略略低垂下来,楚楚动人的眸光中带着无助与彷徨,颢天心疼的忙为她解围。
“她叫月眉。是我的小妹妹。”
“咦?我只知道你有一个妹妹,在念大学不是吗?”游雅珑狐疑的来回看着颢天和月眉,让他感到不悦。
他有几个妹妹关她什么事?但想到游雅珑那张嘴,长舌起来时会很吓人。万一因妒生恨,在社交圈造谣生事,也是件麻烦事。
“月眉是颢云的干妹妹。她月考拿到第八名,颢云要我带她出来玩。”他勉为其难的解释。
“真是好哥哥啊。”雅珑掩嘴轻笑,心里却满是疑问。“那你妹妹颢云呢?她没来啊?”
颢天真想找东西堵住她的嘴,他最厌恶碎嘴问个没完的女人。
“颢云要期中考。”他不耐烦的道,冷眸眯起,越过游雅珑看向隔了三个桌位,朝这里好奇张望地两名时髦女子。“你朋友在找你了。”
雅珑听出他的暗示,没再多说什么,只冷冷瞪了月眉一眼,优雅的转身离去。
她为什么那样看她?那双冰冷的眼眸里,像带着某种强烈的警告和恨意,仿佛在责备她不该坐在颢天身边,占据住应属于她的位置。月眉困扰地皱起小脸,一天来的好心情被破坏了。
她怅然抬起头望着颢天,感觉到两人间的和谐气氛不晓得什么时候消失了。曾经有过的亲密感,被一道看不见的无形鸿沟所阻隔。
游雅珑的出现,让她蓦然领悟到她和颢天之间的差异。那身名牌服饰,高高在上的眼光,呛人的香水味,才是该跟少爷有交集的吧。
“月眉,怎么了?”颢天关心地问。
“没什么。”她茫然地摇头。“那位小姐好漂亮。”
“游雅珑?”颢天嗤笑。“还可以啦。我倒是好奇她把脸上的调色盘洗干净后,会是什么模样。”那位小姐脸上有调色盘?月眉听的胡里胡涂。
“要不要回家了?”他一口饮尽咖啡,冷掉的味道令他蹙眉。
“好。”
“那走吧。”颢天招手服务生过来结账,推开椅子站起身,厚实修长的手掌伸向月眉。
她怯怯地把小手放进他手里,在被他握牢的那刻,奇异的感受到安心和幸福,心里的一丝不确定消失。她抬头看进他眼里,温暖迷人的笑意点亮了那对眼睛,月眉晕眩、爱慕的无法移开眼光。
“回家了!”他牵着她走出餐厅,月眉在眩惑的幸福里感觉到背后冷冷的注视,寒意贯穿脊骨,让她害怕的更加偎紧颢天。
这是属于她的幸福,她一天的幸福。她勇敢地告诉自己,绝不放手。
第六章
颢天对月眉的态度维持友爱,见到月眉时总像个大哥哥般亲切。颢云认为兄长终于恢复本性,不再阴阳怪气。
可惜他在家的时间不多,有时候一个星期才在家一天。颢云酸溜溜地说,他忙着应酬美女,连她这个妹妹都冷落了。
圣诞节是颢天生日,姜家为他举办了生日宴会,请知名饭店的外烩部到宅服务,柳姨乐的轻松一天。
月眉因为隔一天要模拟考,颢云怕会吵到她,吃完晚饭后,就将她带到三楼颢天的书房安置。
这不是她第一次到颢天书房,每隔几天总会来这里打扫,每次都像个贪心的孩子,沿着原木书柜、墙壁走一圈,深深呼吸,仿佛可以将属于颢天的味道吸进身体里,藉着这样孩子气的动作,感觉颢天就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在三楼寻找颢天的气味、踪迹。为他铺被整床时,她会无意识地抚摸他的枕头,闻着他的气味。整理换洗衣物时也是。
这样怪异的行为,令月眉深感苦恼。
她很怕被人看见,好在柳姨对她打扫的成果感到满意,鲜少上来监督,她也就更放任自己为所欲为了。
她每次都告诉白己是最后一次,却只是更沉溺。像现在,她心神不宁的抚着颢天的书桌,想象着他坐在宽大牛皮椅上的模样。她为这念头而羞赧。
该把心思放在要考的科目上,她郑重告诉自己,然而热闹的乐曲声,随着冬夜清冷的风儿飘进半开的窗户。
今天是少爷生日啊。月眉走到窗边怔怔看向挂满灯炮、大放光明的花园,花树间人影绰约,欢腾的喧闹声断断续续传过来。真热闹啊。
多想跟少爷说声生日快乐。
她怅然关上窗户,从带上来的几本课本里,翻出一张写好的卡片,犹豫地放到桌上。她买不起贵重的礼物,这张卡片是她自己做的,少爷不会嫌弃吧?
