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天野真嗣不再犹豫,他无法坐视由依受伤却什么都不做,一狠心——
“我不爱她。”
“真的?但是为什么你要带着她离开?”二宫绫香近乎疯狂的神色有了缓和,像听到特赦的死因。
由依睁大了眼,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心中某部分随着那句话完全崩溃。心就像被剧烈撕裂般,感到前所未有的痛楚和悲怆。她听到他说他不爱她,他不爱她……
“是真的。我已经累了,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努力不去想由依受伤的表情,现在将由依平安救出才是最要紧的事,天野真嗣计算着夺刀的时机。
突地,刀子离开了注意力转移的二宫绫香之手。不是天野真嗣夺下的,而是由依抢走的。
见由依脱险,天野真嗣二话不说立即利落地将二宫绫香锁进房间中。
“由依,快过来我这里。”
“不要!”由依拿着刀,反而跑到了更远的落地窗前,神情已有些恍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自私,说什么都要跟着真嗣才会给真嗣负担,让真嗣讨厌……”晶圆的眸被纷然落下的泪珠占据,不再清澈。
“不是的,我刚刚说的不是真的。”天野真嗣急了,深邃的黑眸波涛汹涌,生怕再刺激由依,他缓缓地移向她。
“那么,真嗣爱由依吗?”盈盈大眼闪着希望。
“……”天野真嗣迟疑了,问题的答案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爱她,从她哭着闯进他生命的第一刻起,他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如天使般美丽的黑泽家公主,愿意拿一切去守护她。但是,她终究是不该属于他的,回到黑泽家才是她最终的归宿,为了她好,他必须放下她的。
“果然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看不说不听不想,爱就会为我留下,我实在太天真了。”
只要他愿意给她一点点笑容,她活在这里就还有意义;只要他对她还有一点点需要,她活在这里或许也可以被容许……但是,当他的笑容是奢侈的期望,当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只剩负担,她……又何须存在?
由依握紧了刀,凄然地说:“麻烦……就应该消失。”
“不要!把刀给我。”天野真嗣被由依的决心震撼住了,她竟然也是这么深刻地爱着他!他欺近她,试图阻止。
“再见……”最后再看一眼,她永生永世都不希望遗忘的面容。
由依举起刀,她将彻底远离所有的悲伤以及……她的爱。
刀未如预期的落下,反倒有一种黏稠湿热的液体顺着刀刃,流上她的手。由依睁开眼,透过闪烁的泪光看见一脸坚决的天野真嗣,和他握住刀刃汨汨涌出鲜血的手掌。由依吓得赶紧放下了刀,察看他的伤势。
一道既深又长的伤口横过他的掌心,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不断涌出。
“对不起,对不起……”由依一边叠声地道歉,一边慌乱地要找东西帮真嗣止血,眼泪再也停不了了。
“不要说道歉的话,是我对不起你。”天野真嗣柔声说,他用受伤的手紧握地忙个不停的小手。他并不在乎手上的伤口,他只想为她心上的伤口止血。
“爱。”
不再迟疑不再犹豫,天野真嗣真实地说出自己深藏多年的真挚爱恋,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我爱你。”天野真嗣注视着眼前错愕的人儿,将由依按进自己的怀中,无比深情地诉说他终于说出口的感情。“我爱你。天上地下,只在乎你一个。”
“真嗣……”她是在作梦吗?可是她能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能清楚听到他说的每字每句,她一直都盼着他说出这句话。由依伏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心底的声音,她终于盼到了!
他的血沾染了她的裙,她的泪浸湿了他的衣。一个是等了十一年才将爱说出口的人,一个是盼了十一年才等到他说爱的人。
若说只有一个心愿能实现,他将向上天祈求,他将给她永恒不变的情意。
“你的伤……”由依轻轻执起他的手。
“不碍事。”天野真嗣摊开手让她包扎。“我们快走吧。”已经决定要一生守护爱人的天野真嗣轻声催促。
由依雪盈的脸上绽开如春光般鲜妍亮丽的笑容,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等待,再也没有需要一个人独饮的心伤了。
两人走下楼,却被突然出现的几名黑衣男子挡住去路。
“好久不见了,由依。”黑泽刚自人墙后走出,一双精锐的凌厉眼神注视着长大成人的女儿和带走她的男人。
“爸爸……”由依恐惧地偎近天野真嗣,不敢相信在她终于碰触到幸福的此时,一直笼罩他们的阴影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她知道既然父亲能找到这,再否认也没有用。
“过来,跟我回去。”命令的语气出自王者的霸气。
“不要……”由依紧紧抱住天野真嗣。她不要回去,她不要和真嗣分开,她不要待在没有真嗣的地方。
天野真嗣握紧了拳,方才包扎好的绷带上泌出了鲜红的血迹。凭他的能力可以带着由依离开这里,但是在身分曝光的情况下,他们该如何再逃过另一个七年呢?
