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双凌厉的目光,却是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身上。
杨韶安选择在孟若翎的面前坐下,他是眼光偏也不敢偏的直视着前方。
“杨韶安,你好样的!”吴之仪还是忍不住的要替好朋友出口怨气。
“之仪,我要你陪我来,不是来骂他的。”孟若翎拉着她的手,轻声阻止她。
“可是,我憋不下这口气啊,最可恶的男人就是感情大骗子了,没想到这么倒霉就让你碰上了!”说话的同时,她还不忘继续将愤恨的眼光投在杨韶安身上,看得他挺不是滋味的。
“我知道我真的太过分了,若翎,对不起。”他态度恭谦的朝孟若翎颔首致意。
“我不要再听你说这三个字了,这是一点也没有意义的。”她因他这三个字感到心烦。
“我知道,说再多也弥补不了你什么。”
“你唯一弥补我的办法,就是对蕾蕾好一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是沉痛的。
“什么?!你的意思是……”虽然他并没有很意外,但还是感到是份突然而来的惊喜。
“我同意解除婚约了。”她摘下手上一枚一克拉的钻戒,递给他。“这是你送我的订婚戒指,我想也应该还给你。”
“不,你可以不用还给我的,你可以留着……”
“不,我不留下任何一件不属于我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她很执拗,睹物思人,她怕情难自抑。
“好吧。”杨韶安只好收了起来。“若翎,真的很谢谢你,我和蕾蕾会永远感激你的。”
吴之仪不肩的在一旁努努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尽快,蕾蕾的肚子快大起来,不能再等了。”
“你们会在台湾结婚吗?”她很在意这个问题。
“当然,我们的亲戚朋友都在这里,婚一定是在这里结的,我们不想让大伙劳师动众到美国去。”
很好!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她要如何面对大批的亲戚朋友,和她自己的……伤痛呢?
孟若翎隐忍住自己的心情,又续问道:“那婚后呢?继续在美国的学业,还是留在这里工作?”
“我会继续在美国念完博士才回来。”
“那蕾蕾呢?”
“她当然跟我一起,只不过她的硕士不念了,她要专心照料我的生活起居,及准备当一个好妈妈。”
“原来……你们什么都已经计划好了。”她再度感到悲哀,被要求愿谅及同意,只是一道例行的手续罢了。
“其实,我和蕾蕾一开始就相信,你会成全我们的。”
“怎么?!是吃定她好欺负啊?”吴之仪忍不住的插了口。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太了解若翎了,她外冷内热,心地比谁都温柔、善良,绝不会恶意刁难我们、要我们不好过的;只是如此,没有什么吃定她好欺负的意思,你要相信我。”他急急地辩解,先看看吴之仪,又看看孟若翎。
“算了,这没什么好计较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会好好对待蕾蕾,不让她吃半点苦吗?”孟若翎问道。
“是的,我一定会的,我保证!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他信誓旦旦的保证。
当下,孟若翎的心抽动了一下,他的保证,对她而言竟像是讽刺,她深爱的人爱着她妹妹还胜过他自己,这般的深情,令她不心生妒意,也难了。
“希望真是如此,否则的话,我是饶不了你的。”
“放心,要是我真有辜负蕾蕾的一天,我一定会不得好死!”他不惜发下重誓,以示明志。
“你以前跟若翎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这么说过吧?”吴之仪懒懒地开了口,像是鄙夷他重誓下的可靠性。
“之仪。”孟若翎向她使了个眼色,要她适可而止。
杨韶安则心虚的垂下头,脸色也白了。
“韶安,如果没事了,你先走吧,我和之仪再坐会。”
“喔,好,那我先走了,若翎,你多多保重。”
“谢谢,我会的,拜拜。”
“拜拜。”
杨韶安忙不迭地离开,离开前是看也不敢看吴之仪一眼。
吴之仪拍拍孟若翎的手:“既然你己决定了,就看开一点吧,别再眷恋着他了。”
“我哪有?”回避她的眼神,孟若翎低下了头。
“还说没有?我们相交二十几年了,我还会不了解你吗?若翎,试着去遗忘他吧,他就要成为你的妹夫了,你再放不开的话,苦得会是你自己的。”
孟若翎吸吸鼻子,艰涩的开口:“你以为感情是说放就能放的吗?如果真有这么容易,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尝尽失去所爱之苦,之仪,你不曾经历,你不会懂的。”
“我怎么不懂?你们男女之情才叫真的爱情,而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就不是爱了吗?”她觉得有一点受到了伤害。
“之仪,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指男女之情这种经历,我一时没有想到其它方面上……”
“算了,我不会怪你的,你现在心情不好嘛,失恋的人最大,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调侃的说,想让彼此都好过些。
孟若翎回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既然感情不是轻易就能放的,那就靠时间把他淡忘吧,或者重新开始新的恋情,唯有这样,你才能走出自己。”
“新的恋情?我哪有对象啊?这比放下感情还难!”她嗤之以鼻。不过,她的脑海迅速闪过一个连她都觉得意外的人,那就是——孙颂卓。奇怪,她干嘛想起他呢?
