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她转过身,和秦爱华那张邪恶、阴沉的脸照了个面。
‘我--我...’当他穿过房间,走进他时,她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到了她面前,他一把抓住她拿着斗篷的手腕,用力扭紧它,将它举起。只见他的双眼有如石头般冷硬。
就在这恐怖的僵局中,蓝爵士轻松、和蔼的声音传了进来,他似乎对潜藏的仇视暗流无动于衷。
‘嗨!白小姐!我发现你已经见到了秦爱华。’
‘你认识这个女孩?’秦爱华问道。
‘刚刚在楼上,史查理已经替我们介绍过了。’蓝大卫顺口的撒个谎,兰丝感激的看他一眼。‘白小姐想看看诗兰在另一出戏里戴的头饰和珠宝。我可能没跟她说清楚,所以她跑错了地方--我想那些东西放在对面那个箱子里。’蓝大街轻松、自然的口气的确化解了秦爱华的怀疑。他放开兰丝的手腕,略略弯了个腰,似乎在表示歉意。这时他脸上已无怒意,但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说:
‘好吧!可是这儿有许多值钱的东西,我们不能让她们这些生手把它们弄乱了。’
‘爱华,白小姐手中拿的不就是你在“巫术”那出戏里穿的戏服吗?’蓝大卫说:‘爱华,别担心,她不会弄坏你任何一件戏服。她是你最狂热的...戏迷之一。’
这句话立刻使兰丝想到:由于蓝大卫的幽默感,他随时都可和别人化敌为友。当秦爱华向她伸出手时,他勉强自己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显然他已被蓝大卫对兰丝的信任态度,以及对他的夸捧而安抚。
‘啊!’秦爱华说:‘我看过你...好像是在那出闹剧里,是不?新面孔!你对我的事业也有兴趣吗?’
‘比你想像的还要有兴趣。’蓝大卫嘟哝了一句。
兰丝暗自祷告:在接住秦爱华的手的时候,希望自己的手能停止发抖。‘我觉得你是剧院中最有吸引力的一位演员。’
走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葛诗兰出现在门口。
‘大卫!查理告诉我在这儿可以找到你。真高兴你回到伦敦来了!’
兰丝站在那儿,双手松松的交叠在身体前,当她看着葛小姐投入蓝大卫怀,等着被他亲吻时,她的胸口好像有什么堵住了似的,愈来愈紧缩。若是这个来自海滨山的牧师女儿,在乎有名的蓝爵士去吻谁,那她真是疯了!
葛诗兰被吻了之后,欣喜的抖了一下,愉快的舞出蓝大卫的怀中。‘麻疹有没有传染到别人?’
‘麻疹?’蓝大卫说:‘怎么可能。我们都太健康了,可是我听说你要被砍头了。’
诗兰弄弄他的领巾,故作生气的说道:‘我才不干呢!你怎么不叫查理把这段修改一下?’
‘我亲爱的诗兰。我只负责写剧本。查理有权以他喜爱的方式去制作它。他对这种新手法非常感兴趣,并且认为这一定能迎合观众的喜好。所以事情就这么决定啦!’蓝大卫对秦爱华露出一抹轻松、胜利的微笑。‘爱华,我听说这是你的构想。’
秦爱华回报他一抹狰狞的微笑,嘴唇全都掀到牙齿上面。‘这是结束玛丽生命最适当的方法。当玛丽.安东尼特结束了她死前的独白,她将转过身,朝舞台后面,那所谓的庭院走去,跪下她的膝盖...’他戏剧化的指向房间后面一个高大,罩有布套的东西,朝它走去。
他用双手拉掉一个沾满灰尘的套子,露出一个断头台!它显然已整理妥当,可以操作了,不过底座周围还是堆满了木屑。它的刀柄悬在那儿,等待随时被使用。葛诗兰看见这个机器,当下发出一声惊呼,秦爱华显得更为得意、骄傲。
‘它好可怕。’兰丝不由自主的说道。
‘可是效果非常好,你不觉得吗?’秦爱华例嘴对她笑笑,一只手指谨慎的滑过刀锋。‘诗兰将把她的头放在这儿。’--他指指刀锋下的头枷--‘眼前舞台的灯转暗时,刀锋便落下,表示那可怜的玛丽已被斩首。当刀锋发出喀啦一声,我们就把布幕放下。看!这结局多棒!’
‘讨厌的结局!’诗兰反击道,以不屑的眼光端详着这个装置。接着她用修长的手挽住蓝大卫的手臂,挑逗的对他笑道。‘在你写了那么多漂亮的台词之后...’
蓝大卫极为友善的挣脱她,捏捏她的下巴,在继续研究秦爱华可怕的发明之前,对她和蔼的笑笑。‘爱华,这个怪物是你设计的?安全吗?’
