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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戏鸳鸯  第7页    作者:蓝泠

  “什么条件?”

  “为富不仁者不治、为官不清者不治、做人不义者不治,最后一条,不洁身自爱者不治!”

  “我不符合哪一条?”

  “你说呢?”顾不了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反问他。

  “如果我非要你救我呢?”乔延寿忽然笑了,那种笑声,让她直想吐。

  “你也说了,药王庄只救四大家族的人,穆秋时是万花阁花三阁主的夫婿,所以你救他。如果——”他眯着眼睛看向顾不了,本就浮肿的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线,“你成了我的妻子呢?”

  ☆☆☆

  “如果,你成了我的妻子呢?”

  这句话可问得真好,她顾不了从小到大什么都没有怕过,但是乔延寿的这句话,真的让她害怕了。

  他得了什么病,她一眼就可看出,勾栏帷帐中混久了,外毒入体,怪不得旁人。

  本朝规定在朝官员不得狎妓,他以何种方式发泄,她大概也能从他的言谈中略知一二。

  他说,一般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被擒应该哭爹喊娘,可见他的经验还不少。

  他究竟抓了多少个小姑娘?这个衣冠禽兽,实在可恶!

  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触手却是空荡荡的。

  她苦笑了一下,差点儿忘记,从不离身的布包早就被人没收了去。

  他们可真是会打算,不,应该是说精明吧。缴了她的武器,缚了她的手脚,她现在就像是没了翅膀的鸟儿一样,想飞又飞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顾不了瞪着在自己脚边爬来爬去的大老鼠,忽然觉得情形有些好笑。

  她现在身处险境,性命岌岌可危,那个大混蛋明天还要来问她答案,她怎么还可以在这里自得其乐!

  治,或者不治?

  嫁,或者不嫁?

  不治他,她就死定了;嫁给他,她才是真正疯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月亮异常地明亮,又圆又大。

  又是满月了啊……

  想起四个月前,在杭州的飞雪山庄,有个人对她说她像是月宫里捣药的那只兔子,而且还是只花兔子、爱发脾气的兔子……

  他老爱瞪她,老爱吼她,还老爱教她一些大道理。

  可是那天晚上,他对她笑了,笑得很好看,就像现在天上的月亮那样好看……

  嘴角弯起,她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他还答应她,要陪她一起去南京,不会离开。

  她相信了,很相信。

  可是他骗了她,他没有如约去南京,让她等了又等,等到最后都已经失望了,但是她还是坚持在等。

  笑容逐渐在脸上消失,垂下眼帘,她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为什么要骗她呢?

  她的心,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啊……

  明天,是生,是死,她不知道。要让她医治乔延寿,那是万万不可能;要她嫁给那个农冠禽兽,想起来就想吐。她不奢望乔延寿会放了她,依那种人的个性,若是她不从,他一定会杀了她吧。

  如果她死了,会怎么样呢?

  他会为她掉眼泪吗?

  心好疼啊……

  双腿曲起,她将面颊靠在自己的膝盖上,觉得鼻子一阵发酸。

  不能哭,不能哭,她是顾不了,是从来都只会笑的顾不了啊……

  她拼命地对白己说,可是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直一直在念——

  花二哥,花二哥,花二哥……

  “不了!”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一愣,随后摇摇头,对自己的幻觉感到好笑。

  “不了!”这次声音大了些。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泪珠还在持续滑落。

  装着铁栅栏的窗外,是熟悉的面孔。

  错觉还真是厉害,连人都看见了。

  “不了!”窗外的花莫愁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印象中的顾不了是从来都不哭的啊,只不过是被抓了短短一天,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对自己的呼唤不理不睬,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这更让他担心。当下离开窗户,走到门口,拨开刚才被自己打晕的家伙,抽出长剑。只见寒光一闪,门上的枷锁已经被削成两半落在地上。

  花莫愁推门而入,看见顾不了被反绑着双手,坐在地上,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他拍拍她的脸蛋,她的焦距才缓缓地对准他。

  “不了,你没事吧?”解开她的绳索,看着她发红的手腕,他细细地为她揉搓。

  腕间传来他的温度,她嗫嚅着,不确定地问:“花二哥?”

