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难以置信,看他一眼。想不到啊,看来总是好快乐的谭夏树,会说出这么忧郁的话。
他透露了心中黑暗的秘密,于是,宝宝也泄漏她脆弱的心事。
她靠着座椅,弹弹指甲,用着漫不在乎的口气说:「我小时候好嘴馋的,下午老吵着要吃点心,我小时候好爱吃蛋糕,什么巧克力蛋糕、草莓蛋糕啦,爱吃得不得了,越甜的越爱吃……」
他微笑地说:「看不出来,你那么瘦。」
她瞪他一眼,也笑了。「我小时候胖嘟嘟哩。爸老笑我,说熊宝宝、胖宝宝。宝宝吃蛋糕,变成胖宝宝。吃饱饱,睡好好,长大一定是个宝。」
「你爸文学底子不错,有押韵。」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转头望向窗外。
「有天下午,我吵着要吃蛋糕,妈骑车去买,就没再回来……」她低下头,苦笑。「后来,我变得很讨厌吃蛋糕……」
那天,母亲在街角跟出租车擦撞,从此再没有醒来。那天后,悲伤过度的父亲,更是沉浸于武术世界,到处出国比赛。
谭夏树放慢车速,他把音乐开得更大声。他必须如此,因为听到她紧绷的呼息,他猜她要哭了,于是他的胸腔也跟着绷紧。
她安静地坐着,低头望着自己双手,眼神是空洞的。她抿了抿嘴,深埋的秘密一出口,尘封的悲伤瞬间凶猛,心坎潮湿啊,不知道囤积了多少眼泪。
夏树看到她低垂的脸,因极力压抑住眼泪,变得通红。
「别怪自己,这对你不公平。」他轻声道,将车驶向路旁,停住。
「我真想……再让她抱抱我……」她哽咽道。小时候,妈出门时,总会抱住她,跟她说再见。那温柔的声音,再听不见。
她,永远不能原谅自己。那个盛夏的午后,如果她不吵着吃蛋糕,母亲也不会出门,就不会……
他凑身过去,将她轻轻揽入怀里,低低的在她耳朵边问:「你难过,她就会回来了吗?」
「不会啊。」她摇摇头。
「所以你要放过自己,这么好的妈妈,一定在天堂享福了。」
「是吗?」埋在他怀里,她的身体因为悲伤而绷得好紧。
「当然啊……」他下巴抵着她的头,大掌摩挲着她的背。「如果真的那么想她再抱抱你,那么暂时把我当成她吧,我抱着你,让你好好哭一场。」
「神经。」她闷嚷。
「你不觉得我的怀抱跟你妈妈一样,都很温暖?」
「别这样说……」她骂道,旋即痛哭,身体剧颤,呼吸破碎。
他心疼,双臂将她搂紧。
「真丢脸!」她气恼,可眼泪淌得更凶。
「不好意思啊?」他揉揉她的头。「那我来唱歌,盖住你的哭声。」
「你神经……」她又笑又哭,把那片温暖的胸膛淋湿。长发,眼泪,还有脸颊皮肤,他的衣服,潮湿的甜蜜的粘腻着。她的心因为往事震颤着,他的双臂强壮有力,坚固地安慰保护着她,像要消灭她的哀伤,神奇的是,累积的眼泪淌出以后,她的心慢慢平静。
而他一直像抱着个无助的婴儿,小心地轻轻摇晃她,在她掉眼泪时,他唱歌给她听——
「On the day that you were born, Theangels got together, And decided to create a dream com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of gold, And starlight in your eyes of blue.」
在你出生那天,天使齐聚,决定让梦想成真。因此他们在头发洒下月光,在你双眸中,洒上金色星光。
他唱的还是那首「CLOSE TO YOU」。他的歌声好温暖,怀抱也好温暖,他的气息暖着她的头顶,渐渐冲淡悲伤的氛围。
在这时候,熊宝宝感觉到被保护的幸福感。温柔无敌,她桀骛不驯,却在他怀里软弱地掉泪。头一次示弱,她觉得丢脸,在人前哭泣,有违她的作风,可是……感觉好好。
宝宝张手,紧紧环抱他。她在心底对他说——我爱你,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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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灯下,五十几岁的谭碧娥穿著银色礼服,拿着麦克风,跟着电视屏幕里的帕华洛帝高唱「杜兰朵公主」。
她唱得非常陶醉,高级的隔音设备,将歌声藏住,让她尽情探测走音的极限,挑战颤音的频率。她在歌声里忘了自己的年龄,伸展躯体,做出一个个撩人的姿势,随着歌剧旋律,音阶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终于到了最高潮的尾声,她一鼓作气准备将声音飙上去——啪!有人关了电视。
「妈,你还有心情唱歌?」谭星荷把电视遥控器放回茶几上。
谭碧娥被迫从歌剧名伶的幻想中醒来。「怎么了?」
「完蛋了啦!」谭星荷眼眶一红,眼泪啪答啪答地掉下来。
「你怎么啦?谁欺负你?」谭碧娥拉着女儿坐下。
「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很担心……哥哥啦!」星荷偎在母亲怀里抽抽噎噎说。
「夏树怎么了?」
谭星荷嘟着嘴说:「他交女朋友了。」
谭碧娥倏地僵直身体,脑中警铃大响,闪着「危险」两字。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只要夏树交女朋友,谭星荷就会开始情绪低落、歇斯底里,一直闹到夏树和女友分手为止。
她必须小心处理,希望历史事件不要再重演。于是她清清喉咙,第N次开导女儿:「那是好事,我们要祝福你哥哥,他早晚要娶老婆的嘛,是不是?」
「但是他跟一个很坏的女人交往。」想到下午哥哥和熊宝宝亲密的样子,她又气又怕,像有人抢走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嗯,这样啊……可是你哥交过五个女朋友,没一个你说好的啊,是不是妳的眼光太高了?」唉,这丫头的恋兄情结何时了?
