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宇文阳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抓住,猛地往上一提,将他带离惨遭踩死的下场。
赵迎波一身男装打扮,俊美清雅,单手撑着虚软无力的他脱离移动的人群,来到街角之后,才让他靠着墙坐下。
「你没事吧?」她蹲在他面前,审视着低垂着头的他。
宇文阳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痕,抬手抹去,鲜红染上手心。
「你似乎伤得不轻。」赵迎波蹙眉。「我送你去让大夫瞧瞧吧!」
「不敢劳烦兄台费心。」他客气疏离的说。
赵迎波扬眉。这人的遗词用语,一点也不像粗鄙之人,他真是乞丐吗?
瞧他颤巍巍的强撑起身子,咬牙蹙眉的模样,就是让她忍不住的想伸出援手。
宇文阳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不过他不予理会,呼出一口气,逞强的跨前一步,不料身子狠狠的一颠,便往前倾倒。
「嘿!小心!」赵迎波立即撑住他?「你没事吧?」
他几乎是扑倒在她身上,一股馨香窜入他鼻内,让他的精神顿时清明了些,微微抬眼,就瞧见了近在眼前细白柔嫩的耳垂上有着耳洞。他的救命恩人是位姑娘?!
「何必逞强呢?你伤得不轻哪,性命应该比任何事都重要吧!」赵迎波有点怒意。
似乎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豫,也似乎想瞧瞧这女扮男装的救命恩人的长相,知道这股馨香的主人是啥模样,宇文阳缓缓的直起身子,稍稍推开她,抬起头时,迎上了一双拥有清灵慧黠眼神的美眸。
他的呼吸一窒,视线在她的脸上扫了一遍。这样一个绝色佳人,怎会以为一身男装就能掩人耳目?
可是……她眉宇间的英气又让她不至于显得太过娇柔,或许就因为如此,才会让人认为她只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吧!
宇文阳审视她的同时,赵迎波也同样在审视他。
一对上宇文阳的眼神,她内心一阵惊讶。为何一名乞丐能拥有这种炯然锐利的眼神?再扫视一遍他脏污的脸,她隐隐发现那股傲然的气势,心中诧异不已之余,竟有了主意。
就是他!
既然这几日与奶奶周旋下来,奶奶依然不改决定,而她也在街上找了几日,依然找不到适当的人选,如今他的出现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虽然不清楚他在污垢下的真面目,但是外貌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你想到广场参与赵家选婿,是吗?」赵迎波撑着他,往医馆的方向行去。「不用急,那件事为期五日,我先带你去给大夫瞧瞧,你养好伤再去也不迟。」
宇文阳蹙眉。他才没有要去参与那种荒唐的事!
瞧他沉默不语,她以为他在担心,劝道:「你现在连自己走路都有困难,怎么去和人争呢?更何况赵家选婿可不是随随便便,得通过层层关卡考验,你有那个体力应付吗?还是先疗伤吧,我想,只要两、三天,你的伤应该就能好个大半,到时候你至少能自己走去,是吧!」
「我记得我行走的方向和广场是反方向吧!」宇文阳终于开口。
「哦?」赵迎波一愣,回想了一下。确实是反方向,难道……「你不是要参加赵家选婿的事吗?」
「不是。」
「那……你想不想参加?」
「不想。」
「咦?」她讶异的问:「为什么?」
宇文阳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反问:「为什么要参加?」
「这……因为据说赵小姐是个美人,再加上赵家在越州也算是名门望族,大家都说,娶了赵家小姐就等于娶了一座金矿,这是人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参加?」
「志不在此。」他淡淡的说。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听你的口音并不像越州人。」
宇文阳又沉默了?
赵迎波偏头瞧他一眼,肩上的重量让她知道他的体力即将濒临极限,因此她也不打算追问了,撑着他跨进仁德医馆,唤来大夫为他诊治,心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棋该如何走。
既然摆脱不掉成亲的命运,那么不管如何,赘婿的人选一定要她自己决定,这几日看了下来,也只有这个人让她不感排斥,虽然还看不清他的面貌,可至少她喜欢他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因此她选择了他,而眼前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怎么说服他,以及让他答应她的约法三章。
还有五日的时间,她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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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中了毒,而且是一种罕见的化功软筋散,除了会让练武之人内力尽失之外,还会使不出力来,所以中毒之后,会比普通人还来得虚弱。据说这种化功软筋散乃是「寒天门」的独门毒药,由门主柳寒天炼制,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种化功软筋散没有解药,必须由身体自行分解排出毒素,等毒素完全排出之后,便可恢复正常。
至于需要多久的时间,大夫也不知道。
离开医馆之后,赵迎波将他带到赵家在城郊的一栋小庄园安置。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宇文阳眼神闪过一丝黯然,垂下眼,「邢州内丘人氏,宇文阳。」
「宇文阳……」赵迎波点点头。「我姓赵,赵迎波。」
赵迎波?
