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父母庇荫有什么值得骄傲,无能得让人可怜,比?子弟还不如,亏你还有脸大张旗鼓宣扬得天下尽知。”
“爷!”那瘦弱的奴仆牙儿连忙扯了下主子的衣袖。
海麒麟横了眼,“嗯哼。”
牙儿赶紧松手,“对不起,小的失礼,可是他是……”
“他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穿著衣服的人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骂人不带脏字。
“阁下对我似乎成见很深?”就算古绍华风度再怎么好,修养再怎么佳,也无法笑脸以对。也不过是放走了几个海贼,倒掉他的鱼货,有必要说话夹枪带棍,尖酸刻薄吗?
“不敢,或者我该大叫一声,让底下那些江湖人……”说时迟那时快,海麒麟只觉眼前光影一闪,古绍华身形如鬼魅的欺近并捂住正张大的嘴,一旁的哑叔根本来不及阻止。
“万万不可。”当他的手触碰面具下那柔软的唇时,古绍华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困惑。
“放肆!”海麒麟惊怒的急打掉他的手。“哑叔。”哑叔是个哑巴,在她幼年就在义庄担任父亲的护卫,父亲去世后依然尽忠职守于海家,保护著义庄,保护著海家。
哑叔旋即冲上前掌风雷霆万钧,古绍华身手灵敏的一个后空翻,躲过他凌厉的攻击。
“大家有话好说。”
“你这大胆狂徒,哑叔把他拿下!”海麒麟怒不可抑,以袖抹去嘴唇边他残留的盐粉和气息。
“欸欸,我又没做什么,只不过碰了你一下,怎么跟娘们一样那么大惊小怪。”
古绍华身形如流水,轻易的拆解掉哑叔的攻击,气定神闲的微笑,“不过你的嘴唇倒是比姑娘还红嫩细致。”
“你……哑叔,给我杀了他!”一道森寒的杀意自眼底迸出。
杀意耶,真不了得!两道冷冽如刃的目光几乎要刺穿古绍华的背脊,令人毛骨悚然,他表面仍是谈笑风生的闪躲。
“传言海麒麟是个胸襟坦荡的大人物,泰山崩于前亦处变不惊,我想你应该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小肚皮,达碰都碰不得吧?”
“对个鼠辈不需要讲什么人情道义。”
“海公子,建议你该多念些佛经,修身养性,脾气那么暴躁,怎么统领麒麟部队?”海麒麟脸上喜怒不形于色,不过不知怎么,古绍华就是能感受面具下迸发出排山倒海的怒火。
“你给我滚下去!”毫无预警的海麒麟攻其不备的出掌,古绍华急忙凌空一跃险险避开,耳鬓的发丝被打断了一撮,隐约传来烧焦的味道,脸颊像被火烫到似的灼热。
他抚了下灼热的脸颊,“哎呀,烫!你打人都不用出声,原来偷袭也是海麒麟的绝招。”
“你”海麒麟双目簇著烈焰,出手更不留情。
“不用你赶,我也会马上下去。”这大船虽然很坚固,可还是会摇摇晃晃的,让他神经紧绷。
一旋身避开哑叔杀气腾腾的逼近,古绍华动作灵活的避开两人夹击,往后一跃的站在船边护栏上,身子摇晃了下,赶紧跳下护栏,回看浪花四溅,深不见底的海潮,他拍拍胸脯,心魂甫定。
好险!
“爷,别冲动,他可是……”牙儿试图制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凌厉掌风扫来,他漂亮的一个鸢跃后避开,“杀人不过头点地,海公子那么紧迫盯人,我会以为你爱上我。”
不知是否被古绍华激怒得气过头了,只见海麒麟不怒反笑,“传言武林盟主之子武功高强,深藏不露,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花公鸡的能耐,光会耍嘴皮子。”
哑叔见主子被欺侮,更是招招意图夺命。“我只是不想伤及无辜……”古绍华因为一时失神被哑叔逼得捉襟见肘,没留神护栏边横放的巨缆,脚尖被勾到往前冲,“啊啊啊──”
谁知道他面前的护栏边刚好一个大缺口,他犹如空中滑水的青蛙,拚命的滑了两下,接著,咻──直线下坠。
“扑通!”激起巨大的水花,他掉落水里。
“爷,他是姑爷……”
“牙儿!”海麒麟沉下脸。
“啊,牙儿失言。”瘦小的牙儿赶紧捂住嘴。“爷恕罪。”还好这艘船上都是义庄自己人,都是跟随老爷多年的忠仆。
“救命啊。”波光邻熬的江面,江浪拍击著船身激起白色浪花,起伏的浪涛中一点白影正挣扎著。
哑叔站在护栏边探头看了眼,大惊失色,咿咿唔唔的比手画脚,指了指船外头在江面浮载浮沉的古绍华。
“哑叔,别理他,他死不了!牙儿,吩咐下去准备起锚了。”那缺口是下锚之处,巨缆连著重逾千斤固定船体的锚,船前后共有四处。
“咕噜……”古绍华吞下混浊的江水,感觉身子被不知名的力量往下拉,意识逐渐分崩离析,他费尽千辛万苦逃过了婚劫,却没想到会遭遇水难,难道他真要命丧鱼肚子……
哑叔拧起眉,赶紧上前扯了下海麒麟的袖子到船边要她瞧。 “该死的!”乍见古绍华白色身影慢慢被黄沙滚滚的混浊江水淹没,海麒麟低咒一声,不假思索的往下一跃。谣传八卦漫天飞,怎么没听说武林盟主的独子是个旱鸭子?
