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还有,我没让人知道我去看过他,你也别告诉爹,否则我怕万一没办法说服爹,连我要去看他也不成了。”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考虑清楚该怎么说的。”
两姐妹又接着聊了一些体己的话。
临睡前,桑儿道:“姊,你那位恩公医术是不是很好?”
“是啊,不论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那能不能请他明天去帮他看看病?这几日咳得很厉害,精神也很差,我担心他……”
“嗯,我明儿个见过爹之后就带他过去。”
桑儿终于稍稍安了心,微笑道:“我明天就去告诉他这好消息,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姐,我真高兴你回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桑儿,你来啦。”乔棉绽出笑容向她打招呼,随即咳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病了,有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她之所以还能撑下去全凭一股意志力,她要活下去。
“天意,你还好吧?”桑儿已一路跑过来,拍着他的背,忧虑写满了她整张脸。“坐下来,休息一下。”
歇了一会儿之后,乔棉才笑道:“没什么啦,一点小伤风而已,别担心。”她见桑儿看着她的美眸中含着泪水,心下也不禁一阵黯然。她自己知道再这样下去她活不了多久了,或许“死”对现在的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可是她不甘心,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别难过嘛,我这人很麻烦的,就算我想死,阎王爷还不收呢!”她强欢笑道。
见她这样,桑儿忍不住眼泪掉得更凶。乔棉抬起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却怎么擦也擦不干,才抹去一串又有新的涌上。“别哭嘛,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天意……”她泣不成声。片刻后,她情绪稍微恢复,才开口道:“昨儿个傍晚,我姐姐回来了,她答应不会让你再受这些苦,你放心。还有,她带了个神医回来,我求姐姐带他来给你看病,你不会有事的。”
“不!”乔棉原先还微笑地听着,但听说要请大夫来给她看病,她脸色立刻变了。
“我不要看大夫,我不要,你别让大夫来。”她坚拒。万一被人知道她是个女子,那岂不完蛋了?不!
“天意,姐姐说那大夫医术高超,你的病一走会好转的。”桑儿急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绝不看大夫,我宁愿死也不看大夫,你听清楚了吗?”
那种坚决的神情让桑儿如坠人冰窖。“天意……”她无助地喊,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是不是想我死?”乔棉大声道。
“当然不是。”
“那就别让那什么捞什子的神医来,知道吗?”
“知道了。”桑儿无奈地允诺,心情顿时沮丧起来。本来以为一切都将好转,谁知……怎么办?她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就这么死去啊!
乔棉安了心,见桑儿一脸的沮丧,心里也颇过意不去。她移身过去揽着她的肩,柔声道:“你担心我,为我好,我都知道,也很感激,但我有我的苦衷,别生我的气好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我不会生气的,但……你有什么苦衷呢?”
“这……”
乔棉正想着该用什么理由蒙混过去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臭小子,把你的脏手拿开!”
是安则告!两人都听出来了。那吼声宛如一颗巨石撞击在两人心上,令她们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脸色变得一样苍白,尤其在看到安则告像发了狂的野兽一样朝她们走过来,那眼光访佛要将乔棉撕成碎片似的。
桑儿立即挡在乔棉前面保护她,对着安则告警告道:“别再过来!安则告,听到没有。”
“桑儿,你怎么对得起我?”安则告又愤怒又伤心地嘶吼着。“有多少人对我说过你常来此与这小子幽会,我都不相信,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最近总是避着我。不理我,是不是因为他?”
“是又怎么样?”既然已被发现,她索性把对他的气愤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残忍的人,每天把他打得伤痕累累。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对得起你,你根本是只残忍的野兽!”