自己的机械才干遭到如此的怀疑,秦爱华明显表露出不悦的神色。‘当然安全啰!你看见那些管子没有?当刀锋还没碰到诗兰漂亮的脖子之前,它们就会拉住它的。’
兰丝放大胆子问道:‘秦先生,你愿意把你自已的头放进去吗?’
由秦爱华脸上的表情看来,他显然从眼前这个怪东西,得到一种自傲与残酷的满足感。‘如果我的角色需要如此,那我愿意。可是,我在玛丽剧中是演罗伯斯皮耶...’他耸耸肩。
‘别忘了,罗伯斯皮耶后来也跟在玛丽.安东尼后面上了断头台。’蓝大卫带着好玩的口气,缓缓说道:‘或许我可以写个续集,让你能把这一段发挥出来。’
‘你太好了。’秦爱华讽刺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答应公爵夫人,邀你去参加她星期天晚上举行的化妆舞会。任何一个场合,如果没有你的光临,都不可能成功!公爵夫人这次花了数千磅去布置方冷白的住处,以迎接这项盛会。’
‘我已经谢过公爵夫人好意的邀请,告诉她那天晚上我有其他的约会了。’蓝大卫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凝注在兰丝身上,她也回望他。她才不想和他共渡那个晚上或任何一晚,而且她相信:他们偶尔相互的凝望,并不就代表他真心的在邀请她;可是,兰丝却感觉到内心深处有某种强烈的波动,使她不由自主的想接近他。她知道葛诗兰一定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情愫,因为这个女演员立刻仇视的瞪兰丝一眼。
不过,葛诗兰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并没有表现出她对兰丝的妒意,反而再一次去碰蓝大卫的手臂,突然开口说话,仿佛企图藉此打断兰丝和她身边这个金发剧作家的任何关联,她说:
‘我很惊讶公爵夫人在她的艺术搜藏品被偷之后,还有兴趣继续开化妆舞会。过去几个月以来,已有四项杰作被偷;难道她不担心会再有一次遭窃?’
‘公爵和夫人为此日夜焦虑不安。’秦爱华的语气里有些微的轻蔑。‘他已经尽力去防范了。画廊入口处站了四名警卫。如果不是家中的一份子,到了门口立刻就会被挡驾。方冷白为了他失窃的画,伤心得有如丧子般!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好过些,公爵夫人决定继续举办这项化妆舞会。’
蓝大卫看起来和平时一样轻松、自在,但秦爱华说这段话的时候,兰丝发现:他似乎非常仔细的端详着秦爱华。‘这么说,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没有半点线索啰?’蓝大卫问道。
‘没有。’秦爱华回答道:‘失窃的油画,都是从画框里卸下,再偷走的,而后三次的窃案,都是在有警卫看守的状况下进行。窃贼出现后唯一留下的痕迹是,楼下一扇窗子是打开的,但那是第一次窃案发生时才有的情形,后三次都没有。整栋大厦被彻底的搜查过,可是什么证据也没找到。’
搜查!这句话使兰丝心头灵光一闪。她非常懊恼自己虽然发现了蓝幽灵的服装,却无法拿它作为有力的证据,证明秦爱华就是在海滨山上穿着它的那个男人。不过,她如果能设法进入方冷白的大厦,去搜查秦爱华的住处,或许她能找出他的罪证,揭发他。只要她能找到一封有关的信,或一张名单,或许她就有足够的证据了!总而言之,要想进入方冷白公爵的花园大厦去进行搜查,星期天晚上的化妆舞会便是个最好的机会!
第八章
到了那个星期天上午,兰丝想潜入方冷白住处参加化妆舞会的计划,有了初步的进展:管理戏服的胡丽兰愿意提供她服装。兰丝发现:虽然胡小姐在剧院的薪水很微薄,但她的外快倒是相当多,她的方法是将公司的戏服私自外借,每出借一次索两英磅六先令的代价。
现在剩下的问题便是:如何去参加这项舞会。蓝卓瑞公司中,除了秦爱华,没有一个人受到邀请。这种聚会只有对上流社会的人士才开放。这种阶层里的绅士宁可跟一些见过场面的女人共渡休闲时光,也不愿和门第相当的淑女相处,不过,少数几个声名狼藉的大家闺秀则属例外,因为她们和前者一样,很快就能陶醉在放浪的夜晚中。
也正因如此。像莎菲姑婆这种出身高尚,相当富裕的淑女,都不能挤身于公爵的舞会中。兰丝是在星期六喝下午茶时发现这点的。当时莎菲姑婆正激动的谴责她的朋友--赖太太的厨子,她说那厨子居然敢把红乌鱼子煮了给她吃。
‘要不就用烤、用烧或用炙的!’莎菲姑婆重重放下杯子,把碟子敲得叮当作响。‘但绝不能用煮的!当然我没有被公爵邀请。我又不认识他。即使我认识,他也不一定会请我,要知道,他们都是皇亲贵族,富甲天下的,我们如何去跟他们混在一起?’
