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可以找你,你会提供我的需要,是吗?”
阿珂又惊跳一下,他的语气比刚刚温和了一些些,可却更教她发毛呀。
“呃,我……”
“看著我。”这女人竟敢拿耳朵对著他!茅璇磨牙,忍著不咬下她的耳朵。
阿珂苦著脸,扭过头--呃!他的鼻尖几乎顶著她的!这麽近的距离,教人心慌意乱哪。
“回答我!”他发出强硬的语气,这女人已经磨光他的耐性了。
“我……我尽力就是了。”阿珂是不会拒绝人的,何况朋友有难,她怎麽可能撒清关系不设法帮忙呢。她想,大不了被当抵押品嘛,他总不能卖了她还债吧?
茅璇紧盯著阿珂,冷静地动用思考。
多的是觊觎他的财富、想藉由他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他痛恨投机分子。自然不会让有此心态的女人如愿以偿,只有凌虹延,他可以让她如愿以偿,她也答应了,为何来这招避不见面?除非……
她和一般女人一样向往富裕的生活,不同的是,她不愿意失去自由之身。
没错,这是症结。茅璇独断地认定。
哼,愈棘手的事愈能挑起他的兴趣,既然她表现得如此与众不同,他更没道理放过她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总会回她的律师事务所或这家店来,而他早晚会逮到她。至於,面前这个“灾难”……
阿珂彷佛变成一具木乃伊。如果是别的男人,她一定会大叫色狼,可面对茅璇,她想,只要他动动眉头,就有上万个连结货柜车的女人跑来跪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了,她阿珂又不是天仙美女,他哪会对她有兴趣呀,就怕他跟凌虹延有深仇大恨,他逮不到冤家,乾脆拿她泄恨。
惨了惨了!希望他不要在她脸上留个“茅璇到此一游”的纪念品,她已经够悲惨了,一张没坑没疤的脸皮都没男人爱,如果有缺陷,就更没希望啦!
茅璇眯起眼睛,她眉宇间的两道皱摺,像热包子上的捏花。
他盯著她,一边的唇角缓缓上扬,心底有著莫名的骚动,冲动地想伸手捏捏她的白皙脸蛋,摸起来一定软绵绵的,像刚刚出笼的包子一样。
啊!一只魔手向她伸来了……阿珂的眼睛瞪得跟龙眼一样大,心里急嚷著:完蛋了,完蛋了啦,这个没情理可言的镶金包银大老虎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只差零点五公分,他的手在阿珂颊边停下,瞬间握成拳。
见鬼了!
他在干嘛?!
他竟然对大肚婆的包子脸神往不已!
可恶!让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店员浪费他的宝贵时间,他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狠狠地瞪她一眼,茅璇最后撂下警告:
“我会回来的。”说罢侧转身,跨步走开。
阿珂感觉一阵强风刮过她的脸庞。
呼!解脱了。她深吸口气,这味道……像在哪里闻过……竟然、竟然让她觉得好好闻!
门口的黑衣人一号恭敬地打开门,黑衣人二号为茅璇撑开伞。
被钉在柱子上的阿珂透过窗子看见茅璇上了车,前导车後押车森严戒备地护著他离开。
他确实需要很多保镳。阿珂想,不只因为他的钱太多容易引人犯罪,重点是他太会欺负人了,想找他报仇的人一定很多。
按著噗通噗通乱跳的胸口,阿珂怀疑自己喜欢被虐待!明明很紧张的,怎麽感觉跟兴奋差不多啊?
双手捧著滚烫的脸颊,她用发麻的脚一拐一拐走到门口;她想把门关起来、锁上,就算月下老公公上“寒舍”来了,她也不开门。可才刚刚到门口,倏地----
轰轰,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大雨打了下来。
阿珂怔怔地抬头,瞪著灰蒙蒙的天空想:冬天打雷,就像夏天下雪一样,是奇迹,是天大的怪事啊!
这雷声是灾祸的预兆吗?阿珂的心头惶惶然,茫然地看著店门外。
彷佛一道闪电瞬间劈了过来,她张开嘴巴,想到了----车子?!
刚刚开走的那部车子啊……
她吻了他……的车!
