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司坐进车里,回头递上一个鼓鼓的纸袋——
“茅先生,这是昨天在‘法兰克福’发生意外的女人留下的。我调查过,她是报社记者,是ART的记者带她进去的。”
ART就是路以麟所属的新闻台,因为和茅氏企业有合作案,所以有关茅氏的新闻,ART幸运地拥有第一采访权。
茅璇打开纸袋一看,里头有一副眼镜、一台相机和一本笔记本,他随手往旁边的位置丢,露出厌烦的表情。
那些以挖掘名人新闻为生存的媒体记者,在他看来就像苍蝇一样,惹人嫌。
“您放心,我已经知会俱乐部与ART了。”费司说。意思就是俱乐部管理人该受罚,而ART记者带人混进去,也要倒楣了。
“还有,纽约公司请示您,关於最近传出帐户资料可能遭骇客入侵的消息,是不是必须……”
茅璇是个分秒必争的人,所以他的下属常有机会跟他坐同一辆车,目的是利用车上时间跟他报告公务。
但今天的他有些莫名地烦躁,他不耐烦地作个手势,打住费司的话。
“寒舍”的掌门人一声令下,阿珂这个下午的工作就是待在店里大扫除。所以,阿珂搭凌虹延的车到山下买了清洁用品,现在正独自散步回店里——
她走著,捧著肚子上的“球”嘀咕著:
“柯大毛,你要减肥了啦,这麽重!像只小猪喔。”每到冬天,阿珂常把柯大毛藏在身前,里著外套,像袋鼠妈妈带著小袋鼠四处游走。但,柯大毛近来的体重直线上升,带著它真是负担啊。
肥猫躲在她的外套里睡得香甜,动也不动。阿珂微微笑,谁叫她甘心当猫奴呢,累死活该喽。
眼看“寒舍”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她一只手撑在腰后,步伐蹒跚地前进走著、走著,突地,一阵冷风吹了过来……
阿珂猛地打颤,莫名地,像心里的某根细弦被拉扯了一下。
很玄、很玄的感觉,她彷佛又闻到了那股梦幻的味道……
她停了下来,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www.fmx.cn www.fmx.cn www.fmx.cn
车停在“寒舍”店门口。茅璇蓦然发现窗外的身影——
一个女人!
她什麽时候来到他窗边的?
车窗是深黑的隐蔽设计,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车里面,她想干什麽?偷车贼吗?他狐疑著,突然,那张脸凑了上来!
阿珂想著路以麟的吻。
他是唯一吻过她嘴唇的男人,总是轻轻的、柔柔的,像蜻蜓点水,像会碰碎她 似的,从来都没有小说里描述的那种会让人酥麻心悸的感觉。
轻咬著下唇,阿珂的心跳好快好快!她想起了昨天,无情的水灌进地鼻子嘴里,当时她很难过,可现在回想起来上然有点、有点说不上来的刺激!
她迷蒙的眼睛一瞟,看见了鼓著两颊的自己,看见自己红艳艳的嘴唇,看著、看著……
她闭上了眼睛,不自禁地弯下腰,嘴唇贴上黑色的、映著自己倒影的车窗。
茅璇看见贴压在窗上的“肉片”,先是一楞,旋即,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茅先生?”费司低声请示是不是要他下车处理。
茅璇打个手势阻止他,嘴角不禁上扬。太可笑了!这个大肚婆竟然在亲吻他的车,他有权指控她侵犯啊。
过了好一会儿——
阿珂慢慢地离开车窗,心脏还坪坪乱跳。
她抿抿双唇,微笑起来,昨天的“吻”就是这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吧!比路以麟的“蜻蜓点水”还要平淡,可是,彷佛有一股电流窜进了她心里。
茅璇又蹙起眉头,紧盯著窗外那张脸——
白白净净的脸蛋,细细弯弯的眉毛底下有一双清亮的眼。
和他隔著一道窗,这麽近的距离,他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每个细微表情,可是 她的眼睛里没有他。即使靠得这麽近,她还是无视他的存在。
没有一个人敢漠视他,从来没有!
阿珂舔舔嘴唇,像刚刚讨到糖果吃的快乐小女孩,转身走开。
茅璇瞪著她的背影,握起了拳头。
他是怎麽一回事?不但浪费时间看一个大肚婆玩幼稚游戏,还莫名其妙地跟自己无理取闹。这种情况下,她要是看得到他,才有鬼!
第四章
闪电 骤雨
阿珂才刚进店里,放下购物袋,旋即听到水晶珠帘的轻脆撞击声。
“对不起,我们今天没有营业喔。”她转身说,突然,心脏像被刺了一下。进门来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刹那间,气压变得好低好低。
“请问你们……”她哑哑的声音在喉咙口收住。
带头的男人是……是茅璇!阿珂讶异不已。老虎大驾光临,她是不是该觉得“寒舍”蓬事生辉呢?