‘可是您是主教的姑妈呀!’兰丝期盼的说道。
‘即使我是教宗的姑妈,也是一样。自从乔治一世之后,宗教就已经落伍了。记住我的话,孩子,星期天晚上,任何比伯爵位低的人都无法穿过那些大门,进去参加舞会。别以为你戴着面具,就可以偷溜进去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在门口你就必须出示一份请帖才行。我以为你从上次的经验中已学乖了--就是公主夫人俱乐部那次啊!’
兰丝有些责怪的看她姑婆一眼。‘你答应过我,如果我把事情告诉你,你就不训我的。’
‘是你先强迫我答应你,然后你才告诉我实情的。或许你母亲能接受,我可办不到。’
‘我母亲。’兰丝认真的说:‘她绝对无法接受的,当然我也不会告诉她。我会告诉我弟弟裘伊,等我哥哥查理回到英国后,我也会告诉他,至于我母亲--绝对不行。’
莎菲姑婆从碟子里抓了一颗巧克力球送到嘴里。‘万一蓝爵士开始到处宣扬呢?你绝对想像不到有多少你不认识的人,在听到你的故事后,会有多么着迷。’
兰丝皱起眉头盯着她姑婆。‘蓝爵士绝不会到处谈论这件事的。’
‘呵!是吗?我还以为他集希律玉、义大利政治家马基雅弗利等等自私、诡计的特质于一身呢!你一直是这么形容他的。现在却又说他从不道人长短。’
‘我是说。’兰丝小心翼翼的回答:‘蓝爵士是个放荡、狡猾、诡计、可恶自私的男人,但我可没说过他是个多嘴的男人。’
‘我怀疑。’莎菲姑婆一面用绣花手帕将食指上沾到的巧克力痕迹擦掉,一面讽刺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优点?’
兰丝有些羞怯的说道:‘莎菲姑婆,我不希望自己会盲目到将一个人所有价值全都抹掉的地步。虽然为了某些理由,我不得不...姑婆,简而言之,我之所以一直调强他的缺点,主要是因为这样能使我好过些。’
‘这就是我不太为你操心的缘故。’莎菲姑婆嘴角露出一抹阴谋的笑意。‘你比大部份十九岁的女孩都有概念。不过,我可以保证:你妈妈如果知道你抛头露面去演戏,她会非常不高兴,就像她如果知道你到妓院去充当妓女后的反应一样。你难道能使那些观众都不去宣扬?’
‘他们只知道我是白兰丝。’她提醒她姑婆。
‘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只要一个能认出你...’
‘噢!当然,这个我知道。莎菲姑婆,其实我也担心这点,可是我能怎么办?如果我明天晚上能进入方冷白家;利用大家都在化妆舞会中狂欢的时候,潜入秦爱华的住处去搜查,或许我能找到什么证据,在星期二正式公演以前把他移交法办,这样我就可以不必抛头露面,上台演戏了!’屋角一座桃花心木的长方形钟,机械化的叹口气,沉重的敲起来,兰丝反覆思索着自己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 ‘我在想...姑婆,你认为我能说动雷礼仕帮忙我,进入方冷白家吗?’
莎菲姑婆把双手往上一张。‘如果你能说动任何一位可怜的男人帮忙你完成计划,我一点也不讶异。不管你怎么做,别告诉我你的计划。我发现每次听完以后,我都难过极了!到我卧室来,告诉我你对我那件新外套的意见。他们说那颜色是风铃草蓝。除非我估计错误,不然我明天早上就穿这件外套和鲍普丽去西敏寺骑马。你明天不必须演吧?何不加入我们?’
‘谢谢你的邀请。可是我已经答应西风船长明天帮他弄汽球。’
‘上帝保佑!孩子,你可没答应他坐那玩艺儿起飞吧?’
‘噢!不是那样啦!西风船长要准备一份有关高度和动物特质的报告给科学院长。下个月他要载一对羊起飞到萨里上空。明天他只是把汽球充气,试验它的耐飞性,并且试着把羊装进吊篮中。我相信雷礼仕明天一定会在那儿,这样我就能直接跟他谈那件事,而不用去特地敲门请求他。姑婆!你在笑什么嘛?’
藉着椅子扶手的帮助,尹小姐站起身来,她发现自己相当喜欢这个最近才冒出来的侄孙女,她和善的拍拍兰丝的肩膀。‘亲爱的!我是在笑:你是我所认识的任何女性当中,想法最奇怪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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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丝和西风船长一起乘坐马车到城外的一片空地去。他们那辆鲜红色的艾塞克斯马车里装满氢气筒和吊篮,在车尾叠起一尺高,走到半路上,车子猛弹了一下,差点把东西全都震下去。无聊先生也接受了西风船长的邀请,参加这次的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