  花莫愁皱起眉头,为她的意识恍惚而困惑。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不了,是我啊,我是花二哥。”

  是了,是了,是花二哥,她终于找到他了,不是她的幻觉。

  泪水顿时迷蒙了视线,顾不了伸出手,牢牢地抱住花莫愁,“花二哥,花二哥……”

  她好激动,想要站起来,脚下却一软。花莫愁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拦腰抱起。

  “花二哥,花二哥……”顾不了将脸颊靠近他的胸膛,不住地喃喃自语。

  熟悉的药味萦绕在他的周遭,花莫愁低头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上红通通的,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他惊讶地道:“不了,你在发烧。”

  “发烧了吗?那就是受了风寒了。”她闭着眼,接着他的话无意识地说着,“花二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嫁给那个混账……”

  心,因为她的高烧而充满怜惜,因为她说她找了他好久而充满愧疚,因为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而怒火中烧。

  双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低声诱哄:“好好好,没有人逼你,我马上带你走。”

  “真的吗?”她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手却将他胸前的衣襟抓得更紧,“不可以再骗我了……”

  看来,他在她的心中还真是没有信用啊。

  他苦笑了一下,抱着她出了房门,正要跃上房顶翻墙而去,怀中的人儿又开始反复呢喃:“我的布包,布包……”

  他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依稀可以听见她是在念叨这几个字。视线落到她的腰间,发现她平日里随身携带的布包果然不见了。

  “布包,布包……”

  见她眉头蹙起,花莫愁叹了一口气,抱着她重新向宅院内走去。

  ☆☆☆

  “大人,大人……”

  有人跌跌撞撞地跑来,连叫带喊。

  房门被拉开,乔延寿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盯着面前惊惶失措的来人,“何事如此惊慌?”

  “大……大人!”跪在他面前的人吞吞吐吐,“关……关在地牢的顾不了,顾不了……”

  “她怎么了?”乔延寿心下一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手一收,竟然不需搀扶就上前了一步,拽住来人的胸口,“莫非她死了?”

  他并不关心旁人的死活,但是顾不了不同,若是她死了,他也就死定了。

  这么想着,他的眼中也露出了凶狠的目光,朝来人狠狠地踢了一脚,将他踢下了台阶。

  “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怎么就让她给死了?”

  被踢翻的人重新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回道:“不是,顾不了没有死。”

  “没有死吗?”乔延寿松了一口气,身子随即摇了摇,差点儿倒下,两旁的人立即上前扶住他。

  “只要没死,就行了。”只要顾不了活着,他就有办法逼她就范。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乔延寿已经觉得很不耐烦了,“有什么事就快点儿说!”

  “是……是顾不了不见了。”

  “不见了?”刚要眯上的眼睛忽然又睁开,乔延寿怒视面前的人,“你是说她不见了?”

  “不关小人的事啊。”惶恐的语调犹带着哭腔,“小人本来在门口守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过去了,等小人醒过来,顾不了她就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手一挥,乔延寿大吼着。

  “小人带人到处找了,就是找不到。”

  “找不到?那她究竟在哪里?”乔延寿血红着眼睛,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救命草,怎么能让她从手心中溜走?

  “在这里。”

  阴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乔延寿只觉得眼前寒光闪烁,两旁搀扶他的人就毫无声息地倒下了。失去了支撑,他身子一软,瘫在门框边。

  “你是谁?”由自己喉咙上的剑尖一直向上,他看到面前穿着黑衣的男子,相貌英俊,表情却如鬼魅。而顾不了现在就被他一只手环着搂在身侧。

  “你就是户部主事乔延寿?”

  男子没有感情的语调让乔延寿周身泛起了寒意,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在下正是。”

  “无耻之极!”轻蔑地打量着他,男子不屑地开口道。

  怒火在胸中燃烧,乔延寿只想杀了面前对他不敬的男子,但是喉头间冰凉的感觉让他硬生生地将已经到嘴边的骂声压了下去。眼珠子一转,看向男子牢牢护在身侧的顾不了,想来也是和他有同样的目的,他连忙开口道:“若是兄台有人急需医治,大可先将顾姑娘带走。”

  “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顾不了。

  “所谓先来后到,好歹也是在下先发现顾姑娘的,兄台你事后可否——”话突然打住,为着男子忽然转向他的凶狠目光。

  “事后怎样?”

  喉头间的紧迫感又强了些,一丝疼痛袭来,乔延寿甚至可以感觉温热的血液流出。他的心在狂跳,双眼无奈地看着下面一群因为他被制住而不敢有所行动的护卫。他不想死啊,若是没有了顾不了,他还能活多久?他不想再日夜恐惧下去了。他厚颜无耻地说道:“事后可否奉还给乔某?”

  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他额际的汗水慢慢地滑落,才开口大笑,笑够了,止住声音,开口对他说:“乔延寿,我本来该杀了你,可是杀了你,我怕脏了自己的手。”

  “你这个贱民!”乔延寿再也忍不下去了,少年得意,金榜题名,随后一路高升,走到哪里不是左右逢源,献媚巴结之人不计其数,造就他目中无人的性格。

  现在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实在是不能忍受,“你是什么东西,好歹我也是当今皇上亲封的户部主事,行刺朝廷命官,死罪一条!”