“不是有听你说过最近认识一个朋友吗?在行销顾问公司当总经理的,是不是?”
天!她正好提起他,孟若翎觉得心思怪异极了!
“拜托,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有女朋友了……喂,问你一件我不懂的事。”
“什么事?”
“你们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孟若翎突地心头一凛,像当头棒喝一样,似乎打醒了她什么似的。“纯、纯友谊,当然有啊!谁说男女之间只能谈情说爱呢?你说是不是?”她竟然无法肯定的坚定立场,而寻求他人的表态。
“我怎么知道?”吴之仪觉得好笑。“我不懂才问你的,你怎么又反问我呢?真是的。”
“又不是真的问你,只是寻求你的认同嘛,对了,你怎会好端端地问起我这个呢?”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的,唉……男女之间的关系真是复杂又难解,幸好我生来和别人不同,否则,像我这样一个重感情的女人,不知道会为情受多少苦呢?”她突然有感而发的自嘲自己一直引以为恨,情感上的憾事。
“你怎么突然变乐观了?”
“有吗?我一直都这样啊,很多事我早就看开了。”
“这样就好,其实能不为情所苦的人是最幸福的。”
“咦?怎么现在反倒是像你在安慰我似的?有没有搞错?失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拜托,别再提这两个字了,听了我心里就烦。”孟若翎无奈的朝她翻了翻白眼。
“好,不提、不提。”吴之仪搭上她的肩。“走吧,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你的心情就会好了。”
“我不想逛街,我想回家。”
“别啦,就当陪我好吗?你一个人在家更会胡思乱想,我很害怕你会因此想不开而做出什么傻事,毕竟你是我第一个碰到在男女感情方面失恋的朋友嘛,我实在难以预估你在冲动之下会有什么惊人的举动……”话到这里,她突然张口结舌不再往下说了,因为她发现孟若翎正瞪着自己。
吴之仪才猛然想到,原来她不小心又脱口说出那两个字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绝对不会说了。”
一个月后,杨韶安和孟若蕾举行婚礼。
下午,孟若翎趋车回到了云林,参加他们的结婚典礼。
一整天下来,她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难堪!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是怎么样都不会出席这场婚礼的。但是,她不能选择,因为她是新娘唯一的姊姊,再加上孟、杨两家的亲友,都知道她和杨韶安本是订完婚欲结婚的未婚夫妻,如今,新娘从姊姊变成了妹妹,一定会引得众人的好奇、猜疑,若她又再无故缺席不到的话,肯定会加深好事者的八挂与同情心,揣测她必是遭到无情的抛弃才因而避不露面的。
她可不想这样!成为他人茶余饭后同情的对象。
就算是真的输了,她也只在人后独自品尝这失恋的苦果,至于人前,她怎么样也要收拾心情强颜欢笑一番。
这是她的傲骨,也是她最在乎的——尊严。
可是,她错了,也深深地后悔了。
整个晚上的婚礼,尽管主角是那对新郎、新娘,尽管自己也强装笑容,像个没事人似的帮忙招待宾客,可是,依旧逃避不了一波波投射而来同情的目光,及背后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让她如芒刺在背的度过了每一分、每一秒。
再有,本以为她对他们已经能释怀了,对杨韶安曾有的痴狂爱恋,也因为他的背叛、他的欺骗,早就烟消云散了。
可,当她看到一身帅气挺拔的杨韶安,挽着如白雪公主般美丽的妹妹时,那种由眼神透露出来的款款深情、那种笑起来迷死人的笑容,简直教她看傻了眼。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啊!
她觉得心痛、觉得嫉妒、觉得难过!
