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当天万头攒动、盛况空前,而汪采湘因为一来没有赶流行的兴趣,二来讨厌人挤人,所以在家里睡大头觉。
「爸呢?」
「帮王伯伯他们当总招待,不知忙到哪儿去,喔有了,在对面。」
汪采湘寻到爸爸的身影,朝他挥了下手,便和妈妈两人一块在位子上静静观礼。
台上的主婚人向宾客介绍两位新人的家世背景,以及如何认识、结缘到决定厮守终生的过程,台下的人则频频打量这对璧人。
文俊哥哥身着一袭白色西装,里头配上暗红色的衬衫,形成强烈的对比,将斯文尔雅的气度及修长的身材衬托得更为出色。采湘观察到婚礼上有不少年轻女子对新郎露出欣赏的目光,同时惋惜又少了一个单身好男人,她了解那感觉,一如六年前自己的心境。
文俊哥哥曾是她少女时期筑梦的白马王子,也是她成年后倾慕的对象,但现在……
望着礼坛上儒雅斯文、浑身气度不凡的他,汪釆湘心中竟没有可惜跟遗憾,只有祝福。
王母看着从小和女儿一起长大的文俊,不禁叹了口气。「条件这么好的对象,你怎么会放过?可惜哪!」
汪采湘低声提醒:「小声点,会被人听到的。」
「如果可以挽回这个局面,妈愿意更大声点。」
母亲的话让她哭笑不得。是呀,任何人知道她曾经拒绝这么好条件的男人,必然会指责她不知满足,甚至还会骂她头壳坏掉了。
她相信文俊哥哥绝对会是个好丈夫,如此英俊、温柔体贴、前途光明,并且成熟稳重,几乎快绝种的好男人,举凡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放过。但是她放弃了,婉拒了他的示爱,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即使目送他牵着其它女人的手,一样心如止水。
也许,就是这种心如止水的感觉令她猛然觉醒,与文俊哥哥相处多年,他的目光不会使她心慌意乱,他的眼神不曾在她心湖里掀起惊涛骇浪,不像那个人……看她的眼神热情似火,视线无时无刻不锁住她,即使背对着,也恍若感觉得到两道火在烧灼着背部,显示他是如此渴望地想要她。
光是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发热,觉得呼吸困难、魂不守舍,内心尝到的甜美滋味,是文俊哥哥不曾让她感受到的。
是贪吗?或许吧,她贪着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恋,所以才会到现在二十九岁了,芳心依然不曾属于过谁。
当然,目前也有几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在追求她,但就是少了一种感觉。
婚礼仪式结束,便是喜宴的开始,众宾客直接入席,山珍海味大快朵颐一番,动作太慢可就太对不起送出去的礼金。
老爸老妈难得从南部上来一趟,唠叨是免不了的,二十九岁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被念到耳朵长茧也认了,不过话题一扯上「相亲」,她便敬谢不敏了。
她知道爸妈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左邻右舍的儿子、女儿都结婚有小孩了,爸妈难免心中感到遗憾,现在连文俊哥哥都娶老婆了,他们更是迫不及待要把女儿推销出去。但她都这么大了,爸妈仍改不了为她决定事情的坏习惯,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只能扒了几口饭后,便以探望新郎新娘为借口,匆匆溜去找文俊哥哥。
新娘房在饭店十二楼,仪式结束后,按照惯例,新娘会回房换上第一套宴客礼服,去探望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站在电梯前,她迳自沉思着,没注意到一个伟岸挺拔的身影跟着她。历经岁月的洗练,那人更加沉着内敛了,极力克制着拥她入怀的冲动,只是静静地注视她,灼目不移。
是敏感吗?她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但没来得及求证是否自己多心,电梯门开了,一群人拥入,她被挤进角落。
随着数字往上攀升,人们进进出出,最后电梯里只剩她,以及另一名陌生男子。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但她不以为意,这是常有的事,长相亮眼的她,在外头时偶尔就会接收到男人投来好感的眼光。
她故意不看对方,但仍有些沉不住气,电梯门一开就立刻跨出步伐,却意外发现他也跟着出来。
是色狼吗?光天化日之下,也太大胆了吧!如果他敢碰她一根寒毛就死定了!才这么想着,对方真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她立刻反手一扳,但意外地,对方的力量大到足以反制她,所以下一秒,她立即转过身补上一拳。
拳头打在厚实的掌心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对方甚至还聪明地顺着她的力道往后一缩,化解了她的攻势,同时将她的拳头包在宽大的掌心里,两人的距离因此而拉近。
在看清对方后,她呆住了,比较贴切的说法是——傻眼。
那内敛沉稳的俊容,既熟悉,却也陌生,当年血气方刚的高中生已不复见,在她眼前的是卓尔不凡的成熟男子。
「你一点也没变,还是一样凶悍。」声音也不同了,嗓音低沉有力,充满男人的磁性。
