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沙发后头的艾拉一直不敢探头出来,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蒋门山的惨叫让她知道是凶多吉少了。
艾拉略略探出头,用眼角快快一瞄,然后伸长手想拿离沙发不远处的一把手枪,阎仕立即转向一射,子弹擦过她的鼻尖,吓得她尖叫出声,整个人猛然缩了回去。
“怎么可能……怎么……”死人复活了?!艾拉没想到会看见阎仕,他不是应该死了吗?他没死……该死的不就是自己了!
阎仕走了过来,踢走那把枪,蹲下来注视她恐惧扭曲的脸孔。“怕吗?”
“怕……”是的,艾拉从未有过这么深切的恐惧,不只是因为自己无法逃离对方的掌心,更因为对方那异常温文的神色,竟是比任何的狰狞面孔更加骇人!
“阎……”遑论蝼蚁,人也是贪生怕死的呀!“看在我们旧情的分上,放过我一马吧!我……对,我们可以共同来统治整块美洲大陆……不不,应该说,我可以把北美洲的地盘都让给你当作补偿好不好?要不然……我可以把我瑞士银行户头里的存款都──啊呀!”
阎仕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将手掌随意的往她身上一放,艾拉立刻感觉到一股电流在体内流窜,忍不住发出尖叫。“放开我!快放开我──”
“放开你?你有放过佩佩吗?”阎仕淡淡的质问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惶恐的脸。“你在想些什么?不甘心吗?以为如果没有佩佩,我就会要一个歹毒如蛇蝎、把我骂成野狗的女人?哼,再过一百年我都不会看上你的,我还以为七年前你就该懂这个道理了。”倏然将手掌稍稍抬了起来。
“啊呼……啊呼……”电流奇异地消失了,艾拉喘息地看着他,阎仕亦面无表情回瞪她,看起来并无更进一步之意。
“啊呼……啊呼……”艾拉奋力地想站起来。
“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饶过你吗?”手掌又按回她身上,艾拉再度发出惨叫声。
这回阎仕施展“力量”的时间更久,很有技巧性地一点一点慢慢来,为的就是要看艾拉像一尾活生生的鱼虾被丢到油锅中煮熟的挣扎模样。
久久才再度放手。
“啊……呼……啊……”艾拉这回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用爬的,拖着身体缓缓往大门口前进。
“还没呢。”就在一步之遥时,阎仕从后头轻而易举地赶上,阻挡在艾拉面前。
“啊……”艾拉恐惧地看着他益发灿烂的笑容,将手伸了过来──按在她的额头上。
第十章
佩佩张开眼睛清醒时,就听见亚歌加在那里咆哮着。“治好我女儿的半身不遂,不管要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一句“半身不遂”,让她赫然明白自己的身体情况,听得她几欲发狂,恨不得自己不曾清醒──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清醒!
“阎仕……阎仕……”犹如漂浮在汪洋中,她慌张地想找救生圈,但是阎仕呢?他在哪里?无论她的脖子伸得再长,都找不到那个高大的人影!
“阎仕呢?”她抓着亚歌加不停的追问,后者却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于是,她心冷了、明白了,阎仕一定是不要她了吧?也是,有谁会要一个残废的女人呢?阎仕不要她了,一定是这样吧!
“乖女儿,阎仕去办点事,很快就会回墨西哥了。”亚歌加不想对佩佩说太多,自动省略掉阎仕还在美国进行复仇的事。
这让佩佩胡思乱想得更严重了。“他不要了……不要了……”他不要我了!脆弱的心开始疯狂!
佩佩拔掉点滴插管,用水果刀割腕,吞食大量镇静药物……阎仕既然已经不要她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其实阎仕不要她也是对的,因为连她都不想要自己了!现在不死,就要永远被困在轮椅上,拖累了别人,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一滴眼泪也不流,不断重复着种种“解脱”的举动,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别人。而当她发现自己又被救活时,就会在心中筹划着下一次的行动,到最后,亚歌加只好把她绑在床上,强迫她吊营养点滴,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她能活下去。
她不想活,她想死,只是,在死之前,她好想再见阎仕一面……
“佩佩。”上帝应该是听见她的祈祷了,终于,一张男人的脸庞出现在她黑得空洞的眼里。
阎仕心痛地看着佩佩双腕上的割痕,以及那药物影响导致又青又白的脸色和双唇。“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执起她的柔荑,吻了又吻,贴在她的颊边蹭了又蹭,女人的黑眼睛中已经没有泪水可流,反倒是男人的棕眼里布满水雾。
“义父说你蓄意伤害自己,是吗?”阎仕轻轻地问,也轻轻的告诉她:“你知不知道你伤害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我?”伤了她身,痛了他心啊!“我一定要把你重新养胖,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可能。”佩佩终于开口了,声音几不可闻。“医生说了,我已注定一辈子半身不遂,脊椎、神经全断了,不可能的了……”
“不!”阎仕驳斥她的说法。“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相信我。”
她淡淡地摇头,很有自知之明。“阎仕,这不是相不相信你的问题,这是现实的问题。”说着又想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了。先前,她向上帝祈祷能再见他一面,如今实现了,她可以没有牵挂的走。
“不,佩佩,起来!起来张开眼睛看着我!”阎仕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强迫地抱起她。“起来!”
