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Joe有没有让你拿幸运星?”他突然问。
“幸运星……是不是这个?”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粉红色的小星星。这是进门时Joe让我从一个纸箱里摸出来的。
“收好,别弄丢了。”
“没问题,不过这有什麽用?”我举起星星对著屋顶的灯光仔细端详。
这种幸运星我也折过,学生时代在女孩堆里很流行这个。只要一根长长的纸条,照著一个固定角度来回折,最後捏出五个角就行了。
“等一下到游戏时间你就知道了。”他说。
“游戏时间?”我立刻想到综艺节目里常见的整人招数──真心话大冒险、吃恐怖料理、久久神功、电椅惩罚……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对面那张该死的大众脸上正慢慢浮现出比往常更为灿烂的表情──那应该可以称之为“得逞的笑”。
“我可不可以不要玩了……”
“为什麽?”他摊开手掌,一枚蓝色的幸运星平躺在掌心。“游戏是公平的,大家机会均等,为什麽不要参加?”
我一时找不到理由,却发现另一个疑点。
“为什麽你的是蓝色的?”
他看看我手里的星星,又看看自己的,说了句让我吐血的话──
“我也不知道。”
没等我抱怨出声,灯光突然变暗,只有前面的小舞台笼罩在夺目的亮光里。
不会吧,要开始了?哪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喂……”我戳他手腕一下,还想问,却被突然奏响的鼓点盖住声音。
一身亮片装的Joe手持麦克风跳上台。一段搞笑的欢迎辞後,他开始讲述游戏规则──粉红色幸运星代表女士,蓝色幸运星代表男士,分别从两只纸箱里抽出,届时号码会随机打在墙壁上,被点到的男女必须上台接受指示,而指示就放在舞台中央的另一个纸箱里,由司仪来抽。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第一对男女上台接受指示──模仿张洪量和莫文蔚的《广岛之恋》;第二对男女上台──跟著DJ播放的舞曲跳一分锺探戈;还有第三对──用两根吸管同时喝掉一整杯Music Dreamer Special……
当我看到第六对男女得到的指示是男方必须背著女方绕场一周的时候,我开始紧张了。
这哪里是什麽“星光派对”?分明是变相的“非常男女”……
墙上的随机数字转啊转,我的心脏也跟著跳啊跳。前面这些“惩罚”已有愈演愈烈的迹象,倘若照这个趋势走下去……天知道那个纸箱里还有什麽劲爆指示等著下一对倒霉蛋……
“二十八号?二十八号小姐在吗……”
Joe的声音在音乐里回荡,却不见有人上台。
“是不是去洗手间了?”旁边那桌发出议论。
“二十八号小姐请立刻到台上来……”
我猛然惊醒,低头看到手里尚未拆开的幸运星。不会……这麽衰吧?
手抖抖的展开纸条,一圈……两圈……三……额角浮起几条小丸子黑线,外加两滴冷汗。
咬牙起身,我大步走上舞台,用壮士断腕的勇气把纸条举到Joe眼前。
“别叫了,我就是二十八号。”
Joe笑嘻嘻的看我一眼,那口白牙今晚格外闪亮。他又启动了随机程序,墙上的号码开始转圈圈。
此刻的我反倒没刚才那麽紧张了。既然逃不掉,玩游戏嘛,谁来都一样……
“十二号?十二号先生请上台!”
站在明亮的舞台中央,我看台下是一片人影重重的昏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开始觉得庆幸。要是最终都没有人上来,游戏是不是可以就这麽算了?
“十二号先生请……”
“是我。”
随著这声回答,一个人从暗影里走出,踱著悠闲的步子,最後停在我面前。
不、会、这、麽、巧、吧!?
我瞪著那张几分锺前才见过的大众脸,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嘴张那麽大不累麽?”
我慌忙把嘴闭上。阴谋!这一定是有预谋的!一定是……
“别瞪我,我也很惊讶。”他神情坦然的望著我。
台上的三个人里,最开心的是Joe。他几乎是跳到纸箱旁,闪电般的抽出一张纸条。
我紧张的盯著Joe的脸。没错,这次我是真的紧张了。去他的玩游戏!去他的谁来都一样!!这根本一点儿都不一样!!!
Joe在笑,笑得脸都歪了。不祥的预感在我胸口聚拢……
“这次的指令是──由卿哥搂著二十八号小姐唱一支他最拿手的情歌……”
呼……我悄悄松了口气。这比我想象中要来的容易……
“然後二十八号小姐必须给卿哥一个吻作为奖励!”
什麽!?吻……吻他?