严封成无限眷恋地审视她的睑,将每个表情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仿佛要补回六年来的万般牵念,眼中的深情毫下避讳。
「是你?」她终于回神,难掩心中的激动,并讶异地发现,六年了,见到他,她竟然还有当初悸动的感觉,并再次被他不凡的仪表所震撼。
「没错,是我。」他的手没放开,像是理所当然地握着。天知道光是碰触到这白皙玉手,便足已教他热血澎湃了。
汪采湘不自在地抽回,并且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小手热热的,尚留有他的温度,那成熟男人的气息,令她不自主地心慌意乱。岁月将他的脸部轮廓刻划得更加坚毅卓绝,六年的时光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他长得更为高大了,下巴可见男人刮干净后留下的胡渣,一身灰色西装衬托出他的社会历练及稳健的风采,一身王者气度,不再存有当年的戾气,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他的绅士风范动心。
他真的变了,只除了那烫人的眼神,依旧隐藏着令她无措的狂野。两人一时眼波交缠,无法分离。
汪采湘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朋友在这里结婚吗?还是……」
「我来找你。」
「喔?」虽然她告诉自己以平常心对待,但听到他的回答后,掩不住心儿怦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好吗?」虽然他用的是征求同意的语气,但已付诸行动,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电梯走去。
「啊?可是我要去找文俊哥哥——」
「他没空。」
她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早就找过他了。」
「你去找他?为什么?」
她有问错吗?为何他一脸怨怼的表情。
严封成将她拉进电梯,确定她跑不掉了,才回答:「因为我以为他要娶的是你。」
不知怎么的,她反射性地否认:「新娘子不是我。」
「我知道,不然他就完蛋了。」话中透露着,若新娘子是她,那么今天这场婚礼将会以遗憾收场。
那霸气的口吻表现出他的在意,也道出了他的感情,一如他的作风,从不拐弯抹角,经过了六年,他依然要她,今天他是完完全全冲着她来的。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他,难道他是回来履行当年的誓言?如果今天新娘子是她,那么他来此是要抢人的?
「你……别开玩笑了。」
「我远渡重洋,吃尽了苦头,咬紧牙根接受历练,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男人,可不是为了开玩笑。」
天晓得,当他以为魂牵梦萦了六年的佳人要嫁给别人时,内心多么焦急,再也无法多等一刻,立即冲回台湾阻止,还闯进人家的新娘房,差点要绑架新娘。直到发现新娘不是她,经过一番确认后,才知道自己搞错了。
他暗暗咒骂。该死的方皓,竟然给他错误的讯息,那小子皮在痒了,非扁他一顿不可。
虽然他离开台湾六年,但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她的消息。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日子再辛苦也咬紧牙关撑着,忍着相思之苦不来见她,就是为了有一天要抬头挺胸出现在她面前。
原本是打算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再来找她,但得到方皓的消息后,他急忙提早一个月回来。此刻终于见到她,才发现自己真的等太久了。
他提醒自己要慢慢来,绅士地保持距离,别吓着了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一手仍紧握着她的手,深怕她溜了。
汪采湘为他的话惊喜交加,难以平复紊乱的心跳。天哪!他回来了,回来实践他的诺言了!
她已经无法将他当一个少年看待,也无法再用师生这个理由当借口拒绝他,因为当了一学期的代课老师后,她便转行到其它公司上班,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如今他不是学生,自己也不再是老师,而是两个成年人了,甚至他看起来此自己更老成,并且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
电梯门突然打开,拥进了大批人,将他们挤到角落,两人突然十分亲密地紧贴在一起,他顺理成章地搂住她,护在怀里,不让人群推挤到她。
汪采湘心跳得好快,六年前的时空仿佛与此刻相连,暧昧情愫弥漫在彼此之间。
虽然一时之间很难适应他以一个男人的身分来追求自己,若执意说不心动是骗人的!被困在他的怀抱中,感受到的不只是被呵护的安全感,还有小鹿乱撞的紧张感。
到了一楼,在他有力的牵握下,汪采湘只能被他带着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
「去一个没人会打扰我们的地方。」俊逸的面孔忽尔露出邪气一笑。
宾馆?