闻言,他抬起眼讶异的望着她,「妳就是那个据说是个美人的赵小姐?」而且还是她自己说的。
「哦,那是……」想到之前自己的说词,虽然是事实,可她仍是红了脸。她忘了自己现在是女扮男装,结果报了真实姓名。「你听过我的名字?」
「赵小姐之名如雷贯耳,只是没想到有幸一睹赵小姐芳颜。」语气略带调佩,眼底也有丝戏谑。原来她就是赵迎波!
赵迎波讶异于他的改变。怎么……这才是他的性情吗?
「你应该不是乞丐,为何会这身打扮?」
「何以见得?」宇文阳挑眉反问。他这身打扮若不像乞丐像什么?难不成乞丐脸上有写着「我是乞丐」四字吗?
「气质不像,眼神不像,谈吐不像。」她说得肯定。「你和寒天门有恩怨,所以才会中了寒天门的独门毒药,沦落至此,是吗?」
宇文阳唇角微勾。这赵小姐,分析能力不错。
「算是。」他啊,是交友不慎,那天一醒来,他就成了这副模样,被柳寒天那家伙给丢在街上了!
「那……」赵迎波沉吟,「我想,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人群踩死了,所以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没错吧!」
宇文阳挑眉,「赵小姐要我报答?」
「没错。」
「妳希望我怎么报答?」
赵迎波弯身与他面对面,对着他柔媚的一笑。
「娶我。」
第三章
有那么一瞬间,宇文阳被她的笑容所魅惑。她真的很美,尤其在她刻意展现魅力的时候,他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逃过她的美色,不过当她说出那两个字之后,他立即清醒过来,却也因此让他对她有了异样的感觉,这赵迎波……的确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有趣。
「我拒绝。」他浅笑回答,有了逗她的兴致。
赵迎波讶异的瞠大双眸,里头承载着满满的不敢置信。他说什么?他拒绝?!
「你拒绝?宇文阳,你确实知道我是谁吧?」她有点怀疑的问。
他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戏谑。
「赵迎波,越州会稽人氏,居美人巷,年二十,目前正在选婿之中,是否?」
「没错。你还是拒绝?」
「也没错。」宇文阳浅笑。
「如果我说,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呢?」可恶,他可知道有多少男子祈求这种机会,而他竟然拒绝?!她赵迎波竟然落得得逼婚的下场!
「妳是救了我一命没错,但是这不代表我就要赔上我一辈子吧!」他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
「赔上一辈子?!」这男人真的很……很不识抬举耶!「什么叫做赔上一辈子,我要嫁给你,是你三生有幸!」
「问题在于,赵家选的,是赘婿吧!我虽落魄,可仍是堂堂男子汉,万万不可能入赘的。」堂堂宇文家的人竟然入赘女方,爹娘知道后肯定会杀了他。
赵迎波一顿。糟糕,她忘了这点。
的确,有骨气一点的男子是不可能答应入赘的,尤其他只是遭人所害,暂时落魄而已,更不可能答应了。
这下该怎么解决呢?
宇文阳笑望着她烦恼的样子。据说赵迎波才貌兼备,赵家越窑所烧制的青瓷全由她一手设计,不仅如此,她还将越瓷外销至番邦海外,将赵家越瓷拱上第一的地位,与邢州白瓷并列为两大名瓷,成为「南青北白」双分天下。
这样一个女子,也难怪众人趋之若骛,他的不识抬举恐怕让她意外极了。
但,入赘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如果是她出嫁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这样好了,你不用入赘。」这件「小事」她会想办法说服奶奶。「但是成亲之后,必须住在赵家至少半年,半年一到,你就给我一封休书。」
「半年?」宇文阳扬眉,若有所思的审视着她。虽说是他给她休书,可他却有一种她打算利用完他之后,一脚将他踢开的感觉。
「对,半年,也可能会更短,到时候你就自由了,我还会给你一笔为数可观的银两,让你返乡。」半年应该足够让她得到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还要丈夫做什么?到时候他就可以滚了,而奶奶也不会再逼她成亲。
这种一举两得、一劳永逸的办法,说什么也要说服他答应。
「好,我答应。」
「你答应了?」赵迎波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答应,让她想了一肚子说服他的话无用武之地。
「没错,我答应了。当然,如果妳现在后侮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当妳没提过这件事。」
「没有,我没有后悔。」
「那么……就一言为定了?」
「嗯,一言为定。」
她有阴谋,而他,有了和她玩一场斗智游戏的兴趣了。
既然有了兴趣,玩一场又有何妨?半年之后她想甩了他,他偏要让她半年之后离不开他,到时候,就看鹿死谁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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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您刚刚说什么?!」碧儿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力有问题。
赵迎波斜睨了她一眼,又翻看了一会儿桌上的账册之俊,才又说了一次--
「我替自己找了一个乞丐,已经和他达成协议,同时也禀告奶奶,说我决定丈夫的人选了,奶奶瞧了之后,也没意见。」
「原来碧儿没有听错,小姐真的选了个乞丐当丈夫,连太夫人也……」她震惊的呢喃着。
「碧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现在满城乞丐,妳也早就知道妳未来的姑爷一定是从那些乞丐当中选出来的。」
「可是……可是碧儿一直以为,小姐一定有办法说服太夫人……」
「事实证明我没办法,奶奶比我想象的还要顽固。」赵迎波耸肩道。
「可是小姐当真要和一名乞丐白头到老,相伴一生?!」她无法接受啊!
