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调香师是不能轻易沾酒的,但是……
算了,她也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来搪塞自己的失常。
真不知道丞天那儿怎么了?她的不告而别,想必对左伯伯造成某种程度的打击吧。她无力地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说著对不起。
忽然,一阵恶心的感觉又涌上喉头,檀芷若起身冲向厕所。
"恶──"够了,都是那可恶的宿醉。
"Chloe?"小妹非常担心地道:"你到外头走走吹吹风好了,店里有我们两个照料就可以了,再说也要关门了。"她劝著,好心地看著檀芷若。
"我……"檀芷若狼狈地走出厕所,好在自己的丑态没被顾客瞧见,要不然,J&A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口碑又要有裂痕。"好……好吧,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抱歉。"她朝著门外走。
"不会,你坐了一整天都没有休息,出去散个步也好,不过小心天色暗了云又多,可能会下雨,要不要带把伞出去?"
她看著外头的天色,小妹说得对,但是她今天不太积极想照顾自己的身体。"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下雨我会到骑楼去躲躲的,没关系。"她走了出去。
Adrien应该快回来了吧,她思忖著。前几天接到他的电话,他说再过几天一切就OK了,但是他没说回来的确切时间,她也没办法去接机。
电话里头的他,还是一样温柔,偶尔响起几声爽朗的笑声,就与往常一样;倒是她,为那天进候机室时所说的话而感到脸红心跳。那倒不是动心的感觉,比较像是……说错了话的困窘。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这话明明就是自己说出口的,到最后犹豫的也是她。
不过,她真的有开始在认真考虑。自己对远在台湾的左敛贤,确实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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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街道,檀芷若随意晃荡著,这里的每个巷弄,她是再熟悉不过。
想当初,还是Adrien领著她到这里四处走走介绍。
"那是J&A的暖房,还有本厂,再过去有其他较大的知名品牌,CHANEL、CD、CK,这些你应该都很熟悉吧……"她那时是睁大了眼拚命地吸收,都忽略了Adrien细心关照之下的一双爱恋眼睛。
从来没想过他会爱著自己。
"落难公主……"她喃喃自语想起他那天说的形容词,开始苦笑。没想到那时落魄地被捡到的她,竟然有那么一个唯美的称呼。
她会爱他吗?她不知道。但是,她是欣赏他的,欣赏他的翩翩风度,幽默却又不失认真的工作态度,以及他的贴心,还有不定时送给她惊喜的花束;比较之於的左敛贤,唉──她心中五味杂陈。
忽然,雷声轰隆地响起。
檀芷若抬头看了天空,发现天色急遽暗了下来。糟糕!快下雨了!
她匆忙地想要找个地方躲雨,但是附近没什么店家,她还来不及锁定目标,雨滴就已经大颗大颗地打在她身上。
她惊慌失措。
都怪自己不知不觉走到这种小径上,要往回走恐怕还有一段距离。算了,乾脆就淋个够,反正也没人会关心她。檀芷若忽然自暴自弃地想著。然后在无人的路上手舞足蹈,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像是没生命的布娃娃,聪慧的眼神已然消逝,显得呆滞。
"我受够了!"她仰脸朝著天空大吼大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我、受、够、了!听、到、了、没……"
她疯狂地呐喊,不断转著圈,转得头都要晕了。雨声里,她的声音微小到被大雨淹没。但她不要停止,她要发泄。她已经闷了好多天,她不想要自己再这样下去。
"我讨厌,我讨厌这样!"她放纵自己嘶吼著。"我不要爱你!不爱你了!不爱你了"她跳著,泥土路已经泥泞成一片,脏了她的鞋、她的裙摆。
"为什么你要这样……"她又哭又笑,不懂自己的心情。
"我讨厌自己被你影响,但是……为什么……"她看著天空,脸上的雨水和泪水都混在一起,分不清。
她看著广袤的天空,觉得这整个世界似乎遗弃了她,她在流浪,她是吉普赛人……
忽地,她的脚一个不小心绊到地上的石子,转个不停的身子摔倒在路中央。
"痛!"她咬牙呻吟。看来,她很不幸地扭到脚踝了。
真是超级悲惨的,她想著的同时,哭得更惨。尤其脚痛,让她爬不起来,就这样跌坐在路上哭泣著,雨水打到她身上也不理会,衣服脏了也不在意,声音哑了也没关系糟糕的是,左敛贤当初说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真是莫名其妙,她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见鬼了!