「但是她真的很坏,我有证据。」谭星荷起身,冲回房间,拿出被摔烂的相机,放到桌上。「妳看。」
「哦?相机坏啦?妈再买给你啊!」
「这不是重点,我是要你看清楚,哥正在交往的女人有多恶劣,妈,你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吗?天!」谭星荷摇摇头,用夸张的口气说:「我真不敢相信,哥会跟那种人交往。」
呃,冷静,耐心!谭碧娥问:「乖女儿,摔烂相机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谭星荷伸出食指。「今天我去找哥哥,我遇到那女人,她竟然衣衫不整的在哥哥家里,衣衫不整哪!」
「呵呵呵……」碧娥拍拍女儿。「恋爱嘛,你哥也不小了,别看得太严重。」
「我还没说完!」谭星荷跳起来,继续说道:「然后哥哥做早餐给我吃,那女人吃醋欸,她见不得哥哥对我好,和哥哥吵起来,气得抢走我的相机摔烂,还臭骂我一顿。妈咪,她是不是好可恶?」星荷觑妈妈一眼,发现她没有跟着同仇敌忾,于是用力地抱紧母亲,哇地哭了起来。
唉,谭碧娥听完女儿的控诉并没有当真,她敷衍地说:「好了好了,反正都摔烂了,再买就好了。你啊,别再去闹哥哥,他好不容易又交女朋友,你别……」
「妈,你再不阻止哥哥就完蛋了。」可恶,这还不成?只好下猛药。「那女的以前是太妹,还有前科!!」
「前科?你别乱说……」谭碧娥果然吓到了。
「玛丽亚,把我桌上那叠纸拿来。」谭星荷朝正在扫楼梯的菲佣嚷。她花了一下午搜集证据,透过计算机网站把熊宝宝的身家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厚厚一叠资料送来,呈到谭星荷手里,她转而交给母亲。
「这什么?」谭碧娥戴上老花眼镜。
谭星荷指着查来的资料,陈述着熊宝宝的「丰功伟业」。
「铭新小学毕业,学业成绩丙欸。就读普传国中,成绩也是惨不忍睹,德行分数是低空飞过。毕业后就读三流女中,哼哼哼,纪录更精彩,大过两支,一次和校外流氓打架,一次无照骑车。警告呢,嘿嘿嘿,平均每学期两次。有跟教官吵架的、有对老师不敬的,最霹雳的是,毕业后,还跟外面的人打架,闹到警察局,有伤害前科,要不是那时年轻,早就被关进监狱了!」
「你……你怎么弄到这些资料?星荷,我不是要你别闯公家机关的网站吗?」
「妈,这种女人,你放心让哥哥跟她交往?我看她八成是混黑道的:心狠手辣,品行低劣,将来万一哥哥让她不爽,搞不好还给哥哥砰砰!」谭星荷比个开枪的手势。
看完资料,谭碧娥动摇了。「奇怪,这不像是夏树会喜欢的女孩呀?!你说她叫什么?熊什么?」
「熊、宝、宝。」
「她家做什么的?」
「武、道、馆。」谭星荷大声道:「很多黑道家里都嘛开武道馆。」
「她长得怎样?」
谭星荷深吸口气,伸出食指。「非、常、丑。」只要跟哥哥交往的,她觉得都是丑八怪!
谭碧娥看着资料沉思着,对熊宝宝很好奇。
谭星荷抓住她的手臂。「妈,我们去跟那个坏女人说,叫她别缠着哥哥,你跟她说你讨厌她,他们在一起不会有未来,就算将来他们想结婚你也不会答应!我们这是为哥哥好,你要快点行动,免得哥哥越陷越深……」她很急,急着要把哥哥留在身边。她感觉得出哥哥这次非常认真,早上甚至把熊宝宝留在家里。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跟熊宝宝结婚,结婚后跟熊宝宝生小孩,建立自己的家庭……想到这儿,谭星荷很焦虑。哥哥有自己的家了,那她怎么办?