没有。阿珂只觉得乌云罩顶。亲眼见到他,印证了她在飞机上的预感,他的眼神教她惧怕呀。
茅璇冷冷地瞥她一眼。瞧她的表情,哼!像见到鬼,莫名其妙亲吻他车的大肚婆,根本不值得他动用脑细胞想她。
可是,想到她吻他车的傻样,他就觉得好笑,有种想靠近她的冲动;无法解释的心情,他想试验,当他距她很近很近的情况下,她会有什麽反应。
当然,他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幼稚的举动,他甚至不想探究自己的冲动是为了什麽,他故意不看她,转身找位子去。
阿珂跟著挪动脚步,紧盯著他,忍不住开始用念力,希望他千万千万不要挑那个堆满她笔记的位子,拜托不要!千万千万不要……
存心跟她作对似的,他挑中了她坐了一个早上的位子,拉开椅子准备要坐下的时候,阿珂像闪电冲了过去,把桌上的稿子往怀里抱,慌乱中,一叠资料不合作地滑了出去……
啪!一声。
茅璇循声看去,意外地看见自己的照片。
他眼底闪过一道锐光,取角不好,光线也打得不够,背景是“威原金融中心”的大门……哼,被偷拍了。
阿珂紧张地瞄他一眼,很快地蹲下去把照片和资料捡起来藏进怀里。
“呃,这、这是……你不要误会,我是……”
她想告诉他自己的记者身分,可一紧张起来就很难把话说清楚。不知道他会怎麽想,如果他以为她调查他,以为她有什麽企图,那怎麽办哪?
茅璇坐下,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我等人。”极冷的语调。就算满街都是他的仰慕者,也不稀奇,这种小女生的心理在他看来只是可笑,只是想不到连大肚婆也仰慕自己,而且她还有偷拍本领。
阿珂咽了咽口水,紧张为难地说:
“可、可是……”都说不营业了,这人太奇怪了!他那张又拽又臭的黑脸不象来等人的,比较像来讨债的吧?
站在一旁的费司开口解释:“是这样的,你的老板约茅先生在此见面,请问,她可有留言?”
“我老板?”阿珂发现费司这个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的皮肤白细,身材瘦长,中文流利,腔调柔和,给人的感觉是阴沉的。
“是的,凌虹延小姐。”
阿珂点了点头,了解了。
原来,她被当成凌虹延雇用的店员了。唉,也对啦,美丽的人像主子,平凡的她天生长得像丫环嘛。
“她留言说什麽?”费司问。
阿珂摇头,她自己都满脑子问号了,怎麽满足他们的疑问?
真是奇怪了,既然凌虹延认识茅璇,为什麽早上没说呢?而且,她约了人来店里,怎麽还说下午要出庭?
费司不明白,她点头又摇头是什麽意思,只好说:“ok,你不介意我们在这里等她吧?”
阿珂又摇头。茅璇一坐下来,就和凌虹延一样,废话不说,埋头处理公事。瞧他那副模样,她有反对的权利吗?
凌虹延大概是改变行程,才会约人在店里吧。阿珂想。
身为一个记者,照理说,她应该把握机会访问茅璇的,但阿珂捧著自己的资料,拖著酸疼的两条腿走到吧台後面。
采访之前没有作功课,她怎麽敢贸然提问题呢。何况,他看起来很吓人耶,机会再难得,她也不敢要。
在吧台後面,阿珂发现了杵在门口的两个黑衣人,一看就像保镳。阿珂悄悄吸口气,要不是她早一步知道茅璇的来头,真会以为他是黑社会的大头仔呢。
下雨了!很傀的黑衣人在淋雨,真可怜!那个茅璇自己坐在屋里纳凉,却不会替下属著想!阿珂不忍心地直往外头瞧,手上准备著冲煮饮料的器具,脑筋不受约束的乱想,一心三用的情况下,她不小心打翻了茶壶,发出铿哩铿唧的巨响……
阿珂惊呼一声,急著拿抹布收拾残局,忙乱中又打破了瓷杯。
茅璇抬头,他怀疑阿珂故意制造噪音,旋即,他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对阿珂手忙脚乱的样子感到可笑。哼!又一个笨手笨脚的女人,索性用“灾难”当女人的代称好了。
过了一会儿,阿珂煮好热饮料,发现屋里只剩下茅璇,费司不知道什麽时候出去了。她用托盘盛著杯子来到茅璇座位边。
他动也没动,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服务。
感觉茅璇身上有种教人忍不住紧张的气势,阿珂很快地搁下杯子,很快地侧转身,突然,她被点了穴似的停下所有动作,两眼发直地瞪著柱子上的布告栏。
这个布告栏是“寒舍”几个当家的给彼此留言用的。阿珂在上头发现一张有凌虹延笔迹的便条纸,错愕三秒,接著一个箭步向前,看见便条纸上面写著----
“这个人是我的债主,你帮我挡一挡。我下午搭机离开台湾。转告他,我会跟你联络,我不在台湾的期间你代表我。”
PS:吧台後的抽屉里有一份我提供的资料,拿去写一篇茅璇的独家报导。还有, 写小说必须多尝试,这男人会是你的灵感来源。
没有署名,文末画了一个大笑脸。
铿唧唧!托盘从阿珂手上滑落,她把纸条撕下来,反覆看了三遍,脸色跟著愈来愈菜,她印象中的凌虹延是不会闹著玩的,所以……这个恶作剧是很认真的!
