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下了早朝,用了膳,聂子介面无表情的步入书房,开始忙著一连串商行之事。直到夕阳西落时,才和商行的总管讨论完这一季的帐务。
一出书房,即见仆人必恭必敬的道:「王爷,谨少爷在大厅中等您良久,似乎有急事找您。」
「是吗?」聂子介挥手要林总管离去,转回他的住所聂园。
步入大厅中,只见一个俊朗明亮的绿衫男子正舒适地由两位娇美的奴婢好生侍候著甜点,左拥右抱地好不快活,简直把聂王府当成自个儿家看待,丝毫不见任何忸伲和不自在的神色。
大享艳福的周时谨乍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嘴角瞬间扬起一个弧度。「子介,尔总算忙完了,我还以为你会忙到晚膳时才结束呢!」美丽诱人的女婢眼中频频对周时谨放电,有些依依不舍地福身退下。
「我忙这季的帐务之事花费了一点时间,不过看来你是过得挺快活了,我好像打坏了你的好事。」聂子介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府中的女婢们围在周时谨身旁,这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向来只要有周时谨在的地方,就有女人围在一旁。
「还好啦!」周时谨的眼睛好不容易从门口拉回来,脸上有著一抹意犹末尽的笑容,可见他在等人的时间里可是一点也没浪费了。
聂子介冷哼著,替自己倒了杯茶。「你来是专门和我的女婢调情,还是来找我?可真教我怀疑。」
「我当然是来找你,但知晓你不爱在谈公事时被打断,便没差人通报你了,只好和美丽的可人儿闲聊打发时间。」他手持玉扇,洒脱自然的气度,显露身上天成的贵气。
「别说得冠冕堂皇了,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周、聂两家成为世交是起源於他们的祖父彼此相当合得来成为莫逆之交,连带使得後代的子孙往来频繁也成为好友,由於聂子介跟周时谨的家人都相当的熟稔,所以嘴巴也不留情的冷嘲热讽。
周时谨不在意地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对小弟的心思可摸得一清二楚。美人在旁,哪个男人不心动呢?」偏偏聂子介这个愣木头就是不解风情,严守好兔下吃窝边草的原则,否则聂府中美婢也下少,就未曾听到子介传出什么风流艳史。
周时谨承认自己是风流了些,但可不下流,温文儒雅的面孔,幽默风趣的言语,让他在女人堆中一向吃得开,他也乐在其中。
聂子介悠然地啜口茶,根本懒得回答这种没有营养又没意义的话。周时谨除了花心了些,见识、才学等均是上上之选,就是没法子过美人关,看来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栽在女人的手上。
「子介,我今日特别来一赵,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周时谨敛起神色,正经的开口。
「发生什么事了,瞧你的脸色?」周时谨能不正经时就不会正经八百,所以今天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才会让他脸色剧变。
「你我相识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的叔父吧!」他开门见山点出主题。
「我以前曾听我爹提过,据说是因为周叔爱上个平民女子,进而结成连理,老王爷威胁警告不成,便断离了父子关系,我没记错吧!」聂子介思索著多年前的记忆。
「没错!事实上,我到今日才知道爷爷是相当疼爱我那无缘见上一面的叔父,爷爷虽然气得不认他,但却一直派人暗中注意他的情况。昨天早朝後我回王府时,才知道叔父已亡故了。」周时谨不免神色黯淡,原以为终有一日可以和这个为了爱而愿意放弃一切的叔父见上一面,却没想到竟是天人永隔。
「当真!」这消息来得令人错愕,聂子介也震惊住。
「嗯,昨日一整天我们家的气氛沉得很。我听我爹说爷爷一知道这事,差点快昏过去了,怎可能有假!」他喟然地摇头。
「那周叔是怎么死的?」聂子介冷稳地问起重点。
「被一批盗匪杀害的,现在命案已由京城的左大人亲自接手,遗体也正运往京里了。」周时谨蹙著眉道。
聂子介轻问道:「查到什么没有?」
「我还没接到消息,不过爷爷已摆明务必要破案,宫中也派人支援了,看来破案已是早晚之事,我倒比较同情那些笨盗匪,何人不惹竟惹上我爷爷。」爷爷火爆的脾气没人敢惹,也因为他那副脾气才会一气之下把叔父逼走,造成今日的局面,结果最心痛、最难过的人还是爷爷。他出门前,爷爷可是难过到连饭都吃不下,把自己关在房里呢!
