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园外两名守卫横躺在门槛上,古灏越过他们,奔向房间,但是空荡荡的房里,哪有绿蝶的踪迹?
他惨白著脸飞奔出来,陆祥云正解开守卫的穴道。
「这是怎么回事?」古灏一把拎起守卫的衣领,焦怒万分的质问。「是什么人劫走蝶儿?」
两人昏沉沉的转醒,茫然的互看一眼,惶恐的跪下齐声请罪。「属下该死!二更天时,突然听闻一道声响,还来不及查出是什么,一粒石子突然击中我们,然后……然……」
「不必问了!」古小寅突然走了出来,红肿的双眼显然哭过。「录蝶姊走了。」
「走了?」古灏一个箭步来到边身前,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寒著睑问道:「什么意思?」
「绿蝶姊的手下来救走她了。」
「你怎么知道?」 ,
「绿蝶姊来向我道别,她说……她说今后不会再见面了。」才说完,古小寅已伤心欲绝的泣不成声。
古灏如遭电殛的放开她,一语不发的瞪著她半晌,痛苦的脸色显得死白。
第九章
冷艳如绕过弯弯曲曲的九曲桥,老远就看见四角亭内那抹孤独的身影,她不禁感到心疼。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帮主自海里捞起了奄奄一息的蝶儿。她奇特的发色和绿眸吓得大伙直嚷不祥,但帮主却独排众议,坚决留下蝶儿,并且视如己出,全心全意的教导。
蝶儿不但冰雪聪明,胆大心细,更是极难得的练武奇才。蝶儿十五岁那年,在苍鹰岛三年一度的武技大赛上,技压群雄,勇夺冠军,令众人感到骄傲无比,但她却难过的哭了。她知道此后蝶儿的路将会是艰钜坎坷的,因为在人们眼中,她不再是个女孩,而是苍鹰的继承人。
蝶儿的坚毅和强悍,让她忘了自己终究是个女儿身。有时她会在蝶儿眼中看到迷惑和矛盾,因此蝶儿偶尔会褪下男装,暂时忘却做为苍鹰的沉重负荷。
照顾她十多年,与她情同母女的冷艳如,自然明白绿蝶的心事。她俏声走进凉亭,在绿蝶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那是一双修长而坚毅的手,因长期握剑而不若一般女子的细致柔软。
「蝶儿,怎么了?为什么失魂落魄?是为了……古灏?」
绿蝶猛地一震,她抬起头,憔悴的面容有著她所不愿承认的脆弱。「不!苍鹰是绝对不会谈感情的。」
「蝶儿....」冷艳如叹口气。「你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也需要爱情的滋润和抚慰。」
「我不知道怎么做个女人?」她整个人被酸楚复杂的情绪所击溃,绿眸涌起了难言的痛楚。「这些年来,我只知道要坚强,要冷硬,要无情。」
可怜的孩子。冷艳如疼惜的轻抚著她的爱。「但你却无法遏抑的爱上他?」
绿蝶猝然起身走向池边,心痛颤悸地紧握住栏杆。只要一想起他,她总感到心口一阵强烈的绞痛,她闭上眼,发出一阵酸楚的笑声。
「爱?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不知道该如何敞开自己去接纳感情,我又怎么可能爱他?我们之间有的只是敌意。」
「蝶儿,你错了。你只是以愤怒和恨意为盾牌来抗拒自己对他的爱,你难道还不明白?无论你怎么否认和挣扎,都无法逃避自己的心。」冷艳如如悲伤的摇著头,含著水气的眼中写满了深深的了解和同情。「傻孩子,你对他若没有爱,何苦如此牵肠挂肚,痛不欲生?去找他吧,把话说清……」
「不!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从来就没有。」那蚀骨的滋味教她心肠寸断,痛苦不已。绿蝶痛苦的吸口气,坚决的口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娶他的纪岑语,我有我的苍鹰帮,各不相干。」
她是苍鹰!不管对古灏是爱也好,恨也罢,都必须彻底的忘掉。
只是……她该怎么才能忘掉他狂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忘掉她心中那无边无际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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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个月来,城里热闹滚滚,马路新闻一条接著一条,可真忙坏了那些长舌公婆们四下奔走,争相走告。
继纪家小姐被绑又被释放,古、纪两府婚事的热闹新闻都还没炒完时,昨日又不知打哪爆出一条惊天动地的骇闻--
纪家小姐怀球待嫁,傲月庄主做了现成的绿帽!
