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对不起……」金绍棠松手,连忙道歉。「我看你好像很用力,她会很痛吧?你轻一点好吗?」
「我根本还没出力!」师父吼。「你一直打断我,我怎么帮她?」
噗!弥生笑了,老师父也笑了,旁观的人都笑了。
金绍棠很尴尬,面红耳赤,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喂,」弥生拉他袖子。「去外边等我。」
金绍棠担心地问:「你不怕?」她胆子啥做的?
师父呵呵笑,决定改变策略,他抓住弥生的脚踝,眼睛却瞪著金绍棠。
「小伙子啊,你在哪工作?」
「嗄?」
「我问你在哪工作?」
「喔,我做造型的——」
「喀」的一声,弥生缩肩,绍棠搂住她叫。「怎么了、怎么了?」
「好了。」师父松手。「扶她去那边包药。」
弥生皱著眉,一声也没吭。
金绍棠蹲下来瞧。「怎样,很痛吧?」他用袖子帮她擦去冶汗,他专注著帮她擦汗,也不顾等候就诊的病患,也不理师父不耐烦的眼色,弥生好尴尬。
「我们走吧。」她注意到大家的眼光,天啊,真丢脸。
「等等。」帮她将汗揩净,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颈上,然後把她整个人架到自己身上,打横抱起她。
「我可以走啦……」弥生听见後边的窃笑声。「你快放我下来!」脚扭到而已,他也太夸张了。
「别乱动。」他将弥生抱在怀里,坚持抱过去敷药。
弥生脸红,脸贴在他衬衫前,嗅闻他的味道。弥生心慌意乱,觉得好热,心底温暖。
他将她轻轻放到椅上,负责包扎的中年男助理忍不住嘀咕。「骨折都没你那么夸张。」他将药布敷上弥生脚踝,剪了绷带,草草率率缠了。
天啊,真丑!他命令:「你缠好看一点。」
此话一出,立刻遭来大白眼。
弥生捏他手臂要他闭嘴,男助理懒得搭理,把弥生的脚踝缠得像黏著个大馒头。
* * *
走出国术馆,大雨滂沱,天色灰暗。没有伞,他们只好先到国术馆旁的小餐厅避雨。服务生过来,金绍棠点拿铁,弥生要了义式咖啡。
咖啡送上,金绍棠啜一口,弥生一看他皱眉便笑了。
他嘀咕。「还是你帮我买的好喝,你都上哪买的?」
「Espresso二分之一,不加奶泡,牛奶三分之一,糖减半。」
「嗄?」
「你的口味,我平时买给你的口味。」她笑望他,忽然暗了眸色,望向窗外,看雨击打长街,看行人纷纷走避。「以後你这么说,就能喝到同样的拿铁。」
「喔。」他想了想。「你怎么知道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弥生微笑,她低头回忆道:「第一次帮你买拿铁,你喝了说『要是别那么甜就好了』,後来就帮你将糖减半,有次又听你说『要是咖啡淡一点会更顺口』,於是又把Espresso减了,没想到你又说『不要奶泡就更好了』,後来,那就是你天天喝的口味,你记住了。」往後,她不再记这些事了,她要更爱自己。
金绍棠沈默,好一会儿後感慨道:「原来如此。」
餐厅里的音乐,外边急遽的雨声,混杂成模糊的声响,金绍棠觉得他心底也下著一场大雨,这几日都像困在暴雨里,模模糊糊弄不清状况,现在他逐渐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惶恐焦急,可是……
他瞄了眼弥生握著的咖啡。「那是……义式咖啡?」
「是。」
「你都喝这个?」
「是啊。」
「什么味道?」他拿来啜一口,瞪住她。「好苦。」
她笑。「是吗?苦过舌头会回甘,很棒的。」她看见他搁下杯子,神情沮丧、眼色忧郁,怔怔地望著咖啡失神。
她开玩笑地说:「怎么,那师父把你吓坏了?其实没那么痛啦,不过他长得吓人倒是真的,手那么粗……」
「弥生。」他忽地瞪住她,眼神炙热得令她心慌。
「怎么了?」
「我是不是好自私?」
「嗄?」
「你在我这工作五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你爱喝义式咖啡……」她却将他的口味记牢。「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恶,我真的很可恶,对不对?」
「也不是……」弥生回避他的目光。「也许你只记重要的事。」是她不够重要。她望著窗外。「真是,雨越下越大。」
「那正好,我们就待久一点。」他难过地说。「这几天……我们都没好好地说话。」
手机响了,弥生接起。金绍棠听见她对著手机说——
「嗯,我收到了,花很漂亮。今天?我……」她看绍棠一眼,侧身过去,压低声音。「我回去再打给你,嗯,好,好。掰。」
她一收线,他忍不住问:「谁?」
「什么?」
「是陈祖伟?你真的很喜欢他?花也是他送的?」他语气急切。
弥生沈脸,他即刻敛容,不自在地笑了。「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问问,我只是关心……」好烦!他掏出香菸,打火机却老是点不著,看来是没瓦斯了。
弥生拿起桌上印著餐厅名字的火柴盒,擦亮火柴,他凑身过来,低头引燃香菸。他的头发擦过她的脸颊,她的心即刻瘫痪。转头望他,这熟悉的轮廓啊,她看著看著失神了。
「弥生!」他忽地大叫,打掉她手中的火柴,抓住她的手审视。「有没有烫到 ?」
她怔住,她竟忘了手中还燃著火柴,她抽回手。
他笑了,看著她说:「最近你一下割到手、一下扭到脚,刚刚又差点烫著,难道……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他口气酸涩。「没想到陈祖伟这么有魅力,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笨蛋!弥生冷道:「是。」
他生气了。她何必答得那么乾脆,多希望她会否认。唉,金绍棠跟自己生气,白痴啊白痴,干么提这个来让自己闷?
