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芷若缓缓地想著这些早已熟记的资料,忽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崩毁了。
那是她在法国好不容易才建筑起来的,以为左敛贤有一日终究会回头,认真的看待她,把她当成货真价实的女人,那丁点的希望……
原来他还是喜欢那种女人。只单单看上女人的脸蛋或身材,或者是只求一时的快乐。他还是周旋在那些虚伪的女人之间,那她还会有什么希望呢?难道这么多年之后,他什么改变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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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空间里,檀芷若占据客厅沙发的一角,嘴角挂著无奈的笑;左敛贤则慵懒地靠著另一端,长手长脚的瘫著。
"真辛苦你了。"他笑。"委屈跟我住在一块儿。"
"还不都因为你。"竟然还敢这样说,真是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行李还真少。"左敛贤笑著,又去翻她那只小小的行李箱。
"我的家当本来就只有这么一点。"她无所谓地耸肩。"留在法国的部分,其实也没多少。"
"法国……"左敛贤忽然好奇地道:"若,我不懂。为什么你要坚持留在J&A?"说著,他站起身,走到玻璃柜前,替自己倒之杯法国红酒。"要吗?从波尔多进口的。"
她点头。"不要太多。"她怕会醉了,而且身为调香师,为了要保持嗅觉的灵敏,烟酒之类重口味的东西都不能随便碰。
左敛贤替她用高脚杯倒了三分满,然后递给她。
"你都这样一个人喝闷酒?"她忍不住笑他。
"一个人住有时候太寂寞。"他颇无奈地说道。
檀芷苦突然陷入自己的思绪。
"我懂。在法国的时候,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无助到发慌,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很害怕,想找点事情来做。喝点酒,也可以帮助入眠。"不要喝过量发起酒疯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夜色暗了,气氛也不错;外头晕黄的灯光,让她觉得有点像是回到葛拉斯的古老街道,一阵错觉忽地袭上心头。
"会到J&A,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她徐徐地开始回答他的问题,啜了一口红酒,继续说道:"到那里,一开始的辛苦是不用说了,语言糟糕、沟通不良。"但她没说出口的是,她习有几度想要放弃一切飞回台湾的念头。
"但是,后来我交了个会说一点中文的朋友,他救了我。那时我生病也没地方住,在路上连医院都不知道怎么去,他告诉了我……"她轻轻地勾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很甜美。"后来发现他是香水工厂的人,我拜托了好久,让他收留我在香水厂工作。我什么都做过,从打杂到见习大师风范……"很苦,但是很幸福。
左敛贤也饮入一口红酒,看著她,鼓励她说下去。
此刻的他,一反痞性,柔和到不可思议,这让檀芷若有想说下去的欲望。
"其实我会得到新人大赏很乌龙,是这个朋友暗地里帮我偷偷报名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得奖通知寄到我的住处。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看错,要不然就是寄错地方了。葛拉斯这么大,调香师又这么多,我竟然有办法得奖,当下我不是喜悦,而是感到战战兢兢。
直到颁奖典礼上,我才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淅沥哗啦的,超惨的。所以,后来我才决定一定要一直留J&A,就算当时有多少间香水厂重金礼聘,我全都拒绝了,这是为了报答对方……"
她说著,忽然住口,看著他。
"你为什么都不说话?"真是的,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自言自语,感觉很奇怪。
"我在听你说。"左敛贤终於开了口。"若,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但他形容不上来。
"嗯?"
"从和老头见面之后,就这样。"他开门见山地道。
她没说话。
没错,他又料中了她的心事。她今天都因那女人的照片而快快不乐,这简直……就是吃醋;然后,现在又在这里不知道和他胡言乱语个什么劲。今天自己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反正她的心情,他很少会懂的,那她说了半天又有什么用。
"你给一个理由。"
"我没怎样。"她想否认。
"你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
"我说没有!"
"你有!"
两人一来一往的展开一番唇枪舌战!
"若,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没办法做。"终於,左敛贤声音稍微大了。
"我……"檀芷若抬头看他,忽然有股怒火在心里烧了起来,胸口热热的,脸颊很烫,话就不受控制的吐露出来:"我只是一直在想,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利用!"她忽然也提高了音量。
哼!说就说嘛,他是想怎样?