这立即引起轩然大波,短短的一夜间,城里大户小户,上至富豪下至乞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人是幸灾乐祸,有人是扼腕叹息,但没有人对这消息感到意外,因为这原就是大家私底下互咬耳朵的猜测。
只是后来因两家婚事定案,人们自然认为堂堂的傲月庄主,肯定是在下聘前就做了一番「检查」,验明清白,种种怀疑声浪才如雾散去。
哪知婚期将近,又传出这可怕的传闻,纪岑语一夕之间身败名裂,成了众人的笑柄。像在客栈里,说书的老头也丢下江湖轶事不说,居然以「纪家小姐沦落为娼妓」为题,说的是口沫横飞,加油添醋;而民间也流出了一些以纪岑语的容貌为描绘的春宫图,幅幅香艳火辣,猥亵不堪。
自从论定婚事后,纪府上下忙著筹办婚事,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好不热闹。但今早却一反常态,整座大宅显得死气沉沉,寂静无声,所有的下人们都远远的离小姐的住所紫竹轩。
紫竹轩环境淡雅清静,院外一片竹林远远的隔开其他庭院,但此刻,这里非但一点也不清静,还不时传出震怒的咆哮声。
「你给我说清楚!你真的怀了野种?」
「是。」
「你……你……」纪庆隆手指不住抖动的指著跪在地上的女儿,脸色乍青乍白,气急败坏的连话也快说不清楚。「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纪岑语害怕的咬著唇,迎上纪庆隆震怒又不信的眸子。「我伯爹强迫女儿拿掉孩子。」
纪庆隆一听差点没气得昏厥过去。「贱人,你不知羞耻,居然想留下这个杂种!来人啊,给我拿家法来,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败家女,省得我这张老脸无处放。」
「爹,孩子是无辜的啊……」纪岑语伤心的泪水直淌,苦苦哀求。
「你还有脸说?算我白养了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纪庆隆气极的接过粗板棍往女儿身上打去,一次又一次落下的板棍,让纪岑语无力招架的趴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护著肚子。
「爹……不要……求求你……爹……」
纪庆隆气得早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见女儿声声的哀求。可怜的纪岑语那娇弱的身子哪受得住这种折磨,她下腹一阵痛楚后,一股温热液体自腿间流出。
「不……要……」纪岑语绝望的哭声有若游丝。在她意识昏迷之际,仿佛听见了古灏的声音。
在王奶娘求救下急急赶来的古灏,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副惨绝人寰的场面,他震愕的一把抢过纪庆隆手中的粗板棍。「住手!你想打死她吗?」
「我在教训女儿,用不著你管!」纪老爷余怒未消的吼道。「这不要脸的贱人,我留著她做什么?你难道没听见外面流言说的有多难听?」
古灏不理会他的叫嚣,迳自抱起昏迷的纪岑语。「只要她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一天,我就有权利插手,而你……」他冷怒的眯起眼。「最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动她一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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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太君年逾七十,略微圆胖的身材依然硬朗,一张菱形的脸,颧骨商耸,两道深刻的皱纹自鼻翼延伸至嘴角,嘴角下垂的阔口,显得严肃沉重,不怒而威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
老太君在嫁入傲月山庄之前,乃名震江湖的「铁娘子」?为人固执,独断,嫉恶如仇。虽然这几年她已经不过问世事,但庄内的一举一动,她依然了若指掌,这当然完全得归功于凌倩儿,她不时游走两地之间,俨然成了老太君的耳目。
说到倩儿不但乖巧伶俐,温婉娴淑,对她又孝顺听话,她当然疼她疼人心坎,早就有意许给灏儿做偏房。而与纪家这桩亲事,原本是门当户对的一桩美事,可是这回出了这种事,可就成了丑事一椿,她自然无法容忍任何足以败坏家风的事,当下千里迢迢,马不停蹄的赶来阻止婚事。
此刻,老太君高坐厅堂,满面怒容,吓得李伯下巴贴到胸前,颤抖的双脚简直无力支撑,少爷要再不回来,只怕他老命休矣。虽然太君是不会朝他开炮,但她那张黑脸已经将他三魂惊去了七魄。
怪怪,远在山庙里的太君怎么会知道这事?难不成她有通天眼?李伯奇怪的揣想,还是……他目光飘向乖巧的立在一旁的凌倩儿和她身旁的婢女婉儿。八成又是这娃儿乱嚼舌根,他老觉得有些古怪,昨日看婉儿在后门鬼鬼祟和一名粗鄙样的乞儿交头接耳,不知在嘀咕什么。
「太君……」
李伯一见古灏进门,立即躬身出门。虽然主子有难,做仆人的应该担当些,但他年纪实在大了,承受不起太君的炮火,还是闪边省得碍事。
绿蝶的离开加上纪岑语生死未知,这一团乱事让古灏倍感压力与挂拆,脸色也不比老太君好到哪里去。
老太君举起拐杖重重的敲下地面,厉声喝道:「灏儿,纪家小姐被掳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古灏眼神又阴暗了几分口。「这事孙儿自可解决,不想劳动太君清修。」
「好,那么你给我解释,那个妖女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知法犯法,窝藏钦犯?这可是杀头的大罪,难道你不明白?」老太君脸色铁青的怒声责问。
「蝶儿既非妖女,也非钦犯。」古灏冷鸷的目光迅速扫向凌倩儿,但对方一迳低著头不敢看他。「太君勿听信谣言,这事我自有分寸。」他不愿多做解释的回道。
「那娶妻的事又怎么说?」这是最让她震怒的事。
「娶妻不过是父母之命,完成太君多年来的心愿,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动怒。」
「灏儿,你是存心气我,还是装傻?从前你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居然主动提亲,娶一个清誉已毁,怀著野种的女子?你知不知道这会让傲月山庄成为天下笑柄?」
「要不是太君眼中一向就只有名誉,二娘也不会早死,爹愧疚终生,小寅……」
「住口!」这件事一向是他们祖孙之间的疙瘩。「总之我不准你娶她!」老太君蛮横的命令道。
不准?她以为她还是当年手揽大权,武断独行的当家主母?古灏冷峻的开口,「身为傲月山庄庄主,一旦我决定的事,我不以为还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李伯。」
话声才落,守在门外三尺远的李伯立即应声进入。「是,少爷。」
「扶太君下去休息!」
「灏儿,你……」老太君难以置信的瞧著唯一的孙子。
她一直就知道灏儿不像他爹一样软弱温和,他强悍、冷酷的手段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安心的退隐。只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孙子,竟也是最伤她心的人啊!