台下的叫好声中,我像个木偶似的被一只大手捞过去,浑身僵硬的靠著那堵厚实的胸膛。他唱了些什麽,我完全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全神戒备的,是他唱完那一刻……
一曲终了,我缓缓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喂──”我用极小的声音对他说,“你把头低下来。”
“为什麽?”他也用相同的音量回答,揽在我腰上的手毫不放松。
“废话,假装一下会死啊?你把头低下来,我可以挡住台下的视线……”
“为什麽要作假?这有违游戏规则。”
“你……”我有些受不了继续用这种方式交谈,也不想再听台下一波接一波的起哄声浪。他不想作假,我退一步总可以吧?
“那吻脸好了,你选一边,左还是右?哎?”腰间突然压紧的力量让我觉出一丝异样。他的沈默,还有他眼底陌生的亮光……
“喂……你该不会是想……”
“你猜对了。”
他的唇刹那间落在我唇上。
天!他真的吻了我!?
第五章
对於被强吻这件事,我选择潇洒的遗忘。
提笔写下“赵文卿你去死”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我掏出打火机将纸条点燃(没错,就是那个倒霉的幸运星),烧成灰烬後倒进垃圾桶。
很好,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然我还能怎样?拿开山刀把他砍成十八块吗?既然不能,我也没必要生多余的气,上多余的火……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
“喂!?”
“曹……曹小姐,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啊!韩侦探?”我抓著电话从沙发上跳起来。
“曹小姐,如果你在忙,我可以待会儿再……”
“不用待会儿,韩侦探,我在等你电话。调查进展的如何了?”
“是这样的,曹小姐明天可以来取资料。”
“明天?今晚不行吗?”
“啊,已经这麽晚了……”
“没关系,只要韩侦探方便的话,我立刻过去。可以吗?”
“如果曹小姐坚持……”
“我坚持!”
“呃……好。”
四十分锺後,我冲进韩氏侦探社。
“门没锁,所以我自己进来了。资料呢?”我以压倒性的气势站在韩侦探办公桌前,看著他手忙脚乱的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我急忙伸手去拿,不料韩侦探突然“呀”的大叫一声,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将信封抢回塞进抽屉。
“韩侦探?”我缩回手,不晓得他何以如此激动。
“抱歉抱歉,是我拿错了,拿错了……”他拉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有个差不多的牛皮纸信封。唯一的不同是,这个薄了很多。
我一脸疑惑的接过,又看了韩侦探一眼。
“呵……呵呵……”他发出尴尬的笑声。
不管了……我一耸肩,抽出那些我等了足足六天的资料。
比我想象中薄了好多,一共只有七八页。最上方夹了张照片,是那个四人组,只有柱哥的脸还算清楚,估计是从远处偷拍的。照片下写著一个名字──何柱嘉。
前两页都是他的基本资料,我对他的年龄和学历不感兴趣,草草翻过。
第三页开始,几乎都是这个四人组的“丰功伟绩”。一群名副其实的小混混……我心里冷笑。
看著看著,我突然瞪著一段文字的末尾,双手发冷,一颗心直往下沈。
是的,我看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尽管我一直在警告阿兰,警告她这些混混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我也一直是这样提醒自己……可是,当这些猜测得到证实的时候,一种真正的恐惧和愤怒才渐渐蔓延到我血管深处。
太……太过分了!
我抓著资料就往外冲,心想一定要快点儿回公寓,快点儿将真相告诉那个傻丫头……
“曹小姐──”
“还有什麽事!?”我在门口转身,一脸凶神恶煞。
“那个……另一半委托费……”
我扔下一句“sorry”和两张五十元钞票,风一样的冲出门外。
奔下楼梯的时候,有个娇小的身影和我擦肩而过,我没在意。直到我拦下计程车,摸著起伏的胸口坐进车内,才突然想到……
刚才那个人……好像小薇?
我终於还是迟了一步。
阿兰又一次彻夜未归。
整整一宿,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黑咖啡一杯接一杯灌下肚,藉著电视里无聊的午夜电影打发时间。
如果阿兰这次没事……我咬著牙想。打死我也要给她办一部手机!
曙色染上窗棂的时候,阿兰回到公寓。
我看著她一声不吭的来到我身旁,坐下,疲倦的靠在我肩上。那一刻我便隐约猜到,“没事”多半是不可能的了,可我还是要问清楚。
“昨晚和柱哥在一起?”
她轻轻“嗯”了一声。
“做情侣该做的事?”
她不再说话。
受不了她这种沈默,我一把扯开她的衣领……
“你们真的做了!?”我瞪著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红紫紫,破口大骂:“你……你究竟有没有脑啊!?你给我仔细读读这个!!!”