赵迎波坦承,「没有人说要一辈子,碧儿,我只留他到我怀胎为止。」
「嗄?!」她不懂!
「只要有了孩子,赵家香火得以延续,奶奶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到时候我要他写休书给我,然后再给他一笔银两让他返乡。」
「嗄?!小姐,难道您不知道如此一来,您的名节不就毁了吗?!这根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嘛!」小姐太莽撞了!
「碧儿,我从来不在乎那种强加在女人身上的枷锁,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名节受损又如何?于我不痛不痒。」
「二夫人和二小姐一定不会放过奚落您的机会,到时候多难听的话,她们都说得出口!」
「别去在意就成了。」赵迎波说得云淡风清。什么话都要在意的话,那多累人啊!
「小姐……」
「碧儿,别再说了,我还得看完这些账册呢!」
「可是小姐,二小姐来了。」碧儿从敞开的窗户看见了往书房走来的赵映绿。
「唉,她还真是迫不及待。」赵迎波叹气。事情才刚刚决定而已,映绿就这么急着想来「恭喜」她啊?
书房的门被人毫不客气的推开来,赵映绿一身华服,柳腰款摆的走了进来。
老实说,她的外貌真的非常美丽,甚至比赵迎波还要艳上三分,只可惜少了些许的灵气,多了一点俗艳,也许是和她娘亲出身青楼有关吧,非因遗传,而是耳濡目染。
「唷,我说姊姊,即将大喜之人怎么还窝在书房里做事呢?」她的声音宛如出谷黄莺般柔嫩好听,只可惜尖酸的语气破坏了一切。
「该做的事总是要做。」赵迎波淡淡的说。「对了,映绿,下次进门前,记得先敲门,不要连这一点礼貌都不懂,传出去要让人笑话咱们赵家没家教。」
「妳!」赵映绿脸上青白交错,不过只一下,她便恢复过来。「我说姊姊,既然都要嫁人了,而且我还听说不是入赘的,也就是说,姊姊即将成了泼出去的水,既然如此,妳是不是该把抓在手上的权给交出来,毕竟妳即将成为外人了,实在不应该再千涉赵家的内务。」
原来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赵迎波浅浅一笑,放下笔,这才抬起头来正眼瞧了瞧她。
「映绿,妳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我手上有的,一直就是工作,所有的权,依然掌握在奶奶手上。」
「妳以为我会信妳?」赵映绿鄙夷的说。
「老实说,妳信不信,我不在乎。」她耸耸肩,「妳若想要接替我的工作,没问题,我可以马上交给妳。这些账册,今晚就得查阅完毕,妳要接手吗?」能力够的话,做做假帐,贪些银两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怕只怕她没那个本事。
「我才不要!」她要的可不是这些。
「那……年底贡瓷必须设计新的样式,加上太皇太后七十大寿,需要一批祝寿的青瓷,也交由妳一并设计,如何?」
「妳……」她对那些完全不懂,怎么设计?!
「还是不要?那么妳是想接手运输的事吗?也好,九月时必须将一批瓷器运到扶桑、高丽和新罗,我正为船运的事烦恼呢,就交由妳发落了,可好?」赵迎波浅笑的望着她,瞧她脸色难看至极,心下可一点也不同情她,反而觉得快意。
哼,整天只知道挥霍、坐享其成的人,还敢不知足!
「妳凭什么指使我做这个、做那个?!那是妳的工作!」赵映绿气红了脸。
「可是映绿,妳刚刚不是说了,我即将成为外人,既然如此,怎么还能将赵家的事揽在身上做呢?」
「哼,妳不是还要住在这里吗?既然赵家还要多养一口妳那个废物相公,妳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她恶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