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头到房都能感觉到四周的人对你说的话,对不对?你是故意不肯醒来,只因为老四没来看你对不对?还是因为有我这个讨人厌的人一直出现在这里,所以你才不肯醒过来,眼不见为净?”他一顿,突以绝望的声音问:“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从以前你就故意要和我作对,明知不可为而为,只因为要跟我唱反调,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不,以前是她太笨,才会不知道他对她的好,而现在……她再度缓缓地摇头,泪水无声的滑下脸颊。
“算了,我累了,对你这个既任性刁蛮又不讲理的人,我真的累了也受够了。虽然我不能保证自己必须花多少的时间才能把你忘掉,但是多待在你身边一天,想忘掉你的日子就会多加一天。”言纸说着突然停顿下来,好像在犹豫思考些什么似的。
陈婧屏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不了解他究竟想说什么,心里又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犹豫不决又痛苦不已的表情?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他突然说。
她瞬间睁大泪眼看他,感觉心跳和呼吸都停了下来,然后身体逐渐发冷,开始颤抖。
他是什么意思?最后一次来看她?
“如果你现在是清醒的,大概会回我说谁希罕,最好我永远都不要再来,对不对?”
她摇头想说不,声音却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言纸忽然一笑的摇头。
“我真笨,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根本就听不见——不,即使你听得见,也不会在意我来不来,说不定你反而会额手称庆,庆祝我这个讨厌鬼终于肯离开对不对?”
陈婧屏用力的摇头,她扶着墙面从墙角边站起来向他走去,但是她的脚步才向前跨出一步,病房的门却突然被人推了开来,郭仪容大剌剌的走进,她浑身一僵的止住了步伐。
“你什么地方不约,为什么要约我到这里来!”郭仪容一进门便忍不住朝言纸抱怨。
“我有话跟你说。”他转身对面对她。
“有什么话别的地方不能说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除了医院,不管我们去哪里约会,即使是学校里的运动场我都没意见,你忘了吗?”她蹙眉道,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悦。
“我没忘记。”
“既然没忘,你为什么约我到这里来?”郭仪容看着他问。
陈婧屏也看着他。他们俩……约会?
那天言纸不已和她哥哥说清楚了,他会拒绝她吗?为什么还有约会?还是他还没开口拒绝她?是了,他刚刚不是说约她到这里是有话要跟她说吗?一定就是要跟她说这件事。
“这是最后一次我约你到这里。”言纸开口说。
“是吗?”她不太相信的看着他,“我希望你……”
“因为这也是最后一次,我到这里来看她。”他打断她的话。
她慢慢地闭上嘴,怀疑的看着他。
陈婧屏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哥说得对,既然我心里有了别人就不应该答应和你交往,如果答应和你交往,就不应该再三心两意。所以我今天约你到这里来,就是要跟你说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到这个地方来,我会全心全意的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
陈婧屏跟枪的后退了几步,直到身体贴近墙面才停下来。她面无血色的看着他,不断地摇头。骗人,她喃喃自语的念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骗人……骗人……”
“你说的都是真的?”郭仪容喜形于色的问道。
“对。”
不!不是!
“你发誓?”
“我发誓。”
不要!不要!啊——
“哔!哔!哔——”病房内的仪器倏然发出凌乱的声响。
“怎么回事?”郭仪容愕然的转头。
“走开!”言纸迅速将她推开,火速冲到床头按下紧急按钮。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而墙边的陈婧屏则捂住耳朵持续崩溃的尖叫。
“啊——”
“言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郭仪容回神皱眉问。
“你也是读医科的,你应该知道。”言纸头也不回的说,双眼双手都专注在陈婧屏身上。
看着他的专注神情,她心里满不是滋味。
“对,我是读医科的,但是现在也只是个学生而已,跟你一样。”说着,她突然大步走上前,双手一勾便将他强行往门外拉去,“走,既然你已经把我约出来了,我们去约会,这里就留给真正的医生去发挥他们的医术,走!”
“你干什么?放手!”他倏然甩开她。
“我干什么?”她尖锐的说:“你不要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你说你会全心全意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而现在呢?你心里想的人是谁,是我吗?”
她尖锐的嗓音让陈婧屏慢慢停止尖叫,她绝望的看着言纸,窒息的期待他的回答。只要一点点,只要再给她一点点他原先对她的关爱,她就会勇敢的站起来,不再自艾自怜的放弃自己。
只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在心里祈求着。
“你别生气,再怎么说我和她也是一起长大的,关心一下应该不为过。”言纸目光一闪,安抚的说。
匡 !陈婧屏恍惚间似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摇摇欲坠的靠着墙壁看着他,他真的这么绝情,说变就变?
