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她需要大夫啊——
“卫紫沂——”她猛然坐起,一身香汗淋漓。
“那是谁啊?叫得这么凄厉?”一个纤细的小丫头凉凉地问道。
这是哪里?练水涟定下神来四处张望。
唉,这不是她自个儿的闺房么?“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你家你当然在这儿,问话好奇怪。”
练小三忍住笑,故作不解地说:“咦?大姐你真奇怪,身子好好地怎么会晕倒?我看今天的太阳还不大嘛!”
“我……”
练水涟张口欲言,可转念一想,若自己将昏倒的原因说出来,铁定会被姐妹们笑上两千年,说不定还会被爹爹以啊!你终于对男人有兴趣,可以嫁了——之类的话给逼上花轿,怎么想就怎么不好。
算了,她还是不说才是明智之举。
见练水涟的嘴闭得比活蚌壳还紧,一旁的小男孩忍不住插嘴:“我知道,一定是‘那个’来了,所以气血两虚才会昏倒。”
小男孩说完,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着,不料却遭到两下重击。
“臭阿迟,我肝火可旺盛得很,哪来的‘气血两虚’啊?”练水涟龇牙咧嘴,狰狞地说道。
“你这笨蛋阿迟,别学了几下皮毛就回来献丑,丢人哪!”练小三也收回小拳教训道。
阿迟是练家惟一的男孩,由于练老爷直到五十岁才生下这个儿子,因此便唤他一个“迟”字。可小阿迟并没有因身为练家长子而受到什么特别的待遇,反而是姐姐们三餐“照顾”的好对象。
“本来就是,大姐不是看见英俊男人才昏倒的么,我哪里说错?”阿迟委屈地说。“臭大姐,春心乱动!臭三姐,发育不顺!”
他作个大鬼脸,一溜烟地跑掉了。
要是平常,练水涟早使出“凌波乱步”将那小鬼抓回来“疼爱、疼爱”了,可一下子被说出心里事,竟教她呆怔住了。
唉!谁教她练大小姐“威”名远播,不消自家人出去打听,早有两万个邻居争先恐后来报告练大小姐今日的异常表现啦!
“呃嗯!”
门外传来几声重咳,咳嗽声中还带着喜悦。
“我说大姐啊!”练老爷肥满的身子兴奋地塞进房里。“那个……那个阿迟说的可是真的?”
“阿迟?”练水涟愣了一下,接着慌慌张张地辩驳:“他胡说的啦!”
“那位公子一表人才、谈吐高雅,如果大姐你喜欢他,我们随时可以下聘……呃不,是说亲去。”练老爷乐翻天,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好不容易大姐有心仪的对象,教他悬着多年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
“我我我没没没有啊!”练水涟继续装模作样。“那人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他第一次见今天,哇哈哈太唐突了吧!”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哦,这样啊!可我看那位公子满脸关怀之意,不但亲自送你回来,还在前厅等你醒呢!”练小三幽幽地说。
“真的?!”练水涟直起身子。
当然是假的!那男人在送她回来后就满脸疑惑地走了。
练小三心里暗笑,表面仍是一副正经样。“他在听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听见你没事才肯放心离去。”
练水涟心里一阵感动,好一个温柔而细心的男人哪!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想想自己定下的条件——
武艺超群!嗯,符合;正气凛然!这也符合;面孔端正?何止端正,他简直好看得过分了。
至于有没有不良嗜好……嗯,这目前还看不出,不过既然上述条件都符合了,没理由这关会过不了。
看来,自个儿今生命定的良人终于出现了。
卫、紫、沂——我不会教你失望的。
她的柔软心此时胀满着幸福,那浓浓的笑意不自觉地表现在脸上。
一旁的两人见状,互相对看了一眼,也各自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二章
月明星稀,蝉鸣唧唧,又快近十五了!
练水涟坐在厢房后院的凉亭内,望着银月直发呆。
真是失策,那天怎么没问他家住何方、以何营生呢?
不不不,这样太不矜持了,好歹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儿,这样问话岂不太大胆。可是……可是……
都已经过了四十八个时辰了,还不见他上门来喝茶谈心,真教人寂寞呀!
练水涟心下大感烦闷,正准备起身回房,忽然见到墙外黑影一闪,分明是有贼子入侵。
“什么人?!”她娇叱一声,纵身向来人踢去。
来人料不到刚进门就被人发现,心里大惊,连忙出拳想制服练水涟。
“啪啪啪”,两人在空中迅速对拆三招,接着落下地来。
“好大胆的狗贼,竟敢夜间我练家——咦!”她瞠大眼。
“怎么又是你(你)?!”两人同时惊愕地喊道。
眼前这贼子不是别人,正是四十八个时辰前才见过的毛天霸!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每次碰见你就遇到他,遇到他又碰见你,连逃个狱、随便翻座墙也能翻进你家来!”毛天霸忿忿不平地嚷道。
“有没有搞错!是我邀你翻墙进来的吗?”练水涟的声音也大起来。“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洛阳城这么大你也能遇到我。”
“我可不是自愿的,若不是那该死的卫紫沂追着我不放,我才不会跳进你家!!啊我跟你废话这么多干嘛,我要走先了。”
毛天霸说完便要往前院冲,不料却被练水涟一把揪住领子。
“你说什么?卫紫沂他……”练水涟真是又惊又喜。“他……来了么?”