佩佩呛了一声,有些生气。“你──难道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死去吗?”连撒泼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声音是那么了无生气。
“对,我怎么可能让你安安静静的死去?”阎仕棕眼发亮道:“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语末带了点神秘的意味,如果不是佩佩心情正处于低潮,肯定会听出里头的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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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仕像是要实现自己的诺言,首先,他积极地开始帮佩佩进补,除三餐外,消夜和下午茶更是少不了。
“我不饿,不想吃。”起先,佩佩意志消沉,小嘴闭得紧紧的,拒绝进食,对眼前的美食看都不看一眼。
“你不吃吗?”阎仕丝毫不气馁,放下刀叉与汤匙道:“那我就陪你吧!你什么时候吃饭,我就什么时候吃饭。”
佩佩本来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当一餐过去、两餐过去,一天过去、两天过去……
“你为什么不吃饭?”佩佩又拒绝进食,却忍不住问了一声,由于这些天来阎仕简直是跟她寸步不离,他有没有吃东西她也很清楚。
“我说过了,”阎仕状似悠哉地回应,翻动着摊在膝头上的杂志。“你什么时候吃饭,我就什么时候吃饭。”
“别、别开玩笑了!”佩佩顿时觉得呼吸不过来,这……这代表什么意思?她饿死了,他也会饿死吗?
“佩佩,”阎仕不再看杂志,棕眼微微一抬凝视着她。“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就是不像才……默然好一会儿。“我饿了。”佩佩再度开口。“我、我想吃东西。”
让了一步,接下来也就不知不觉妥协了,佩佩开始按时吃东西、按时睡觉休息,还开始被动地让阎仕帮她换上外出服,将她抱到轮椅上推到外头去散步。
渐渐地,红润重回她的脸颊,笑容也出现了,事实上,或许就在吃下第一餐的第一口食物──和阎仕一起用餐开始,自杀的念头就愈来愈薄弱了吧?人啊,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却又很勇敢。
阳光好暖,穿着一套淡蓝的衣裳,头发刚刚才修剪过,佩佩整个人有种重生的感觉。她看看从树叶间筛落的阳光,看看一垛才抽新芽的花丛,最后,视线落在阎仕身上──他正停下推轮椅的动作,跪在她面前帮她调整轮椅的高度──莫名的,心头涨得满满的,她想开口说──
“我们该结婚了,佩佩。”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才开口他就已经抢了先机,把话给说出来了。
“啊……”佩佩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下,或许她猜到了一点点,但是──“我……不行!我的身体……”久违的泪水又回笼了!“我不能连累你!像我这样一个麻烦……总之,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她强忍着心里的苦涩。
“佩佩,我不在乎你接不接受我的求婚。”阎仕微微一笑,提醒她。“我说的是:我们该结婚了。意思是时候到了,就算你不愿意,我还是会把你送进教堂里,懂吗?”
“你!”瞠目结舌了!从来没想到,阎仕居然也会有这么专制霸道的一面?!“你怎么那么独裁啊?”佩佩失声地叫了出来。
阎仕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几天,波鲁达庄园上下开始忙碌起来,佩佩呆呆地看着那些布置场地用的花材、汽球、彩带,长桌子铺上雪白镂花的桌巾,白钻点缀的新娘礼服、新郎燕尾西革也送来了……她才真正意识到: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阎仕,我不能嫁给你,你看看我的脚!”
推着轮椅,她挡到他面前郑重声明,只差没举牌抗议!
但是阎仕如同这几天来一样──对她温柔地笑笑,抚抚她的脸颊,说着风马牛不相干的话。“虽然你个头娇小,但是我早就知道你的脚又修长又漂亮,是一双美腿──”
“阎仕!”佩佩火了,努力挺起上半身,纤手一伸,揪得他低下身子来。“我不能、不会、不要、不肯、不行──嫁给你!”喘口气,懂吗?
