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疯了,被这小子逼疯的!”陆立和双目尽赤,方形的脸庞因仇恨而扭曲,全身散发着有毒的精神气质。
“你也太抬举我了!”情况越是危急,大佑越是冷静。他不怒反笑,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燃烧着智慧的和凛然的正气,炯炯的直视进陆立和眼中。“早在你违背了水防警察的精神收受化学工厂的贿款,让该工厂不和的消防设备通过安检,造成工厂失火,十数条人命因此死亡,然后又害死调查此案的我父亲,你就已经丧心病狂了!”
陆立和像被人狠狠掴耳光般难堪,忿忿地道:“你这小子懂什么?当时根本没有几家工厂的消防设备可以通过安检,大家都在收钱,老子只是合群罢了,谁晓得会这么倒霉遇到工厂失火,还被你死鬼老爸纠缠不休!我有伟大的前程,不能毁在他手上!”
说完,他还吐了一口水在单从民的墓地上,大佑气得双拳紧握。
“你的心长满了毒草,没救了!我猜你大概也把你陷害陈鲸和我,勾结黑道,贪赃枉法等种种劣迹都合理化了吧!”
“我没错!错的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型人的混球!既然你要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活!”
在陆立和的嚣声中,一阵沉重如山、奇寒无比的杀气自左前方涌来,在同一刹那,大佑注意到陆立和抵住蒋筱薇的枪并没有。反射动作地,他立刻往一旁的杂草堆里滚了进去,只听见他原先站立的地方传来噗噗噗……的十数声响,一阵混合着火药的刺鼻烟嚣在激射下四散。
陆立和发出一阵疯狂笑声。
“你现在该明白我约你来这里的目的吧!”
“那晚果然是你派人狙击我!”他话一说完,立刻弹离躲藏的原位,果不其然,另一阵弹雨落了过来。该死的,继续下去他这个活靶就成了死靶,希望单铎可以赶紧找到狙击手。
“我知道你回到大溪,早晚会来拜祭你的死鬼老爸,为了不让你把我的事泄出去,请了泰国杀手埋伏在此。他以和尚身份在这间庙里挂单。那晚,我打电话想约你出来谈,你家的仆人告诉我你去墓地了,我即刻联络杀手,果然在这里逮到你。”
原是这么回事!大佑恍然大悟,他还以为单家的仆人被收买,泄漏了单铎的行踪。
“没想到让你逃过一劫,还把我害得这么惨,想到这里我更没办法原谅你!”
不原谅就不原谅,谁希罕呀!大佑躲在草丛里想道,竖尖耳朵倾听八方动静。
陆立和等不到他的回应,急躁了起来。“没想到道上有名的狼狼是藏头藏尾的胆小鬼!怎么,没带你两名护卫就吓得不敢动弹了?还是没把家伙带到身上?”
说对了!大佑不以为杵的承认。他又不是傻瓜,死神的镰刀就等在那里准备砍他脑袋瓜子,他还傻傻的把脖颈洗干净等着呀!
“哈哈哈……我就知道!”陆立和愤恨的语气转为得意,继而是无耻的威胁。“出来!如果你不想你母亲出任何事,最好给我滚出来!”
“我怎么知道我出去你就会放过她?”在说这句话时,他再度更换藏身之处,并且是越躲越接近陆立和。他躲在一座墓碑后,暗忖从这个距离以他的臂力是不是能够以手上的瑞士刀重创陆立和。随即沮丧的垮下脸,他以为自己是小李飞刀吗?
“你没有选择!”陆立和的回答在夜风的吹送下更显得阴森。
大佑咬了咬牙,快速滚出,即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引来了一串子弹射进地面的噗噗噗声。他狼狈的往前窜,蒋筱薇在这时候张口咬住陆立和的手臂,他吃痛的甩开她,大佑抓准这时机,以孤注一掷的决心将刀子射出去,陆立和的枪同时指向他,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时,大佑就知道这下子定然是两败俱伤。虽然他迅速移动,还是比不上子弹的速度,一阵灼热的痛感穿过右胸。令他比较安慰的是,枪响有两声,而他只中了一枪,他几乎可以肯定另一枪是单铎射出的,对象当然不是自己。
陆立和在他中枪的同时发出闷哼,大佑忍痛滚回旁边的草丛,发现他射出的瑞士刀正插在陆立和的左肩上。
好个陆立和,他只是蹙起粗短的眉毛,并没有伸手去碰刀,右手稳稳的拿着枪,一步步的朝大佑接近。
蒋筱薇挣扎的想爬起身,却力有未逮的跌坐在地上,边爬向大佑边凄厉的哭喊:“阿铎,阿铎……”
“你最好别妄动,姓陆的!”黑暗里一道夹带着深沉发的冰冷声音传来,陆立和全身一僵,无法置信的看过去。
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渊亭岳峙般屹立,以警务人员的基本架式拿枪瞄准他。陆立和瞳孔,松脱抓在手枪握把的指头,突然他嘴角阴森森的朝两旁咧开。
闪电的光芒同时间照亮了单铎后方草丛立起的阴影,大佑尽管浑身被疼痛所包围,仍鼓起余勇边叫边朝他跑过去。