黑泽刚斜睨了女儿身后神秘俊美的男子一眼,知道带回女儿的阻力就是他。如果对手是“他”,事情就有些棘手。
“天野先生!”黑泽刚注视着眼前有着莫测神秘气息的青年,他知道他的身分和他的过去,当初他一时不察让他进了黑泽家的大门,今后他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我知道依你的能力突破这人墙离去不是难事,不过,走出这之后你们该怎么办?这里是日本,是我黑泽刚的天下,没有人能在我眼下做违背我的事。”
没有人在违背了他之后还能生存下去。
“由依,听话和爸爸回去,你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这是你惟一的选择。”黑泽刚看向多年不见的女儿,她的眼中充满了陌生的惊慌、恐惧和反抗。
由依瞪大眼,不愿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牢牢抱紧心爱的人。父亲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只是叫她如何放得下,如何舍得下?
“由依!”黑泽刚的声音趋向严厉,他的命令是不容许拒绝的。
由依抬着一双泪眼望着天野真嗣,渐渐松开紧握的手。她不要分别,却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要回去了?”天野真嗣问着已知答案的问题。两人一直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早明白的他们无奈的对望,痛心自己的无力对抗。黑泽刚的决定没有可以挑战的空间,当他找到他们时,也就宣告他们的旅程已走到终点。
只要曾经相识,只要曾经爱过,就能无憾吗?
为什么,为什么……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
由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拼命地掉着泪,眼中的景象愈来愈朦胧模糊。
“保重。”天野真嗣温柔地抹去她的泪,让两人都能再看清楚彼此。“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快乐。”
没有他,她就等于没有一切!由依没有说出口,她不希望他会担心。
被拉走的由依,步履迟缓频频回首;留在原地的天野真嗣,极目注视不愿眨眼。两人都希望能再多看对方一眼。再见了,他的爱……
再见了,她的一切……
☆☆☆
由依回家了,回来的的确是黑泽由依,七年前那个不会笑也不爱说话的黑泽由依。
在所有人的惊讶中,黑泽刚带了一个少女回黑泽家,宣称她是失踪了七年的黑泽由依。没有人敢怀疑,因为在少女脸上可以找到去世夫人的美丽容颜,少女的性子也和七年前的黑泽由依一样,没有感觉没有情绪。惟一一点不一样的就是,以前的由依可以让人感觉出她是一个存在的人,但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漂亮娃娃。
自从回到家,黑泽由依就没有出过房门一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以前的她是因为害怕而不笑,没有话说所以不说;现在的由依既不想笑也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出门,什么都不想做,任何事物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她的生命虽然仍继续维持,心却早已死了。
一知道由依被父亲带回家,黑泽宪一就立即赶回。但在黑泽家中,他所看到的却只是个会呼吸的娃娃,活着的死人。那个坚称自己叫作木崎由依,会为爱心伤,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女已经不存在。
由依每天只是坐在房中,用空洞无神的眼望着一片黑暗,仿佛她不存在于这个时空。
“由依,出去走走好吗?”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的黑泽宪一想让妹妹换个环境,改变心情。
由依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任黑泽宪一拉着她走向后院。轻飘飘的身影,像一缕无主的幽魂。
黑泽宪一牵着由依来到了她小时候常待的庭院,但由依的脚步却在将踏入庭院时停止不前。
“不要。”细微的声音自多日未开的唇中传出。
“没关系的,你不是最喜欢那棵藤花树?来看看它又长了不少枝叶。你听,院子里的鸟儿唱歌唱的多悦耳。”肯开口就是好现象,黑泽宪一努力想说动由依进庭院。
“我看不见,也听不见。”由依原本莹澈的大眼无神,失去焦距地朝向不知名的远方。“我应该哭的,可是我哭不出来……再怎么哭都没有办法回到真嗣身边,哭又有何用?既然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改变现状,一点希望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想做……别管我,就让我这样直到一切都结束。”有气无力的缓慢语音,毫无生气的说着她的绝望。
“不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死心眼?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对你好,还有很多人爱你,甚至愿意为你摘下天上的星星。你不是要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吗?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背道而行?”黑泽宪一快被由依的样子逼疯了,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
