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芃并没有跟着罗奇失踪!当罗奇抱着芃芃出现时,冯羽桑悬在心头上的一颗大石头总算得以放下。她懊恼而内疚地望着芃芃,芃芃一双美丽的大眼转了转,却没有向冯羽桑走去。冯羽桑转过身,泪悄悄滑下。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地生下芃芃,又对她呵护地无微不至;但是罗奇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完全占据了芃芃的人和心。她不该怪芃芃,尽管芃芃比一般的同龄小孩聪明,但她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啊!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小孩子一向都是如此单纯的不是吗?但她也不能怪罗奇呀,他是芃芃的父亲,他应该对芃芃好的。最后,错的人仍然是她。她不该在有了芃芃之后离开罗奇,并冒险地生下她;或者,在她生下芃芃后,她就该躲到一个罗奇绝对找不到她的地方才对。
她的衣摆动了动,显然是有人在拉扯,这是芃芃的习惯动作,藉着拉人衣角来吸引人的注意,而不愿像其他小孩,以说话或其他声音来引起大人的注意,她的芃芃是特别的。
她回头,蹲下身搂着芃芃,嘴里一直反覆地低喃着「对不起」。芃芃懂的,她明白冯羽桑还是很爱她的。
始终沉默的罗奇在一旁情绪复杂地看着冯羽桑的每一个动作、表情。曾经,她是他所爱的东方女孩,他还曾送她一个精致镶钻的十字架项链,是他们罗勃兹家祖传的避邪之物;他也曾不小心地看到冯羽桑左额上的疤,但冯羽桑不愿说明且极力隐藏,他吻着那道细长的疤,说要用他的吻来抹去那道疤。然而,就在巴箴的危言耸听下,他好不容易才找齐了十九种颜色的玫瑰,就在他兴高采烈地把十九朵玫瑰拿到冯羽桑的住处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待在那屋子里整整有三天之久,然后,他把那依旧盛开的十九朵玫瑰烧成灰烬。从此,他不再相信关于玫瑰的传说,也不再相信爱情。
他承认当他再次遇见她时,心里的激动远远超过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不愿承认那是因为他对她的爱已经太深的缘故,他自欺欺人地以为对她的爱已经随着那十九朵玫瑰化成灰烬了。只是,她始终在他心里,始终拥有着他全部的爱,但,谁知道?连他也不知道啊!
他仍然在观察着冯羽桑改变了多少?至少,他发现冯羽桑变成熟了,或许是因为芃芃,让她不得不成熟。当医生告诉他芃芃的基因、血型完全与他相同时,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与冯羽桑的完全结合,创造了独一无二的芃芃,这一刻,他觉得他们三个人是一体的。
他惊讶地发现到,他虽然理直气壮地告诉冯羽桑,为了芃芃的健全人格发展,他们必须结婚。但是,除了芃芃的因素之外,他竟有些憧憬与期待他与冯羽桑的婚礼。
或者,他们之间存在着未解开的误会,冯羽桑才会不告而别。不管如何,他必须平心静气地与冯羽桑沟通,就算是为了芃芃吧!他想。
***
庭院的一角,摆了张白色的桌子,及两张白色的半圆椅,衬托着绿色草皮,白与绿的搭配,简单而清幽。在澳洲,冯羽桑的住处,曾有过这样的装设。回到台湾后,她仍然喜欢那种感觉,便又布置了和澳洲一模一样的装设。
冯羽桑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两手的手臂靠在椅背上,眼光飘向远处,没有定点。
罗奇循着她的眼神望去,又收回视线,等着她把眼光落在他的眼上,但她似乎不肯。他一边看她,一边思索着该作怎样的开场白。最后,他以拍打桌子来吸引她的注意力。这一招马上见效,他捕捉住冯羽桑不解的眼神,却有些尴尬。
「没事,我打蚊子。」他作势把手一挥,表示「蚊子」已经被他掸掉了。
她不置可否地拨了拨额前的浏海,觉得不妥,又赶紧收手。他知道她一定是怕那道疤被他看到。那道疤,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不是没有问过,但是她不愿回答,不过从她的神情他知道,她心里的痛很深、很深。
他不是没想过,她那道疤可能是为了某个男孩留下的,只是,他不愿相信罢了。
「冯羽桑,我最后一次问你,芃芃是不是我跟你的女儿?」他的表情极认真,「我要听实话。」
尽管他已经明确地知道答案,但不知为何,就是很想听到她亲口承认,彷佛她的承认,比医生、巴箴,任何人都来得真实。
她的两道细眉因内心挣扎不已而皱起,她已经完全没了主意,既然,他要听实话,那就告诉他吧!反正都豁出去了,谁怕谁,乌龟怕铁鎚。
「是!」她答得倒也干脆。
他发现此刻自己比听到医生宣布时还要兴奋,但他也仅仅只是让嘴角要动不动地扬了扬,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是嘴巴抽筋呢!