“住口!每个奴隶的待遇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他是重犯。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没错,我是喜欢他,你要是敢再伤害他,我绝不饶你!”桑儿坚决地说。
乔棉眼看安则告的脸变得铁青而扭曲,突然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她知道今天她八成是在劫难逃了,可是她并不害怕,她已经很努力地要活下去了,可是……唉!或许她注定要死在这儿吧,她已预料到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因伤重而死亡。
“难道我和你十几年的感情还比不上这软弱无能的小子?你真是太伤我的心了!”他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大吼一声将桑儿推开,乔棉连躲都不躲地承受他连番的痛击,倒在地上,口中流出血来。她没有反抗,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住手!求求你住手,别再打了!”桑儿哭喊着冲过来。他那样子好像非把天意打死不可,她死命地抱住安则告,暂时阻止了他的攻击。
“心疼了?”她愈是阻止他,他就愈恨。他一把将桑儿推开,让她跌坐在地上,冷酷地笑道:“现在求我太迟了,我不但要打死他,还要抓到他哥哥严刑拷打,以泄我心头之恨。”
他一直记得吕利广说过这小子有个哥哥,此刻他对乔棉的恨已今他失去理智,简直恨不得把她全家都给杀了。
听了他这番话,原本已无求生意念的乔棉怒气顿炽,她嘶吼道:“你敢!你苦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即便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是啊!我好怕啊。”安则告说着,一脚又将踢来。
乔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只觉反正都是一死,她也绝不让安则告好过,打得他一拳便赚到一拳,咬得他一下便是一下,她本着这种想法像疯了似地插他、打他、踢他、咬他,再加上桑儿也过来帮忙,安则告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她们。
不多久,桑儿被打飞了出去,几乎令她昏过去,而这还是安则告拿捏了力道,因为有桑儿在,他怕伤了她,难免有些碍手得脚。趁桑儿不在身边他抓起乔棉一阵乱打后,一拳将她击飞了出去。
乔棉滚了几滚,吐出一口鲜血,脑中迅速闪过许多事,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知道自己就快死了,再也不用害怕睡醒后有无穷无尽的折磨在等着她。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依稀间只听到桑儿在叫:“安则告,别杀他!救命啊,姐姐!快来救他……”
策野正和霍玲并肩走来,因为霍玲说要请他替某人医病。他远远地便看见有人在打架,立刻疾步走来,见到一位少女正倒在地上求救。一名少年则手拿着匕首朝一位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少年走去。
策野眼见那柄匕首即将落下,情急之下捡起地上的一块木头便掷过去,口中喝道:“住手!”木头和匕首应声落地。
这两个字像一桶水对着乔棉当头浇下,使她顿时清醒了些。不知是幻觉还是怎地,那声音听起来好像策野?她挣扎着起身,想看看是谁出手救她……
霍玲奔过去将妹妹扶起,策野则沉着脸走过去。
“你是什么人?”安则告又惊又怒,手腕还在痛。
“路见不平的人。”策野冷冷道,两人互相瞪视着。安则告见有人来救这横刀夺爱的臭小子,气炸了。
乔棉这时已挣扎着爬起身,认出了跟前这个人便是自己日思夜盼的人,泪水立即模糊了她的眼,她忍不住哭喊出声,“大哥……”
策野闻声迅速转过身,两人目光相对竟恍如隔世。
乔棉突觉一阵晕眩袭来,整个人往后倒去,策野立刻冲过去扶住她,扶着她坐倒在草地上。她那苍白的脸色、斑斑的血迹在在撕扯着他的心,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天啊,天意……”他痛苦地低喊,眼见怀中人儿生命力逐渐逝去,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也将随之而去。
“大哥……这是……真的吗?”她勉强要抬起手却又无力地垂下,策野立即拉起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
“是真的,天意,大哥在这儿。”老天!这些日子她是怎么过的?他眼眶一阵刺痛,泪水威胁着要涌出。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可知道我……我等你等得好……好苦,”她再也禁不住流下泪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怕……自己撑……撑不到你来……”“天意……”他听了好生心酸。
“大……大哥我……好……”
“无意!”策野抱紧了她,但见她疼痛地一缩,又不敢抱得太紧。“有大哥在这儿,你不会有事的,撑下去,答应我。”他哽咽了,见她双目渐渐合上,全身无力地放松,他的心立刻颤抖起来。
“大……哥,我……好累……好……累……”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这一刻她已失去知觉了。
“天意!”他嘶吼。探了探她微弱的呼吸后,拥紧了她,像是拥着稀世珍宝般。
他阖着眼睛,两行清泪滑了下来,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恐怕是因为未到伤心时吧。他轻声而坚定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了点儿的痛苦和委屈。”
