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天使系列的第二本书完成了,这个听不见声音偏又热爱声音,一天到晚话说不停的聒噪女人,终于圆起她的爱情。
我知道创造完美主角是写书人的责任;创造完美爱情,让读者陶醉在美丽的两个小时中,是写书人最重大的义务,但是,真的只有完美人才能创造完美爱情?不够美丽的爱情是否能让人陶醉浸淫?这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
我想,一个男人可以为爱情包容多少缺陷?当爱情中除了浪漫之外,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容忍时,有几个男人愿意让爱情继续?
于是折翼天使出炉了,女主角从头聋到尾,也从头跛到尾,没有神医跳出来把她的残缺补正,也没有奇迹让残缺不见。我想试试如果男主角将女主角的残障视为正常,会不会让整个故事变得不漂亮。
我认识一个很斯文的男人,他爱上一个女生,旁人总是觉得女孩配不上他,因为男孩不管事业、家世、学历或外表都是最高级,男孩的父母亲之所以反对,条件占了最大原因,我也认为女孩配不上他,但不是因为条件说,而是我认为女孩配不上他的专心。
女孩有很多个男朋友,在劈腿后怀孕,回过头来求男孩带她去堕胎,并在堕胎下顺利割除子宫后,希望能嫁给男人。他娶她了没有?娶了,在所有人不看好的眼光里。
我问他,会不会遗憾?他说:「娶到她,我觉得很心安,也许大家感觉我的爱情有缺憾,但是我愿意努力,让缺憾在我的婚姻中消失。」他对女孩尽心尽力,我希望女孩感动之际,回馈他真情。
半年后,他们离婚,是女孩有外遇,所有人都责备他,那段时间他最常听到的话是:「看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天,我们喝咖啡,他说,能拥有她半年,他不遗憾。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对爱情诸多包容?是什么力量让他无怨无悔?我不愿意笑他蠢,我宁愿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包容里面,相信包容是维系爱情最重要的元素。
楔子
天空灰蒙蒙,低气压笼罩天空。
尹亮君仰首,望向天际。
车声喇叭声,都会充满喧闹吵杂,但缺少助听器的尹亮君,她的世界里一片死寂。
然而,「他」的笑声、女人的欢愉声,却依然渗入她的脑神经,一次次辗转回荡,重复播放。
挥不去椎心影像,斩不断苦痛愁肠,乐天的尹亮君皱起眉,安慰又安慰,安慰自己不落泪。
深吸气,亮君提醒自己,从来,她都被隔离在他的爱情世界外,也许有短暂时期,她误以为自己走了进去,现在弄清,保持安全距离是最该做的事情。
加快脚步,她走路,不让双脚休息。
一百公尺、五百公尺、一千公尺、五千公尺,她用走路沉淀心情,用自言自语告诫自己。
慢慢地,委屈消失,急躁不再,她又是一潭静水,静得能反映灰色天空,反射她本就晦涩的心。
今天……不回去了吧,他碰到喜欢的女人,免不了彻夜狂欢。她厌恶情欲气息,更厌恶清理凌乱床铺,她宁愿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图得短暂平静。
公寓是母亲死后留给她的唯一东西,自从跟「他」工作之后,她很少回去,最近,她把公寓借给学长的妹妹养病,希望不会打扰到对方。
钥匙转动,亮君放轻动作,深怕吵到病人。
她……叫作双双吧,学长提过她的名字,但愿生病没让双双暴躁不耐,她已累得没力气应付人际关系。
门开,双双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有些心烦气躁,她急欲找人发泄。
乖觉的亮君看见双双的行为,强撑起笑容,她是那种时刻怕人生气,处处对人小心,喜欢天下和平的性格,于是,她收拾自己的委屈,对她展开亲切笑颜。
「妳有空吗?我可不可以用一个故事和妳交换故事?」双双问她,口气里有些许急切。
亮君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能读出她的表情态度。
故事?好吧,她是需要一个故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点点头,尹亮君起身,倒来两杯开水,坐到双双对面。
双双开始说故事,故事一开始甜蜜比心酸多,幸福是伤痛的两倍,但故事后头,急转直下,幸福隐没。
「我的腿从出生就有问题,当时家境不好,爸妈不得不把我送给别人,养我的哥哥对我很好,他宠我、疼我,让我不曾怀疑自己是养女,还以为从出生起,自己就是幸运天使,再没人能比我幸福。
但我的幸福被破坏了——在大哥决定娶大嫂之后,我被推入地狱。
所有人都喜欢嫂嫂,偏偏我和她处不来,爸爸妈妈、金管家、所有下人都站到她那边。到最后,连大哥也开始觉得我的嫉妒不可理喻。
被忽略的我变得更坏了。
我和嫂嫂间的争执一次、两次,次数多到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我真是嫂嫂口中说的变态暗恋?