  “好大的官架啊。”男子轻嗤一声,“王侯将相,南京穆王爷以军功显赫封王,统领江南之师,威震一方,尚不及你口气狂妄。小小的一个户部主事,也猖狂至此?”

  “你究竟是谁?”听他的口气,隐约也知道来人后面的靠山不小。

  “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她的布包在哪里,马上交出来。”男子手腕一扭,乔延寿只觉得头顶上一片冰凉。

  “还不快去拿!”眼看着头发从自己的而前掉落,乔延寿手脚冰凉,冲下面呆立的人大喊。

  ☆☆☆

  人声,犬吠,火把摇曳,伴随着官差此起彼伏吆喝的声音。

  冠云坊内,柳冠绝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对面前的人说:“看来乔延寿是报官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花莫愁拿出披风,仔细裹紧了怀中的顾不了。

  “幸好我早有防备。”柳冠绝拿出一个包袱,塞给花莫愁,“今日下午我就安排了一辆马车等在城郊,趁着还没有封城,你现在马上带不了走吧。”

  “只是连累你了。”抬头看着她,花莫愁有些歉然。若不是柳冠绝,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顾不了?

  “说什么呢?”柳冠绝摇摇头,浅浅地笑着,“我现在可是在转赃,只要你把不了带走了,官差搜不到她,冠云坊也可免了窝藏之名。”

  “冠绝,谢谢你。”抱紧了顾不了,花莫愁轻轻地对柳冠绝说道。

  “快走吧。”声音越来越近,柳冠绝催促着他,再看了一眼他怀中的顾不了,有些担心,“不了,她真的没事吗?”

  花莫愁苦笑了一下,“一个大夫自己都病了,其他人还能怎么办?”说完这句话,他再看了柳冠绝一眼,“保重了。”随后抱着顾不了跃上墙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马车在颠簸,车厢中的人被颠啊颠啊,不想醒也难。

  睁开眼睛,觉得头还是晕晕的,顾不了挣扎起来,趴在窗口,掀开帘子往外看。不料外面尘土飞扬,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搞什么鬼?”她咕哝着,连忙放下布帘,支起手肘放在窗框边,捧着昏眩的脑袋努力回忆。

  她偷偷溜出冠云坊,接着被人抓,然后被关起来,最后……

  正在回想间,马车忽然又颠了一下,震得她坐立不稳地向一旁倒去。

  “砰!”

  头碰在车板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痛、痛、痛,这下本来就晕的脑袋更晕了。

  揉着脑袋坐起来,顾不了盯着面前的布帘,就想知道究竟是谁在驾车,技术如此不熟练。

  “不了!”

  马车停下,布帘如她所愿地被揭开,那个被她暗骂的驾车人随后进来。

  “你——”顾不了刚一张口,就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厉害。连忙闭嘴,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慢慢接近。

  戳了戳,再戳了戳,手指停在胸口,没有穿过去。

  太奇怪了,居然是真人。

  顾不了顺着自己的手指向上望,直到目光定在来人的脸上。

  见她一手捂住头,一手停在自己的胸口,表情活像是见鬼了似的,花莫愁无奈地摇摇头,拉下她放在头上的手,“不了,我们才五个多月没见面而已,你就忘了我是谁吗?”

  天啊,他在说话,不是在做梦!

  “花二哥!”不顾大叫扯痛了嗓子,顾不了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腰,在他的背后紧扣着。

  会这样抱他,那还好,证明她的脑袋还没有被烧坏。

  花莫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手揉上她撞上的地方,轻轻地揉搓,“还疼吗?”

  不疼、不疼、不疼,她拼命地摇头证明。

  怎么会不疼,明明就起了好大一个包。花莫愁想要拉开她,她却像只八爪鱼一样死不松手。

  “不了,你在发烧。”花莫愁尽量放柔了语气,和颜悦色地对她讲。

  “对哦。”顾不了嘶哑着嗓子答应着,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慌手慌脚地将他推开,自己缩到一边,“我忘了,会传染给你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咬着牙,告诉自己要冷静,花莫愁一把就将缩到旁边的顾不了抓回来,“你是大夫,一定有药给自己退热是不是?”

  她的布包中有很多的瓶瓶罐罐,想来都是她随身携带的药品,可是上面没有贴标签,他不敢随便乱动。

  在京城近郊,不敢带她去看大夫,担心被四处搜查的官兵发现,平添许多麻烦;出了京城,最近的城镇至少还要一天才能到达。所以这两天,他完全都只能靠冷水为她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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