雨停了,弥生的眼睛却泛起湿意。她说:「我们走吧。」
「我们怎么了?」他问,她怔住了。他望著她。「弥生,我们怎么了?我变得很奇怪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直惹她生气。
「你最近的确很讨人厌。」她气恼,可是为什么他神情哀伤?她摇头。「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她跟陈祖伟交往,不奢望他因此吃醋难过,但起码他也不需要很为她庆幸的样子吧?什么她为爱情晕头转向?从他口中说出这些,太让她难堪了。
「弥生……」他轻喊她,那落寞的口气令她心紧。
「你、你要说什么?」
「我……」他低头,眼神空洞的投注在桌面上。「我跟你说件事,你帮我想想……」他快疯了,再不说出来他要闷死了。
「什么?」她听著。
他只管低头,不敢看她。「有个女人一直待在某个男人身边工作,有一天这个男人忽然发现,原来好喜欢她……不,他爱她。可是这女人刚跟另一个男人交往,你觉得他应该表白吗?会不会给这女孩带来困扰?最糟的是跟她交往的那个男人还是他的朋友。」他说完,弥生没回答。他等了又等,等不到她开口,於是他抬头,看她正一脸惊愕地瞪著他。
他尴尬,撇开脸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掏出皮夹拿了帐单。「走吧。」
金绍棠起身去柜枱买单,弥生没跟过去,她还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著他走向柜枱。她傻了,刚刚他说什么?他爱她?是这个意思?!
结完帐,等不到弥生过来,金绍棠回头,看见她还愣坐在桌前,笨!忘了她脚受伤,他赶忙回到她身边。
「我扶你,小心。」他的手伸到她腋下,搀她起来时,竟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胸部。「对不起、对不起……」气氛顿时尴尬,他咒骂自己失常的表现,像个儍瓜。
「没关系。」弥生也脸红得像个傻子,手一下子要揽他脖子又觉得不妥,抓他腰又嫌太亲密,天啊!她疯了,不知该将双手放哪?
他右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让她挨向自己。「可以吗?要不要背你?」
「我可以走。」她急急道,两人有点慌又有些尴尬,互相扶持著走出餐厅。
我在作梦吗?红砖道湿漉,弥生靠著金绍棠,和他并肩走向停车场。
刚下过大雨,天空阴霾,长街灰蒙,有人在街旁甩伞,有骑士停驻骑楼收雨衣,太阳还隐在厚厚云层里,弥生心底暖得一场糊涂。
他的手在她腰上,他身体很热,她的脸也很烫,他们之间某种诡异气氛正酝酿,两人都有点尴尬,金绍棠後悔方才说的话,他情绪低落。乔弥生却因为他的暗示,情绪高亢。
他想,弥生喜欢陈祖伟,他刚刚说那堆话真是蠢,笨死了!真不该说的,现在可好了,尴尬得要命!