懂!阎仕不笑了,脸色一板。“你一定能、一定会、一定要、一定肯,一定行──嫁给我的!”
啧!和这个家伙是说不通的。
觉悟到这点的佩佩改变目标,找上亚歌加。“爸,帮我跟阎仕说好吗?我不能嫁给他,我不能拖累他!”
“女儿,你不想嫁给他吗?”亚歌加反问道。
“想──不,我是说,想都没想过!”才怪,从小她的心愿便是长大后能成为阎仕的新娘。“我不能拖累了他。”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句。
“阎仕不会在乎你的脚──”
“但是我在乎呀!”佩佩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他是‘拉丁教父’,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身旁理当有个……有个……”
天,她自私地想不出任何女人有资格站在阎仕身旁!
“至少不该是我,不该是个残废的女人!”
亚歌加还没回话,她身后倒是先响起阴沉沉的声音。“是吗?佩佩,这就是你的想法?原来你一直在怀疑我的眼光,认为我不能为自己挑选妻子,还要你来多管闲事吗?你太过分了,佩佩。”
“我──”轮椅急急地转向,佩佩看见阎仕脸上同样阴沉,芳心急遽跌落谷底。口乾舌燥,但还是坚持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阎仕拒绝接受这套言论。“我以往就是太宠你了,这回我不会顺你的意,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你除了嫁给我外,休想嫁给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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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如虹,远处钟声响起,波鲁达庄园庭苑中临时搭建的神坛前,气息隆重肃穆,神父拿着圣经,举行婚礼的仪式。
“阎仕,你是否愿意娶佩佩?波鲁达小姐为妻,不论贫贱病痛都不离不弃,生死与共,一辈子都珍爱他?”
“我愿意。”
“佩佩?波鲁达,你是否愿意嫁给阎仕先生,不论贫贱病痛都不离不弃,生死与共,一辈子都顺服敬爱他?”
“……”
“佩佩?波鲁达?”神父以为新娘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决定重复一遍。
阎仕此时不轻不重地捏了她的手心一下,唤回她的神志。
“我──”她其实想大声说“我不愿意”,但是棕色的眼像在警告她:最好按照他的话去做;又像在乞求着:求她按照他的话去做!这叫她怎么说得出“不愿意”呢?
尤其,她内心深处对于和阎仕结婚一事,不知有多愿意啊!但是,现实是她根本没有资格许诺他,所以她只能说:“我不──”
阎仕又在捏她的手心了!而且捏的力道还加重了!棕色的眼光将警告与乞求全数转化为冰冰冷冷的怒气。
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她就是知道啊!怎么办?
“我……”佩佩真的说不下去了,心里矛盾得很。
闭上眼,紧紧的,一鼓作气的,她听见自己脱口而出的是──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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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开口说“我愿意”,庭苑里洒了五彩缤纷的花雨,敲起悠长的钟声,到婚礼结束,到现在将近午夜十二点,她被送到卧室里,她还是没有一份真实感。
她总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虚幻的,只要闭上眼睛睡着,再醒来,是不是都归零了呢?
话说回来,她终究是自私的,爱他爱得不够深,没有真的为他着想啊!佩佩苦涩地想着,猛然扯下镂花的头纱,孩子气地用力一甩──扔到地上去,如果可以,真想用力踩上两脚……
如果真能办得到就好了!心酸的一笑,白天时被婚礼酝酿出来的高昂情绪一下子委靡了不少,佩佩突然觉得置身在这间被拿来当作新房的卧室中,空气变得好稀薄,待会儿阎仕是不是就要进来了呢?岂不是更呼吸不过来了?
思及此,她转动着轮椅,门同时没有预警地打开了,新郎笔直地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佩佩暗叫了声糟糕,僵在那里不敢乱动。
阎仕暂时没有看向她,怕自己看向她时又想生气了!这个佩佩,在神父面前叫他足足担心了五分钟有余,才听见一句细微的“我愿意”。怎么?她还是没放弃那“牺牲小我”的伟大精神吗?
他动手脱下燕尾服,动作很慢,为的就是要好好思索一些事情,佩佩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被他一举一动的男性魅力吸引得移不开目光……
直到他脱得只剩长裤,裸露着结实的上半身走来,一把将她抱起来,佩佩这才回神,马上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别──”佩佩只有一双手可以反抗,而且也不是那么真心想反抗。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剥去她的礼服,亲吻着她的锁骨,抬起生气但情欲氤氲的棕眼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她就什么都不想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