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起床,品嘉就发现天色有点微微的阴。
但她可没时间注意那么多,因为她不小心多睡了二十分钟,眼看着已到了平时出门的时间,但她却还是一身睡衣!
「这下完了!」
一想到老板娘那种比冰雹还要冷的目光,当她斜着眼看着迟到的人时,就好似千万支冰箭同时射进她心里,品嘉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急忙跳下床来,匆匆地换了衣服,冲进浴室里,右手刷牙,左手梳头,正忙得不可开交时,一只蟑螂悄然无声地爬上了洗手台——
「哇——」
品嘉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满嘴的牙膏泡泡像海水倒灌般地让她吞了一半,也吓得蟑螂从洗手台摔了下来,却在落地的前一刻来个起死回生的飞行,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她连滚带爬地逃出浴室,在外头站了好久都不敢进去,一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指针又朝着上班时间跑了几步。
不得已,小心翼翼探了探浴室里头的情况,确定小强先生应该是撤出阵地了,她才敢鼓起勇气再走进浴室,惊魂未定地继续刚刚的动作,右手刷头左手梳牙——
呃!好象反了!
头发上沾了一堆白色的泡沫,牙齿也发出一阵像压路机碾碎石头的喀啦声,让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不会这么准吧!
前几天才陪同事小玲一起去算命,算命仙一边扳着手指,一边摇头晃脑说她二十七岁会有难,什么口舌、小人、血光……反正只要是农民历上所有不好的字眼他全说了,最后还说只要五千块就可以帮她解运。
不说还好,一听到后面那句五千块,任何人都会认为他是神棍吧!
想当然,她才不会上当,当场将算命仙骂得狗血淋头。
算命仙本来就靠那张嘴吃饭,自然不是好惹的货色,也回咒她祖宗十八代,并呛声到时候就算她跪着求他,他也不会帮忙。
而昨天,刚好是她二十七岁生日,今天也不过是过完生日的第一天而已,刚起床就觉得一切不对劲。
因此,再铁齿的她也不禁心里有些毛,连忙说服自己这只是忙中有错,对,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的,一切都是恰巧,只是恰巧而已……
她漱掉嘴里的慕斯、冲掉头上的牙膏,火速擦了擦嘴,顾不得美观,随便梳了几下头便冲出门。
铁门关上的气流,掀动了屋内墙壁上的日历,翻飞了几次后无力的停止,上面斗大的黑字清清楚楚的印着——
十三号星期五!
第一章
什么叫「祸不单行」?
被挡在封锁线外的品嘉,今天终于懂了。
她手上捧着的箱子,里面全是这两年来放在公司的东西,不多也不重,但对她而言,却是再沉重不过的了。
因为,老板娘把她解雇了!
她在这间小小贸易公司做了两年的秘书,刚进公司便听说几位「先贤」都做得不长。
因为这职位说得好听是秘书,说得坦白是打杂,几乎什么事都要做,连厕所都要她扫……唯一的优点,是这里的薪水比外头行情要高上微薄的三千元。
而今日,她一路狂飙,飙到小绵羊差点破表,再用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公司,很幸运的在八点五十九分打卡成功,正在庆幸运气不错,不用面对老板娘的臭脸时,就被叫进办公室了。
若说她经常迟到,倒也是自己理亏,怨不得人。
可事实偏不,她被解雇的原因竟然是干洗店涨价,老板家寝具送洗的费用比之前贵,老板娘便一口咬定她中饱私囊,高姿态的在年底将她给Fire,而且还不发任何遣散费及薪水。
为了省下她的年终奖金,连事先通知都没有,这根本就是一桩阴谋!
老板娘还扬言,如果她有任何意见,就要发什么「存证信函」之类的东西给她,到时候大家就法院见。
就这样,她免费奉送一整天的时间完成交接手续,最后还被当成贼般,让人盯着收完所有物品、盯着下楼。她简直气炸了,正想要去什么机关告老板娘时,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机车,这才意识到她的小绵羊被偷了!
本以为已经够倒霉了,谁知闷了一肚子火坐公车回家,一下车,却发现她的家,哇哩咧——居然失火了!
一堆不认识的人把这附近团团围住,有人还带着零食、饮料赶来看热闹,而她这个可怜的屋主,却只能站得远远地默哀凭吊。
呆滞的仰望着她的房子,她连想哭的欲望都没了。
工作几年省吃俭用才攒够了头期款买了自己的小窝,自己粉刷油漆、自己钉柜子……屋子里的一切全都是她的心血,搬家时撞到的脚仍瘀青,钉柜子时受伤的手还没好,就这么一把火全给烧光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鬼日子啊?她自问从小到大没做过一点亏心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待她?
若什么都没了也就算了,至少一切从零开始,大不了从来一次而已嘛!