“只是关心一下吗?”郭仪容双手抱胸的问。
“对,只要等医生看她,确定她没事我们就走好吗?”言纸承诺的说。
“这是你说的?”
“嗯。”
看着他毅然决然的点头,陈婧屏的嘴角微微地泛了开来,她微笑着,笑意却丝毫传达不到她盛满绝望与悲伤的双眼中。
她深深的看着他,最后一次将他身影刻印在自己心的碎片上,然后摇摇欲坠的转身朝房门走去。
匆忙赶来的医生护士们从她身体穿过去,她没有停步,房内仪器愈响愈激烈的哔声也没让她停步,她毅然的走出病房,不理随自己离去脚步而由体内深处传来一阵比一阵更剧烈的疼痛与拉扯。她早就该这样做的,她悲哀的笑,明明说好了不要拖累他,不要成为他的负担,结果却因依恋他的深情而迟迟不肯走。
现在报应来了,她的心碎了,而这心碎所带来的心痛,恐怕是到了黄泉喝了孟婆汤也忘不了。
她眼神空洞,神情飘忽的一步步往前走,随着与病房愈来愈远的距离,她身形也愈显愈淡,一个踉跄,她淡若烟尘的身影忽然向地上瘫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哔哔哔——”
病房内,仪器疯狂的发出叫声。
言纸一脸惊慌的来回看着仪器屏幕上紊乱的线条与正儿陈婧屏诊察的医生,一时乱了方寸。
突然,医生面色凝重的抬起头,朝站在病床另外一边的护士道:“准备强心针!”
言纸惊颤的向后退了一大步,血色倏然从他脸上褪去。怎么会这样?上回情况不是这样的!
“Miss林,你去准备电击用具。”医生又朝另一名护士吩咐。
护士立刻衔命转身,却差一点撞到杵在床边犹如一樽木头人般的言纸。
“先生,麻烦你让开点。”她将他推离床边,让他踉跄后退撞到一旁的椅子,他却毫无所觉。
“用说的就好,干吗动手动脚的。”郭仪容不悦的看着护士离去的方向念道,然后上前勾住言纸的手臂,“我们走吧,反正我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他不发一言的将她的手拨开,发红的目光须臾都没有离开过床上人儿的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一愣,不悦的瞪着他。
言纸的心全悬在陈婧屏身上,根本就没听见她说什么。
“医生,病人的心跳停了。”
“不!”一个惊惧怒吼,石破天惊的声音倏然从言纸口中狂啸而出,他冲向病床,不理护士的拉扯与医生的阻止,用力的抓住陈婧屏的肩膀摇晃着。
“不,你不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死?醒过来,我要你醒过来!”他双目圆睁,脸色吓人的朝她大吼。“先生你别这样,这样会影响医生救人的。”护士企图将他拉开,却被他用力甩开。
言纸疯了,没疯也崩溃了。
她竟然敢死,竟然敢就这样半声不响的离他而去?不!他绝对不会让她死的,不准她死!
“醒过来,陈婧屏你给我醒过来!”他用力摇晃她,大声的咆哮,“在还没还清欠我的一切之前,你凭什么说死就死?你给我醒过来,听见没有?醒过来!”
“先生——”
“你总是那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管别人的感受,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准你再这样做,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呀!”
“先生……”
“医生!”突然间,一名护士双目圆睁的惊叫出声,“病人恢复心跳了!”
时间似乎在那一秒钟突然停止了,病房内变得一片沉静。
言纸迅速的转头看向病床边的仪器屏幕,只见原已变成水平直线的线条,不知何时恢复成跳动的曲线。她的心跳真的恢复了吗?还是仪器在骗他他们在骗他?
没有浪费一秒犹豫的时间,他迅速将掌心贴在陈婧屏胸口,然后感觉到她的心跳——鼻头一酸,滂沱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的决堤而下。
她没死……
老天……她没死!
谢谢你,老天,谢谢你!
这回护士再将他拉开时,他毫无异议。
第六章
感觉形容不出来,好像她还待在病房里的一角一样,房中空调的声音,仪器有频率的声响,还有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的味道。
没想到人在死后,对往生前的一切是那么记忆犹新,就好像她还没离开人世一样。也许正因为那是死前最后的记忆,所以才特别清晰吧。
不过人在死后魂魄脱离躯体的感觉应该是轻飘飘的,就像先前的她一样才对,为什么她在死后反倒有种受限感,感觉身体沉沉重重的?