她好想痛哭一场!为了什么呢?因为她对他还有情吗?她无法确定。总之,她是真的后悔来参加这个婚礼了。
忍着几度欲中途离席的冲动,她勉强自己挨到整个喜宴的结束。
十点多,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迫不及待的“逃开”,在午夜一点钟的时候,她回到了台北。
一回到家里,她什么也不想做,连灯也不开,就笔直的走进了卧房,人向着窗外,背靠着床铺席地而坐,接着,她就把头埋在弓起的双腿上,地哭了起来。
一室的冷清黑暗,包裹着她孤独又脆弱的心。
只有外头些许透过窗户而洒进来的亮光,照耀出她颤抖的身影……
“铃……”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打算不理,任由它去。
可是,来电的人的耐心似乎好得反常,固执的始终不肯放弃。孟若翎没辙,她实在被电话声吵得心烦意乱极了,只好起身翻坐在床上,从皮包里拿出了手机。
“喂喂,若翎,你怎么了?”电话另一端传来孙颂卓急切的声音。他早已在自家窗边等候多时了。
“什么怎么了?我没事啊。”她强装正常,话里依旧有浓浓的鼻音。
“还说没什么?我听得出来你在哭。”
孟若翎不予以否认,只频频用纸巾拭眼泪和鼻水。
“你……你人在哪里?回到家了吗?”他还是得装蒜。
“嗯。”
“我去看你!你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他立即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主动出击揭露相互为邻的真相。
“不要吧,都这么晚了,你不要跑这一趟了。”
“不,你让我过去,我很担心你!除非,你根本就不把我当朋友。”
“没有的事,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一点都不麻烦!告诉我地址,我过去看你。”他还是很坚持。
“好吧。”抵不过他的要求,她只好报出她的地址让他前来。
挂上了电话不到十分钟,家里的门铃就响了起来,她还不太敢相信的前去开了门。
“嗨!若翎。”门外来的人果真是孙颂卓。
“你……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她很讶异,是真的很讶异,她以为他会故意拖上一点时间的……
“想不到吧?你刚刚把地址报给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的发现我们竟是邻居,但我故意不马上说破,为的就是给你惊喜!”
“我真的是很惊喜,先进来吧。”她泪痕犹在,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你怎么了?为了什么而哭?”一进到屋内,他便忙不迭地审视她的脸,都还来不及坐下。
孟若翎摇摇头,似乎不愿多说。转身就想往屋内走,孙颂卓却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强迫她面对他。
“告诉我,是为了杨韶安吗?你今天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后,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是吗?你的眼泪真的是为他而流的吗?”她的泪水,揪痛了他的心,让她哭的原因,更教他心寒。
孟若翎还是不语,原本止住的泪水,却因他再度提到那个令她伤心的三个字而疯狂决堤了。
她狂泄而出的泪水,让孙颂卓气得发狂了。
他双手扳着她的肩,不停的摇晃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你已走出自己了,为什么你还是因为他而流泪?难道……你真的爱他之深,所以才如此伤心欲绝?若翎,他不止移情别恋还根本欺骗了你,你忘了吗?他亲口承认他从来不曾爱过你的,对于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为他痛苦、为他受尽折磨?不值得啊,若翎!”
孟若翎不停摇着头。“你不懂,他对我是虚情假意,我对他却是真心付出,他纵使欺骗了我,我付出的感情也收不回来啊!”
“我真的不懂,你对他难道没有恨吗?如果有恨,为何你的恨掩盖不了对他的爱呢?就算无法完全掩盖,爱恨冲突下,又留有多少真情爱意呢?”
他的一番话,让孟若翎突地一怔,接着,她突然就投进了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一边哭一边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好好地痛哭一场,你别管我为什么而哭了,你让我尽情的哭一哭,明天,也许我就没事了。”
孙颂卓心疼的紧紧拥抱着她,把她护卫在自己怀里。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痛快的哭一场吧,我希望明天真能看到全新的你,你别忘了,你可是一个女强人,一个高傲、自负、处事果决的孟经理,你不该是这样软弱、不堪一击的。”
“女人再怎么强,终究还是女人,我也只是一个寻常女人,一个需要男人疼惜的女人。”她幽幽地开口说道。此时的她,心情已渐渐平复,不再激动了。
孙颂卓猛然浑身一颤,内心仿佛受到了撞击。
怀抱里的她,是这么的羸弱、这么的楚楚动人,身上还不时散发出一股淡雅的清香,拥抱着她,他感到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幸福感,似乎,他立即就贪恋起这种感觉了,如果能就这么拥着她一生一世,那该多好……
一生一世?!他惊愕自己竟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他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她了?!
孙颂卓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想着他们之间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想着他为何一再情不自禁的偷窥她。
原来——他不单是因为好奇、无聊,而是也许早在不时的偷窥她中,已对她产生了好感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