“哗!”海麒麟身如蛟龙,快如飞鱼的一下抓住被江水吞没的古绍华。
古绍华在昏沉间,感觉整个人躺在柔软丰盈的云朵上,好像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接著,便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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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刚刚你对姑爷太……”粗暴。牙儿替海麒麟解开湿黏的头发,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却上船来跟男人一较长短。
“嗯哼。”坐在梳妆台前的她凤目一扫,沉声透著不怒而威的威仪。“牙儿,这是船上。”
任谁也没料想到这位人人敬畏的海麒麟竟是位姑娘,她──正是海琦,义庄的大小姐。
义庄庄主海若升膝下无子,育有三女,在他过世后,身为长女的海琦只得克绍箕裘打理著义庄。
而传闻中剽悍威风击退海贼的海麒麟船舰也是父亲一手创建,有勇猛矫健的海麒麟健儿们镇守海上,海贼宵小才不敢侵略沿海,这也是她无法把船舰在父亲过世后结束掉的主因。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迷信的传言:女人家不得上船,船上有女人会衰的忌讳。所以她父亲始终没让她接触海上作业。
直到父亲卧病在榻已近弥留,而海贼再度在沿海肆虐,偏偏海家没有男丁,她在几个跟随父亲多年的总管及旧部属的恳请之下临危受命,戴上金色皮雕面具,肩负起众人的期许上船领导众健儿抵抗大举入侵的海贼,一战而功成,她也做出了兴趣。
海麒麟船舰是父亲生前想拯救无辜受难的沿海居民,又不愿因他个人的擅自决定而牵连义庄内无辜百姓,因此隐姓埋名建立起来的,媲美军队,虽然江湖中人知道海麒麟这人,但见过父亲真面目的可没几个,因此她便戴上面具代父统御船舰,而这也利于她隐匿身分易裙钗的混在只有男人的船上。
义庄开销大,为了维持生计,她把海麒麟健儿们分做两批,一批训练成军队,一批经商南洋。
海上贸易的利润惊人,几年下来,她带领著海麒麟舰队越过了南海,经商之处远及天竺、波斯等帝国,不过海上贸易的潜在危险性相对也比较高。
谁知道会冒出指腹为婚的约定?
想起那个婚约,她心头点起一把火。
本来就不想嫁,可是消息由武林第一世家的古家堡放出,一传十,十传百的闹得街谈巷议,满城风雨,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武林盟主之子的新婚妻子是义庄大小姐海琦,她能不嫁吗?
古绍华,她见过一两次,是混迹江湖的浪荡子,有个武林盟主的爹当靠山,他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闲著没事到处管他人闲事,没半点功成名就的目标和理想,连乞丐都知道要为了生存而乞讨,他比乞丐还不如,只知道吃喝拉撒睡,活在这世上简直是浪费国家米粮。
对于这样的社会蠹虫她才不想嫁,不过为了顾及义庄,花轿来了她也只能硬著头皮上。而他的逃婚著实让她如释负重,离开得顺理成章。
她的失踪消息傅开,外人只当义庄千金因为被新郎官抛弃而难堪得躲起来,但这一点却成了逃婚后回义庄的她,再扮演海麒麟的最大借口及理由,一方面可以躲避那些闲言闲语,另一方面能在海上恣意逍遥。
“对不起,爷。”牙儿也知道这严重性,海麒麟的存在至少让那些趁乱危害的海贼有所忌惮。
“再喊错,回到义庄你也不用跟著我了。”
“牙儿知道了。”一个千金小姐身处在全是男人的船上,没有丫鬟在旁帮衬打点怎行。
海琦淡扫她一眼,“机灵一点。”说著起身。
“等等,头发还没梳好。”披头散发像什么样!
“没关系,海风吹一吹就干了。”偏褚色的长发因为长年海风吹袭变得干燥而蓬松,为了方便她还大刀阔斧的剪到肩膀长度。
“至少把衣服换下来吧。”
“不需要。”海琦摆摆手踱出门,反正没人当她是女人又何必梳妆打扮,徒浪费时间,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盛装大概是那一次婚礼。
想起婚礼,脑海里浮现那位弃婚逃跑的新郎官古绍华,怎么也没想到会冤家路窄的再次狭路相逢,该去看看他死了没?