“小心!”他的警告声被猛然作响的雷鸣所吞噬,只来得及抱住单铎。接下来发生的事像分格画面般,一格一格的闪过这对抱在一块往旁跌去的难兄难弟脑中。
雷鸣的下一秒钟,灰厚的积雨层里正负电荷剧烈冲撞,向大地释放出高能量的电流,其中一道就打在两人身上。刺麻的电流穿身而过,两人全身毛发箕张,皮肉以高速率的震颤,急速缩张的心脏不晓得在缩还是张的一刹那停顿,体内的生机被猛然切断,两人的意识被瞬间弹出,直到电流通过。
当他们跌向地面的半途,睁大的眼眸里反射出陆立和狰狞的得意嘴脸,但等到两具身体跌落饱含水分的松软泥地上时,一道电光击中了站在单从民墓碑前狂笑的陆立和,自插在他右肩的瑞士刀导入他体内。
两人的眼皮一跳,关了起来,陆立和全身焦黑的影像跟着流入他们无意识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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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经停了,然而不时闪现的电闪和雷鸣惊得怡孜几次跳起。她蹙起秀眉,仿佛从空气里嗅到一丝不愉快的气氛,心头郁闷争躁了起来。当电话铃声响起来时,她像个草木皆兵的败军之将般受惊过度的全身发寒,直到陈母的声音传来。
“怡孜,电话。”
她几乎是冲过去接母亲递来的话筒。
“喂!”气息急促得仿佛才跑完百米赛跑,怡孜一颗心提到喉腔。
“陈怡孜吗?我是大佑的组长纪子威。”
沉重的声音落在她胸口上,仿佛也将她肺脏的空气压住,令她呼吸困难。
“喂,你还在吗?”话筒里传来焦急的呼唤,怡孜赶紧深吸口气,稳住心头的不安。
“我……我在,有什么事吗?”冷静的声音远远得像另一个空间传来,喉头莫名发紧、发热,酸灼的气流自喉腔涌向鼻腔,冲过泪腺,聚集在眼眶。她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也不想晓得,天呀,她真的不要知道!
“大佑在医院里……”子威的声音像一颗颗落石打向她,每一下都在她纯情敏感的心扩起蛀牙般酸软的疼痛。她捂住嘴,发出受伤的小动物般的啜泣。
“情况很紧急。”他艰难地说完。“我一个同事要从台北那边过来,你愿意坐他的车到桃园这里的医院吗?大佑曾跟我说,他……很喜欢你。”
迟疑的附注带出了她温热的泪珠,两人相处的记忆随着泉涌的泪水闪现在怡孜脑中。难言的悔疚和悲伤一波波拍击向她,想起浪费两年的光阴她就懊恼要死掉,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说她喜欢他?如果她早些承认,他们不就有多一些属于情人的记忆好铭刻于心,让她可以想一辈子,系念一生?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能多一时半刻与他在一起的记忆,只要能再呼吸一次他呼吸过的空气,只要还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落下。然而此刻,她的咽喉紧涩得连发出虔诚的祈祷都不能。怡孜赶紧咬住下唇,尝试着控制住情绪。
“好,我在楼下等。”挂断电话后,她讶异自己还能抹干眼泪,以冷静的声音告诉陈母她必须赶去桃园看大佑。她没注意到和脸色有多苍白,陈母的眼中有多忧虑,只是走进房间换上外出服,拿了背包和外套出来。
“怡孜……”陈母握了握她的手,她也回握了一下,咧了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头也不回的下楼。
子威派来的车就在楼下等,她以一个僵硬的点头向这位因大佑的关系曾有过数面之缘的警官打招呼,沉默的坐进车内。车子风驰电掣的驶过热闹的街头,怡孜沉重的脑子被一阵浓厚的茫然占据,以至于车子是什么时候驶到桃园,什么时候停在医院门口,她又是怎么被带下车,如何挤过围住医院的媒体记者被带到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在事后想来都模糊一片。
然后,她看到大佑的母亲,模糊的视线地着模糊的视线,悲伤霎时闯进了厚厚的茫然,引发她胸中的海啸。她跌撞的投进她怀抱,积压的悲恸从她喉中升起,随着泉涌的泪水沸腾,声嘶力竭的呼喊出来。
“伯母……呜……大佑,大佑……”
“我知道……乖呀,别哭……”
“大佑,大佑……”她哭得肝肠寸断,如丧考妣……等一下,大佑死了吗?她吸了吸鼻子,镇定下来。或许是见到在场的众人脸色凝重,使她生出最坏的设想。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要这么快绝望。
“他在哪里?”
“还在手术室。”子威的声音插了进来,怡孜赶紧看向他。
“发生了什么事?”