可事实偏偏不是!
那间焦黑的房子还欠银行两百多万的贷款,而她为了屋子里的家具、家电,还向银行多借了十万,另外,在购物频道分期买下、给自己当生日礼物的笔记型计算机,前天才送到……
她呆呆的看着房子,完全不知消防车在几时离开,四周的人何时散去,直到耳际传来怪异的声响,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那是什么声音?
咕噜——这次,声响更清晰了,还伴随着胃部的翻搅疼痛。
她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胃,希望能够舒服点,可一点也没用,胃仍是不住地绞痛。
她瞄了眼表,原来已经十点多了,今天从早餐过后就都没吃东西,也难怪会痛了。
再次仰起脖子,她步履维艰地朝着已成一片废墟的家走去。
隔着警方的封锁线,朝她所住的楼层张望了一下,其实不用看也知道,烧成这样,根本不可能还留下什么。
向残破的小屋道别,她丧气的左右张望,找寻附近有些什么能吃的。
这一带本来就没有什么店家,仅有的几间也早已休息,一番搜寻后,她将视线落向远方的便利商店。
不管如何,还是先填饱肚子,再来慢慢想吧!
迈着沉重的步伐,品嘉有气无力的在便利商店里的熟食区徘徊着,拿起个国民便当,看了标价后,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又放下。
虽然只是区区的四十元,但以她现在的状况,还是省着点用吧!
咬着下唇,她走向冒着热气的蒸笼,选了个什么也没包的白馒头,不敢回头,直接收银台前排队结帐。
她怕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多看几样东西,自己便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去抵抗那些美食,然后会忍不住花了些不该花的钱。
等待的同时,她不自觉地将目光挪向挤得满满的收银台,一大篮的啤酒、饮料,两大碗刚微波好热腾腾的牛肉面、堆得像小山的饼干、洋芋片,还有五、六个可爱的三角饭团及可口的面包……
她在这种时刻,连短暂的等待都成了一种折磨了。
无奈的低下头,不想去看那些诱人的食物,却正巧迎上了前头的人拎着的塑料袋,一大包炸得金黄可口的东山鸭头,香味直扑向她,微露在外面的香酥鸭嘴像是在嘲笑着她:妳吃不到我!
她不禁叹了口气,连煮熟的鸭子都会嘲笑她。
十分钟后,好不容易轮到品嘉了,捧在手心的馒头却只留下余温,表层已被水气浸湿,皱软得让人倒胃。
她扯扯嘴角,将馒头搁在柜台上,打开包包准备拿出皮夹付钱,可怪的是这个不算太大的包包里,她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那个长皮夹!
「小姐,十元。」
她朝店员歉意的一笑,将满是办公杂物的纸箱往地上一放,取下包包,整个搁在柜台上。藉由明亮的灯光,应该会比较好找一些。
但,就如同她所想的,在一排日光灯的照耀下,包包内所有的东西,大到折叠伞,小到护唇膏,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可里头偏偏就是少了她的长皮夹。
她想起常在电视看到的古装剧,一个旅人到客栈大吃一顿后,却在身上左掏右掏还是掏不出银子来。
过去她还不相信有人这么惨,现在她信了,因为这样的烂剧情,居然就发生在她身上——
掌柜的,你们家的厨房呢?我帮你洗碗来换馒头!她心里喊着。
可是,超商里哪有厨房的影子?
她慌了,也不顾店员异样的脸色,将整个包包反过来往柜台上倒,顿时,杂七杂八的私人物品全掉出来,还有些掉到地上去,但仍是没有见到她的长皮夹。
这下子,品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瞪着空空如也的包包,她楞楞地说:「我……我的……皮夹呢……」
「十元。」店员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品嘉还不死心,用肉眼看也知道包包的内袋绝对装不下长皮夹,却还是拉开拉炼倒了倒、又抖了抖,霎时,几片卫生棉飘落而下,降落在店员的手旁。
她傻住了。她今天到底犯了什么冲?
不只是工作没了、房子没了,连皮夹也都不见了,现在身上半毛钱都没有,她该怎么办?今晚要住哪?皮夹的信用卡会不会被盗刷?
店员仍是一脸漠然地将卫生棉挪向她,「十元。」
她抓抓头,努力的想,可还是想不起来皮夹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
店员大概看多了这种情况,飞快地将馒头的资料取消,继续用着平板的语调说:「小姐,你慢慢找,我先帮后面的结帐。」
人家店员都这样说了,品嘉也只能往旁边挪一步让出位置,一件件将柜台上刚倒出的东西再丢回包包里。
半晌,东西全收好了,她以目光向馒头做最后的道别,弯下身子拿起纸箱,再站起来时,眼前刀光一闪,还没惊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把锐利的刀刃已架在她的脖子上。
定睛一瞧,她身旁多了两个金毛小子,年纪皆不会超过二十岁。
一个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却可见着店员脸上惊慌的神情;另一个正恶狠狠的睨着她,手上还拿着把刀,紧抵着她的脖子。
「抢劫!把钱拿出来!」
从来没有办法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以往看新闻总觉得不太真实,但事情真的发生了,她隐约感觉到脖子似乎有些疼,好象有什么液体顺着她颈部的线条流下……
忽然间,她懂了,刀已割伤了她,那些液体是她的血。
天啊!恶梦还没完啊!