她记得他说会和她在一起的,一切有他都会没事,他可以代替父母照顾她。但是他骗人……
她记得他说戏码已经出了轨,亲吻那一幕不算在内,但是没关系,他们的感情都出了轨。可是,后来她看到他和Flora的那一幕,要她怎么相信他。
无数的回忆在脑海里打转,她想到头都晕了,晕得不知如何是好,身体不舒服,泪涌得更凶猛。
"你骗我,为什么你要骗我?"她仰头问著,但是回答她的只有滂沱的雨声,哗啦啦地下著。
夜深了,她在大雨中的小路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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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痛!"檀芷若翻身轻轻呻吟,全身都感到不适。这不是她平常睡觉的床跟枕头,这是哪里?
她死命想要睁开眼,头晕目眩感忽然袭来,让她倒回床上,接著是一阵狂咳。
这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她身边的人。
"芷若?"
她努力地将眼睛聚焦,发现是Adrien,他脸上明显地写著担忧。
"你醒了?感觉怎样,有没有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叫医生来?"
医生?她眨眨眼。
"医院?"她看了看四周,白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
白色的枕头。"我很好,只是……喉咙有点痛。"说著,她又是一阵狂咳。
"你这个傻瓜!你怎么不好好爱惜自己!"Adrien低斥道,很快的将眼里的泪水掩饰过去,"肚子饿了没?我切水果给你吃。"他细心地问。
"好。"檀芷若笑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有,她又怎么在这里?她想弄清楚。
Adrien削著果皮。"我刚从机场回来,就接到通知说有人发现你昏倒在小路上,还送你到医院。我才想问你怎么跑到外头去淋了一夜的雨,还又弄了一身的伤?还好只是感冒而已。"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只是、我只是……"她红了眼,抿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时的情况。
"你再多的理由全都是藉口。"他不悦地睨她一眼。"我不跟你追究,但你以后别再这样子了,好吗?"他温柔地替她顺好睡乱的头发。
她点头,泪缓缓落下,滴到枕头上。"我知道,以后不会这样子了。"
"知道就好。"他把削好的水果切成一瓣瓣。
"我那时候,只是心情不好。"她努力地想挽回什么。"我怎么知道会下雨,而且,我脚扭到很痛……"她边说著两眼边四处瞟著,忽然有意外发现。"是我喜欢的郁金香。"
"我刚买的。"
"谢谢。"他总是这样贴心的。
"芷若,你回来法国后,我已经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左敛贤,包括Alex那一段。"他话题一转,回到这上面。毕竟有些问题不面对还是不行。
"你……"她瞪他。
"你们之间有些小误会,我相信他那天是无心的,你真的不肯原谅他?"他询问著,纯粹以好友的角度。
"Adrien……"她无力地闭起眼。"你知道吗?就算那是无心的,我也觉得很心寒。我无法预料,有了这次伤心之后,是不是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我没有那么坚强,可以禁得起那么多的考验。"她很累了。
"好吧。"他劝了劝没效,终於放弃。"我真的觉得你们这样太可惜,你等他那么多年,现在却这样。"
"没什么可不可惜的,都结束了。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总之,她以后不会再这么傻。
"随你的意。"Adrien切好了水果,将苹果放入小盘子内,用手指挑起一瓣。"张开嘴,啊──"
"我自己就可……"她开口想抗议,说自己的手又不是废了,但话不及说完,水果已经塞人她的嘴里。"唔!"她不悦的皱起眉。
"乖。"他哄著她。"现在不是产季很难买的,我知道你喜欢才特别去找,找了好多家。"
好不容易吞咽下,她不领情地对他低吼:"我又不是小孩,干嘛喂我?神经病。"说完,她枪来盛著水果的盘子自己吃。
"我当然知道你的手好好的,也不是小孩子。"Adrien笑了,顺手拨了拨头发。
那一瞬间,他的潇洒让她不得不承认那会迷死众多女性朋友。但,不包括她。
"我只是觉得那种感觉很好、很幸福。"他淡淡地说道。
"Adrien。"她一怔,不知怎地泪水又落下。疯了,自己几时这样爱哭过?不过是一句话就哭成这个模样。
"别哭了,我都是自愿的。"夕阳洒在他身上,他的脸上还挂著灿烂的笑容,彼此相互辉映。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真的对她意义非凡,然而她却不懂得珍惜。甚至到现在还是这么傻、这么执迷不悟。
她还是老是想到他,左敛贤。
"我真的很抱歉。"她哭著。
"没什么好抱歉的,你别傻了。这种事一向都是你情我愿,不是吗?"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可是,你给了我那么多,我却什么都没有……"或许,还在不知不觉中伤了他的心,她却浑然不觉。
"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他又哄她。"别激动成这样,这样对病人不好,到时候又有人说我虐待员工,看要怎么处理。"
"你!"她破涕为笑,但心里还是觉得愧疚。
他笑了笑继续拿回盘子喂著她吃苹果,好不容易,一盘苹果被吃得精光。
"我累了。"她托辞道。实际上并不这么一回事,她才刚睡醒,哪来累不累的;她要的,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你快睡吧。"他替她拉好被子。"我先回厂房看看,等会儿再来。"
她点头,看著他离去。
"Adrien!"她突然地开口唤道。
他依言转头,挑眉。"怎么?"