老太君叹口气,沮丧的神情不复最厉。「灏儿,身为庄主,一切要以山庄为重,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我言尽于此。倩儿,扶我回房。」
古灏严厉的眼光扫向凌倩儿,沉声道:「太君,倩儿和婉儿必须留下,我还有话要问。」
年头变了,她也老了,这已非她掌权的时代。看著凌倩儿求助的眼神,老太君也只能了悟的摇摇头,在李伯的扶持下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古灏审视的盯著凌倩儿片刻,冷声问道。
凌倩儿和婉儿交换一个眼神,小心谨慎的回道:「我一知道古夫哥要成婚,高兴之余立即修书给太君,我想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哪里知道……」
「那太君又怎么知道蝶儿的事?」古灏的表情越见凌厉。
凌倩儿可怜的咬著唇,细微的声音有些颤抖。「是……是我不小心提起的。对不起,古大哥,我不知道绿蝶姑娘是钦犯,真的对不起!」
蝶儿出任务时一向带著人皮面具,苍鹰的真面目除了苍鹰岛的人知道外,至今仍是个秘密。
「谁告诉你蝶儿是朝廷钦犯?」古灏目光有如利箭的扫向她,愤怒的质问。
「我……」凌倩儿被问得哑口无言,和婉儿两人面面相觑。
「我猜,你也是不小心把纪姑娘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去的吧!」他听似平静的声音含著无比杀机,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
「啊!」凌倩儿惶恐的惊喊出声,但她很快的咬住下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不明白古大哥的意思。」
要不是李伯的嘀咕让小寅听见,她一时好奇前去探查,也不会知道原来这个内奸居然是倩儿!
「你要我找那个乞丐来和你当面对质吗?他已经招出是婉儿唆使他散播谣言,而婉儿……」他一个冷冽的瞪视,婉儿顿时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的跌跪在地上。「是受你支使的吧!那封密告官府的信也是你的主意,所以婉儿才会急急的消灭证据吧?」
这下东窗事发,事迹败露,下场恐怕……婉儿又惊又惧,再也沉不住气的哭著求饶。「庄主饶命……庄主饶命……」
眼见纸包不住火,凌倩儿的双唇发白,身子微微一颠,几乎站不住脚。「古大哥,纪姑娘已非清白之身是事实,堂堂傲月山庄庄主怎能娶一个有辱门风的妻子?再说,那妖女只是一名出身卑贱的盗匪、朝廷钦犯,原本就该交由官有发落,我不能眼睁睁看著古大哥受她媚惑,犯下窝藏钦犯之罪。古大哥,这么多年来,我苦守在你身边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会不明白?」说到伤心处,她不由得泪珠串串掉落,掩面啜泣。
但她娇弱的泪颜无法动摇古灏冷怒的心,他的面容依然严厉的可怕。
「可是我的痴心和深情,你却视若无睹!待我有若透明人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凌倩儿目光哀怨的望著他,指控的语气满含悲怒。「为什么你宁可娶一个失了贞操的残花败柳,去爱一个粗俗的盗匪,也不愿意接受我?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们?她们根本配不上古大哥--』
「大胆!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作主?」古灏震怒不已,沉下脸叱喝。「不管你的借口是什么,我不容许任何人违背庄规,你们俩从此不许再踏入山庄一步。」
「古大哥,你……你要将我逐出庄?」凌倩儿难以置信的瞪著古锲,呵呵,她对他一片真心,到头来却换得这般下场?好一个无情无心的古灏!心碎之余,她不禁狂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