她慌了,两脚努力踩煞车,并嗫嚅地抗议:「太快了,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得先让我适应一下才行,我很保守的,没办法做那种事呀!」
「你想到哪去了?说得好象我要把你吃了。」
「你是这种表情啊,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她脸红气喘地抗议。这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啊,西装笔挺的外衣下,依然有着野兽般的力量。
「放心,我没这么猴急,六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两天。」
「什么!」她羞红着脸瞪他,这还不是一样。
严封成轻点她的鼻尖,语气极为宠溺。「你真好逗,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光是这个小动作,就让她方寸大乱,他不但变得更加富有男性魅力,还是个调情高手,反而显得她生涩笨拙,毫无招架之力。
「乖,上车。」温柔邀请的另一面,却是不可违逆的命令。
当车门自动上锁后,汪采湘有种上了贼车的感觉,瞪着他唇边难测的浅笑,她有预感,这一次,怕是无法逃出他的五指山了。
第八章
被严封成拐上车,她恐怕是没机会拒绝他了,但尚未告知家人就擅自离开喜宴,爸妈肯定很担心,所以汪釆湘拨了通电话给母亲,解释因临时遇到许久未见的朋友,于是先行离开跟对方叙叙旧,请他们别担心。
如她所料,母亲认定这是她逃避相亲话题而编的借口,在电话里念个没完没了。
她耐心地跟手机里的母亲解释:「真的是跟朋友叙旧啦,我没骗你——」
『什么朋友?有比爸妈重要吗?重要到你撇下我们两个老人家不管,自己跟人家跑了?』
「是很多年没见的朋友嘛,所以——」
『妈跟你也很久没见啊!怎不见你来跟妈叙一叙?你爸也生气了,还说生了个不肖女儿哟~~枉费我们拚死拚活把你养大,没生一打孙子回报也就算了,还嫌妈罗唆,做妈的情何以堪哟~~』
老妈每念一句,汪采湘的额头就多出一条黑线,孟姜女哭倒长城也没老妈呼天抢地的本事厉害,她一手捣着耳朵,一手将电话拿得老远,神情懊恼而无奈,几乎怀疑自己拿的是扩音器了。
『别以为爸妈不知道你是故意骗我们说跟朋友出去~~其实是借故逃避,没良心的女儿哟~~』
「就跟你说是和朋友叙旧嘛!」她终于也忍不住对着电话大喊。
『哼!叫他来听电话呀!否则妈才不信!』
她快气死了,哪有人这样的,给她出这种难题,存心整人嘛!唉,她解释得头都疼了!
温厚的大掌轻按住她的手,在她仍错愕之际,严封成当着她的面拿过手机,并用着稳定人心的语气说:「放心,让我跟她说。」
汪采湘深觉不妥,却来不及阻止。
严封成将车子停在路边,对手机那头的人有礼地问候。「伯母,您好,敝姓严。」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手机,如今转为一阵沉默。
汪采湘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话筒那头的音量变小,很难听得清楚,不过她可以想象,老妈必是愣住了,想不到真有一个「朋友」存在,而且是「男的」,接着便会从人家祖宗八代开始做身家调查,探听他俩朋友关系的程度到哪里。
她太了解老妈的个性,凡是男人打到家里的电话,哪一通没经过老妈身家调查这一关?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自幼爸妈对她的交友状况向来采取严格控管,不过当他们发现女儿逐渐过了适婚年龄,并到了拉警报的二十九岁关卡后,控管措施从杜绝男生接近女儿,变成了鼓励男人追求女儿。
不知妈在电话里头说了什么?真令人忐忑不安啊!
严封成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回以她安抚的笑容,甚至将她试图拿回电话的手给收在温暖厚实的大掌里。
她以无辜的眼神抗议,拿不回手机,手还给他握住不放了。
自严封成接听电话后,再也听不见母亲的大嗓门,汪釆湘只好经由他的应答来推测内容。
「是的——您说得是——感激不尽——好的——我会努力——一言为定——」
他的回答都是简短的几个字,让她猜不到两人到底在谈什么,既然猜不到又听不见,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立体如雕塑的侧脸上。
这些年来他都在做什么呢?从谈吐上可以感觉到他增加了不少社会历练,人的外表、言行都可以假造,但是由里到外自然散发的王者气度和风范却假装不了,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如今的他?
高贵气派的轿车及名牌西装,暗示着他卓越的成就,记得听舅舅说过,他的家世背景十分显赫,而他是家族极力栽培的继任者,身价不凡,本非一介平凡女子能高攀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