"什么?"左敛贤感到不对劲。
"为了J&A,我心甘情愿对你低声下气,但是,没想到却被你这样利用。"
她突然有股冲动想说出自己的心情。她不但声调明显高昂了,连握紧的拳头,也颇有向他示威的架武。"就算我们从小认识,从小玩在一起,可是,你却从来不顾虑我的感受,这让我觉得很火大!你总是漠视我,总是这样……你要我怎么说,这是需要去感觉的,像你这种粗线条根本无法体会!"他这个迟钝的白痴!
左敛贤愣住了。他没想到从小跟他打打闹闹、好声好气的檀芷若,竟然也有失控的时候。
"我们从小就是朋友,这没错,但是我觉得,你从来不为我付出。
反而是我,我要容忍你交一堆的女朋友,容忍这些女人警告我不要靠你太近;这就算了,最教我气结的是,你竟迟钝到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安慰都没有得到!现在,你还要我做出欺骗大家的事,你明知我无法拒绝,还忽略我心里的感受。"
她哀怨地望著他,眼底有一抹绝美,如开到如荼如火的花卉,有种凄凉难以言语的美。
"算、算了。"
她瞬间噤口,站起身。她怕自己再说下去,就要泄露从小暗恋著他的感情。
其实她多想向他抱怨,爽快地说出事实,但是,她终究是连一个字都不会吐出的。无论如何,她不要自己再受到半点伤害。
"若,你说清楚一点。"左敛贤站起来想要拦住她,但檀芷若推开了。
"我没事的。"她忽然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只是情绪不太稳定。"她说著,眼眶已经泛红了。
"若。"他想叫住她。
檀芷若朝他挥挥手摇头,依旧笔直往前走。
"明天就会好了,你闪远点。"
她低著头,沉声说道。果然是喝了红酒,让胆子都大了起来,今晚才会闹了这个酒疯。
她踉跄地走进房间,砰的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明天早上七点叫我。"她在里头闷闷地道,话中有明显的哭音。
终究,他们之间还是存有那么一道高墙,无法顺利沟通。
门外,左敛贤倚著桃花心木的房门,陷入一阵沉思。
夜里,两人皆无法成眠。
第三章
昨日的争执彷佛船过水无痕,不……更正确的说,是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似有些什么东西正在转变。
办公室里头,檀芷若看著左敛贤方才签下大名、笔墨尚未完全乾的契约书,忽觉松了一口大气。她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但脸上依然有藏不住的笑意。
左敛贤观察著她,感到一丝不可思议。
这女人的脸上,有种他从未仔细注意过的焕发光彩。
到底是他真的迟钝到从未好好检视她的心情,还是这张契约的背后,有著更多难以解释的故事;所以成功了,她才会如此的兴奋?
这让他开始注意到,檀芷若昨夜所说的并非虚假。的确,他以往总是忽略她的情绪变化。这向来是他的缺点。
只是,他总觉得在她言语的背后,似乎隐藏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如果丞天能够投资,在台湾替J& A建造一个专属的暖房、研究室、工作室,你可以在这里工作。"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这样,就不会像在法国,想家想得那么辛苦。"他话中有话。
他一直挂虑著她想家的这件事。
"谢谢。我和香水厂那边说,他们一定会很高兴。"檀芷若笑著回答。"而且,我相信我的朋友也会很高兴来到台湾拜访、工作。太好了,这样J&A一会有很宽广的发展空间。"她笑著,眼里是全然的纯真。
"你做什么总是先想到J&A?"左敛贤忽然吐出这么一句,感觉话里头竟然有些吃味。
"呃……"她一呆,然后点头。"没错,J&A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在那里,我体会到工作的快乐。"她老实回答。
"但我不懂,你调香,却不擦任何香水。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他点出这个事实。
"你不知道的。"她解释道:"就算是最好的调香师、最著名的名鼻,他们都无法否认人的体味,有时候更胜香水。"
她看著他。"这就是我不擦香水的理由,其实说穿了,就是那么简单。我记忆动植物的香气,但是,人的体味却更为变化万千。这才是教我著迷的地方。"
而且,身为调香师,她从来不锺爱任何特别的香气,除了……他身上的那股迷人气息。
"所以……"左敛贤站起来,倾身倚向她。"你可以辨析每个人身上的味道而不混淆?"
