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依……”
出了琴歌坊名歌妓柳莺莺所住的小跨院,天香只来得及看见好友急奔向前的背影一闪而逝,等她追到十字长廊交接处时,连个影子都瞧不见,慌得她如无头苍蝇般乱撞,随意捡了条路,沿途低低呼唤。
都怪她没事找事,硬邀梦依到琴歌坊凑热闹。原本只想增点见识,给堂哥朱麒一个意外,万万没料到会看见朱麒……
都怪堂哥风流不改,既然已决意迎娶梦依,还到外边花天酒地,他又不是不知道梦依最介意这种事,还搂着柳莺莺亲热。连她这个做妹子的都瞧得碍眼,何况是准未婚妻梦依!
“梦依……”玉手轻捂在颊边,天香又低低唤了几声,晶光璀灿的美眸藉着挂在长廊上的宫灯灯光,四处搜寻好友身影。眼光投注在夜风中婆娑起舞的不知名花树暗影里,她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过惯了众人簇拥的日子,这还是天香头一次落单,不由得一颗心怯怯冒起寒意来。
再怎么说,琴歌坊终究是烟花地,她虽做男装扮相,万一遇到识眼的登徒子……
才这么想时,又听到廊边的房间在笙歌弦声中,似传来男女调笑的浪声,吓得她加快脚步往前冲,管不了寻找梦依了,她只想趁早离开,回金刀山庄讨救兵再做盘算。
“哎哟!”一道黑影突然冲出,天香撞个正着,像撞到铜墙铁壁似地往后倒弹,眼看着就要一屁股跌倒在地,一双铁臂适时将她仰倒的身子接住。
天香惊魂未定地揪住那人的前襟,呼吸不稳地大口喘气。
哪来的冒失鬼?
竟敢撞金枝玉叶的天香公主!
她抬起盛满怒火的芙蓉脸蛋,正好那人低头看她,四目交接之下,天香只觉得好像被闪电击中似地,一肚子诅咒全卡在喉咙里无法动弹。
好……大胆的眼光!
其实天香也搞不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在对方强烈注视之下,呼吸和心跳都不规律地急促起来,某种怪异感在心底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刺麻电流在体内乱窜。
一股股燥热从里往外冒,皮肤更泛上一层胭脂红,变得格外敏感。湿润的红唇干涩了起来,她本能地舔了舔唇,某种灼热烫人的热流,自他碰触她身体的手心传向她。
她发现他的眼光似乎暗沉了下来,随即闪射出猛兽注视猎物的掠夺光芒,天香顿觉颈背寒毛直竖,从他身上流露出一股夺人气势,威胁着她的女性矜持,她登时恼怒了起来。
“放开我!”她以皇家公主的傲慢命令他。
那人只似笑非笑地轻扬了一下他闪闪发光的星眸,红润饱满的唇瓣扭曲成一抹嘲讽,带着几分邪气地无言凝睇她。
天香几曾受过这般侮慢,表面上仍维持着冷静,她冷哼一声,决定以数月前向疏影学来的几招防身功夫,教训这大胆傲慢的男人。
粉拳朝那人面门虚晃一下,玉足毫不迟疑地踩向对方的脚背,谁知她身形一动,便入了人家高明的法眼,只见他脚步微向后退,双手将她软柔的娇躯带向怀中,天香一个脚步踉跄,便避无可避地跌到那副伟岸的胸膛上。
更糟的还不止如此,他的铁臂随即将她紧锁住,无论天香如何挣扎,硬是挣脱不开。她懊恼地捶打他。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宫无礼!”