不过换句话说,她以前又没死过,怎知道人在死后会有什么感觉呢?
想到这儿,陈婧屏忍不住想扯唇一笑,却突然发觉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好像变得艰难无比,她又再试了一次,接着却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好像有人在倒抽气的声音。
在她周遭还有其他人在吗?不,或许她该问的是,在她周遭还有其他鬼在吗?可是鬼也会倒抽气吗?
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无法看见身旁的景像,但是说也奇怪,她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四周之所以黑暗是因为她没将眼睛张开的原故,但是她没道理闭着眼睛呀?
不管如何她还是决定试一试睁眼,但是一件在以往几乎与呼吸一样自然的动作,她现在做起来却艰难无比,就跟刚刚想扯唇一笑一样,她睁不开眼睛。
不想放弃,她用力的又试了几次,好不容易终于将眼皮撑了开来,却被猛然跃进眼中的脸吓了一大跳。
言纸?!
“嗨。”与她四目交接着,他沙哑的与她打招呼,满血丝的双眼中除了有明显的憔悴与疲惫之外,还盛满了欣喜。
陈婧屏完全说不出话,她被这情况吓呆了。
言纸?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地方不是地府,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他……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难道没死吗?
“你觉得怎么样?”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关心的问。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真的没有死,不仅没死灵魂还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这是真的吗?她不是在做梦吧?她真的回来了?
“婧屏?”她动也不动的反应让言纸眼中的欣喜迅速褪去,他握住她肩膀,忍住摇她的冲动,紧张的肚着她问:“你听得见我在说话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勉强自己开口,但不知是否与自己的身体分离过久,她的嘴并不是非常合作,只勉强吐出了一点气。
“你说什么?”明显看见她嘴巴有在动的言纸激动不已,他将耳朵靠向她嘴边倾听。
他脸上的关心是那么的明显,激动的情绪甚至可以传染到她身上,他关心她,仍然关心她,陈婧屏忍不住鼻酸,眼眶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见她的泪水,言纸立刻紧张的问。
从刚刚惊见她睫毛动了几下时,他便迅速的按下了紧急按钮,到现在也过了几分钟了吧?为什么医生到现在都还没来?他们在搞什么鬼?他去找他们!
一见他要走,陈婧屏因惊恐而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她迅速伸手拉住他的衣摆,泪水开始掉落。
她的泪水让他整个胸口都纠结了起来,离开的脚步再也跨不出,他回到她身边,伸手轻柔的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别哭。我会待在你身边,不会走的。”
一辈子吗?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在心里问道。她还清楚的记得他在她昏迷时,以及跟郭仪容说的每一句话,他说要忘记她,他说这是他最一次到医院来看她,他说他决定要和郭仪容交往,他说以后他只对郭仪容全心全意,他说他发誓。
心好痛,像是被人整个挖出来一样,除了痛还有一种空洞促使她不断往下沉的可怕感觉。
他终于放弃她了,不再管她、关心她,决定让她自生自灭,这是她的报应,她不怪任何人,但是她的心真的真的好痛。
“该死,别哭。”言纸沙哑的低吼。
在他面前,她总是气呼呼的,要不就是一脸不屑或盛气凌人的样子,他何时见过她的眼泪了?
他从来不觉得女人的眼泪有何特别之处,但是她每掉一滴泪,却有如滚烫腊油滴在他心头一样,让他心痛得纠结。
别哭了,别哭,只要你别再哭了,即使要我永远离开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也会照做的,别哭了。他在心里对她说。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医生护士们迅速的进入病房内,惊见陈婧屏的清醒而在原地呆滞了一下后,才又走向他们。
言纸本想退离病床边,方便医生为陈婧屏诊治,但她紧握住他衣摆的手死也不肯放,一双被泪水洗涤湿润的眼,惊恐的紧盯着他。
医生也看见了这一切,他朝言纸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留下来陪她没关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定病人的情绪。
言纸安心的待在她身边,并伸手扳开她紧握住他衣摆的手与她十指交握。他以眼神告诉她,他不会离开,会留下陪着她的。但是她眼中的惊恐并未消失半分。
医生仔细的为她作各种检查,但陈婧屏并不是非常的合作,她一双眼全胶着在言纸的脸上,除了他之外,似乎看不见任何人。逼不得已,医生只有透过言纸来询问他要的答案。
“你觉得怎么样?可以说话吗?”言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