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看她俩一搭一唱的很是欢喜。并非讨厌女儿平常文静乖巧的模样,但总是感觉女儿缺少了一份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只有在亚亭出现时,女儿才多少感染了她那独特的天真烂漫。
“你有完没完啊?”亚亭看她唱作俱佳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你前几天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叹气,也没说个明白,到底发生什么大事?”她好奇地问,却看到爱萍原本欢喜的脸色突然塌了下来。
“嗯——还不是——就——就工作上的事!走啦,别烦我妈了,我们到房里聊天去。”爱萍拉了亚亭的手就走,亚亭看她神色有异,便随她而去。
一进房里,爱萍劈头就骂:“你这大呆瓜,什么时候不提那档事,偏偏在我妈面前提,有够笨!”
“哪档事啊?”亚亭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无辜地问道。
“哎呀,就是——就是——啧,该怎么说呢?”爱萍支支吾吾的,一副不知从
“从头说不就得了?”亚亭觉得爱萍今天很反常,很少见她这样局促不安的模
“就是在一月前,我和公司同事一起去东南亚玩的时候,我们在候机室里有两个男人随性和我们闲聊起来,原来他们是要去莫斯科,和我们搭同一班飞机到香港,然后再各自转机——”
“哇——这样也能有艳遇啊?”
“别老是打断人家嘛!真是的——耶?我刚说到哪儿了?都是你啦,穷搅
“别慌别慌,你说有个英俊帅哥在候机室和你塔讪。”
“等等,我可没说是帅哥喔!嗯——帅是帅啦,年纪倒是有点儿大。”
“哇塞,你一把岁数没谈过恋爱,
“喂!人家没事都给你说老了,狗嘴吐不出象牙!”爱萍啐道。
“那你到底说不说啊?急死人了!”
“哎呀,很难讲清楚的,他现在当然很好——他看起来是有壮年人的样子,因为他有微凸的啤酒肚。”她咋咋舌苦笑道,“不过打扮倒是很年年轻、很有朝气。”
“有啤酒肚?”亚亭立刻变得兴趣缺缺。“虽然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可是——有啤酒肚的男人就象秃头的男人,很难令女人起遐思的!”
“只是微凸,不很明显啦!”
“好好好!只要你自己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没意见,别理我!”亚亭赶紧安抚道,然后她突然灵机一闪,“哇!没搞头了,这男的恐怕结过婚了。”
“没有,没有,他说他未婚!”爱萍急著抢白。
“你相信他的鬼话啊?”亚亭嗤之以鼻,继而皱起了眉头,“他没事干么告诉你他结婚了没?你不会傻傻地相信他说的任何事吧?电话没留给他吧?”亚亭机警地问道。
“本来是没有啦—一”她支支吾吾,眼神闪避著。“总之,在飞往香港的班机上,他的位子就在我旁边,我本来都没理他的,你知道我对男人可拘谨得很,可是,他很有绅士风度,会帮我调椅背或要饮料,偶尔找我聊一两句话,态度也都很诚恳,后来—一”
“还有后来啊?”亚亭撇嘴问。
“当然,不然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么?”她不满地啐道,“我本来也以为这只是一段无意义的小插曲,没想到我从泰国回来在香港转机时,竟然又遇见他,而且他还是坐在我旁边。”
“怎么这么有缘呀?”亚亭惊异地大声叫起来。
“对啊!所以我们就交谈起来了。最后,他问我方不方便留下电话,我想他只是礼貌性地问,我也不好拒绝,就写下名字和公司电话给他。没想到他会打来,我对男人的心态一点也不了解。”爱萍一脸无辜道。
“这倒是真心话,你外表虽有超龄的二八年华,感情世界却浑沌未开,一片空白!”亚亭取笑道。“唉!不过谁又真正了解那些臭男人呢?”她不免心有戚戚焉。
“后来他又打了几次,因为在公司实在不方便多谈,他便理所当然的要了我家的电话——”
“嘿,这招可高明!不过这实在不像你平常保守的性格。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很吸引你?”亚亭思维细腻地察觉到爱萍的心思,关心地问道。
“嗯——他是很成熟稳重啦!”爱萍面色潮红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常常想起他。”
“我说实话你可不能生气喔!”亚亭顿了一下才说:“我觉得你有点儿‘恋父情结’!”
“我承认也许有一点。”她怔了怔道,“不过,他的成熟风采真的很令人心动。”
“你们后来有出去约会吗?”
爱萍点点头,“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有找一个女同事作伴,他也带了一个朋友,说是很久的老朋友。他说他朋友已经结婚了,而他自己因为忙著在事业上冲刺,不知不觉就耽误了婚期。”
“你就这样相信他的话?”亚亭狐疑地问。
“不是他自己说的,是他朋友告诉我的。”爱萍略带责备的语气回道。“他朋友说他其实是个很懂得生活的人,一直有许多女人倒追他,可是后来他实在太忙了,那些没有耐心的女人就一个个都走了。”
“那他现在很有时间和金钱来谈恋爱了?”亚亭无法抹去话里的讥讽。“他到底几岁啊?”