乱伦的想法在我脑中绕,压得我不能喘气。
是嫂嫂挖出来的秘密替我的罪恶感解套,她告诉我,我不是欧阳家族的一员。后来,亲生哥哥姊姊来领回我,我开始了另一段平民生活。
离家这段时间,颖川大哥常找我,我们的感情不因分开而转淡,相反的,知道自己和颖川大哥没血缘关系后,我更加放纵自己暗恋大哥,一天一天,我爱他更甚、更深……可是,他就要结婚了……我怎么办,要是能说不爱就不爱,该有多好……」
亮君听得认真,眼睛紧盯住双双的嘴,双唇也跟着开开合合。没有助听器,她需要比平常更专心。
「我被幸子气坏了,我恨她、真的好恨,她是小人、她心理有病,她骂我变态,她才是真正的变态……但,又如何,哥说过,比起大多数女人,她值得男人喜欢,何况她是一个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她,因为他们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哥聪明睿智、她精明能干,爸妈说,他们在一起会把两家的事业带到高峰。」
亮君点头,她懂,条件不相当怎能成双成对,对于这些,她比任何女人都来得早理解。
「这半年来好几次,我想告诉哥,我爱他,不再是兄妹心情,但我更害怕,话说出去,再见他将成尴尬,我憋着忍着,甚至幻想有一天哥会看清幸子的真面目,不愿意和她结婚。
我很固执,始终否认他们之间有爱情,真是这样吗?不,他们是有感情的。在他尽力维护幸子的时候、在他为幸子对我生气的时候、在他听不见金妈妈和阿英的声音只看得见幸子可怜表情时,我就知道,就算幸子有缺点无数,但重要的是,他爱她,不改不变。」
往后仰靠,故事说完了,她松一口气,不管完不完美、不管是否博得掌声,故事结局,她的人生继续。
「妳会一直爱他吗?」亮君问双双。
「会。妳要给我建议吗?」
双双对她毫无防备,拉起亮君的手,她需要建议,需要人家告诉她,每段爱情都该被肯定。
「如果我是妳,我会继续留在他的身旁。」亮君语重心长。
「为什么?看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是很痛苦的事情。」
「起码妳能看得见他,思念是比嫉妒更辛苦的事情。」她说。
「这是妳的故事吗?」
「妳现在有心情听故事吗?」亮君反问她。
「为什么不,我的故事已经结束,妳的……」
「我的故事不会结束,也不曾开始。我是个听障人士……」
「什么?」
「别担心,我听进妳的故事了,我会读唇语,读得相当相当好。」
「妳……」
「不要同情我,有时候我很庆幸自己听不见,这样就听不见他们在床上的呻吟声……」她苦笑。
这天下午,尹亮君的故事在双双耳里,再次证明,爱情中的缺陷多于完整。
第一章
「啊……」
幸子小姐的尖叫声从竹厅里传来,一时间,所有的下人统统往竹厅方向飞奔而去。
厨娘先到,她拉开门,只见幸子小姐摀着脸,缩到房间内侧,她又哭又叫,粉白的颈子泛起潮红。
窗户边,幸子小姐最疼爱的宠物兔子,被人用绳子悬吊在窗口,血腥味充斥整个厅内。
「天吶,是谁?谁这么残忍?」
管家冲到幸子身边,紧搂住幸子纤细的身子,不让她看残忍景象。
「是靳衣堂哥,他昨天恐吓我把小兔兔关好,不然要让我好看。」幸子哽咽说。
「我就知道是靳衣少爷,从他住进来开始,就不断发生怪事情。」不用证据,大家习惯把问题归咎到新来的家族成员——工藤靳衣身上。
工藤靳衣是工藤家族的第三代子孙,第一代的工藤俊雄在世界大战后,以成衣起家,几十年的苦心经营,逐渐将成衣业转为百货业,成为日本百货界最炙手可热的当红者。
工藤俊雄有两个儿子,老大工藤灿宏二十岁到台湾寻求商机,却迷恋上台湾小姐——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小护士。
工藤俊雄对他们的爱情百般阻挠,但儿子坚持娶护士为妻,情愿抛弃财产继承权。为这件事,两父子撕破脸,断绝父子关系。
另一个儿子工藤灿立遵照父亲意思,娶进符合家世的名门妻子,而妻子生下女儿幸子后,便不再怀孕。
偌大家族竟成单传,三千宠爱集一身,幸子成了工藤家的唯一继承人。
然,年初台湾传来消息,工藤灿宏和妻子在车祸中双双去世,十三岁的儿子工藤靳衣奇迹似地只受到轻伤。于是,工藤俊雄亲自前往台湾,处理儿子的后事,并带回孙子。
工藤靳衣是个让人百分百满意的小孩,他冷静聪明、早熟慧黠、沉稳而不浮躁,继承了父亲所有优点。
而他的学习能力更是让老师咋舌,到日本不过短短三个月,非但迅速适应日本语言、生活型态,还在媒体的强力曝光下,带起一股风潮,媒体人甚至评论他是庆田百货未来的唯一接班人。
他是光芒四射的明星级人物,从出生就是。
爷爷的全心注意、媒体的吹捧,让幸子母亲浮起隐忧。
靳衣才十三岁,就有本事影响丈夫女儿在家族中的名声地位,那么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在家族中还有立足地吗?