噢……茅璇看到了啦!阿珂把脸埋进双掌里,糗得想哭。
第五章
惊险
阿珂拥有一间十八坪大的房子,这间房子是她大学毕业那年爸妈帮她付头期款买下的。房子位在大厦的顶楼,看上去有些像顶楼加盖,但阿珂喜欢它的小巧精致,喜欢它有一扇大大的窗子,喜欢屋外的空中花园。
可每当她想到沉重的房贷利息,她喜欢的好心情就会一扫而空。
虽然有稳定的收入,但每个月的房贷加利息将近要两万,她不擅理财,生活费也省不到哪去,总之,让银行打电话来催缴债款是常有的事。
这半年来红色炸弹特别多,加上爸妈结婚二十周年庆,阿珂把大半的薪水都奉献给了爸妈的礼物,算算已经有五个月没缴房贷了。
叶子说:“景气不好,就算你不还钱,银行也拿你没辙,现在失业的穷人满街都是,谁会在这时候买房子啊?银行也是讲人情的,与其卖你的房子还债,不如通融一下,等你有钱再说。”
叶子在银行上班,阿珂没道理不相信她,久而久之,就赖皮地让房贷拖拖拖,真想拖到有钱再说。
这天,阿珂在“寒舍”打扫,累得挺不起腰杆,才刚刚回到她的小阁楼就接到了叶子的电话。每次都是这样的,只要叶子跟她的同居男友秦岭闹翻了,就会来一通电话叫阿珂待命。
照例,阿珂必须陪叶子刷爆秦岭的卡泄恨,然後叶子会在当晚进驻阿珂家,吃阿珂的、喝阿珂的;根据以往经验,叶子总要待到秦岭使出一百零一招上门来求她回家。
叶子的秦岭是阿珂的大学同学。大一的迎新舞会上,秦岭邀阿珂跳舞,接著正式展开追求。他牵阿珂的手、搂阿珂的腰、送阿珂回家。很快的,被阿珂的室友叶子电到,成了叶子的男朋友。
那时候,秦岭跟阿珂说对不起,并坦白他比较喜欢叶子。
阿珂说 :“ 没关系。”
每当有人跟阿珂道歉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回答。想想,跟她道歉的人还不少呢。路以麟跟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也说过对不起;模糊的记忆里,孟石要跟家人移民到国外的时候跟她说:“对不起喽,以后不能带你去看电影了。”
阿珂後来发现,别人的道歉总让她不知所措,她很想说:“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我要的是……”或者说:“道歉有什麽用,你已经伤害我了……”
但是,她总是回避对方的眼神,不想让彼此难堪,像公式一样,别人的“对不起”等於阿珂的“没关系”。
叶子骂阿珂活该,谁叫她天生长得好欺负,怪不得别人要对不起她。
叶子是毒舌派的掌门人,阿珂常常被她的毒舌刺得遍体麟伤,可又不得不承认叶子说的有道理。
例如,这回叶子到阿珂家来大唱“走上红毯的那一天”,她说,女人过了二十五岁以後行情就直走下坡了。
阿珂很意外,叶子竟然跟她一样怕老、怕没人要啊!叶子有秦岭耶,哪像她才真的是苦守寒窑,等上十个十八年也还是一个人。
叶子的见解是——女人的三十警报一响,离更年期也不远啦,女人大半的生命 都在受时间威胁,哪像男人,二十五岁还叫小伙子,三十岁正是打拼的开始,四十岁可以创造事业颠峰,五十岁啊……也还是一条活龙。
没错,女人真的好辛苦呀!阿珂猛一想,觉得自己真的很接近更年期了,只要一个眨眼……啊!人老珠黄,她的人生就彻底无望啦。
叶子又说啦,谈恋爱是女人唯一的救赎。
恋爱啊……阿珂的心里冒起了小泡泡。对!只要在更年期之前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就无憾了。
“像你啊,恋爱结婚都可以省了,趁年轻好好打拼工作才是真的。”叶子说。
啦啦吸!阿珂的五彩泡泡瞬间被毒舌消灭。
叶子自认是一朵娇艳的大红花,奇怪的是,除了长得很普通的秦岭外,追求她的男人都比普通还要普通。
叶子连失望的空档都没。她比秦岭大两岁,所以现在她的危机感比阿珂更强烈。她认为男人不可能拒绝女人的投怀送抱,就像当初她从阿珂身边把秦岭拐过来一样,她开始担心秦岭会被年轻小妖精抢走。
可是,叶子还是拒绝走向红毯。因为,秦岭不会赚钱又长得不够称头,这麽多年来两个人一直耗著,只因为叶子没有更好的选择;而秦岭就像阿珂一样好脾气,他要的不是一个爱他的人,而是一个抓得住他的人。
所以叶子说给阿珂听的这些话其实是她自己的心声。她想,如果秦岭不是稳当的长期饭票,她就必须趁早努力工作,可是一想到工作,她就烦。
叶子对工作没有抱负、没有热忱,向来只想打混。
她在这一家老字号银行当行员六年了,像公务员一样,她的薪水稳定,工作轻松,所以没想过换工作。
她常常摆出一张母夜叉脸面对客户,习惯在上班时间溜到茶水间打混,万万没想到,会有天上掉下来的大白鲨终结她的摸鱼时间。
事情发生在五天前的下午,银行的客人出奇的少,叶子就在自己的位子上拿出镜子补妆,过了一会儿,有个黑影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慢条斯理地补上口红,抿抿双唇,才看看她柜台前面的人,因为男人西装笔挺,叶子挂上一个甜甜的笑问他需要什麽服务。
那人也跟她笑了笑,然後走开。叶子以为自己的桃花终於来了咧,原来……哼哼,是她倒楣的开始。
那天下班後,银行的员工全留下来开会,主管一拿起麦克风就说,他们的银行被大财团收购了,除了大老板换人外,他们这家小分行的大多数员工都可以保有原来的职位,只除了……叶子!