"你说过……回法国我们要好好谈谈的。"她没有忘记,只是不敢开口。"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很久。"
Adrien的脸色稍稍变了,转为严肃。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忘得了他,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你愿意跟我……先练习吗?感情,再慢慢培养好吗?"檀芷若说著说著声音转小,细如蚊蚋。"最后的结局对你而言,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这我无法保证,但是……"她说著,又有哭音。
Adrien看著她,然后缓缓地点点头。
"真的吗?你愿意答应我?就算我对你这么的糟糕又不知恩图报……"
"芷若,我会等你的。"他语气坚定无比的说著,然后转身离去顺手带上房门。
看著他离去,她忽地又想起一些往事,抓起棉被就蒙住头。
"不对不对……"她摇著头。"不该再想的,都结束了,我要喜欢Adrien,这是我答应他的……"她更猛力摇著头,如拨浪鼓。
忽然,哇的一声,她又哭了起来,她的肩膀不断颤抖著;只是这次,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来安慰她。
第八章
很快地,檀芷若就出院了,但病情好得很慢,她不时咳嗽、不时头痛。
重感冒的檀芷若,嗅觉严重迟钝,但那样正好,她放了自己一个长长的假,和Adrien到处玩。那些以前在法国还没有去玩过的地方,现在有足够时间玩个尽兴。
法国各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巴黎、南锡、史特拉斯堡、里昂、马赛、普罗旺斯,还有蔚蓝海岸等等。
一开始她真的以为会好转,除了感冒,还有心病。但是,没办法,一切都还是没办法。感冒好了,心病一样严重。
在她的荒谬提议下,她和Adrien"交往"了一个月,可是在这其间,包括了无数场被她搞砸的约会,还有无数次因为愧疚以及怀念所引发的泪水;却怎样都没有恋爱的感觉。
有一次,他们两人到巴黎,到蒙马特喝咖啡,到奥塞美术馆看画展,印象派的画她很喜欢,但看著竟然哭了起来因为她想到丞天里头挂了好几幅雷诺瓦的复制画……
他不停的安慰她;她觉得Adrien太傻,陪她一起疯。
她过得不好,这一切,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她太任性了吧?任性到以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但是,跟著自己不爱的人,她觉得一点进展都没有。
每当她哭,Adrien就会安慰她,说著贴心的话,然后拥著她,她哭得更是厉害。身旁的人一定以为他们真的是热恋中的情侣。
但是,谁知道,他们除了别扭的牵手之外,什么都没发生,就算是住在旅馆,也都是Adrien自愿打地铺睡在地板上;她看了很难过,但他说没关系。
终於,在回到葛拉斯之后,她又病倒了,除了长途旅行的疲累,还有抑郁的情况。医生称这个病情叫作营养不良。
天知道她真正是怎么回事,她还得了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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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病房里,檀芷若卧病在床。
她惨白著脸,笑著看Adrien,低声说:"我很抱歉,我老是给你找麻烦,你一定觉得我很难缠。"
他摇摇头,温暖地笑了。"不,别这么说。"
"我觉得我自己太傻。"她终於承认要自己再爱上另一个男人是一项蠢行为。"我太傻了,傻到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不能强求,你却还陪著我发神经。"
他抓住她瘦弱的手。"你至少学会了一门功课,那样还是值得的。"
"我觉得很悲伤,无论我多努力试著去爱,但是我仍寂寞,看著你对我好,我就觉得很慌,因为我知道自己怎样都回报不了。真的很抱歉!"
她说著,感受到Adrien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我还不清楚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但我想……我们……"
"我们结束吧!"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替她开了口,手忽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