“放开我啦!他就快追来——不要动!”毛天霸话还没说完,突然抽出匕首反身抵住练水涟的颈子。“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你烦不烦,又来这招?”
练水涟皱起眉头,正准备抬起脚蹬下去的时候,眼角忽然瞄到一紫色身影,她立刻机警地止住脚,再慢慢地放下去。
“毛天霸,你还真死性不改。”
卫紫沂颀长的身影稳稳立在墙上,微风扬起他柔软的黑发与衣角,姿态有说不出的潇洒。
见毛天霸身前那熟悉的脸孔,他不禁一愕。“练姑娘,怎么又是你?”
“卫公子,救命啊!”练水涟故作惊慌地喊道。
这次,她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毛天霸,快放开练姑娘,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卫紫沂沉声说道。
“你痴人说梦啊!她现在可是我的护身符,我怎么可能放了她。”
“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让我全身而退啦!不准再追着我!”
“不可能的。”卫紫沂冷冷一哂。“你偷走皇城秘宝‘琥珀青龙’,不交出来的话,你哪里也不能去!”
“哦,难道你连这位姑娘的性命也不顾了么?”
毛天霸故意将匕首在她颈项间作势摩擦着。“你如果妄动,我可不敢保证自己的手会怎么样唷!”
“你!”卫紫沂怒道,但顾及练水涟,只得咬牙忍耐。“我今天可以放了你,但你绝对逃不掉的。”“哼哼,随你说,反正我现在要走啦!后会有期。”毛天霸将练水涟往前一推,连忙窜上围墙离去。
练水涟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可眼前突然出现一堵宽阔的胸膛,让她毫无顾忌地往前冲入。
卫紫沂飞身落下,一把抱住练水涟,可过度剧烈的撞击让他差点口吐鲜血。他连吸好几口气,才压住被撞乱的气息。
奇怪?这个毛天霸武功何时这么高强了,不过随手一推,竟让他差点接不住?!
才在惊疑不定间,怀中香软的身子已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卫公子——”练水涟娇声开口。“你别抱奴家抱得这么紧,奴家心口不舒服呢!”
“抱歉,在下唐突了。”
虽说现下民风开放、不拘泥于男女之别,但两人毕竟都是好人家出身,一些陈规旧习还是得遵守的。
卫紫沂思及此,不禁有些脸红,正欲伸手放开练水涟,才发现袖口被她头上的小簪子缠住了。
“哎哟!好疼。”
这会儿可是真的,卫紫沂粗鲁地差点将她的头皮扯下来。
“卫公子,你轻一些,别弄得奴家这么疼。”
她努力将泪水逼上眼眶,好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一些。
他手忙脚乱地拨弄着小簪子。“练姑娘,你忍忍。”
不料屋内突然传来数声惊叫,房门“啪喳”一声被猛力撞开。
“什么?!你们在干啥!”
一群人从屋中挤了出来,带头的正是练老爷。
“啊?!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在草丛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是啊,卫公子,你喜欢大姐可以先同我们说一声嘛,怎么这般猴急呢?”练小三嘲讽地笑着。
“男生爱女生,嗯。”阿迟一脸作呕的样子。
“这……诸位误会了。”卫紫沂慌忙解释:“卫某只是为了追捕贼人毛天霸,才不慎误闯贵府,并非与令瑷……”
“贼人?贼人在哪儿,我怎没看见?”练小三四处张望。
“这……”娇躯仍然在怀,阵阵幽香直扑鼻间,卫紫沂不禁大感尴尬。
他一向不善言词,现下又被抓个正着,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辩白。
“呵呵,别说这么多了,我了解、我们都了解。”练老爷大感慰怀,很是谅解地笑着。“来来来,到正厅里去坐着,我们来谈谈……”
卫紫沂觉得很莫名其妙,真的非常莫名其妙。
他仔细回想起两个时辰前的事,却仍不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只记得自己被迎入一个花厅之中,然后四周响起一片嗡嗡之声,惟一听见的一句话是:
“公子故乡何处?以何业维生?”