好像是没听见她的娇叱,只以一手便制住她,另一手抬起她倔强的下巴,将那张娇艳柔媚的玉容尽收眼底。他的脸缓缓向她接近,灼热的呼吸喷得天香如受电殛般不敢乱动,她睁大眼,视线因两张脸的距离渐渐缩短而模糊起来,心里隐隐意识到这男人长得不难看。
夜色下,他的皮肤更形黝黑,修长的手指在她柔滑如脂的面颊上轻轻刮着,带来一阵像火焰烧着的感觉。他的眼神也像火焰般吞噬向她,天香顿时像个专注凝视火光的人般,眼中除了火红的焰炎光芒外,什么都看不见。
“贺梦依。”他以情人的亲密语气唤道。
天香张开红唇,正想问他是否认识梦依时,他的鼻息已然喷到唇上,紧接着便是种软柔、刺麻的压迫感降临。
天香顿时发不出声音来,惊慑于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她只能睁大眼,吓怔在当场,眼光直视进那双黑瞳里,其间闪烁的光点,妖艳的似某种吸人心魂的魔鬼在舞翅,召唤着她的灵魂降服。
接下来,便是一道带着火焰的鞭子长驱直入她芳美的唇间,搅弄出天香完全陌生的炙焰,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心跳,还有早已呈现一片空白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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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昏倒了!
直到芳美的樱唇完全没反应,而软柔的娇躯像一匹上好丝缎般在他怀抱里往下滑,战云才发现唇下的美女已失去意识。
男性的自尊被蛰了一下,在他战云纯熟的男性技巧挑逗下,居然有女人在他怀里昏倒?!
瞪着怀中天香国色的美人儿,战云绽出一抹苦笑。他不费力气地将轻盈的娇躯抱起,几个起落,便离开琴歌坊的院墙,穿过狭窄的巷弄,来到离金刀山庄不远的一处民宅。
这是一座小巧的四合院,战云刚跳入院落,立刻有个黑塔似的大汉从屋里窜出,方正的大脸上充满警戒,一见是战云,忙躬身为礼。
“少主。”
“嗯。”战云对贴身侍卫点点头,跨过前厅,奔进后院的寝居,像对待某种珍贵、易碎的宝物般,将怀里的娇躯轻柔地放进床榻上,以上好的锦被覆在她身上。
黑塔大汉跟随主人进入屋内,好似战云抱人回来是家常便饭般,黑脸上丝毫未现出惊讶之色。
战云站在床畔,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玉人儿,陷入沉思。直到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有了决定,转身面对手下吩咐,“哈萨,去弄几套女人的衣物来。要上好全新的。”
“是。”哈萨转身离去,没有任何犹疑。
战云的心思不像哈萨那般单纯,只要服从主人的命令就行了。他望着床上的美人,陷入天人交战中。
如果她不是贺梦依,如果她不长这么酷似她姑姑,又如果父亲不是如此迷恋那已逝去多年的红粉丽人,他也不必陷入这样的为难之中。
伤害一个单纯柔弱的女人,绝非他所愿;但在母亲面前的承诺,又该如何是好?
他坐到床上,伸手抚摸那柔滑的玉颊,清澈深沉的眼眸闪射出一抹柔情。
尽管他极力想否认,却摆脱不掉他年幼时,初次从父亲书房夹藏的秘室中窥见贺心怜的自画像之际心里的震撼。
那样柔美婉约,清丽似天上仙子的美人儿,难怪父亲会在她死后,系心至今。然而这份痴情,却不为母亲所谅解,当父亲命令他到江南迎娶贺梦依时,引起了母亲激烈的反对。
她绝不允许另一个贺家人,霸占她儿子的心。
所以她对战云下了最残酷的命令,不准他爱上贺梦依,还要他以各种手段,让贺梦依生不如死。
前一项命令,在战云未见到怀中的“梦依”时,似乎很容易。他是个浪子,多情却也薄情,女人对他来说,直如换件衣物般简单。然见到“梦依”后,他才发现竟是那样困难。
回想当四目交接的那幕,那双闪着怒焰的清亮美眸,像照亮黑夜的星光般,直射进他幽暗的心底,霎时搅乱了他平静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画里的贺心怜活了过来!