她想,他爱我、天啊!这是她一直盼望的啊!这是真的?她没听错吧?她轻飘飘、晕陶陶,没有饮酒,可是已经醉倒。
回程路上,乔弥生脑袋里只是不断回想金绍棠方才说的话,车上,偶尔偷觑他,他神情严肃,像在跟谁呕气。弥生低头,不住微笑。
第八章
陈祖伟买了点心去找弥生,姗芭一见他来,便说了弥生受伤的事。陈祖伟心急地跑去找弥生,弥生还没回家,他只好在楼下等。等著等著天空打起响雷,跟著下大雨。雨势凶猛,尽管站在屋檐底下,还是被雨溅湿裤管,他觉得冷,连连打喷嚏。
後来雨停了,他也已经等了两个小时,脸上却没一丝不耐,只要想到将见到弥生,他就忘了辛苦。
这时,他看见熟悉的跑车驶进巷里,那是金绍棠的车。他闪进隔壁公寓楼梯间,看金绍棠扶弥生出来,他蹲下要背弥生,弥生笑著摇手,然後他回头说服了她,她笑著靠到他背上……
陈祖伟看见了,看见他们走过来,又慌地往里边退隐,藏住自己,耳朵听见他们谈话——
「行了行了,真要背我上楼?」弥生笑嚷。
「不信我背得动?」
「别害我摔下来。」
「你抓紧,笨,抓紧啦!」
待他们上楼了,陈祖伟从暗处走出。憎恨嫉妒烧灼著陈祖伟,尽管跟绍棠是朋友,然而此刻却恨不得他能消失。
平安到家,送走金绍棠,弥生躺在沙发上休息。
我爱他,我真的好爱他。弥生满足地吁口气,转身,将脸埋进沙发,脑袋不断回想著他在餐厅说的话。
有个女人一直待在某个男人身边工作。
这说的分明是她!弥生格格地笑了。
有一天这个男人忽然发现,原来好喜欢她……不,他爱她。
喔,天啊!弥生猛地坐起捣住胸口,她一次次地用力深呼吸。不行不行,心跳得太快,胸口涨著一股凶猛的暖意。她一次次回想他说话时暧昧困窘的表情。「啊~~」她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天啊,她乐坏了。
他爱我,他终於发现他爱我!好幸福啊……
「铃——」门铃响起。
他又回来了引弥生赶紧站起身,一跳一跳地去开门。
「绍棠——」弥生的笑容瞬间隐没,门外是陈祖伟,她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表情复杂,眼神又是惊骇、又是心虚难堪。她啊,竟然完全忘了这个人,这个正与她交往的男人。
「你的脚伤得严不严重?疼不疼?」陈祖伟问,见弥生瞪著茶几发呆,他出声唤她。「弥生?弥生?」
「嗄?」她抬头,随即又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你的脚……」
「没事。只是扭到而已。」她望住他,有些无措地握紧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祖伟,我……我……」该怎么说才好?
「对了!我本来是去公司找你的。」他打断她的话,从袋子里拿出个纸盒放在桌上,打开。「我记得你说这家的草莓蛋糕很棒,我特地去买的,天啊,人真多,排了好久,吃吧。」他殷勤地切了一块给她。
「喔,谢谢。」望著他,她笑得勉强。怎么办?跟他说清楚她要跟金绍棠在一起,所以……不,这样说太残忍,要婉转一点。
说两人不适合,不,才交往一天用这个理由太差劲了。
那说她想多点时间考虑,不,弥生头更低了。
那……说她後悔了,不不下,他又没做错什么,她这样太残忍了。
天啊!怎么办?还是说实话吧,总比一直拖下去好吧?
陈祖伟看她闷著,她在想什么,想得忘了他的存在?她一脸为难的表情,见到他没一点欢喜,还苦恼地皱著眉头,然而刚才在金绍棠身边时,她却笑个不停,莫非——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抬头,似乎下了重大决定。「祖伟,我有事要——」
「弥生。」他按住她手,一脸诚挚地说。「昨天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到好幸福、好满足。因为你,我开心得睡不著觉,睁著眼直到天亮。你愿意跟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像作梦一样,我舍不得睡,怕醒来後发现这只是梦……」
乔弥生梗住话,他喜孜孜的模样让她说不出口。望著他,她想的是另一张脸。
「弥生,蛋糕我故意买四人份的,吃不完的你可以留著明天吃。对了,你的脚不方便,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不用了。」
「什么不用,送女朋友上班是应该的啊,顺便载你去吃早餐,对了,这个周末想上哪玩?对了,你的脚受伤不方便,那我们看电影好了,我背你去。」
弥生苦笑。「再说吧。」
* * *
翌日,金绍棠要到电视台帮连续剧定装。拍摄工作九点开始,他惦挂弥生,打算先送她到公司再赶往电视台。车子驶进小巷子,停靠路旁,正要拔出钥匙,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弥生跟陈祖伟走出公寓。弥生右手拄著拐杖,祖伟搀著她上车,然後驾车离去。
金绍棠看著这一幕,不自觉握紧方向盘。有一刹他冲动得想下车将弥生拉开,可是即刻醒悟到他没权利这么做,他们是男女朋友,而他……他不过是弥生的上司。
是,弥生有男朋友了——这个事实令他呼吸困难。
他管不住自己的脑袋,坐在车里胡思乱想,他想——他们有多要好?陈祖伟是一早来接弥生的,还是昨晚陈祖伟根本就在她家过夜?
一想到弥生睡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他胃部仿佛著火。
* * *
看见弥生脚踝缠著绷带,同事们过来关心。
「大姊,你的脚要不要紧?」谨臧问。「椅子为什么会忽然断掉?厚~~我知道了,老大又踹椅子出气,你那么轻绝不可能坐断椅子,如果是姗芭还有可能。」
「你说什么?」姗芭劈来一掌。
「你们没事做啊?」弥生赶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