“我哪好意思问人家啊?”爱萍不满道。
“连这个都不敢问,那你们还能聊什么?”
“我们聊很多,他说他开了间西餐厅,有钢琴演奏、歌星驻唱的那种。他喜欢听音乐和旅行,平时的休闲就是拉拉小提琴,有长假就出国玩。”爱萍如数家珍道。
“听起来这个人满雅痞的!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总觉得怪怪的——”亚亭皱著眉道,“你可别一古脑地放感情,一旦放了真感情,你就得任人宰割,收也收不回了。”
“你这是经验之谈吗?”爱萍取笑道。
“喂,我们是在讨论你的感情问题,不是我的,更何况我的恋爱平顺得很。”
“嘿嘿,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虽然你‘另结新欢’,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是只有我那个不解风情的大哥。”
“少臭美!我现在已经长大成熟了,再也不作白日梦了。”亚亭略带讥诮地说。
“你不必说服我,你要说服的人是你自己。”爱萍不置可否。
亚亭在原来属于亚立的床上辗转难眠,再见张书逸,让她心情起伏难定。
如今这里是她的房间,她不必再和亚凡共有一个房间。亚立在外独居赁屋的习惯,在毕业后也没有改变,现今更是全力在事业上冲刺,久久不见其人。
她心里乱糟糟的,忍不住拿枕头用力埋住自己的脸,希望能理出个头绪。
她不是不爱伟成,那些在西子湾听海涛、看夕阳的美好日子,在星斗苍穹下倾诉的梦想与心事,对她而言,都是无可抹灭的甜美情感,但她就是对张书逸那张忧悒的脸庞有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慕,和刻骨铭心的苦楚。
当她站在港边,面对著码头一艘艘要出航的轮船时,她总是止不住心里那股翻涌的情绪,不由自主的浮现一股难以消解的愁。
人都是活在现在、梦想著未来,她却屡屡陷落于往昔,他就像是认识了一辈子的人,那是一种一生一世的感觉。
原来,距离并没有真正趋缓情觞。
过了这几年再面对他,她似乎还是那个绑着辫子、老喜欢跟在他后头跑的黄毛丫头。只要能偷偷望着他就心满意足。
恍若一个名作家所言的——当初尖锐的悲哀,变成了温存的伤感。
第四章
亚亭在房里打扮著,她的大学同学黄薇也一身奇特打扮。
她把身上的衣服卸下,然后伸手拿起黄薇借来的那件紧身黑色丝绸洋装,睁大眼左瞧右看。
“哇!这裙子还真短,会不会穿帮啊?哪,我还可以透过衣服看到你耶!”她咋咋舌,一副惊恐状。“穿上这件衣服,好像要去牛肉场喔!”
“牛肉场早就统统关门大吉了,现在流行泡沫红茶辣妹和槟榔西施!”黄薇笑道。
“我们一把年纪还佯装辣妹,会不会被识破啊?”亚亭一边说著,一边换上洋装。
“你太多虑了,那些人客对咱们的实际年龄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要敢秀,火辣得让他们目不暇接,就一切搞定!”黄薇瞟眼冷笑道,她拿起蓝色眼影抹在亚亭的双眼皮上。
“你说得倒容易,那由你负责火辣的部分,我则负责救援与幕后观摩。”亚亭啐道。
“可惜人家王老板对辣妹还有身高限制,不然——哼!”黄薇一脸的酸意。
“喂,少在那儿说风凉话,谁不知道你偷笑在心底啊?唉!谁教我就是比你有敬业精神呢?”亚亭一脸的神气。
“敬什么业!我看你是寻求刺激吧!”
“耶?谁说小说家就一定得成天伏案爬格子?灵感可不会自己凭空冒出来,惟有实际亲身——”她的长篇大道理被黄薇一口截断。
“别跟我说什么亲身经验那一套,我可不相信!”她取笑着。
“嗯——这次就算是好奇吧!”亚亭心虚地承认了。“嘿嘿,别跟我说你一点也不想探究那些红茶店的虚实。”
“废话!不然我在这里干么?抬杠啊?”黄薇嘟著嘴骂道。
亚亭和黄薇今晚预备到那种有‘桌舞’的PUB里接受面试,并且乘机观摩一番。如果可能,她希望写一本有关青少年如何受都市物质主义荼毒的写实小说。
黄薇的邻居,一个才十六岁的未成年少女,已经在一家变相营业的PUB里跳了三个月的艳舞,黄薇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她,由她领著她俩进去应征。
“动作快点啦!待会儿还要花点时间在车上补妆咧!如果迟到了,她说不定会变卦呢!”黄薇催促道。
“什么?这样浓妆艳抹还不够啊?再浓就跟死人妆没两样了!”亚亭暗暗叫苦。
“喂,你妆不化浓一点,怎么掩盖得住你那‘岁月的痕迹’啊?到时候被赶出来可就白忙一场了。”黄薇笑骂道。“是你自己说要去的,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喔!”