于是,一场家产争夺战悄悄掀起。
幸子的礼服被剪破、幸子的作业簿遗失、管家的菜钱被偷,接二连三的事件,引发下人对靳衣的反感,他们的目的是将靳衣赶出工藤家。
不过,靳衣沉住气,他从不向爷爷诉说自己受到的不平待遇,他比平常更力求表现,教他经济、商学的家教老师夸奖他,学校老师以他为傲,他的光彩丝毫不受这些负面事件影响。
他的沉稳让幸子的父母亲更觉事态严重,认真拿他当对手,处处提防,陷害。
「对啊,他把幸子小姐的洗发精换成胶水、把幸子小姐的衣服剪破,还有,要不是我发现得早,看见他在厨房里鬼鬼祟祟,恐怕幸子小姐的晚餐会让他下毒药。」佣妇说。
她一面指挥长工清理窗边的兔子尸体,一面拿抹布清洗血迹。
「我就说嘛,他母亲出身不好,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大有问题,真不懂,老太爷干嘛让他进门,要是换了我,一定不让个杂种来污辱工藤这个高贵姓氏。」厨妇忿忿不平说。
「唉,自从他来,幸子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偏偏老太爷重男轻女,视而不见,老是大事化小……小姐,委屈妳了。」管家为幸子擦去腮边泪痕。
她真不明白靳衣少爷心里在不平衡些什么,幸子小姐这么温柔美丽,他怎么忍心伤害?
「不是我多心,我老觉得上次小姐出车祸,和他脱不了关系,哪有好端端的,煞车突然失灵,你不觉得巧合?」厨妇又说。
躲在管家怀里的幸子,抿着唇偷偷笑开。
她又赢了,一次两次无数次,她要藉由下人的嘴,让工藤靳衣无法忍受,自动求去,爷爷那方面,她是不做指望了。
「我好害怕……管家,麻烦妳打电话请我的父亲回来,这里……我不敢住了。」
啜泣两声,幸子低头,悄悄把手在裙上擦两下,兔子暖暖的血液彷佛还留在她的掌心当中。
「小姐,对不起,是我们没把妳照顾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我不管,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搬出去,靳衣哥哥不喜欢我,我走就是,我不要再看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看……这次事情闹大了,还是请老爷和老太爷回来。」
管家拍拍幸子,回头,发觉靳衣正倚在门外,冷眼看着屋内。
「靳、靳衣少爷……」厨妇也发现他,说话顿时结巴。
说不上来为什么,瘦小的靳衣少爷让人害怕,他有一股天生的威严,教人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凌厉眼光扫过屋内所有人,他慢慢踱到幸子身边,幸子不说话,缩进管家怀里,抖得更厉害。
他不管她的退缩,硬是凑到幸子耳边说话。
「妳想找出凶手吗?相不相信灵魂说?就算是一只小小的兔子,也有灵魂,牠会在死亡的前七天,天天回到主人身边,告诉主人,杀害牠的真正凶手是谁。」他嘴角挂着冷笑僵住,表情吓人。
他知道兔子是她动手杀死的?他看见了?他录像了?所有人会知道那是她的诡计?会用看他的眼光看自己?
恐慌、害怕!她的心狂跳。
倏地,时光倒退,兔子的鲜血喷上她的裙子,温温热热的血腥味充斥,幸子开始尖叫,指着靳衣哭喊:
「你是魔鬼!你一定是魔鬼!」
「我不是鬼,鬼会在半夜出现,向人索命。中国人有句话说,死不瞑目,我看到妳的兔子了,牠不闭上眼睛,它在等着向杀牠的人讨命。」靳衣冷言。
「你、你胡说,我才不怕,你吓不了我,你是坏人!你、你、你是……」幸子吓得语无伦次。
靳衣嘴角往上轻提,旋身,离开竹厅,跨开大步。
幸子眼睛四下梭巡,一阵风、一片落叶,都让她吓得尖叫声连连,再多的人都安慰不了她的恐惧。
这天过后,幸子开始看心理医生。
事件发生后,靳衣受到惩罚。
他当面恐吓幸子的行为被下人夸张加倍,绘声绘影的描述,让他得到鞭刑三十下,由叔叔亲自动手。
这是工藤家的家法,他不喊痛、不掉一滴泪,冰冰的、酷寒的眼神望住执刑的叔叔,望得他心发慌,下手的鞭笞软弱。
这件事过后不久,又发生另一宗绑票事件。
这次让靳衣彻底觉悟,他明白自己的光芒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于是,他用另一番态度面对生活,他变得放荡荒唐,他交女朋友、搞飞车党,他时时进出警察厅,直到光芒逐渐被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