第一次体会到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倒霉成这个样子,古今中外也只有她一人了吧!
店员完全不加抵抗,迅速的打开收款机,将里头的钱全丢进袋子里,还不断地说:「给你、给给给你……」
抢到了钱,金毛小子仍不打算就这样结束,继续拿着装钱的大袋子走向另一边,命令除了她之外,仍在超商内的男人,「把皮夹丢进来!还有手表!」
她身旁的男子也喝令着她:「包包给我!」
给就给!反正里面也没钱!
品嘉当然不会这样告诉他,完全不敢动弹,以免自己伤得更重,由着他取走了她的大包包,也顺手拿了她那装满东西的纸箱。
金毛小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后,就像出现时那样神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超商,跳上机车后不见人影。
仿佛警察来过,记者也来过,品嘉在地上跌坐了不知多久,一阵喧嚣过后,她慢慢地爬起,两手空空,一个人茫茫然地走在深夜的街道。
难得的,宽阔的马路上几乎没有任何车辆,四周安静无声,本来应该是最适合思考的环境,可她什么也想不到。
她不知道当别人和她有同样遭遇时会怎么办,联络家人、朋友吗?
但这两项她都没有,她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家,所以梦想着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也没有什么朋友,友谊是需要时间去经营的,她将全部的时间都用来达成梦想,回到住处都累得只想睡了,哪来的时间去交朋友?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工作、没有房子,若是皮夹还在,好歹她还能先安顿好自己,再慢慢想要怎么办,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连最基本的民生问题都没办法解决。
好饿啊!
饿得胃越来越痛,像整个胃塞了一把铁钉似的……
如果她在这儿痛到昏倒,大概也得等到明天才会有人发现。
说不定看到她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误以为她是偷渡客,而她今日离奇的遭遇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最可怜的是,她甚至是找不到个家人、朋友来证明她的身分……
好想哭喔!
「汪——」
循着声音,品嘉缓缓地转过身子,夜晚视线并不好,她只能隐隐看见远处似乎有个小白影,渐渐地变大中。
哦……这一定是老天爷可怜她今日悲惨遭遇,才派这只小可爱来安慰她的。
她微微地扬起了嘴角,敞开双手,准备迎接它。
谢谢老天爷!在这个时候,她真的很需要一点支持下去的力量,谢谢!
「汪——汪——」
白影不断地变大,而且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大上几倍,几乎是警犭的体型。
「汪——汪汪——」
不只是大,这只狗还来意不善!
它凶恶地张大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恶心浓稠的口水要掉不掉地挂在嘴角。
她的脸色变了,笑容也僵住了。
不会吧
她已经够惨了,老天爷还来跟她开这种玩笑
转过身,品嘉拔腿就跑,用尽吃奶的力气跑,大狗也在后头追,不时发出几声警告意味十足的吼叫。
急忙之间,她什么也顾不着,有路就钻、有弯就拐,无论如何,先跑再说!
追逐过十几条街道后,终于,品嘉发现自己无路可走。前有恶犬,后面是一条死巷,围墙比篮框还要高,除非她有灌篮的能力,或是飞檐走壁的功夫,否则,她真的死、定、了!
她不想上新闻啊!她还年轻,芳华正盛,不想被狗结束这一生呀!
「汪汪——」
眨眼间,大狗已经停在她面前三公尺处,张狂的叫着。
怎么办?
无法可想的她豁出去了,将所有能丢的东西全丢了过去,还脱下高跟鞋拿在手上,准备与恶犬展开一场生死斗。
「汪——汪——嗷——」
事实证明,不单是人会欺善怕恶,狗也是一样。
恶犬在见到她不要命的冲上前来搏斗后,气势当场弱了一截,今日受尽鸟气的品嘉也正巧找到了个发泄管道,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能打就打、能吼就吼,恶犬在吃了几下「高跟槌」后,匆匆落荒而逃。
品嘉一边喘着气,一边还向狗呛声:「怎么样?以为我好欺负吗来啊!怎么不来?有种再来啊!」
半晌,确定恶犬没呼朋引伴叫帮手后,她才气喘吁吁地穿上高跟鞋,一拐一拐地走回大街,寻找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