我把牛皮纸信封摔在她面前。
“这就是你那个好柱哥!他一开始就是为了跟踪那个姓胡的地产经济才找上你!还有他家那片农场,姓胡的一直在打那片地的主意!他想对付姓胡的,打算拿你被下药这档事来做文章!他根本就是为了利用你才……”
“子鹃──”她突然打断我。“这些我都知道了。”
我愣在当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有骗我……”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没有一丝力量。“我碰巧听到他们的计划,而且……主动的是我,是我问他要不要和我上床……”
“你疯啦!?”我一掌盖上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比对温度。
没想到阿兰竟然做出这种傻事……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一定是……
“我没发烧。”她轻轻推开我,起身朝浴室走去。
“别为我担心。也许我只是不想让这个骗局照正常的步骤走下去,也许我只是不想给他最後骗我的机会,也许我只是想这一切快点儿结束,也许我只是……”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
“做顾问的!告诉我该怎麽办!?”
中午十二点,我左手叉腰站在办公桌前对著话筒咆哮。
坐立不安了整整一上午,我还是从皮包里翻出了那家夥的手机号码。
电话那头一阵沈默。
“喂!做顾问的!说话啊!!!”
“你要我说什麽?”
“告诉我行尸走肉的病怎麽治!你不是顾问吗?顾问不是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吗?现在我要帮阿兰,你帮不帮我!?”
“行尸走肉?是不是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我又一次突破了音量的极限,听筒里传来嗡嗡的回音。
“OK,你想我怎麽帮你?”
“你问我我问谁啊?你是顾问还是我是顾问?!你专业还是我专业!?”
“你可不可以先消消火?”
“冷气坏了!你要我怎麽消火!?”
没错,这也是我如此烦躁的原因之一。见鬼的中央空调……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麽热。”
“就是……你说什麽?哎!?”察觉到一丝怪异的同时,手里的话筒突然被凌空抽走,“啪嗒”一声落在座机上。
转过身,我对上一双黑眸,还有那张大众脸上的微笑……胸口莫名一震,我蓦地推开这个距离自己过近的人。
“你怎麽进来的!?”我瞪著他手里的手机。
“你不是要我帮你麽?”他还在笑。
“老兄,不要所答非所问!”我取过备忘录,麻利的查过一遍,皱起眉头。“记录上没有你的预约,而且Peter五分锺後有个很重要的Consol Meeting……”
“那正好。”
“什麽?”我被他搞糊涂了。
“喂,Peter──”他走到玻璃墙边敲了两下。百叶窗“刷──”的拉起,露出Peter满是惊讶的大叔脸。
“助理借我一下午?”他一脸轻松的问。
我轻哼一声,瞧著Peter的反应。姓赵的也许不知道,虽然我只是个小助理,却也是企划部少不了的核心人物!什麽借一下午?他当我是什麽?铅笔还是橡皮?Peter绝不会答应的……
“关於上次那件事我晚上给你答复。”他又轻轻抛出一句。
没想到这句话竟有爆破性的力量!
我眼睁睁看著Peter的难看的脸色一点一点崩塌,惊喜的表情快速堆砌,最後隔著玻璃墙对我们比了个OK的手势。
下一分锺,我被入侵者拉出办公室,在无数同僚的注视和猜测下走出“奎森”办公大楼。
“我去开车。”他说了这句话後将我丢在门口。
我像个傻瓜似的站在那儿,双手插进套装口袋,刻意忽视身後不断飘来的视线和窃窃私语。
等啊等……一辆车停在我面前。
厢……厢型车!?我可以想象一只乌鸦“呱呱”叫著从头顶飞过……
“发什麽呆?上来啊!”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驾驶座上,伸手把门打开。
“这是你的车?”
“有问题吗?”他帮我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还是你认为顾问都该开Benz跑车?”
我一撇嘴,视线扫向窗外倒退的景物。
他说的没错,我以前的确这麽想过,但他不是一般的顾问……
“你开什麽车是你的自由,没必要告诉我。”
“还在赌气?”
“笑话,我为什麽要赌气?”
“明明心情不好,为什麽不承认?”
窗外,一辆莲花跑车“呼──”的超过去,尾灯一闪一闪的像是在炫耀。
“承不承认有区别吗?”我用麽指指著那辆距离逐渐拉远的莲花跑车看他一眼。“能追上那辆跑车我就承认。”
“那辆车超速了。”他似乎不为所动。
“算了,我随便说说。”我对著自己在玻璃上映出的模糊倒影吐了吐舌头,无趣的支起下巴。
“别小看厢型车的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