不,是比柔弱的贺心怜更加活色生香,让人心动的贺梦依。
那张粉光脂艳的绝美容颜,和心怜像了八成,却少了心怜眉目间的愁悒忧结,代替的是活泼的开朗。她明艳的俏脸,更不似心怜给人红颜薄命的感觉而是光芒万丈的雍容华贵。
她酷似贺心怜,却不是贺心怜。她的美丽是人间的,而非不食烟火的仙子气质。她是富贵的牡丹花,不是夜开百合、生命短促的昙花。可是她的外貌却像极了贺心怜,又正好是母亲逼他承诺陷害的贺梦依。
但他怎么下得了手?
面对这张天真美丽的容颜,面对此生第一次心动的绝美佳人,他只想深深陷溺,以爱怜索求她全心的降服,将她纳为此生最宝贝的珍藏。然而,母命难为!
其实,他之所以屈服在母亲下,也是害怕母亲会以更激烈的手段对付贺家。毕竟,贺战两家是世交,战云实不愿两家为了母亲的妒念搞得水火不容。
但伤害无辜的丽人,又绝非战云所愿,这才陷入两难中。
到了这时侯,他不禁懊悔同意父亲的决定,与答应母亲的要求。如果他这生都不曾见过床上的俏佳丽,便不会陷进孝义难两全的拉扯战里。
又如果他今晚不曾到琴歌坊寻找绿枝,阻止她向梦依下手;不曾在等待绿枝时,听见有人喊梦依的名字,窜到屋外一探究竟,也不会刚好撞上女扮男装的“贺梦依”。
一见之下,他便情难自禁。尽管他在脂粉阵中打滚过若干年,仍为娇美的人儿倾倒,如干柴遇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他的鲁莽,更吓坏了这位未经人事的江南佳丽,如果他有理智的话,应该将她送回贺家,而不是带回他在苏州的藏身之所。
他到底想做什么?
顺从母命折磨贺梦依吗?
下腹部的一把烈焰及时嘲弄他,他这么做跟母命完全无关,而是为了自私的男性欲望。
他要她!
天杀的!当她娇软的身躯撞进他怀里,便激起了难以控制的情欲奔流,及至见到那张酷似贺心怜的容貌,确定她就是他此行的目标贺梦依,那份欲念现放肆地流窜,不愿回头。
她是他的!
贺梦依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她的美丽,她的娇娆,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母亲的要求可以等一等,等到他确定“梦依”对他的意义,仅只是身体上的吸引力,他会狠下心对付她。
这个意念分外令他感到痛苦,撕扯着他那颗为“梦依”柔软下来的心。
像是无法再忍受伤害“梦依”的想法,战云俯身在那两片柔软嫣红的朱唇上,深深一吻,宣泄满溢的欲情。
他多么不愿意伤害她,但如果他下不了手,谁晓得母亲会以何等惨烈的手段,来回应这段姻缘。一边是母亲,一边是令他心动的人儿,在权衡利害之下,战云唯一能做的只有想法子将伤害减到最轻。
看来,只好暂时委屈“梦依”。等到化解母亲的怨恨后,他会补偿床上的美人儿。
有了这个决定后,他放开心怀,依依不舍地流连着她粉嫩的娇颜,恨不得此刻便将她占为己有,却碍于她的昏迷不醒,不想趁人之危。
当他占有她时,她绝对是要清醒的,而且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想到两体合欢时将有的愉悦,战云霍地转身离开房间,投入清冷的夜色中,让寒意浸浸的夜风,冷却体内燃烧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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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置身于一个着火的梦魇里,天香被体内的一股怪异灼热感给惊醒。
她张大眼睛,惊恐地发现她并不是躺在她从京城带来的锦被绣褥里,尽管盖在她身上的被褥亦是出自最上等的质料,但被上青花的图案和泛着男子气息的味道,都跟她惯常使用的牡丹薰香、鸾凤呈祥图案被褥不同。
昏迷前的那刻记忆猛然闯进脑中,她倏地坐起身,颊上一片绯红。
她记起来了。
那个登徒子!