这是她的心意,少爷会接受才是。月眉瞪视横躺在原木书桌上的卡片,心情摇摆不定。
既然做好了,就该送给他。她最后一次下定决心,将卡片推到最远处,摊开书本默诵课文。
辰光在孤独读书的女孩身边徘徊复徘徊,仿佛是要提醒月眉该休息一下,低沉的男声从半开的书房门外传来。
月眉警觉的放下书,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门口。
“你不用陪我上来。”姜颢天一身白色燕尾服出现在月眉的视线之内,身后跟了个有着一头如缎长发、紧身低胸礼服的美丽女子。
“都是我不小心,才会把酒洒到你身上,我当然该负责。”那女人娇媚的跟上颢天,从身后搂住他。
“怎么负责?”他邪邪勾起嘴角,魅惑人的眼神仿佛带着电力般朝身后的美女放射。女子嘤咛一声,被他侧转身搂进怀里,攀住他颈子,奉上香唇。
月眉僵立在书房门口,这一幕场景让她血液直往脑门冲,又倏地抽离。魂灵飘离身体,她像个没知觉的木头人。
以往听颢云说起颢天的风流事迹,除了些微的酸楚外,月眉没有更强烈的感觉。这次亲眼目睹,身心像是被重型坦克车压过,干扁扁。
不晓得过了多久,月眉才感觉到痛。原来她把下唇咬破了,血腥味渗入她苦涩的喉头。
摧心裂肝的疼同时贯穿她身体,她难受地伸手扶住门稳住身躯,却制造出咿呀的声响惊扰了热吻中的男女。
姜颢天弥漫情欲的眼光对上她贮满泪水的眼眸,月眉惊慌地退进书房里,用力将门关上。
“谁?”颢天怀里的女子大惊失色。
“没事。”他冷淡地回答,推开她。“你先下楼,我换好衣服就下去。”
那名女子不情愿地离开他,颢天瞪着横在书房和起居间的那扇门户暗暗懊恼。
他怎会忘记月眉在这里温书的事?颢云傍晚才跟他说过,他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该死!他竟然这么胡涂!以往从未在家里和女人偷过情,第一次就被人撞见,还是最不该看到的月眉!
她眼里的惊慌和伤痛,让他心生歉疚,就像是被老婆逮到偷腥的男人,急于想要解释!
这想法令他感到好笑又惊骇无比。
他怎会这么想?
不不,只是件小事而已,他不必钻牛角尖,更别提向月眉解释什么。
害怕紧揪住心、冰封在理智层面下不肯承认的情感浮出台面,颢天逃也似的回到房间。换上干净的服装后,连看一眼书房门的勇气都没有,迅速回到宴会现场。
仿佛是要将心里那含泪的幽怨眼光除去,他刻意放浪形骸,笑的比谁都大声。但有些事,越是刻意想要忘记,越是记得清楚、刻骨铭心。而越是记得清楚,他就越是想要忘记。
如此往复循环,除了藉酒麻痹神智外,似乎没有别的法子。那夜,他喝的大醉,醉的连怎么上床都记不清楚。睡梦中,有一对水灵灵的幽怨眸光默默瞅视他,珠泪自那双眼眸溅出,编织成一张网,紧紧地罩住他,不管他如何抗拒都不放开,几乎让他窒息。
这一年冬天特别寒冷,呼应着月眉的心情。
深夜一人苦读,积压心底的最阴暗情绪被寒流刮过,瑟瑟抖颤起来,脆弱的理智表层开始龟裂。
不思量,自难忘。
有些事不管你如何费尽心思遗忘,就是不肯放你干休。月眉的视线变的模糊,滚烫的泪珠被地心引力吸引,脱离眼眶掉落纸面,晕开娟秀的字迹。
她放开冰冷、僵硬的手指弯曲,任原子笔自指间落到桌面。略显诧异的眼光怔怔瞪视数学习题本上的笔记本,像是不明白这本附有精美古画图案的笔记本,怎会出现在这里。她原本不是在练习算式吗?这本笔记本是三个月前颢天买给她的。月眉清晰记得那日愉快的心情,那份欢乐使得如今的感伤更形凄凉。
颢天与那名女人亲热的画面再度充盈月眉脑海。她握紧拳,感觉到指甲戳进掌心。
过了数个星期,那女人的面容变的模糊,伤痛却随着缓慢如冬河的时光逐渐加深,在心头隐隐作疼。
她仍然无法理清那种肝肠寸断、痛苦地想死掉的情绪因何产生。那根本不干她的事!
她充其量只该尴尬、不好意思,而不是像个心碎、嫉妒的弃妇。
她只是个小女仆啊,仅是个被父母丢弃的孤女啊,凭什么去怨恨少爷,又凭什么嫉妒受少爷青睐的千金小姐?不该有的情绪有了,不该来的痛苦缠身,不该僭越的感情发生了。心是怎样沉落的?她不知道,更不愿面对。任脸色苍白如雪,无神忧郁的眼光落到她刚才信手写在笔记本上的诗。
颢云借给过她几本新诗,看了有趣时,曾随意写下不敢示人的文字。但这次有些不同。在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那斑斑泪痕伴着的都是从心坎深处用血泪堆砌出的文字,然而却没有比这点更加的嘲弄她!
爱情谈起来多么容易
动心是那般简单
却没人告诉我
如何引起另一颗心的
共鸣
内裹的相思
无望地探寻呀探寻
身与身的距离
近得鼻息相闻
心与心的呼应,却是
白日与黑夜
如何才能让你爱上我
不让心痛的泪滴
掉落无底的黑洞
听不到回音
爱?她为这个字而羞愧!
她有什么资格爱少爷?更有什么资格希冀少爷的爱?她不过是平凡、不显眼的女孩,能因为少爷待她和气,就妄想要飞上枝头吗?
这是不对的!她不该也不能去想!
可是,心有自己的方向,能管得住吗?
她凄凉地笑了起来,尽管屋里有暖气,她还是觉得冷。窗外枝摇叶动,在抖颤的寒风里瑟缩,如她一般的孤弱无助。
自那夜起,她和少爷之间的和谐气氛也没了。
她避着他,他躲着她,原本就不常待在家里的颢天,这一个月几乎都不在家。
他生日过后的那天清晨,因为发高烧被送进医院,险些转成肺炎,在加护病房待了三天才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