“少来!”亚亭一边回嘴,一边试著摇摆身躯,她的手紧紧扯著短裙的下摆。“糟糕!这下非穿帮不可!”她苦着脸说。
“别扯了!去那不就是给人看的嘛!你不是常说这是必要的牺牲?”黄薇故意挑着眉问她。
“唉!可是便宜了那些臭男人。”亚亭撇嘴喃喃道:“就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扭不扭得够劲?”
“劲不劲没关系,香辣就好!”黄薇取笑道。
“没良心的东西,你当我在卖牛肉面啊?”亚亭白她一眼。
她俩对今晚的冒险行动都充满了兴奋和好奇,当然也有丝丝的不安。
但这符合亚亭骨子里反叛的性格,她不只叛逆,且屡屡有脱线、让人脑袋发昏的举动,象今晚的冒险就是最好的例证。
堂堂名校法文系毕业,她却只想爬格子当作家。只可惜作家是出名的才算数,混不出名堂的,人家叫你‘无业游民’。
“头衔是别人尊敬你的理由;职业是社会类归的评准。”这句话不知道是哪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说的,但是亚亭把这句话丢到马桶冲掉了,她完全置之不理。
从领到大学毕业证书的那一刻起,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写作才是她永远的志业,而为了体验生命、了解人生百态,她也决定身体力行,尽可能从事各行各业,如此,最佳的写作素材才能被发掘。
青春岁月,叛逆不必有理由,对于今晚的行动,她跃跃欲试。
“好了,把风衣披上吧!我们可以走了。”亚亭拉开房门,领先走了出去。走没几步到了客厅,撞见正在看电视的王母。
“怎么搞的你们两个,大热天的穿什么风衣啊?你——你们的脸怎么——怎么——”王母瞠目结舌地盯着她们。
“嗯——因为我们要去——去参加化装舞会。不!是到山上看夜景,山上风大,我们怕冷!”亚亭赶紧掰了个理由。
“你们不会到山上再穿啊?”王母纳闷地看著她俩。
“嘿哩,对喔!”亚亭傻笑附和道。
“而且——”王母狐疑地皱著眉。
“是是是,你说的对!我们知道了,马上脱,马上脱!”亚亭怕母亲再问下去,赶快打马虎眼,她边说边明快地往门口窜逃,黄薇也跟着闪了出去。
“傻女孩!都多大年纪了,还——唉!”王母在身后无奈地摇头、叹息着。
一出了大门,她俩笑得东倒西歪。
“好险,好险差点就破功了,要是让我妈看到我这身打扮,知道我要去那种地方——”亚亭伸伸舌头,“她不是会疯掉,就是会剥了我的皮!”
“好刺激!好好玩喔!”黄薇咯咯笑道,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刺激、好玩?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亚亭抚着胸口闷声道,“我我觉得我们好像两个大白痴喔!”
“才不呢!我们是勇敢的锈兵,不畏苦、不畏难,勇往直前向前冲!”黄薇愈讲愈兴奋,她的语气很是激昂。
“我怎么突然觉得找你一起来可能是个大错误呢?”亚亭看她充分享受这种刺激,故意讥讽道。
“好啦!好啦!我的车就停在前头,上车吧!”
室里的灯光五彩闪烁,挤满了想一窥究竟的人潮,空气中到处烟雾弥漫。亚亭和黄薇站在角落好奇地观看著,有一种迷离的感觉。
中间有一个小舞台,黄薇的邻居——十六岁小女孩正在台上绕著一根圆柱大跳艳舞,随著音乐节奏的加快,她边跳边解罗衫,动作愈来愈惹火。
最后,她终于仅剩那短小轻薄的红色性感内裤。她开始逐桌跳,在每桌的客人
男客人的手终于按捺不住,他们轻薄地想在她身上胡摸一通。
她索性跨坐到一个男客人的大腿上,让他闻触她早熟的胸部,男人的鼻子才想
看著她熟练而火辣的动作,还有那诱人、挑逗十足的表情,亚亭很难想像她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的豆蔻年华,应该是背著书包,和同龄的孩子在树下偷偷谈论著隔壁班哪个男孩如何掳走自己的心,而不是在这种肉欲横流、纸醉金迷的环境工作。
“有钱赚,又那么容易,有什么不好?钱多才可以买衣服啊!难道要我去赚那种一个月不到两万块又累得半死的工作?反正大家都一样,谁也不会瞧不起谁,有钱,说话就大声嘛!”亚亭想到这个小女孩刚才在车上说这话时满脸天真、不在乎的表惰,再看看这里的情景,她不忍心再苛责,只觉得心痛,小女孩以为享尽浮华百态,却不察自身早已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