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们?!”
练水涟将他们从脚底板看到头顶,再从头顶看回脚底板。
“哇哈哈,本姑娘什么男人都看过了,就是没看过像你们这样寡廉鲜耻的人。”
“瓜莲先吃?”无赖笑得淫秽。“咱兄弟没这么风雅,又是瓜又是莲的,不如跟咱俩来玩些好玩的吧!”
说完,伸手就来拉练水涟的衣袖。
练水涟冷哼一声,身子略侧,出手便使出她的得意功夫“黄莺乱啼”,一脚将无赖踢翻。
无赖一个踉跄,翻身扑倒了老婆婆的菜摊,接着出现了像是噩梦中才会有的情节——
菜摊上的芥菜高高飞起,直落在路边一只才配完种的猪公头上;猪公一声尖叫,拔腿飞奔起来,撞翻整笼的小母鸡;小母鸡咯咯叫着,四处飞窜,溅得满天满地都是湿软的鸡屎……
“我的九次郎跑了,前面那个,快帮我抓住它啊!”同猪公长得一模一样的猪贩大叫。
“啊!我的翠花、桃红、水仙儿全飞啦!”鸡贩抱着头狂呼。“还有小荷……”
“喂,站住!你的鸡屎滴进我的豆腐脑儿里啦!我还怎么卖啊?”
原本平静的街市顿时混乱起来,猪公还没停止奔跑,小母鸡也还慌慌张张地向外逃去。
而造成灾难根源的练大小姐此时正打得兴起,全然没注意到一个热闹、平和的市集已被她弄得大乱。
卫紫沂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成这么大的混乱。
为避免灾情继续扩大下去,他只得出手点倒两个无赖,拉着练水涟的手飞也似的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在设计如象棋盘般方正的街道上跑着,微风吹起练水涟的发梢,那甜美的脸上此刻正带着笑。
呵!和心上人一起携手同奔,这种感觉不是人人都可以有的哩!若非她习得“凌波乱步”,有着一身好武艺,哪能跟得上卫紫沂这等轻功绝顶的高手呢!
可是——
“卫、卫公子……呼呼呼,可以停下来了么……”
连续跑半个时辰都快断气啦!即使身旁的男人她再怎么喜欢、再怎么爱,也该有个限度吧!
话才刚出口,卫紫沂猛然停下来,练水涟止步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哟!好痛!”她揉揉小巧的鼻子。“卫公子,你怎么了?”
“练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卫紫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咦,为什么?”一听到卫紫沂又要赶她走,练水涟的小脸垮了下来。
“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跟着我,人家会说闲话的。”
虽然有部分是为他自己,但卫紫沂说得可是真心诚意。
“我不怕人家说闲话!”练水涟急道。
“可是卫某很在意。”卫紫沂不得不说出心底话。
他自投身公门以来,屡破奇案,靠的是续密的脑子和细微的观察力。这几天随着练水涟在洛阳城内东奔西走,当然不是信她那什么家传秘香,而是毛天霸所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判断毛天霸偷走秘宝琥珀青龙,又想利用它海捞一笔,铁定不会在京城附近脱手,而是往南方寻找当地的巨富大贾。他既要南下,就没理由身边还带着个姑娘,况且还是个颇为“麻烦”的姑娘。
看到他郁闷的脸,练水涟忽有所顿悟,不知哪来的情绪,鼻头突然酸涩起来。
“我知道,你是怕我给你添麻烦。”她低下头说,眼里慢慢浮出泪光。“是我自已不好,行事莽撞,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卫某并不讨厌你。”卫紫沂肃然说道。“只是卫某身负重任,这件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也不是闹着玩儿。”练水涟大声说道:“我是真心想帮忙你,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我……”
练水涟扁起小嘴,忽然觉得一阵委屈,泪水忍不住涌出眼眶。
她平时虽然粗枝大叶,可仍是有女孩儿家纤细的心思。她何尝不知,卫紫沂其实并不情愿带着她。
这三天来,他一句话也没主动同她说过,总是摆出一副淡漠而生疏的姿态,像是要她自己意会、知难而退。
可是她……她就是喜欢他,好想待在他身边,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如果你讨厌我、要赶我走,那我就走好了。”
她背起包袱,用袖子擦干颊上的泪水,那模样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助,卫紫沂心里不禁一软。
他向来对女人的眼泪没办法,不是屈服、也不是妥协,可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却让他感到于心不忍。
他讨厌自己夺走这女孩总是带在身边的快活。
“让我再说一次,我并不讨厌你。”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错乱了,在理智还没回来之前,卫紫沂已伸出食指,拭干她颊上的泪痕。
“不讨厌我为什么要赶我走?”她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下来,两颊如红霞灼烧。
“因为你走过的地方通常会发生小灾小难,这对我办案有很大的影响。”他老实说道。
“我会安分守己的,我发誓!”她急急地说,小脸上满是盼望。“只要你带着我,我保证会乖、会好好听话的。”
“这……”他仍在犹豫。
“让我跟着你嘛!我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只要抓到毛天霸、取回琥珀青龙,我一定会乖乖回洛阳,跟爹爹解释那晚的事情。”
练水涟的话让他回想起那群练家人——过分活泼的练老爷,受气包似的俊俏男孩,还有那看起来心机甚重的练三小姐。
“你想要找到毛天霸,顺利取回琥珀青龙,就必须带着我大姐同行。”
那句若有所指的话,让他兴起一向不多的好奇心。
他看向一旁殷殷期盼的练水涟,实在不大相信这麻烦精能帮到他什么,不过既然她的妹子都这么说了,或许她真有他看不到的才能吧。
“好,但你要答应我不再惹麻烦。”在后悔来袭之前,他已将话说出口。
“啊?”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练水涟不敢置信,但在看到他有点无奈又沉重的表情后,她知道自己没听错话。
“真的吗?你答应带我走了!”她轻快地转着圈子,开始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儿。“我答应你,绝不再惹麻烦!”