“我就是死心眼。我不要什么星星,我只要看到真嗣的笑容。幸福快乐的生活就是和真嗣在一起的生活,没有真嗣,我永远都不会快乐。”由依别开头,望向庭中依然粗壮的桦树,依稀看到有个穿着蓝衬衫和牛仔裤的少年斜躺在上面。
“真嗣!”由依的视线落在遥远的记忆里。
☆☆☆
继上回董事长破天荒地到总经理室走了一趟后,总经理也在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情况下,首次踏上了董事长室的地毯。
不过,这次的气氛一点都不平和,黑泽宪一气得差点要掀了董事长室的桧木桌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黑泽宪一拿着一张黑泽刚发给各界的通告,那张通告告知各界,将在黑泽由依的生日宴会上正式宣布其为黑泽企业的继承人。
“怎么,你想和由依争继承人的地位?我承认你的确替公司立下很多功劳,但自始至终我只认定由依当继承人。”黑泽刚无视儿子的怒气,一副冷言冷语的态度。
“我和她争什么?这些年来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拥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让由依成为继承人是我的目标,但是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要不是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黑泽宪一绝对会让他可恶的笑脸彻底消失。
“怎么会不是时候?我查过她在崛越的表现,全校第一名的学生会副会长,优秀又能干,够资格当继承人。”黑泽刚摊开桌上的资料,那是他从崛越学园调来的。
“你看清楚!这个人是木崎由依不是黑泽由依。”黑泽宪一指着资料中那张笑得明媚的笑颜。“现在待在家里的由依,跟没有生命的娃娃一样,这样子的由依,获得继承权对她有什么助益?让她恢复生气才是你这个作父亲的现在最应该做的!”
“由依会这个样子只是过度现象,再过一阵子就会恢复正常。”黑泽刚淡淡的表示。他把由依的异常解读为对他抗议的表现,相信随着时间过去,她就会正视黑泽家大小姐应尽的义务。
“是这样的吗?”黑泽宪一冷哼了一声,放弃和没有感情的父亲沟通,他会自己想办法把那个开朗的由依找回来的。
“宪一。”在他走到门口时,黑泽刚出声叫住了他。“七年前发生的意外我绝不允许再发生一次。如果你背着我搞什么花样,我不会轻易饶过你。”黑泽刚表情冰冷地警告。
黑泽宪一用力甩上大门,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那个男人永远不懂,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人奋不顾身地去付出。黑泽宪一忿忿地想。
他要把在台湾的鹰扬集团当家尹倬云找来日本,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尹倬云是由依的表兄,他一定愿意帮助他,一定不舍得由依现在的样子。
回到家的黑泽宪一直奔由依的房间探望,却在由依的房门外听到柔柔地婉转歌声——
因为有你 无论何时 我才有欢笑
因为有你 无论何时 我才有欢笑 才有泪水 才有生命
没有你 就没有这一切
由依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几句,晶圆的眸中闪烁着水莹清澈的柔光,像是对谁诉说自己永世不渝的深情。
黑泽宪一听得痴了,一行热泪缓缓流下双颊。
他终于明白,天野真嗣在由依心中拥有谁也无法取代的地位。
☆☆☆
放学时分,崛越学园的校门前再度聚集着窃窃私语的人群。
“又是他!”气急败坏的二宫航平快步走向校门口。
“你又来做什么?”二宫航平直想揪住眼前男子的衣领。已经连续好几天,天野真嗣都会在放学时间出现。
“接由依回家。”冷漠的脸上有着一抹凄然的悲伤。
“她早就不在这里了。”真想一拳打醒他。
“我知道。”天野真嗣比谁都明白由依已回黑泽大宅的事实,只是如果不这样在她曾待过的地方如以往般地等待,他连一分一秒都过不下去。
“你该来的地方不是这里!应该是她现在在的地方。”二宫航平将一张由依生日宴会的邀请卡塞在天野真嗣手上。“她现在过的并不好,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去把她带走吧。”除了他,还有谁能够让由依再展笑颜?
过的不好?他以为回黑泽家对由依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怎么会……
既然她过的不好,那他一定要再度带走她!
天野真嗣握着手中的邀请卡,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在黑泽企业的总部大楼,天野真嗣坐上直达五十三楼的电梯。
天野真嗣踏进黑泽宪一办公室时,意外地看见另一名男子和黑泽宪一正在窗边谈话。
“你好,天野真嗣先生。”陌生的男子一见到天野真嗣立即走上前热络地打招呼。男子的外表高大英挺,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的正式打扮却外加了一件蓝白横纹的毛线背心,精明的外表有着不突兀的闲适感。奇怪的是,男子爽朗的笑容并不含敌意,却使天野真嗣微感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