第三章
风萧萧兮麒麟振,幡旗火舞,水渺渺兮浪飞雪,狂舟破浪,一排黑色麒麟舰队正整齐的向前行。
“古公子,你醒了。”
头痛欲裂,脑袋里有数万只虫蚁在爬走,古绍华抚著昏沉的脑袋,吃力的睁开眼,发现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床畔有扇敞开的木窗,灿烂的晨曦投射进来。
“你是……”古绍华收回视线看著身旁驼背的男子。
“古公子,叫我阿吉就好,是海叔派我来照顾你的。”站在床侧的阿吉小心翼翼的捧著药送到他面前,“把这碗药喝下去,你会好过一些。”
“我自己来,谢谢。”他边接过药碗浅啜,边望著窗外。
大片的白云飘过蔚蓝苍穹,一望无际的蓝,偶尔天空上两三只白色海鸥如影随形的飞舞……等等,海鸥!
他顾不得喝药,转身整个人扑到窗台上,只见窗外蓝蓝的一片,海天一色,感觉天摇地动,他头又开始晕了。
“该死的,这什么地方?”他抚著晕眩的脑门趺坐回榻上。
“船上。”海琦安之若素的坐在花桌边喝茶,清脆的嗓音不冷不热。将茶壶放回桌面嵌著固定的茶盘中,以防茶壶和杯子随波晃动震荡,而茶盘中雕刻著可以密合壶底大小的底盘更稳固,杯子也是用底盘牢牢的固定住。
“什么?”古绍华脸上倏失血色。
她慢条斯理的开口,“普通人想上海麒麟的战船付出千万金还求之不得,你该感到荣幸。”没让他淹死就不错了。
“不……恶。”胃部突然翻腾感到一阵作呕,他趴在窗口狂吐。他天不怕地不怕就畏水,更怕坐船呀!
“公子,你还好吧?”阿吉担忧的拍抚他的后背。
“让我下船。”
“来不及了。”海琦凉凉的说,看著古绍华脸色惨绿,她心情大好,“阿吉你退下。”她缓缓走到他身边。
“是。”阿吉收拾好药碗离去。
忽然喉头涌出酸意,古绍华仍趴在窗台上,“恶。”把刚咽下的药汁全吐光,连胃汁胆汁都吐出来。
一股腐酸的臭气扑鼻,令海琦退避三舍的以袖掩口,“你看起来似乎很糟。”
没看过一个大男人居然怕坐船,只不过喝了几口水就像病入膏肓气若游丝的昏睡,而今在风平浪静的船上却又像孕妇吐不停。
吐到没力气,古绍华全身虚软的瘫在床榻上,“我会晕船。”
海琦看他真的很痛苦,心一软的没再落井下石,“看你吐得像快断气的样子,船上有大夫,需要帮忙说一声。”
蓦然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剧烈摇晃了下,古绍华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惊惶得脸色发白,伸出颤抖的手紧攀著床柱,胃底翻腾著一股紧绷的寒栗,全身打从脚底爬窜至脑门的发冷,随著船摇摆不定,他一颗心也跟著急遽收缩,心底的恐惧攀到顶点。
海琦恍然大悟的失笑,“才一个大浪就吓成这样,你还是不是男人呀,乌龟都比你强。”真可谓,陆上一条龙,水上一条虫。
“我宁做乌龟也不要坐船。”他浑身发抖,整个人像逃难的大熊攀在床柱上,又窜起一阵作呕的感觉。
“还没看过像你这样没用的人,亏你还是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又如何,我也只是个人……恶呜。”他垮著惨澹的脸,急忙捂住急涌出喉的酸水。
“看不出你外表四肢强健发达,还有这样的隐疾。”怕成这副德行,亏他还是武材顶尖高手。
“我在十岁的时候,曾经一个人被人丢在太湖中的一条船上。”当时他爹为了逼他学冲穴想出这个可怕的法子。
“那你应该不会怕坐船才对。”
古绍华喘口气苦笑,“问题是那艘船船底,被开个拳头般大的洞。”要他在一炷香内自行解开穴道。
“那你不会逃吗?”
“我那时候全身穴道都被点住了。”因为那差点溺毙的梦魇,后来只要他见著深过膝的溪水就怕。
“你还活著不是吗?”曾经听闻过武林盟主栽培弟子的严苛,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
不分亲疏,不讲人情,以铁血的纪律培育出许多优秀的人才和英雄豪杰,像威震西域的震岳王爷也是其得意门生。
古绍华自嘲一笑,“等你尝过那种滋味,你就宁可生在平凡百姓家……恶。”他又吐了一地酸水。
“好了,忍一下,适应了就没事。”看他痛苦的神情,前尘过往恩怨也不好追究了,海琦口气不自觉软化了下来。
古绍华惨白著脸,乞怜的望著她,“船几时靠岸,你放我下去,那些渔货我会双倍赔偿你。”就算被逮回家逼上花轿他也认了,总比待在水上好,“恶……”他再次冲到窗边呕吐。
海琦两手一摊,“你自己看看窗外也该看得出来。”不是滚滚江水,是望不见边际的蔚蓝。
古绍华望著平静的深蓝海面,听著海鸥呀呀的叫声,像是乌鸦飞过他头顶,他脸色惨澹如丧考妣,“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这里是海上?”
“我们现在已经是在东海上,船行运河两日到了扬州卸货后,我看你还在睡,就按我们既定航程出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