谭碧娥放下资料,决定了。「妈想见见这个女孩。」
「我立刻安排。」谭星荷道。
第九章
房间里,床铺上衣服堆成小山,衣橱的门开开关关,衣服穿了又脱,脱了又穿。坐在小山边的丁紫柔,指导着忙于穿衣脱衣的女人。
「NO、NO,你穿这件看来很凶。」
「NO、NO、NO!拜托,穿牛仔裤见长辈不好吧?」
「Come on!你确定要穿T恤?」
「我的天啊,你穿这样很像庞克女郎欸!」
「很好,终于有件象样的洋装,但是……你确定要穿黑色的?穿这样像是去奔丧,啊!」
一条玉腿扫过来,踹向堆栈成山的衣服,衣服崩塌,丁紫柔跳下床。「老大别发脾气啊!」
「你他妈的意见真多,你在整我是不是?」熊宝宝汗流浃背,她瞪着丁紫柔耐性耗尽。
丁紫柔瘪嘴。「冤枉啊,老大,我是为你好欸!」一听见熊宝宝要见未来的婆婆,她可是马上杀过来,帮她做行前教育欸。
宝宝蹲在地,双手抱头。「可恶,那个谭星荷到底想干么?」傍晚时她接到谭星荷电话——
「明天我妈要见你,晚上六点,我妈要你先别跟我哥说,记得准时。」然后说了餐厅地址,就挂上电话。
就这样打电话来吩咐一声,也不管她是不是有事,哪有这种道理?!懂不懂尊重人啊?宝宝一肚子气,最呕的是还不能跟夏树说,那丫头到底想干么?
「算了,我不去了。」宝宝挥挥手。
「嗄?你要爽约吗?」丁紫柔跑过来蹲在宝宝旁边。
「什么爽约?」宝宝抬头瞪紫柔。「她们跟我约过吗?随便丢下一句,我就要去?有没有搞错?」
「但是……对方是谭夏树的妈欸!你不去不好吧,这样会得罪她喔……」
「丁紫柔。」熊宝宝按住好友肩膀,对她晓以大义:「咱们为人处事讲的是个理字吧?她们不尊重我,我当然有权不鸟她们,管她是夏树的谁。」决定不去,宝宝松了口气,盘腿坐在地。
「老大,这样不好吧?」丁紫柔皱着眉头,她诚心诚意为好友着想:「你跟谭夏树交往,是认真的吗?」
宝宝睐她一眼。「我像在玩游戏吗?」废话,当然是认真的。
「那……你们交往得顺利吗?」
「出乎意料之外的……」
「的?」丁紫柔挑眉。
宝宝咧嘴笑了。「顺利。」只是有个恋兄情结的谭星荷梗在他们之间。「谭夏树是个怪胎,但是我喜欢。」
好吓人啊!丁紫柔用力眨眨眼,她竟然从老大脸上,看见了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哇,老大恋爱以后,整个人闪闪发亮欸。「老大……你真的很喜欢他喔。」
「嗯。」宝宝低头,笑着承认。
好恐怖啊,丁紫柔更用力地眨眨眼睛,她竟然从老大脸上看见了一种叫做害羞的表情,丁紫柔张大嘴巴,直盯着熊宝宝。这……这是她认识的那个老大吗?那个拳打脚踢,好勇斗狠的老大吗?
沈湎在甜蜜气氛里的熊宝宝,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嗯,不过我喜欢他是一回事,他妈妈要见我是另一回事。听他妹妹的口气,好象跟我见面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连夏树都不知道。干么偷偷摸摸的?太没诚意了。」
「我跟你说喔,假如你真那么喜欢夏树,交往得也很愉快,为了你们俩的未来着想,最好不要得罪他妈妈。万一你惹得他妈妈不高兴,她搞不好会阻止谭夏树跟你来往——」
「哈哈!」熊宝宝大笑两声。「他要是因为这样就不跟我交往了,那我还真要庆幸早早认清他,一个没担当、没主见的男人,我不稀罕!」
「哼哼,怕就怕在他是个有担当、有主见的男人。」丁紫柔冷笑。
「哦?」宝宝不懂。
「老大,你真的是爱情智障欸。你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夹在妈妈和女朋友之间,过得多辛苦、多郁闷吗?他妈妈不喜欢你,他偏偏硬要喜欢你,你想想看,一个是养大他的女人,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哦~~」丁紫柔又在演爱情文艺大悲剧了。
「他的挣扎、他的矛盾,他谁都不能得罪,他怎么会快乐?他就算拚了命,也没办法同时讨好两个女人啊。」边是妈妈,一边是爱人,左右为难啊!」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他——」
「停!」宝宝嚷。「我知道了,废话真多。」
「老大,妳了了喔?」丁紫柔双眼闪闪发亮。
「嗯,了。」
「那我们继续搭配明天穿的衣服。」
「不必,我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