「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如此而跟你结婚。」她死也不肯妥协。
他的脸慢慢地僵硬,最后和石头一样。「这由不得你。」他很不客气地回答她。「谁叫你要生下芃芃。」
她回瞪着他,眼神像是在告诉他:你的回答很幼稚!但是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肚子是我的,要生不生干你屁事!」
他叹了口气,发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任性。「结婚当天你只要出面签字就好了。」喝!瞧,他全包办了,新娘竟然只要签个名就好了。这么简单,多结几次也成。
「Who bird you!」冯羽桑语气坚决地回他一句。
第8章(2)
罗奇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冯羽桑看他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百思不解,心里就很得意。
「跟我结婚对你来说,真的是这么困难吗?」他表情严肃而认真,还带着希望与痛楚。
她咬了咬牙:「对!」
他像一头受了伤的狮子,却仍想知道原因。
「你没有必要知道。」她背着他,痛苦在心口上蔓延开来,直至每一个部位。她如何说的出口呢?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其实是很爱他的,但是,上一代的婚姻挫败,像一道阴影笼罩在她头上——沉默的冯靖邦、不知去向的董媚芝、坠楼身亡的冯靖柔、半身不遂的薛禾康,这四个人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也太深了。她宁愿只要爱情,或选择孤独,但是她绝对不会走进婚姻,重蹈冯靖邦兄妹的覆辙。冯靖柔临死前的恶毒诅咒,太可怕了,她害怕那会应验,她不要啊!
「冯羽桑,你不公平。」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你又何尝公平?芃芃快四岁了,这三年多来你没有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芃芃的一切,都源自于我;现在,你想回来分享她的成长,不觉得太牵强了吗?过去,芃芃没有你,也是活过来了,现在,她也不需要你。」对不起了,芃芃。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芃芃她需要一个父亲!」他激动地脱口而出。
她看着他,唇边泛起一个笑,一个很惨淡的笑容。「我会替她找个爸爸,但绝不是你。」
他犹如被宣判了死刑。但是,当他一想起昨天的那名男子,嫉妒与愤怒揉合成的讥讽,便填满他全部的情绪。
「我早该想到的,家世显赫而又美丽的你,身边向来不乏追求者。」
她脸色一黯,不明白他为何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家世显赫!?她宁愿不要有这样的家庭。但他又岂会知道这正是她伤痛而不愿走入婚姻的主因?
她的沉默被他误为默认,而撩拨起他的怒气。「我该想到你的水性杨花!?」
「Shut up!」冯羽桑几乎是吼叫的。「我是水性杨花,但你有种就别和陶曼莎在我的地盘上乱搞!」冯羽桑扭头就走,心里气得快岔了气。水性杨花!?那个死没心肝的王八蛋,天晓得她这些年来就只爱过这个大她九岁的「老家伙」。他还水性杨「草」咧!
罗奇重重地握紧拳头,在心里把所有中、英文他所会的一些又粗又脏的话全说了一遍。用说的是比较文雅啦,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骂」。
她那死没心肝的笨呆瓜,天晓得他自从认识她以后就没有再「搞七拈三」,陶曼莎当然也知道该闪他远点。这次住在这里,他连踏都没踏进陶曼莎房门一步。她昨天跟那个男人搂搂抱抱,他都还没质问她,怎么她就先发制人了?没道理呀!
他哼了口气,伸手向口袋一探,想掏根烟来抽,却摸到一张照片。那是他的风流老爸寄给他的,是他和第六任妻子的合照,他的新婚妻子还是个中国人哩!四十来岁,有一张姣好的脸蛋。他预测他老爸不出两年就会跟这个女人离婚。
他老爸布鲁斯?罗勃兹在N年前曾是红极一时的好莱坞明星,俊俏多金、风流倜傥,虽然已经换了六任妻子,却始终只有他这个儿子。不知道是生不出来,还是不想生。他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但是现在他要告诉老爸,他有个女儿已经三岁了,叫老爸千万不能再生育,不然,以后芃芃叫人就很麻烦了。想想,叫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人叔叔姑姑,谁愿意呀?
***
「啊!」
凄厉而尖锐的尖叫声在空寂的夜里听来,显得相当的刺耳。罗奇从床上一跃而起,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冯羽桑。这屋子里有四个女人,但这种尖叫绝不是三岁的小芃芃所能发出来的,陶曼莎住在隔壁的房间,但那尖叫是从楼下传来的,冯羽桑母女和巴箴都睡在一楼,但是巴箴胆子奇大,声音又粗,不是冯羽桑会是谁?