天香两只眼睛慌张地四下搜寻,从典雅的床帐外面透进奶白色的光,透露了天色破晓的讯息。她拨开床帐坐起身,藉着黎明的晨光很快打量了一遍房间。不失优雅的简单布置映入眼帘,房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
她略微安心,但想到那个英挺邪恶的男人,心里又慌了起来,想也不想地跳下床,穿过圆洞形的落地罩,觑准雕饰繁复的格门,便往那里窜。
刷地一声打开门,天香被自东方破空而降的金阳洒了一头一脸。耳畔传来水声哗啦,她的眼光循着水声投向右侧井栏旁,汲着一桶水往身体泼下的伟岸男体上。
成串的水珠在阳光下闪亮而透明、晶澈的宝珠,顺着光裸、黝亮的男性躯体往下滑,在充满力与美的肌肉曲线上,凝成一抹动人心魄的张力。
天香顿时目瞪口呆,一双眼顺着他青筋盘纠、浑身结实的肌肉往下看。
白皙的嫩颊像被火灼到一样,不由自主地泛上潮红,眼光顺着滴下的水珠,落到他紧绷湿濡的青色长裤上。
他看起来好……壮观,这个念头才刚在天香脑里闪过,那人朝上仰的头颅倏地将正面转向她。
乌墨般的发丝带着水珠不羁地在空中飞扬,沉落间那双炙热的眸光,自发丝和水珠空隙处朝她射过来。天香如遭电殛般地呆在原处,无法动弹。
仿佛有银光闪烁的魔眼,带着一抹危险,张狂地向她放射。妖艳的眸光里,透着一抹原始的欲望;俊美的脸庞满是浪荡野拓,剽悍的神情显示出他是个惯于猎食的猎人;而他丰润、邪恶的朱唇,以自在的风流朝一边扬起。这一切的一切,在光明的白日下,顿时无法掩饰其潜藏的邪恶,七情六欲全盘上他眼睫间,狂猛的欲流朝天香扑噬而来。
天香机伶伶地打个冷颤,畏怯地朝后退回房内。她就算再无知,也能从这男子中瞧出个企图。双手将门推上,还特意下了闩,她像只惊弓之鸟般躲回被里去。
好可怕!
她蒙起眼,抱紧自己,想将刚才的那幕忘记,不料脑子里却满是那男子的形影。
阳光下的结实身躯,像天神般峻伟。贵为公主的她,从来没见过男人裸体的样子,那半裸的身躯,实在有够瞧的。水珠在力与美的曲线上滑动,直滴溜进他裹着湿濡布料的窄臀里。
他的下半身是否也像上半身那样壮观,充满力道?这个想法令天香再一次羞红脸。
天啊!她怎么可以这样不知羞耻地想着男人的身体?那人是个大坏蛋哩!昨晚他对她的冒犯,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她该讨厌他的,而不是像个花痴般地想着他。
可是为什么她脑子里仍涨满那副伟岸的身躯,还有他邪恶的眼神?
多可怕的眼光啊!
天香又一次打了个寒颤。
想到男子着火似地、像要把她一口吞下的眼光,天香体内便是一阵热、一阵冷的。
他把她抓来这里做什么?他到底想干么?
胡乱想了一阵后,被子外忽然传来数下敲门声,天香只管发抖,不敢应声。
没多久,敲门声停了下来,正当天香松口气时,一道冷风推开窗子,盘旋向门口,咿呀一声后,似有人故意踩着沉重的步伐逼向床来。天香颤得更厉害了,心里直叫救命。
一股力量猛地席卷她赖以护身的棉被,天香救被不及,微睁开眼,明晃晃的光线立刻刺入眼内,一张笑得可恶的俊脸闪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