见她快乐的样子,卫紫沂一向紧抿的嘴角也不禁微微拉开。
“哼哼哼,啦啦啦……”她蹦蹦跳跳地,又恢复成原来的练水涟。“对了,你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么?”
卫紫沂挑起一道眉。“愿闻其详。”
她的眼睛灵活地转了转。“不要再自称‘卫某’啊‘在下’的,那样听起来好生疏。还有,别再叫我练姑娘,我想你叫我的名字。”
卫紫沂微微启唇,像是想拒绝,可想了想又闭上嘴。
既然他都决定带她走了,这小小的称谓问题,就算了吧。
“好吧!水……水涟……”他叫得极不习惯。
“我在这儿呢。”练水涟笑眯了眼,像是十七年来从没这么快活过。
眼前突然飞来一颗插满羽毛的毽子球,站在不远处的小胖子喊道:
“姐姐,请帮我接住球儿。”
“那有什么问题!”
练水涟心情畅快,飞脚便使出“黄莺怪啼”朝毽子球使劲踢去!
只听见“砰”地一声,毽子球猛然爆开,霎时羽毛、碎片满天飞舞,而后全落在卫紫沂的脸上、身上……
第三章
仰鼻朝天一嗅,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还好吧?”卫紫沂见她发红的鼻头,忍不住出声问道。
“唉,我不行了!”练水涟鼻音甚重地回答。
春天到了,百花盛开,那花啊树的粉末也随风飘来,惹得她的鼻头阵阵发痒。
“糟了,我完全闻不到味道了——”她一手捂住小鼻子,深怕不雅的鼻水会流出来。
“是受凉了么?”既然答应带着她一道行走,他就有义务照顾她。“走,我带你看大夫去。”
“唔——不要!”练水涟扁扁嘴,心里十二万分个不愿意。“啊我没事的,不要看丈夫。”
“你不是说会乖、会听我话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卫紫沂拿话堵她,见她又垮下小脸,心中颇乐。
这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他从小到大,身边不是端庄贤淑的母亲、姨娘,便是争着献媚的姑娘、婢子,他从没见过向她这样爽朗又直性子的女孩儿。
虽然也是个灾星!
卫紫沂在心底暗叹一句,可却也撩拨起他不易触动的心弦。
不不不!他并不是喜欢她,对她也无男女之情的好感,只能说她是个有趣的人,能勾动他正面的情绪罢了。
“走不?!”他挑挑眉,话里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练水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圆润的杏眼硬是挤出两滴泪光,希望能博取一些同情。
她最讨厌看大夫啦!
“我在等你回话。”卫紫沂不为所动,他可不会再犯第二次错了。
“你……好狠心,去就去!”她一跺小脚,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百草堂”前,强烈的药草味儿扑鼻而来,惹得练水涟又哈啾哈啾地打起喷嚏来。
“啊!我的鼻子好了,闻得到味道,所以我们走吧!”练水涟高兴起来,拉着卫紫沂的袖子转身就想走。
谁知卫紫沂竟挣脱她,转身奔向对街的酒楼。
“唉,你去哪儿?肚子有这么饿吗?”见他飞也似的冲入酒楼里,她跟在身后嚷道。
奇怪,从没见他这么猴急过呀?若他也能对自己这样紧张……呵呵!练水涟不禁傻笑起来。
“等等我,等一下嘛——”
由于现下是正午时分,因此酒楼内坐满了人,见一个白玉似的佳公子满脸不善地闯入,大伙儿皆噤住声。
“公子,吃饭么?”小二见状,连忙赶上前来招呼。
卫紫沂不答上个纵身轻跃,人已轻飘飘地飞上二楼。
“毛天霸,哪里走?!”他轻喝,出手迅如闪电,往二楼雅座的角落打去。
毛天霸嘴里叼着只烤鱼,正悠闲地用着午膳,哪里料到卫紫沂会这么快追来。因此一疏神,肩膀已被抓个正着。
“哎哟!”他大叫一声,出掌往身后拍去。趁卫紫沂躲闪的当儿,他连忙扯过身旁的酒客,往卫紫沂身上推去。
“啊!”酒客大惊,八爪章鱼似的紧抱住卫紫沂不放。
“嘿嘿,你想抓我,还早呢!”毛天霸得意地吐掉烤鱼,翻身跳出窗外。“有本事就来追我!”