他不着痕迹地拭去泪痕,抱起怀中已昏迷的人儿站起身,又变回那个顶天立地的卓策野。他冷然的转过身,瞥见霍玲、霍桑儿两姐妹相扶着站在较远处,似已泪流满面,但他全不在意,此刻他心中只想着乔棉所受的苦,想着她在黑暗中无助的呼救声……这一切深深地灼痛他的心。他用极其冷冽的目光瞪视安则告,若目光能杀人,他早已死了千百回。
“你最好求上苍保佑她没事,”策野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这些话,“否则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安则告仿佛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策野也不打算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经过那两姐妹身边时也不曾停步。
霍桑儿又是欢喜又是心酸,而霍玲的心情却复杂得多了,虽为他找到弟弟而高兴,但他弟弟却是因为她族人的不察才受伤的,他会因此怪罪于她吗?见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地走过去,她的心不禁一阵黯然。
突然地,策野在几步外停了下来,虽然头还先没回,但他的话却令她极度地兴奋起来。
“玲儿,请你传令下去,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我的帐篷打扰我。”他厉声道,话中不带任何感情。
他信任她!他不怪她!她的心又再度活跃起来。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你尽管放心。”他说的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她,但那没关系,只要他不怪她就好了。
“谢谢。”
策野走了,霍玲则站在原地看着他英伟的背影渐行渐远,口中喃喃道:“别这么说……”
策野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绝不会任意迁怒他人,虽然他很气愤这些人如此对待乔棉,但霍玲却是毫不知情的。
进入他被分配到的帐篷内,策野轻轻地将乔棉放在床上,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她,伸手拨开覆在她额上略长的头发。他曾想像过无数个他俩重逢的情况,却从没想过这个,她的奄奄一息令他自责,他怎么会忽略了大漠中所隐藏的危机?
顾不得伤心,他开口问道,“小聿,她伤得怎么样?”
收讯器是藏在他耳朵内,所以没人会听到,也没人发觉他就是这样靠小聿来为病患诊断病情的。小聿扫描后报告:“很严重,肋骨断了好几根,胸腔出血,而且还有严重的感冒和发烧,身上有多处淤伤,据推测应该是遭毒打所致。”
“够了,别说了!”策野低喊。小聿每说一句,他的心就痛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只要告诉我她会不会好就行了。”
“死不了的,只不过要完全复原,需要好一段时间的休养。”
“能复原就好了,能复原就好了……”
三天来,他几乎不眠不休地照顾乔棉,所有能做的他全都做了,并且随时注意帐篷内的温度,不让气温剧烈的变化影响她。可是已经三天了,她有时梦叹、有时发抖,但始终没有醒过来。策野握着她的手,感到既疲倦又焦急,她为什么还不醒?
“小聿,她已经昏迷三天了,为什么还没醒?这算正常吗!”
“她的内外伤都已在复原当中,体温也恢复正常,应该醒了才对,可能是她的潜意识压抑着不让自己醒来。”
“她不想醒?那怎么办?”
“唤起她的求生意志。根据我的资料中所记载的医学报告分析,不断地跟病人说话可以收到这方面的效果,但并非百分之百。”
“天意,我是大哥啊,你醒醒好吗?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保护着你,你再也不会被打了,你很安全。我可以理解你为何不愿醒来,每日不断加在你身上的恐惧与折磨一定令你痛苦万分,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子,是我此生所见过最令人敬佩的,求求你再勇敢一点,醒来吧!就算是为了我,别让我遗憾一辈子,天意……”他说着不禁哽咽。
深吸一口气,让情绪稍微稳定些,他才又继续说道:“你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一切吗!多么开心呀!天意,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呢,等你好了以后,我带你去长安,去洛阳,去走遍古中国大大小小的地方,吃尽各地传统的佳肴美味,玩腻了这个时代我们就换个时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么喜爱你的陪伴?你喜欢去哪里都无所谓,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策野说了许多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那种想保护她一辈子的念头强烈得令他自己也感到震惊,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或许是打从两人一见面就有了吧。他喃喃地诉说着许多事,两天下来他说的话几乎比两个月所说的话还多,直到他都累了,才倦极地沉沉睡去……
乔棉觉得自己作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似纷乱得毫无章法,时而痛苦、时而欢欣,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仿佛一直听到策野的声音,但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她日日夜夜盼着他来救她,他来了吗?循着声音来处走去,走了好久、好累,突然间那声音没了,她慌了,等着声音再度响起,可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