谁叫她在上班时间摸鱼被大老板派来巡查的眼线抓包,那麽爱化妆打扮,埋头数钞票太浪费她那张修饰得无懈可击的粉脸了,所以请她每天把门面打理得光鲜夺目,站在门口服务客人就行了。
隔天开始,公司政策大变动,全体员工穿起制服,俨然是纪律严格的兵团。
叶子穿上了旗袍、踩著两寸半的高跟鞋,每天站在银行出入口弯腰、微笑,亲切问候客户:“您好,请问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才两天,叶子的两条腿已经长了大萝卜,更积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也因此迁怒秦岭,两人才吵翻的。
叶子愈想愈恨,她才不在乎谁当老板咧,但那个姓茅的新老板太龟毛了。他要员工遵循的规矩一大堆,什麽朝气啦、形象啦、业绩啦!叶子失去打混的机会,也没了神气,但她又不想放弃这工作,找工作并不容易啊。
叶子是他们银行的八卦联谊会会长,根据大批长舌会员回报的消息指出这个新老板脾气古怪得很,连八卦杂志都不敢随便拿他作文章。而叶子的八卦会员讨论出了一个结论,就是——有钱人没有不玩女人的道理,他在世界各地肯定都有行馆。他玩女人 不稀奇,怪的是他身边的特助、秘书全是年轻男人……
哎!每天跟进跟出的都是男人,搞不好……他有某种癖好,女人只是烟幕弹,办公室就是後宫咧。
哼哼,叶子想到了要利用阿珂发泄心头之恨。就算阿珂不能写出劲爆的大八卦,她也要吐吐闷气。
所以,叶子进驻阿珂家的第一晚,就等不及泄露八卦了:“包管是大独家。一个姓茅的家伙,光听这个姓就知道他有多龟毛,有多让人感冒啦。上一期的纽约金融时报还说他是亚洲最有身价的银行家,我呸!我告诉你,他是恶魔,是大变态……”
阿珂没胆当面访问茅璇,没想到,凌虹延跟叶子先後爆出惊人内幕。阿珂要是再放弃报导就是辜负老天的好意了,於是她赶快翻出笔记本,将叶子透露的情报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叶子说,茅璇近期内秘密收购了三家老字号的银行。他呀,吃掉别人的公司就像野兽一口吞掉小羊,连骨头都不吐的。
叶子又说,茅璇是个冷血独裁的老板。最劲爆的是,他是私生子,他老爸有好几个老婆谁都嘛知道,但是啊,茅璇他外公是中英混血,外婆是马来西亚人,总之他的血统很复杂,不知道哪一代的祖先还是非洲人呢。所以啦,他如果不管理银行,可以回非洲去当国王哩!
阿珂愈听愈惊讶,忍不住好奇地翻出世界地理。嘿!她找到了叶子说的那个非洲国家,非洲西北部的“茅利塔尼亚”,”九六”年独立,首都诺克少……
哇!阿珂好像上了一课地理,太有趣了!非洲的王子怎麽会成为亚洲金融霸主的?很传奇喔,不跟读者分享太可惜了。
最後,叶子更惊爆出茅璇是双性恋!世界各地都有他的情妇,他身边的那些男助理、男秘书都跟他有暧昧。叶子知道阿珂死脑筋,没证据不敢乱写,所以拉著公司的一票长舌姐妹来为她的结论作证,反正跟秦岭吵架,她不趁这时候找点乐子,不闷坏才怪咧。
就这样,叶子在阿珂耳边拚命说茅璇的坏话。阿珂的耳根子软,对叶子的话当然没有太多怀疑,但她还是不忘比对一下凌虹延给她的资料,竟然发现两人提供的内幕有六分吻合。
有了两个证人,加上路以麟先前提供的资料,阿珂於是大胆写了一则关於茅璇的独家报导。
隔天清晨,阿珂顺利交出新闻稿。
当天的明报突破了年度销售量新高,网路上有读者谈论著这则标题耸动的新闻----财经领袖的私密情事。各家媒体也纷纷调派记者前去包围茅璇出没的地方,为的是访问他对於这则新闻的看法。
而这天傍晚,“威原”总部的会议室里笼罩在一股冷气团里。
这次会议是事先排定的,与会者是“威原”的一级主管,其中当然包括茅璇这个领导人,和七位跟他从纽约回来的特助。
但,会议开始已经二十分钟了,坐在会议桌首端的茅璇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 他靠在椅背里,双肘撑在两边的椅把上,两手的指尖碰在一起成拱状,视线落在桌面的会议资料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长桌尾端,一个年约五十的男人正襟危坐地拿著一份资料埋头宣读:
“……受到美国近期公布的经济数据不佳影响,导致美元贬债,新台币昨天收盘时升值了三点五分……”
不对!有什麽地方不对?茅璇落在纸上的视线模糊了;他感到非常烦躁,而这 烦躁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早在几天前,他就察觉到自已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