她颔首。
"那我身上的味道呢?"忽然,他的眼神变得很邪魅。"告诉我我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我想要知道。"
"你的气味……"她迟疑著,"很杂。"左敛贤好奇地挑眉。
"似檀香,但比檀香还要深沉。人的体味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清楚分辨出,那需要体验。我觉得很特别的是,在你身上,我总是闻到有那么点残留的刺鼻香水味,有时候甚至两种、三种以上,但主要是一个女人的辛辣味道……"她终於说出口,这个对她而言,是很艰难的疑问。"我想,那可能是你真正的女朋友。"
左敛贤震慑地看著她。
果然,他是无法敌过她那敏锐的嗅觉。难道上回若说的鸦片,就是这款香水的名称?那是Flora的香水味道……她推理错误,Flora不是他的女朋友。
"你吃醋?"他邪气地说道。发觉她眼底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闪过,但很快就恢复了。
"我……没有。"她否认著,她不能让这个男人看透自己的心思。"我只是有些替你感到悲哀。"她竟然还有力气笑。
"悲哀?"
"你迷失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你在这些女人之间周旋,乍看之下很快乐,但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得到。除了丞天名下的那些金钱,你的内心其实荒芜得可怜。因此,我可怜你。"更糟糕的是,她竟然爱上这种男人,一个从未正眼看过她的男人。
"说清楚些。"她的话让他震惊无比,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忽觉自己内心有什么地方需要检讨。
他走上前,正想和她促膝长谈,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推开。秘书嚷嚷的声音飘了进来。"小姐,你不能这样!总裁在忙!小姐……"
一名棕色卷发,丰满、身材极好的娇艳女子突然闯入办公室,凝军出气息顿时被划破,接著,就是一股呛人的味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向那个方向。
"Flora!"左敛贤转头,然后诧异的一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檀芷若看著这女人,低胸露背的墨绿色套装,火辣的打扮在这种地方特别的显眼,她身上浓郁的鸦片香水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她认识这女人。就是她,照片中的那位。
"我想你嘛!"Flora就如同八爪章鱼般攀到左敛贤身上。"你最近都不来找我,所以我就自己来了。为什么?"
"总裁。"秘书满怀歉意,胆战心惊地道:"我已经告诉过她不能直接闯进来,但她就是不听,对不起……"她紧张到差点打翻手中原本要端来给二位的茶水。
"没关系。"左敛贤露出温和的表情。"茶留下来,这我来处理,你去忙吧!"他示意秘书先出去。
"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Flora看著秘书离去,就娇嗔的说著,手还勾在他的脖子上。
这幅画面,看在檀芷若的眼里十分的刺眼。
"Flora,适可而止了。"他拿开她的手。"我已经说了我们没必要再见面,就别再见面;再说,现在我已经有未婚妻──"
他看了檀芷若一眼。"就是她,若。"
檀芷若的心跳因为他的话忽然加速。
"什……什么!"混血的Flora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你竟然交了女朋友?什么未婚妻?你怎么几天不见,就忽然有了新欢?"她转头,终於正眼望著檀芷若,眼里充满了敌意。
檀芷若的震惊也不在话下,她没想到左敛贤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说她是他的未婚妻,而非女朋友。这并不在预料之内。
"这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告诉我。"说著,Flora涂著亮粉色的蔻丹手指已经袭上檀芷若的脸蛋。她诡谲地划过她的白皙皮肤,留下一条浅浅的红线。"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Flora!"他开始有些火大了。"这已经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住手!好聚好散,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了。"他抓下她的手,警告的口气有些火药味。
就算他们曾经交往热恋过,但她这种行径已经教他无法忍受。
"我和若是青梅竹马,她刚从法国回来,准备要在这里工作。你不要随便动她,我先警告过了。"
"什么?哈哈哈哈……"Flora忽然一阵狂笑不止。"青梅竹马?敛贤,你的口味变得越来越奇怪,以前找上女大学生我都可以忍受,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邻家女孩可以……"说著,她的笑声越来越恣意狂放。
这教檀芷若再也无法忍受。"请你住口!"她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口气充斥著火药味。
她实在不想卷入无谓的战争,但是,看来是不可避免的。
"你嫉妒我!对吧?"Flora挑釁著。"我跟敛贤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就认识了,也没听他说起什么青梅竹马,我们就快要结婚的,要不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现在还要我住口?"一连串急促而激动的英文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