卫紫沂当然不会叫什么“站住”、“别走”之类的蠢话,他当下立即一侧身,避开酒客的纠缠,跟着毛天霸迅捷地鱼跃而出。
“喂、喂,等等我……”
练水涟才气喘吁吁地跑上二楼,就见两人跳窗而出,本来也想如法炮制,可她奔至窗边、往下一望——
吓?!
算了,还是走楼梯妥当。
可等她碰碰碰奔下阶梯、冲出酒楼时,哪里还有两人的踪影?!
“不会吧!他们竟然这样跑了?不行,卫紫沂,你别想抛下我!”
练水涟凭着雌性动物的直觉选着路跑,拐了两条街,才在远处看见两个急奔的身影。
身影一前一后跳跃飞纵着,像是两道虹彩,煞是好看,但练水涟此刻可没闲情逸致来欣赏,她只想着快些追上两人。
前头那淡紫色身影突然拔高一跃,往另一人头顶踢下去,两道身影顿时纠缠在一起,往前的势子也缓了下来。
练水涟奔上前去,那方的卫紫沂和毛天霸两人已动起手来。
“卫紫沂,小心啊!”虽明知他的胜算是十足十,练水涟仍心系情郎。
卫紫沂的招式沉稳、劲道十足;反观毛天霸,大概是偷鸡摸狗的事做得熟,闪躲功夫是一流,但拳脚可就不怎么样了。
眼前拳声呼呼、风声大作,一时之间难分胜负,毛天霸左闪右躲,就是不愿与卫紫沂正面交手。“喂,你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逃来逃去真不是个英雄好汉!”眼见两人愈打愈往桥边去,练水涟忍不住出声讥讽道。
“臭丫头,你吵死啦!像只苍蝇黏屎似的跟在男人身边,你羞也不羞?”毛天霸也不甘示弱,跟着反唇相讥。
“你敢说紫沂是屎?我饶不了你!”她娇声骂道。
“哟?你这丫头倒还聪明,知道我说你满脑子屎!”
毛天霸边打边往桥上退去,斜眼瞟见桥旁站着个小肥子,正津津有味地啃着精山药,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他对着卫紫沂虚晃一招,飞身掠上桥边。“喂,等一下!有话好说。”
“把琥珀青龙交出来,跟我回皇城请罪去,我保证不伤害你。”卫紫沂冷然道。
“那可不行,我毛天霸虽是个不起眼的毛贼,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事情还没结束前,我万万不会将秘宝交出。”
“哎哟!反正你已经没名誉可言啦,装什么清高!还是爽爽快快地将秘宝交出来。”练水涟在一旁插嘴道。
“你这个笨丫头!”毛天霸忍不住发怒。“脑子里真都装屎不成?”
“喂,你给本姑娘差不多一点,”练水涟的火气上涌。“混账东西,你骂上了瘾啦!”
“这本来就是实情,你还怕我说啊?”毛天霸转向卫紫沂,语带同情:“老兄,我还真怜悯你,照顾这小丫头一定很累吧!”
卫紫沂一愕,侧眼看看练水涟,却不答话。
“你这淫贼……”练水涟涨红了脸。“我非给你点教训不可。”
她双掌在胸口一错,出拳便向毛天霸打去。
“水涟,不可啊!”卫紫沂出声阻止,却已是不及。
只见毛天霸露出个好笑,伸脚轻挑,一旁啃山药的小肥蛋竟被他一脚撩起,直直往两人身前飞来。
“哇啊——”小肥蛋哭叫起来,四肢在空中乱晃。“爹爹!娘啊——”
卫紫沂足尖轻点,人如大鹞般迅速向上窜去,接着长臂陡伸,一把将小肥子揽在怀中。
“水涟,接着!”低喝声未止,他人又向前飞掠数丈。
几下动作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练水涟拳头都还没收回来,小巨石般的黑影已朝她面孔压来。
“啊啊啊啊——”两人同时惊叫着。
她的个儿本来就小,加上卫紫沂突然丢她个措手不及,闷哼一声,练水涟硬着头皮接下那小胖物。
原以为接住就没事儿,可没想到撞击力过大,两人一路向后退去,眼看就要翻身落下桥梁……
“娘啊——”小肥蛋哭天抢地地喊将起来,两只肥蹄还不断地晃动。
“别动啦你这小肥猪!我快拉不住你了。”
练水涟左手勾在桥梁边,右手拉住小肥蛋的粗臂,两人颤巍巍地挂在桥下,脚底就是湍急的河流,形势看来相当危急。
路旁的人都围过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我的儿、我的儿啊!快!谁快去救他?”一对同样肥胖的夫妻这才出现在桥边,焦急地大喊。“爹、娘,快来救富儿,富儿好怕啊!”小肥蛋继续哭叫着。