「是吗?连宫中那边都派人了,那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宫里既然派人支援,就表示他们重视此案的决心,那应该可以很快的会有结果。
「嗯,现下还有一件事急待解决,就是叔父的女儿,事出突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安顿她……」周时谨沉吟地开口,并小心翼翼地偷偷瞥了聂子介的脸色。
「把她接回家中,也算是认祖归宗,一举两得。」聂子介就事论事。
「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爷爷把叔父的事,一半怪罪自己而不吃不喝,一半怪罪我那去世的婶婶迷惑我叔父放弃家人、爵位,才会间接造成今日的悲剧,再说传闻我那个小堂妹根本没半点儿大家闺秀的仪态,整日要枪弄剑地和男人混在一起,爷爷一听,当场就拒绝让她认祖归宗,也警告我们不准插手,这下才伤脑筋!」
爷爷实在是伤心到忘了他那个小堂妹身上也流著一半周家人的血统。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嘛--爽快的接受婶婶不就好了,也不至於弄得今日的情景,造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老王爷那么想实在不合理,当初是他反对他们成亲,若没断离关系,周叔仍可住在家中,但一断离血亲,他当然只有住在外边,出了事又能怪谁?」聂子介不赞同的道。
「是没错呀!但爷爷话已出口,想要他收回可难了,所以我爹才要我去晋见太后,商量一个完美的解决之道。」周时谨低头喝口茶,眼中却闪过一丝陷害的光芒。
「什么解决之道?」聂子介脑子突然响起了警铃,周时谨特地迫不及待地跑来这里告诉他前因後果,难不成……此事和他有关?!不会吧!
「太后的意思是,既然爷爷尚未谅解,而我们自家人又不好介入,但这事又不能草率地命人处理,所以只好由和周王府极为亲密的聂家代为『帮忙』打理一切相关事宜。」
「帮忙?我要如何帮忙?」聂子介紧皱著眉,瞪著眼前明显不怀好意的周时谨。
「哎哟,别紧张嘛,只是暂时照顾一下我的小堂妹,直到爷爷想通,愿意让她认祖归宗就行啦!」周时谨看著素来以冷静自持为傲的好友,倏然脸色大变:心里不禁暗笑。
「不可能!太后不可能要我一个大男人去当她的奶爸!」聂子介脸色发青、头皮发麻,那个烫手山芋不会当真落到他的头上吧!
「什么奶爸?」周时谨好奇的问。
他冷眼一瞥嘲讽地说:「当一个乳臭未乾丫头的监护者,不是奶爸是什么?」
周时谨终於忍不住地狂笑击掌。「哈!奶爸……嗯,还挺好听的,你又是个王爷,不就成了『王爷奶爸』吗?哈!哈!好玩!好玩!」
聂子介寒声地揪住他的领口。「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周时谨微敛笑意,伸手把聂子介的大手拿开。「哎呀!开玩笑的嘛,干么当真呢?」
「开玩笑就好,我可一点都不想当个奶爸。」聂子介这下才松了一口气。
「我说的开玩笑是指『王爷奶爸』那四个字,而不是指太后要你帮忙接收周蝶一事。」他连忙解释。
「你说什么!」天呀!他有没有听错呢?时谨的意思是说周蝶真的是归他管?
「嘿,我说的还不清楚吗?那我再重复一遍。你聂子介很荣幸的被太后选为照顾周蝶--也就是我可爱的小堂妹的幸运儿。倘若你不信的话,尽管进宫一趟,我绝不阻止你。」周时谨笑吟吟地看著聂子介铁青的表情。
「该死!」他忍不住地冷声低咒。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了,才会被点到去照顾一个丫头。他几百年前就拒绝和小女娃儿共处了,那只意味著「麻烦」而已。
周时谨暗自偷笑。倘若今天这种苦差事落到他头上,他也绝对会狠狠地咒骂一番,好好的日子竟要和一个女娃儿一起生活,且还要拨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这对一个大男人来讲的确挺麻烦。
聂子介忍不住低吼:「你家的事为何丢给我帮忙?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能帮什么忙!我连一个弟妹都没有,又怎能照顾她?你们到底有没有搞错!」
「谁教你的祖父和我爷爷交情甚笃,造成我们两家密不可分,算来也是你的荣幸,是太后亲自点名的耶!由此可知太后是多么的信任你呀!」周时谨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荣幸个大头!这种荣幸不如不要。以我们两家的交情要我帮忙周叔的事我认了,但若连周蝶这个女娃儿也一并接收,这未免太过分了吧。」聂子介忍不住抱怨。
他自己的事都忙个半死,还要管周家的家务事,未免太看得起他吧!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再说老王爷已警告不准插手,但太后又下了命令,他帮与不帮都不成。
「何必这么说嘛!若不是我们自家人不能插手,这件事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好了。再说,听说我那个婶婶长得风华绝代,才会让叔父不顾一切和她双宿双飞,可见他们的女儿长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基於一些考量,他和爹在太后面前都一致力荐聂子介,只因他们信得过他的人格,加上聂王府人口简单,不会嘴杂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也较安心。
不过这点目前绝对不能告诉子介,否则他可能得横著出聂王府了。
「没半点正经。」周时谨今生是没救了,怎么想到那儿去。
周时谨嬉皮笑脸地说:「我若是太正经就不像我了。」
聂子介觉得头已开始发疼,他仍不死心地做垂死的挣扎。「和周家交好的不只我而已,展王府向来和你们的交情也不差,且他也有妻子,照顾起周蝶应比我这个大男人方便。」
「关於这点我们早想过了,但你也知道展谦新婚不久,加上刚继承爵位,他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分身去管闲事。」
「所以说,是因为我太闲了,才会被点到了?是不?」愈想愈呕,这事竟是如此才落到他头上,他哪里闲来著?