他一边跳下床一边披上衬衫,跑到楼梯口才发现自己似乎太紧张了,遂又放慢脚步,还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楼下的灯已经全部打开,四个女人都聚集在客厅,芃芃趴在冯羽桑的身上睡觉,巴箴呈大字型躺在沙发上打呼,冯羽桑脸上没有比较特别的表情,看来发出河东狮吼的好像不是她。
陶曼莎一看到罗奇,就好像看到救星似地投入他的怀抱。冲着冯羽桑,罗奇表现出一副温柔的死德行,安慰着陶曼莎。
冯羽桑轻拍着芃芃的背,安抚她入睡,故意假装没有看到他们两人的亲密举动,但其实心里难过得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Ricky,好可怕!我们赶快离开,不要再住在这里了好不好?」陶曼莎吓得脸色发白,身体还不住地颤抖。
「你在『起乩』吗?看到鬼也不用吓成这样子吧!」巴箴闭着眼,懒懒地训着陶曼莎,谁叫那泼妇要扰她清梦?
陶曼莎又是一声尖叫,抱罗奇也抱得更紧。冯羽桑移到巴箴旁边,不愿面对那一对「奸夫淫妇」。
「你看到什么了?」罗奇问的虽然是陶曼莎,眼神却跟着冯羽桑转。
「鬼!」陶曼莎都快哭出来了。「我看到一只鬼,真的!她的脸好丑,又好多疤,好恶心!」
巴箴啐了一声。「都这么老了还这么怕死,笑死人了。」
「是不是长头发,穿白衣服?」罗奇好歹也看了不少中国电影,知道中国的鬼大概长得如何。不过他会这么问,就表示他不大相信陶曼莎所说的话。
「Ricky,你相信我!是真的,真的!」陶曼莎在他面前很少这么失控,不过,他们也都明白,陶曼莎心机深沉,很会演戏,谁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
「好好好!」罗奇推开她,她搂得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你在楼上看到鬼,却跑到楼下来尖叫?」有这么弱智的人吗?
「我是下来喝水才看到的。」陶曼莎死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嘿嘿!」巴箴坏心地笑着。「杯弓蛇影啦!你一定是喝水的时候,被杯子里你没化妆的脸吓到的。」
「不是。」陶曼莎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跟她抬杠、吐糟了。「她在窗子外面,但是她看见我就不见了。」
「哎呀!」巴箴挥了挥手。「我就说嘛!连鬼都怕你,你以后最好二十四小时都化着妆,才不会茶毒生灵。」
「Ricky,你相信我。我们马上搬离这里好不好?我一分钟也不想待下去了。」陶曼莎眼泪、撒娇一起来。
巴箴抱着冯羽桑,学着陶曼莎的语气和动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阿弥陀佛,愿上帝保佑你。」
巴箴一讲完,陶曼莎更害怕了。「我拜托你闭嘴好不好?」
罗奇看陶曼莎好像是真的有被鬼吓到,而且以陶曼莎的个性,不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冯羽桑,这是你的地盘,你如何解释那只『鬼』?」
冯羽桑冷哼一声。「这屋子我住了快四年,连个鬼影子……」
「不要讲那个字!」陶曼莎叫着。
「哪个字?」冯羽桑故意装傻。「你是说『鬼』啊?好啊,你不喜欢『鬼』,那以后就尽量少提『鬼』。可是,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其实啊,『鬼』……」
「救命啊!」陶曼莎整个人都贴在罗奇身上。巴箴从侧面观察,发现唯一的空隙是陶曼莎傲人的「前景」。
罗奇看看巴箴,又看看冯羽桑,发觉这两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气定神闲又略带得意的神情,两人串通扮鬼吓陶曼莎的成分极大。
「你要搬出去是最好,反正一开始就是你们两个人厚脸皮,硬要住在这里,撵也撵不走,走了倒好,让我的寿命多延长几年。」冯羽桑站起来,转身就要回房睡觉,巴箴也跟了进去,进房前还「顺便」把灯熄掉,结果又招来陶曼莎一阵尖叫。
「说!是不是你搞的鬼?」冯羽桑赶在巴箴开口前先问。
巴箴瞪了她一眼。「我还以为是你呢!」
「那,陶曼莎……」她开始假设陶曼莎装疯的可能性。
「那她太低能了吧!?」巴箴看出她的意思,觉得陶曼莎没有这么白痴。
「鬼……?」冯羽桑开始认真地思考那只「鬼」存在的事实。可是,没道理呀,她怎么就没见过呢?
小偷吗?可是,小偷需要披散着头发吗?鬼……
第9章(1)
罗奇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了达到目的,必须贿赂自己的女儿。
他左敲右击,问东问西,各种旁门左道的手段都使过了,终于得知芃芃喜欢吃香草冰淇淋V.S樱桃派。于是,趁着冯羽桑外出,巴箴赶稿补眠,他「走私」了芃芃的最爱。待芃芃「冰足派饱」,他阴险而狰狞的部分就露出来了。唉,这个可耻的父亲!
他罗奇虽然冷峻寡言,可是他也有他的好奇心呀!谁叫巴箴一开始就告诉他:「三楼的房间你千万、一定、肯定不准上去!你要是敢逾越一步……嘿嘿嘿……」巴箴以怪笑作为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