他是隶属朝廷的捕头,也是圣上御赐的从四品殿前侍卫军,爹兄皆是文进士出身,此刻正在朝为官。
而他本身虽以武举入仕,却不愿领兵打仗,因此身入公门,也算为百姓谋些福利。
等他说完,四周又响起一片嗡嗡之声。他正感到头昏脑胀之际,耳旁突然传来娇柔柔的低语:
“你想要找到毛天霸,顺利取回琥珀青龙,就必须带着我大姐同行。”
说话的似乎是练家三小姐,抑或是二小姐?他也不大清楚,因为两人长得是一模一样,但若是平常他可以借着细微的观察判别出来,可那时的他眼前一片混乱、脑子也一片混乱,等他清醒过来,已经带着这个小姑娘在路上了。
“卫公子,你怎么啦?”练水涟在他眼前晃着五指。
“练姑娘,你还是回家去吧!”卫紫沂叹着气。“据我的估计,毛天霸应该往南方逃去了,这贼子诡计多端,你跟着我不安全的。”
“不行!若不是我,你早就完成任务拿回琥珀青龙了,我怎能弃你而去呢!”练水涟虽然心仪于他,但可没昏了头脑。
她没想到毛天霸那贼子才从牢房逃出,一转身又到皇城偷宝去,看来那家伙还真不是个普通的采花贼,偷东西竟敢偷到皇帝头上去!
而若非是她,卫紫沂说不定早就完成任务,回皇宫覆命去。说来说去,都是她害了他,这教她怎么能心安呢!
“这是卫某的职责所在,理当尽力而为。可姑娘千金玉体,万不可与卫某一起涉险啊!”他意图想脱身。
“我知道你担心我,”她既窝心又甜蜜地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而且我早也有远行的准备了。”
“卫某不是那个意思……”“因为你是个麻烦”这几个字,他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公子——”她柔声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毛贼身上放了我们练家的家传秘香‘蝴蝶灵’,只要他走过的方圆十里内,我都可以闻到那味道。”
“当真?!”卫紫沂挑起一道眉,有些不能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奇香?”
“当然!”练水涟忽尔一笑,接着柔情似水地说:
“你别怕啊!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帮到底,若真有什么万一,我负责便是,绝不教你伤到一毫一发的。”
她拿什么来负责啊?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家,又如何保护他不受损伤?
卫紫沂在心底暗叹,可看她说得真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早就习惯孤身行走、以冷面具示人,可碰上这么个朝气蓬勃的一家人,竟教他如汤圆般被捏扁搓圆。
若家中老父知道他这个叛逆儿竟然那么简单就被这种奇怪家族搞定的话,怕不在府中气得跳脚!
“练姑娘,卫某也不怕说老实话,你这个样子……会让在下很为难。”支支吾吾地,卫紫沂还是说出了口。
练水涟怔了下,抬起一双杏眼迷蒙地望着他。“公子,你——”
“没错!”就说出口吧!他是个不羁的男人,带着一个姑娘追捕人犯,会带来很多麻烦。“其实卫某……”
“我能理解的。”练水涟感动地连连点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等我一下唷!”
她叮嘱着,背起手中的包袱。
“我很快回来。”说完便匆匆忙忙往大树后方跑去。
卫紫沂望着她灵巧的没入树后,心里浮出疑云朵朵。这怪姑娘真的理解吗?看她奇异的举止,不知又想做啥了?!
才在惊疑不定间,练水涟已迅速套上绛色胡服,满头鸟丝也用一顶同色帽遮盖起来。
“好看吗?”她跳出来,在他面前轻飘飘地转了两圈。
好看是好看,这姑娘生得原本就是绝色,可他不知她这样做有何用意?
“我知道你一定是怕我过于艳光照人,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与是非,可你别怕,我换成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看她一脸喜悦,像个讨赏的孩子般,卫紫沂顿时怔在原地,拒绝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公子,我们走吧!”她仰起小鼻头嗅嗅嗅。“嗯?‘蝴蝶灵’的味道还没散,我们快追。”
她喜孜孜地拖住卫紫沂的手臂,哼着小调儿往前奔去。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即使身旁跟着个心仪的男子,可要她这种飞扬跳脱的性子整天装作娇娇柔柔,那实在太痛苦啦!
尤其她是孙猴子的毛投胎天生就是个闯祸精,即使收回九成的功力,所经之处仍是鸡飞狗跳、灾祸横生。
像今儿个一早,两人走至洛水北边的北市时,便见两个无赖正在欺负一个卖菜的老婆婆。
练水涟看了心头顿时冒上火气,她袖子一卷,也不管卫紫沂正在身旁,便冲上前去理论。
“前面那两个无耻的混蛋,还不马上给我住手!”她气势汹汹地叉住纤腰、水眸圆睁,看来还满像一回事儿的。
其中一个无赖听到她的叫骂声,懒懒地回过头来。“喂,兄弟,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在跟我说话呢。”
“哦,我看看。”另一个无赖转过身,看清练水涟的面容后,立刻涎起笑脸:“小姑娘,找咱兄弟有啥事啊?”
“没,本姑娘今儿个心情不爽利,想找你们晦气。”
无赖一愣,他们在当地作威作福惯了,哪个人敢这样同他们说话?但眼前可是个绝色丽人,就算不满也没当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