茅璇拧起眉头,这个大肚婆又搞什麽!
他纳闷地端起桌上的瓷杯,啜饮一口温热的液体,舌头在嘴里蠕动一下,是他惯喝的热可可。
他怀疑的眼神又回到阿珂身上,是巧合?这个店员如何知道他喜欢的饮料?甚至能调配出恰合他口味的浓度。
阿珂闪到角落去掏出手机,迅速拨了凌虹延的手机号码,但她听到的讯息却 是:“很抱歉,你拨的号码目前没有回应……”
她慌忙改拨凌虹延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律师事务所的人告诉她凌虹延确实出国了,半个小时前已经上飞机。
“凌律师此行前往哪个国家呢?”阿珂很关心地问。对方给她的回答是:“很抱歉,不便透露。”
那总有联络办法吧?阿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对方简单地回“SORRY,不清楚。”
轰轰轰!阿珂突然想学孟姜女哭倒长城,发泄满肚子的哀怨。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凌虹延明明很讲义气的,为什麽要把她扯进来?
那个愈看愈像讨债魔王的茅璇,赖在那儿等著要人,她能怎麽办哪?!
硬著头皮,阿珂慢吞吞地走到他座位边,小小声地说:“呃,先生,那个……”
茅璇猛一抬头。
阿珂震了一下,紧张地闭上嘴巴。
“说,怎麽回事?”他已经预感到状况了。
听他的语气,好像她欠他的耶!阿珂咽咽口水,颤抖地说:“呃,虹延她、她……她出国了,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瞪她!阿珂突然打住,倒抽口气,觉得好委屈好委屈。
虽然她不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但从小到大,男士们都颇善待她的,即便是乡下的欧吉桑也没给她坏脸色过,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麽没有风度的男人耶。
“我也是刚刚才看到她留下的纸条的。”阿珂解释,让他明白她不是故意知情不报,被他这样瞪已经够她怕的了,如果他吼她骂她,她一定会腿软。
“她说什麽?”茅璇从齿缝迸出这几个字。
阿珂的手心泌出汗水,老实回答:“她说,她不在的这段期间……我代表她, 意思……意思大概是你……你、你可以找我吧。”
茅璇的眉头紧蹙起来。找这个大肚婆做什麽?可恶!他倏然站起来。
阿珂惊跳一下,反射地退了两步,背靠著柱子。
从他的眼神,她知道他被惹毛了,而且很不爽很不爽。
茅璇确实不悦,他认定阿珂是受凌虹延的指使,故意让他空等,存心给他下马威,连那杯很合他口味的饮料都是经过设计的。
这些女人,究竟想玩什麽把戏?!
他向前一步,眸里射出两道锐光——
咻——呃!像两把利剑正中阿珂的颈喉。她头皮发麻,脚底发凉,很想转身逃得远远的,管他跟凌虹延有什麽恩怨,她不想被殃及啊。
这个女人装得可怜单纯啊,敢不把他在眼里、敢耍他,还敢装模作样!茅璇再跨前一步,瞬间,身体抵上了阿珂隆起的腹部。
像待宰的羔羊,阿珂屏住气息,认命地等待自己的悲惨命运,心里默默感谢起懒猫柯大毛,幸好她没来得及把它放下来,衣服里躲著一只猫造成两人之间的距离,总比无障碍空间受他压迫好吧。
“记著,我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他的火气喷到她脸上。
所以他就是有仇报仇!但但但……是干她什麽事啊?!阿珂被他突然靠近的黑脸吓得差点停止心跳,露出一张乾皱苦瓜脸,拚命猛点头,背部紧贴著坚硬的墙柱,她真希望自己可以跟柱子融为一体,逃开他的威逼迫害。
茅璇意识到太轻易放过她,就是违背自己的心意!遂将严肃的脸再逼近她一些。
阿珂紧张地把脸侧向一边,憋气憋得脸红脖子粗。
这人到底想怎样嘛?!也不想想自己是顶顶有名的银行家,是非不分地欺压一个小女人算什麽嘛。
阿珂想,如果让他知道她是记者,他会不会有所顾忌?一般知名人士都不敢无故得罪记者的,就怕有什麽把柄落在记者手里,明天就上报遗臭万年了。
她是不记仇啦,但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他的恶行恶状公诸於世,看他以後还敢不敢欺负人。
阿珂当然不会笨到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啦,搞个不好把他惹得更毛,伸出巨掌扭断她的脖子,她哪来的明天指控他的罪行啊。人家是有钱人耶,用钱买通法官、找人顶罪还不简单哪!
所以,现下她必须配合他,想办法“死里逃生”再说啦。
这算什麽?阿珂温顺的模样令茅璇更加起疑,战场上不打竖白旗的人,她这算投降了?还是缓兵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