周时谨连忙安慰他。「或者换另一种说法比较好听:你是能者多劳嘛。」
「哼!少来!」聂子介大翻白眼。
「你就认命吧!」真的是算聂子介倒楣。
聂子介睨著他。「现下责任不归你,你当然轻松。照你对周蝶的评语,她听起来只是一个大麻烦。」
「难说喔!或许你以後会觉得这个『麻烦』还挺可爱的。」周时谨别有涵义的微笑。
「只要她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才有可能会觉得她可爱。」聂子介嘴里毒辣道。
「话不要说得太满。」他倒悠闲地准备看好戏。
「你慢慢等吧!我对一个乳臭未乾的小鬼才没兴趣呢!」老天!一个小娃儿呢!让他死了算了!
他内心百般无奈,但却束手无策。只能祈祷老王爷早日认了周蝶,否则他不是要照顾她一辈子了!哎!真是倒楣死了!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周时谨一双眼贼笑,心中低道:走著瞧吧!
第二章
亭榭中,一对人影正端坐在石椅上对弈。
「吃。」一个娇俏的身影,展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糟糕!」对面的男子看著盘中的棋子愈来愈少,暗叫下妙。
「大意失荆州。」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你别太得意了,此盘棋尚未到无法挽回之地,换我。」男于精明地看到一个破绽,立即反攻。
「嘿!狗急跳墙了,竟给我下马威,看我的。」周蝶眼睛一转,手正要落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慌而来。
斯文男子转头问著来人。「何事这般慌慌张张?」
「爷,周家下人有急报……要……周姑娘立即回府……」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
「是我爹回来了吗?」周蝶微笑地猜测,算算时日,也该是爹回来的时候。
仆人又急慌又是结巴地开口。「不是……有消息说周老爷他……回程时出事了……」
周蝶倒抽一口气,脸色刷白,连手中的棋子掉了都不自觉。
不,不可能!爹怎么可能会出事,不可能的!他的身边都有最高明的保镳保护呀!
怎么可能会如此……怎么会呢!不!她不相信!
俊逸的男子一脸镇定地按住她的手安抚。「周蝶,别慌了手脚,镇定点!」
「我……」周蝶吓得眼泪涌夺而出,无助的眼神看得展中衍一阵心怜。
「赶快回去!若有要我帮忙之处,尽管派人通知我。」展中衍坚定的看著她。
「嗯。」周蝶跌跌撞撞地冲出展家,骑著「迅雷」直奔周宅。
一见奶娘焦虑的身影,她慌忙地跑过去。「奶娘,爹呢?他怎么了?听展家的人说爹出事了,是不是?」
「我也不清楚,是此赵同行的阿林捎信传来的消息。他们……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十几个凶狠的恶盗,不由分说地就砍人劫财,老爷为了救人而受了重伤,听说老爷他……他……」奶娘早红了双眼,看到小姐苍白急切的模样便说不下去了。
「奶娘,爹怎样了?你快说呀!我急死了!」周蝶一颗心忐忑不安地追问。
奶娘咽咽口水,心知小姐是一定要问出答案,长声喟叹著:「听说老爷他……他因伤势过重,已经……去世了……」
周蝶身形一晃差点昏了过去,泪水蓦地进出,声音哽咽的哭喊:「死了?不可能!爹这么多年的商行之旅,从没出过事……不可能的!我不信!」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顿时分崩离析,老天爷应该不会那么残忍吧!去年才夺定娘,现下又来跟她抢唯一的亲人。
贝齿紧咬著下唇,她硬是不肯相信这项未经证实的消息,只是现在的她无助又害怕,害怕这个消息是真的……
「小姐,你要节哀呀,虽然我也不相信,但……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其他的细节我们也不清楚……说不定老爷人没事,只是受了伤而已,所以你要振作一点啊!」奶娘安慰著周蝶,一边却忍不住又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