“他陪单铎去赴陆立和的约会,结果遭到暗算,还和单铎一块被雷打到,跟上回的情况很类似,只是更为严重。大佑的肺部被子弹射穿,造成大量失血,又遭到闪电击中,医生正在抢救。”
仿佛嫌她受到的打击不够严重,发的话像好几吨的炸药在她脑中炸开。她惊恐的揪住他的手,紧得像要把指头争进他手臂上的肌肉。
“单铎呢?”
“奇的是,单铎和大佑的伤势一模一样,另一组医生也在抢救他。”
怡孜抖着唇,捉紧子威稳住虚弱的身体。老天爷太残忍了,竟然让大佑的灵与肉同时遭劫,不管是哪个部分受到重创,她都不认为自己承担得了。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否则她该怎么应付这双重的打击?承受两份的伤痛?
“大佑虽然在行动前要求支援,但童警官率人赶到时,却只来得及目睹陆立和和被闪电劈成焦尸的那一幕,并将在场包括大佑、单铎的母亲,以及泰籍杀手等伤患送医急救。不过就大佑和单铎的伤势最沉重了。”
子威的声音流过怡孜沉重的听觉,她觉得自己像飘浮在一个异世界,没有人了解她的心情。不管是对大佑还是单铎,她都有份难以割舍的情感。一边是情人的身体,一边有着情人的为魂,两边都不能失去呀。
为什么这两个家伙总爱拣雷电交加的夜晚出门?雷电?大佑曾描述过他和单铎交换魂魄的经过,这次的雷击会不会造成同样的效果?
心跳顿时如踢达舞步快速作响,数个念头在她脑子里转过。她完全不晓得命运之轮这次会怎么转,是让生命回归本位,还是让出轨的灵魂继续流浪?两具身体还能像上回一样幸运的逃过死劫吗?她祈祷着最好的结果能出现,否则要教深爱他们的人如何活下去?
悲伤一点一滴的满溢喉腔,迷离的眼眸意识的四处移动,不意间遇上一双与她同样茫然神伤的眼睛。
嵌着沉郁悲伤眼瞳的脸庞,比她记忆中还要尖瘦些。怡孜认出她来,是陈?,单铎的女朋友!一时间,心底泛起复杂的情绪。
同是天涯沦落人,此刻她们都为自己心爱的人牵肠挂肚,都怀着虔诚的心得各自相信的神明祈祷心上人能度过此劫。她的心陷在火里煎熬,陈?的心又何尝不是在水里受苦,何况她还怀着单铎的孩子呀!
想到这里,她没有迟疑的走向她。“你是来看单铎的吗?”
陈?抬起茫然的眼眸,看清楚是她后,愁惨的脸色掠过一抹复杂,转为戒备。
“他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怡孜主动握住她冰凉的手,神情急切的要求她的和。“他们那么强悍,何况还有我们两个深爱着他们,他们不可以撇下我们不管。”
陈?狐疑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所关心、爱的人是谁?”
“我两个都关心。”她的神情坚定而温柔。“但我爱的是大佑,自头至尾都是他。”
陈?没意料会听见这么热情直率的表白,心中浅浅的一层飞霜瞬间融去,连带着将对她的芥蒂也一并消抹。她反握住怡孜的手,热情的回望着她。
两人对视的眼眸里,有着相同的焦虑和害怕,但都试着压抑下这份焦虑和害怕,为彼此打气,点亮心中的希望火炬。
时间在互相安慰下,过得较容易。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牵系着她们悲欢情绪的男人分别被推出。
陈?几乎在同时冲向单铎的推床,怡孜迟疑着,不晓得该跟着她,还是追随怡孜亲友们的脚步。她的目光沉重痴迷的落往陈?单独照料的单铎,最后还是走向了大佑。
有人让开位置给她,当大佑苍白失血的容颜进入她眼帘,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她的心剧烈跳动着,急促的声音仿佛是带给人幸福的青鸟的扑翅声响,它是要飞走,还是飞来降临在她肩膀?
这次她等了三十二个小时,才有答案。
大佑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迷离的目光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迷惘的乱撞,直到将怡孜憔悴的脸颜收进视线里,一双寻找的黑瞳才肯安静下来,锁住她痴痴凝望。
“大佑!”她喜极而泣,怕会碰痛他受伤的身体,她只能压抑住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静静的瞅视着他。
那张苍白的脸颜消瘦了不少,眼睫处有着疲惫的阴影,尽管他昏睡了近两天,但对需要睡眠的身体显然还是不够的,她迟疑着这时候问他是否适当。
然而,他似乎早从她眼里期待又怕失望的脆弱窥出端倪,深邃眼眸里的温柔似在鼓励她开口,这使得怡孜有了勇气。
“是你吗?”
没头没脑的话亮了大佑的黑瞳,失血的嘴唇抖落一朵在她眼中最美的笑花。她听见他耳语似的呢喃,“是我……”
出走的灵魂回家了!确定了之后,喜悦的泪水如春雨般纷纷地洒落,滋润了她困在寒酷冬季里干涸的心田。她惊喜的眨动结满露珠的眼睫,在与他的凝望中,感觉着这满满真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